雪下了一夜,庭院堆了满地刺眼的白。
佣人一大早就开始清扫积雪,方便车辆和人进出。
最先驶出的是一辆宾利,檀静岚站在院门口,目送姜振凡离开。
“华姨,小郁今天出去没?”待车辆拐进路口,檀静岚才往庭院里走。
檀郁放假以后,每天都在外面学习,有时去图书馆,有时去自习室。檀静岚按照惯例询问一下,华姨摇头:“没呢,早上还没见他下来。”
檀静岚目看了眼阁楼位置,“咦”了一声:“今天怎么这么晚。”说完又不自觉看向二楼,“早餐不在家吃了,今天有约,我要早点出门。”
她说这话时极力掩饰脸上的不自然,唯恐被发现是不想和姜凛撞上。
华姨心中了然,叹了叹并未戳破。
姜凛一觉睡醒快到中午。
她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华姨立刻让厨房准备上餐。
“不用麻烦,给我青柠汁和面包就行。”姜凛揉着泛酸的肩颈,到餐厅落座,扫了眼空荡荡的客厅,问:“人呢?”
姜振凡是雷打不动的工作狂,为了方便工作,在集团旁边的酒店还包了长期套房,他不在家是常态。至于檀静岚去哪,姜凛根本不关心,这一问,显然针对檀郁。
华姨略一想便明白了。
她答:“檀郁一早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姜凛有些讶异,低声一笑:“还真是好学生,这么好学。”
醉酒还能早起,可真厉害。
华姨忍不住搭话:“是啊,来了以后就没见他休息过,每天晚上学到一两点,真是辛苦。”
话里话外尽显维护。
姜凛觑华姨一眼,笑得意味不明:“确实辛苦,以后还会更辛苦。”
话没说明白,华姨便没问。
只觉得好像一晚过去,两人的关系有些变化。
她想起早上看见檀郁,他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下楼,神色有些疲倦。往常出门总是很利落,可早上却动作松散,站到门口了还往回看,像在等什么。可问他又什么都没说。
华姨思绪回来,感慨两个都是好孩子,不忍看他们相处不好。但另一方面,她也明白各有各的脾性,强求不来。
姜凛这边随便吃了两口就填饱了肚子,还没来得及上楼,门口就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没一会儿,钟叙川走了进来。
头上辣眼的粉色已经染回深棕,经过打理的刘海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致,更显出那张脸的贵气。
他自来熟地走进客厅,展开双臂。
“大小姐,好久不见,不热情地拥抱一下吗?”
姜凛没动,任由钟叙川抱了一下,等他还想得寸进尺讨个贴面礼时,脖子后仰,拉开距离。
“够了啊。”她警告。
钟叙川识眼色地放开,冲华姨熟练地打了招呼,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他扫一眼桌面,“面包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哪?”
“有家新开的火锅店,都是从北边牧场运来的现宰牛羊肉,烫锅子吃绝对新鲜够味,尝尝去?”
姜凛兴致缺缺:“没胃口。”
“那你想吃什么,海鲜日料还是法餐意餐?”钟叙川问,下一刻又提议:“要不去我家?我妈惦记着好久不见你了,去我家,让她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姜凛轻笑:“你可别折腾阿姨。”
钟家太太常年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什么好吃的。只不过钟家上下都偏疼小儿子,对他是有求必应。钟叙川提了,那想必钟太太哪怕是现学都要张罗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嗨!我多折腾折腾,我哥就高兴了。她最近老忙着给我哥找对象,一天到晚收集姑娘信息,我哥快烦死了,连家都不敢回。”
钟叙川完又摆摆手打断自己:“算了,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要是不想去我家,你挑个地儿,我最近得了辆新车,正好带你去遛遛。”
“送我去商场转转吧,想买点东西。”姜凛若有所思。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钟叙川立刻眉飞色舞地响应。
姜凛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跟钟叙川出了门。
院子里停着一辆蓝色玛莎拉蒂超跑,分外惹眼。钟叙川脸上飞扬着炫耀之意。
“怎么样?”他嘚瑟地问。
姜凛坐上副驾驶,不想扫兴,夸道:“挺酷的。”
“那是,这车我看了好久,我爸说什么都不让我买,扯一堆有的没的,说我刚成年,别这么高调。不就一辆车么,他可真够啰嗦的。”钟叙川跟姜凛唠唠叨叨:“还是我哥够意思,转头就掏腰包给我买了。”
