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
屋内一片寂静。
段琛突然就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弄得?脸色发红。
女孩子的那种事……
他怎么一个大男人?,说的如此自然?
林墨跪着从床上起身,一根腿小心?翼翼往暗色的地?板试探了?一下,确定踩到地?毯上,才再把另一只?腿放了?下去,
往卫生间走。
“回来!”
段琛又喊住她。
林墨:“……?”
鸭说不?了?了?……
段琛:“你在这儿等一下!”
林墨:“……”
你不?是让我去换衣服吗?
好暴躁。
段琛脸色逐渐扭曲,
别过头去,
背对着只?穿了?男士宽大黑色T恤的林墨,
“……你有新的衣服换吗?”
林墨:“……”
对哦。
段琛让她等着。
林墨站在段琛的房间里,光着白生生的脚踝,屋内没拉开窗帘,两只?小脚别在一起,低着头等段琛回来。
不?一会儿段琛便提着个粉色内衣盒子,推开门。
见林墨站在床边,银耳粥没动红糖水也没翻出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等着老师批评。
又……有些像是一只?乖巧软绵绵的猫,等待着主人?的回来。
段琛:“……”
“站那儿做什?么?”
林墨抬起头,两只?胳膊在T恤侧线上扭了?两下,
“……也不?方便坐下来鸭。”
段琛:“……”
他将?盒子扔到床上,脱下双排扣风衣,
“先去换,我给?你泡红糖水。”
林墨点点头,听话?地?抱起盒子,就要往配套洗手间走。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这间房屋,里面洗刷用品段琛给?她备的很充足。
林墨一只?脚踏入浴室门口。
领子却突然被人?再次扯住。
林墨:“?”
“还有什?么事?”
段琛皱了?一下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
骂了?一句,
“艹!”
林墨:“???”
段琛一把夺过林墨手里的盒子,扔到一边,
“没洗,”
“不?能穿,不?卫生!”
最终段琛又去给?林墨买了?一包安全裤,林墨裹着被子捧着马克杯喝红糖水,
看着洗手间里,男生正在低着头,认真洗着自己的衣服。
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段琛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七天,林墨拒绝接受外?界一切消息,
学校里的、市里电视台新闻社的,
统统赶走,
包括,林柏和刘彩。
余教授夫妻两人?也没说什?么,反而很欢迎她。段琛更是对她好的没话?说,要什?么就有什?么,也不?跟她主动提起外?面的事情。
但某人?的脾气……
似乎有些变坏!
林墨喝完红糖姜茶,段琛也给?她洗好了?衣服,拿着去烘干箱,不?一会儿便就回来,一推门看到放在床头上的红枣银耳粥林墨一口都没动。
“喝了?。”少年面无表情将?碗一推。
林墨:“……”
“……不?想喝。”
段琛:“……”
坐在林墨的床边,两人?靠的很近,
亲手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林墨嘴边,
“听话?。”
林墨:“……”
“那可以只?要红枣和桂圆吗?”
“不?想喝银耳……”
段琛一巴掌招呼在林墨的后?脑勺,
“不?行!”
林墨哭唧唧,
看吧,以前段琛都不?会这么凶她!
“那好吧……”女孩只?能凑到勺子边,
小口喝下银耳粥。
银耳炖的软烂,
的确是没有以前吃的那种嘎吱嘎吱脆的恶心?感。
“段琛……”林墨喝着银耳粥,突然抬起头来,用含了?水的大眼睛,注视着段琛。
段琛皱着眉,以为?她又不?想喝了?。
“别给?我找借口,老老实实喝完……”
“不?是的鸭,”林墨有些小委屈,鼻尖红红的,看向眼前的男生,小声地?道,
“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
“凶。”
段琛将?最后?一口红枣给?林墨塞到嘴里,手中的碗“啪”地?下子扔到床头柜,
抱着胳膊,
眯起眼睛盯着林墨。
看了?好半天。
林墨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跟着扑簌扑簌。
段琛冷笑了?一声,恶毒道,
“你都跳楼了?,我特么还要跟你温柔对待?!”
“可是你以前明明脾气那么好……”
对我那么好。
段琛站了?起来,面对着盘腿裹着被子猫在床上的小姑娘,伸手用力掐了?把她的脸,
“就是因为?太好了?,才导致你当?着我的面跳楼!”
“……”
“林墨……你特么真的是、胆子肥了?啊!”
