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时,尹叙一如既往走向藏书阁,等他到藏书阁时,这里已来了好些人。
尹叙微微一怔,方才想起今时已不同往日。
求学之路,少不得博览群书。
高门大户也就罢了,对寒门学子来说,有时为了得一本好书,可能要排着队等传阅,到了自己手里,须得在最快时间抄录下来以便日后反复阅读,更别提不是什么书都有机会弄到手。
原本,国子监的藏书是不对外开放的,因为这里头不止有常见的经义文集,还有不少古籍珍本,甚至孤本。
想要来这里借阅,除非是深得老师喜爱与倚重的学生。
可在圣人隐晦敲打众人后,这里的规矩便改了。
如今的藏书阁,对国子监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来此期间,只要做好记录,可任意时刻借阅书籍,除古籍孤本不可带离国子监外,想要外借其他书籍,只要做了记录,在规定天数内归还即可。
消息一出,那些一书难求的学子便如饿狼出牢般奔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皆是欣喜若狂之态。
都不必学正强调,他们捧着珍贵孤本时如同捧了盏琉璃灯似的,好像用力翻页都能将它震碎。
看着往昔冷清的藏书阁忽然染了人气儿,尹叙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俏丽的小脸。
他轻轻勾唇,迈步走进去。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来,也有人专程来找书,却不知内里摆放的规律,转来转去如同没头苍蝇,嘴里嘀咕着偌大的藏书阁,怎的连这个都无之类的话。
下一刻,嘴里念的书已递到跟前。
这人一愣,看向面前站着的人,惊愕出声:“尹、尹兄……”
尹叙把书递给他:“往年藏书阁未开,书册收纳都是依照典籍官个人喜好来的,标记也是依照个人习惯所作,未必通俗,稍后倒是可以重新做个分类标记,便于大家寻书。”
对方接过书连连道谢。
有人惊叹道:“张兄寻了半晌,尹兄却信手一抽,莫非这里所有的书你都看过?连位置都记下了?”
尹叙道:“凑巧瞧见。”
奈何这话并无什么可信度。
他们听范闻嚷嚷过,尹氏有权有势,其父乃是三朝元老,尹叙自己的书房就收藏了无数珍贵典籍孤本,这国子监的藏书阁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他喜爱读书,每日都来,自然对这里熟悉。
无论如何,对方还是表示了感激:“多谢尹兄。”
有些同在找书的也过来请教尹叙,一时间,尹叙又成了这里的瞩目。
谁也没发现,冯筠站在几层书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尹叙……
……
云珏高兴坏了!
才短短数日,她与尹叙的关系已经有了飞速进展,不仅将原本一句话结束交谈的氛围拉长到相谈甚欢的地步,还有了旬假最后一日的邀约。
载着这份喜悦,她高高兴兴回府,高高兴兴进门,然后被一脸臭相的赵程谨拦截。
“今日陇西来了信,你跟我来。”
如今的将军府,是圣人赐给云家的,用以人在长安时安置之用。
云珏抱着手跟在后头,歪头冲彩英嘀咕:“他到底有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好像这是圣人赐给他的宅子一样。”
彩英此前为了求动赵家郎君出面相助,胆子狠狠肥了一回。
需知赵程谨是个能分轻重却又睚眦必报的人,当时情况紧急,帮也就帮了,可事情一结,他便有功夫回过头来找茬了。
彩英又不能跟着云珏去国子监,每日只能在赵家郎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里求存。
所以,这种寻常时刻,傻子才要招惹赵郎君。
“女郎,你安静些。”
“嚯——”云珏大开眼界:“你也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彩英选择保持沉默,一路挺到了赵程谨的书房。
“都下去吧,不必在旁伺候。”赵程谨挥退其他人,连彩英和流芳都出来了。
云珏悠悠闲闲往书案前的软垫上一座,伸手要信。
赵程谨却没急着动作,而是冷着脸留意外面的动静。
少顷,流芳敲门给他们送茶,仿佛是一个信号,流芳出去后,赵程谨终于开口。
“之前事发突然,你又搅和其中,我不便跟你说什么。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那个寒门士子的身上,你不觉得,该和我交代点什么?”
云珏闻言,便知读信只是个幌子,漫不经心道:“你这么聪明,哪还要我同你交代什么,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尹叙为了学中寒门士子能得到同样公平的机会和前途设计的呀。”
“尹叙尹叙,又是尹叙!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豁出去,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云珏张口就来:“知道呀,伸张正义嘛!”
“你……”赵程谨快气厥过去了。
“伸张正义?”他冷笑:“你分明是为了讨好尹叙不顾后果胡来!他是什么人,你了解他多少,就敢这么一股脑载进去为他披荆斩棘?你就不怕他是个卑鄙小人,骗得你助纣为虐?”
“诶——”云珏竖起食指,不赞同的左右摇了摇:“自我看上他,便一直在了解他。”
她越发理直气壮,得意又自豪:“正因为是他,所以我的爱慕与正义,并不冲突。”
赵程谨:……
好气,气的想效仿大伯母把她吊起来打!
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言犹在耳,他们来长安可不是游山玩水,亦或走走形式给新君捧场的。
这当中的凶险,若不万分小心,怕是会牵连云赵两家。
可是看着眼前满脸明媚笑意的表姐,赵程谨的心又软了。
怪她有什么用呢?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活的,没心没肺,率性而为。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可否认,和她在一起,能少许许多多的烦心事。
因为会被她影响,变得一样单纯无知又傻气。
霎时间,赵程谨觉得自己身为弟弟,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因为他决定,让傻表姐继续乐乐呵呵过日子。
他是男子汉,本就该承担的更多,等云珏心性成熟以后明白过来的时,再让她下跪道谢吧……
短暂的沉默中,赵程谨的思绪已经跌宕起伏转了几轮,最后化作一道绵长的叹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