凭钟叙山那宠弟狂魔的性格,做出这事倒也不稀奇。只是姜凛与他一向气场不合,钟叙山看不惯她行事张扬带坏弟弟,姜凛看不惯他假正经。
两人差了年龄辈分,倒也没什么交集。
见钟叙川一副对他哥崇拜不已的模样,姜凛嗤道:“够什么意思,还不是他欠你的。”
“啊……这……”牵扯到往事,钟叙川有些尴尬。可知道姜凛是为他抱不平,又老老实实闭了嘴。
路上偶有积雪,钟叙川不敢开快,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到中心广场。
这里是含洲的金融中心区,也是最繁华和最具消费代表的地方之一。地库里豪车随处可见。
钟叙川把车开到他哥的专属停车位,同姜凛乘坐电梯往上。
“想买什么?今天我带了卡,随便刷。”钟叙川豪气万千,“而且这卡还是我妈知道你回来塞给我的,生怕我没照顾好你。”
姜凛受了好意,轻笑:“替我谢谢阿姨了,不过用不着你的卡。”旋即又无不讽刺地说:“我爸赚那么多钱,我不替他花,岂不便宜别人。”
钟叙川也笑了:“你想得开就好。我这不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表现表现。威廉的限量签名那么难搞,你还不是帮我弄到手了。我怎么也要投桃报李一回。”
钟叙川有个喜欢的说唱歌手叫威廉,名气极大但行程极少。暑期忽然在拉斯维加斯开了一场小型专演,消息传出去时已是一票难求。
可姜凛替钟叙川买到了最前排的位置,那天让他嗨了整场!专演结束后钟叙川还意犹未尽,想要威廉签名,但限量十分难得。
结果等他前脚回国,不到半个月,就收到了姜凛给他邮寄的限量签名专辑。
钟叙川简直乐疯了。
那一刻,姜凛在他心里的地位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谁来了都得往后排队。
钟叙山看了都直眼热,又反省在拿捏弟弟心意这事上,确实不如姜凛。
商场位于中心广场中央,四周高楼林立,设计充满现代感,具有十足的欲.望都市气息。
商场内部装修高档豪华,大牌云集、种类繁多。一楼几乎被几大奢侈品牌的专柜占满,昂贵的服装、配饰、香水、包包等被精心摆放在展架和柜台上,通过灯光的映照和陈列技巧的搭配,尽显精美与奢侈。
钟叙川随手指了指两家如雷贯耳的品牌,“这两家你别看了,前几天他们经理带着新品到我家来,我妈本来想给你挑几件,但我看了,没一个适合你,都老气得很。”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姜凛边走边看,随口问。
“当然知道啊。”钟叙川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你有一阵子不是疯狂买包和衣服么,什么颜色夸张就买什么,差点把卡都刷爆了,闹得你爸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这么一说,姜凛立刻想起来。
她性子不好,自然也遇到过其他性子不好的人。
梁锦壹也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千金,从前没有交集的人进入博礼后,都成为了话题中心。
一个学画,一个跳舞。
拿两人比较的风气隐隐升起,谁更女神谁是校花的言论甚嚣尘上。
姜凛从来不屑这些,可耐不住梁锦壹心高气傲,被有心人几次挑拨后来找她的茬。
——两人是在商场遇上的。
姜凛陪盛望秋出来散心,盛望秋想给她买个包。可恰好梁锦壹那天也在。更恰好地跟盛望秋看上了同一个款式。
陪她一起的不知道是哪个朋友,见了姜凛比梁锦壹还激动,一副恨不能替她出头的模样,说话带刺让人厌烦。
有盛望秋在,姜凛的脾气总会克制几分。那个包她现场没要,可随后一个月,梁锦壹看中的所有东西,无一不被姜凛抢先,没有例外。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理解为小女孩间的斗气。可姜凛那时就脾性大。她要的不是简单出气,而是让梁锦壹彻底长一个教训。
小打小闹不过是前菜,重头戏是让林嘉昀代她出面,搅黄了梁家的一个拍卖,进而影响到梁家的一笔大生意。
为此,耗空了她的压岁账户上,账额所剩无几。
姜振凡知道这件事斥责她胡闹,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凭几分小聪明就敢去商场搅风弄雨。还因为这件事,差点让林嘉昀滚出集团。
姜凛同他大吵一架,结果诱发盛望秋发病,进医院生死一遭,险些酿出大祸。
回想这事,姜凛眼里染上几分阴郁。
姜家瞒得紧,外人只知道她和梁锦壹置气的事,并不知道还有后续。
姜凛也从不后悔,唯一遗憾的是,不该让盛望秋撞见。
也是这事,促使盛望秋最后选择离婚,远走法国。
钟叙川还在自信地阐述自己对姜凛的理解,姜凛并没反驳。只是迈步进了一家相对低调的店,眼神扫了一圈,挑了根皮带。
钟叙川疑惑:“皮带?送谁的?”