“跳楼这种事,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
余教授坐在一楼的客厅沙发里,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
翻阅手中的文献资料。
林墨踩着拖鞋下楼。
余教授对她打了?声招呼,微微一笑,
“小林,”
“过来——坐。”
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林墨走过去,双腿并拢坐了?下来。
余教授放下手中的文献,将?无框眼镜摘下,折叠随手插入口袋里,
很温和地?十指交叠,
开口道,
“昨晚睡得?怎么样?”
林墨:“……挺好的。”
的确是挺好,
这一个周以来,林墨都睡得?很安稳。
没有焦虑没有头痛,也没有彻夜难眠盯着窗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变回清晨的光。
似乎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从阳台上跳下去那一瞬间,
人?虽然没有死去,
但某些东西,
却随着风,
重?力坠落,
彻底飘散。
林墨看到余教授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手指张开,对着她一平挥,
仿佛在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林啊,”
“早上的时候,余叔叔接到了?一个电话?。”
“……”
“是——你父亲打来的。”
林墨的牙齿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她不?想听。
跳楼等于跟父母撕破了?脸,
她都做到这般决绝了?,
就不?能、就此放过?
像这样,一个周一个月一年……
乃至一生,
都不?要再来找她,
不?行吗?
余教授察觉到了?林墨身子的轻微颤抖,咬住的嘴唇被压出白色边痕,一圈圈往外?扩散。
他放慢语气,
问林墨,
“他们说,想见你。”
“……”
“带你去看精神科。”
“……”林墨的心?脏一疼,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事情都发生到这种程度了?,
原来爸爸妈妈,还是在觉得?,
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余叔叔,”林墨抬起头,声音很小,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决,
“我不?想见他们。”
余叔叔……会赶她走吗?
林墨心?里没底,因为?余教授毕竟也是为?人?父母,父母与父母之间,可能总会有一丝相互理解。
手指不?知不?觉攥住了?沙发布,林墨咬着嘴唇,那句回答脱出口后?,就用坚定的眼光、绝对不?改不?听从其他命令的态度,倔强望向余教授。
如果……余家也不?留她的话?,
她,该要再去哪里呢?
也是,世界那么大,
总有能去的地?方。
林墨刚想张嘴,说如果余叔叔觉得?这些天打扰了?或者实在是对付不?了?她父母的话?,
她可以走。
林墨不?是个愿意欠太多人?情的人?。
余教授却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听到了?最普通的答案,
直起腰站起身,拿着桌子上的文献,
上前来拍拍林墨的肩膀,
“好,”
“我跟你父母回绝。”
……
林墨真的没有想到余教授会帮助她阻挡林柏和刘彩,虽然她不?知道余长?安是如何去跟她父母做不?见面的工作的,
但顶尖高校出来的教授,果然劝说人?的工作也是做的十分出彩,
又是一连好些日子,林柏和刘彩依旧没找来。
然而一个周之后?的某个下午,
天边乌云密布,
卷卷灰色云浪在山后?翻涌,空气中充满了?暴雨将?至前令人?窒息的湿热与沉闷。
一只?蜻蜓从前面红瓦别墅门口的小报箱,飞至了?余家别墅院子假山池塘中即将?要绽放的荷花顶尖。
漆黑的奔驰,停在了?假山外?羊肠石子路的尽头。
林墨揉着眼,从段琛的床里睡起身,空气沉闷烦躁,屋内空调的遥控器没电了?,
睡觉前,她忘记问段琛遥控器的五号电池还有没有。
段琛所在的客房就在走廊另一端的第?二个房间,
林墨知道段琛现在不?在家,她不?上课,段琛还是得?去学校,有高一准备奥赛的学弟学妹们等着他。
段琛说过,林墨要是缺什?么东西,就直接去客房里找,反正他房间的东西,基本上都搬到了?客房里。
林墨悄悄推开门,
踩着拖鞋,往客房方向走。
路过通往一楼的楼梯口,
昏暗的光,
微微泛潮的空气,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这些日子,实在是麻烦余教授了?。”
“……”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医院,打算明天就带着墨墨去看看医生……”
“……”
“真的真的不?用啦,也是实在是最近太麻烦余教授,孩子不?省心?,打扰到您和您的家人?……”
……
林墨的脚后?跟,往后?退了?一步,
大了?一号的拖鞋,因为?与地?板摩擦,
发出刺耳而又清脆的一声。
嘎吱——
哐当?!