他没往自己身上想,凑上去问:“到底送谁呀,要不要帮你参谋参谋?”
姜凛唇角勾笑,眼神淡淡:“不用,随便挑挑就行。”
为檀郁精挑细选?他还没这个资格。
姜凛用眼睛就能清楚估到檀郁的腰围,随手指了一根皮带,没有花纹和装饰,只有一圈质朴的黑。
“就这个。帮我包起来。”
柜姐立刻取出皮带去前台包装,钟叙川哼哼:“送别的男人,我就不帮你付了。免得付完我心里难受,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一根皮带,用不着刷卡,姜凛扫码付了账。一听钟叙川这话,白眼上翻。
“少给自己加戏。”
钟叙川沉默一下,忽然问:“姜凛,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瞎猜什么?”
“我好奇啊,除了我,你什么时候给其他男人送过礼物啊。”
姜凛抬起眼皮,扫一眼浑身冒酸气的钟叙川,平静说道:“林嘉昀。”
“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你还惦记啊?”钟叙川不可思议。
“不惦记。”姜凛低眸,可转眼又笑笑,无所谓地说:“所以这不是换了么。”
话题到这为止,钟叙川没再往下问。
从店里出来,姜凛找了家咖啡馆休息,钟叙川谈及檀郁的事。
“资料你看了吗?”
“看了。”
“你昨天家宴,见到他了?是不是觉得这人挺怪。”
钟叙川的问题让姜凛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她问:“怎么怪?”
“他在学校,还挺硬。”钟叙川想了想,下了定论:“反正,不好惹。”
姜凛眯起眸子:“谁惹他了,你?”
“我倒是想打他一顿替你出出气,可还没轮到,就有别人招他。”
姜凛来了点兴趣;“怎么回事。”
“檀郁穷是穷,可他脸长得好啊,咱们学校哪个差钱?有个女孩子就看上了他呗,打了几次招呼,檀郁也没理。那也是个妙人儿,不知道怎么想的主意,找人揍了檀郁一顿,自己再去演一出美救英雄的戏。没想到檀郁倒是把人全撂倒了,自己还没受什么伤。”
姜凛只觉得这戏实在无趣,兴趣全无:“有病。”
“可不是呢。”钟叙川笑笑:“说不定人家就是觉得面子挂不住,单纯找个借口揍檀郁一顿呢。”
“哦对,那女孩你也认识,跟你还有旧怨。”
姜凛皱眉,有旧怨的太多,她并不知道指谁。
钟叙川笑眯眯地说:“刚才还提到了啊,梁锦壹。”
姜凛瞬间嗤道:“她脑子,还是这么不好。”
“不过檀郁倒是小火了一把。找茬的那几个都是体校练拳击的,檀郁一点下风没占。而且他成绩好,才来半年,把原来的第一名甩的都快不见了。能不火嘛。”
“啧。”姜凛喝了口咖啡,暖香馥甜在味蕾绽开,她一边发出满足的喟叹,一边讥讽:“难怪我爸让我跟他学习,看来是给他长了不少风头。”
说罢唇间勾笑,透出几分玩味:“看来还是好学生讨人喜欢。”
钟叙川没听出话里深意,还在单纯附和:
“谁说不是啊。要说一开始,还真有不少看不惯他的。不爱说话,总像端着一股劲儿一样。可时间长了,改观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