身后?的花瓶摆设,
不?小心?被小腿撞到。
瓶子摇身摔到了?地?上。
“……”
“林墨?”
余教授走到一楼楼梯口处,往上看,
恰好与摆正了?花瓶的林墨对视。
林墨:“……”
林柏沉默地?坐在余家的沙发上,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沙发另一端。
些许时日不?见,
父亲的头发都白了?一圈,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母亲也没精心?打扮,
穿着很暗淡的衣服,
坐在父亲身边。
林墨低着头,盯着沙发下面的羊绒地?毯上纹路,
数着里面缝了?几颗星星。
“墨墨,”半晌,林柏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沙发前,
将?双手,按在林墨的肩膀,
张了?张嘴,嗓音异常沙哑,
“跟我……回家吧。”
林墨很少有听到过,父亲用这般低沉的声音,
恳求她。
心?里本来坚硬的绝对不?动摇的气势,
突然就仿佛一下子,被窗外?已经下下来的暴雨,
给?浇灭大半边。
林墨没有动,
林柏又一次,张开了?嘴,
依旧是那句话?,
“回家……好吗?”
“……”
“我们回家……好好谈谈。”
“……”
“墨墨?”
“……”
林墨推开父亲,
站起身,
转动脚步,就要往楼上走。
“林墨!”父亲喊道。
林墨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处,
停下脚步,
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瘦了?太多的身子,背对着潮湿空气中的父母。
半晌,她微微闭了?闭眼睛,
有些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动了?动,
很轻很轻,吐出几个字音,
“对不?起……”
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想明白,究竟要不?要说,
只?是先开场了?一句习惯性的道歉,以至于让她的爸爸妈妈在听到后?面的话?,
不?要、太难受。
然而——
刘彩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
猛地?走到林墨面前,
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转过身。
噗通——!
刘彩直接双膝着地?,
跪在了?林墨面前。
“妈妈求求你了?,妈妈求求你了?。”
刘彩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
红着眼睛,哭着对林墨哀求,
“你回家吧,是妈妈错了?!”
现场后?面的林父以及余教授,
都一下子惊呆。
林柏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刘彩哭嚎着,揪着林墨的长?裤一角不?放,声音尖锐地?继续喊道,
“是妈妈错了?,妈妈全部?做错了?,妈妈不?对都是妈妈不?对!”
“墨墨——你跟爸爸妈妈回家吧,都是妈妈这些年全做错了?,都是妈妈不?对!”
她像是个机器人?般,
不?断着重?复着“妈妈错了?妈妈全错了?都是妈妈不?对”这句话?。
……
或许,若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母亲对着孩子认错,
哭着求孩子回家,
那么,或许,这个母亲,是真的错了?,真的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可……
她的母亲,是刘彩。
林墨紧闭着双眼,仰起头,
眼睑下,泛起一阵酸。
哈哈,
原来,
还是这样啊……
“林墨!!!”父亲又一次急了?,见妻子下跪,震怒。
余教授也是瞠目结舌,卧槽卧槽卧槽,真是活久见,妈妈给?闺女下跪这种只?有电视剧上才会上演的画面,
居然发生在自己家里!
林柏一个箭步上前,
扯开林墨,
就要去扶老婆。
刘彩甩开他,继续连滚带爬朝林墨去,
继续抓着林墨的裤子不?放,
宛若——
淘气不?听话?的孩子,
把父母逼急了?,
父母下跪哀求。
真的错了?吗?
真的,说是对不?起她吗?
换一种方式,
依旧在逼她。
改不?了?的从骨子里对她的控制!
林墨往后?退了?一步,
退到楼梯第?一层往上,
甩开母亲的纠缠。
“妈——!”
十八年来,第?一次,
她用尽整整十八年来每次濒临崩溃时最终没有崩溃却攒下的心?碎,那些让她在每个深夜、每次被刘彩说着“是妈妈做错了?”造成的“我怎么这么不?听话?”深刻印象的阴影,
【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
【妈妈做错了?,都是妈妈不?对!】
【妈妈不?对,妈妈打自己耳光!】
……
【林墨!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你妈妈她不?都是为?了?你好!】
……
是的,为?了?我好。
可是,
却要把我给?逼死啊!
林墨一只?手捂着心?脏,双眼含泪,对着正在发疯的刘彩,
绝望地?大喊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点燃我愧疚的认错方式,来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