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六月,京师地震,宫殿动摇有声,倒塌近百间,砸死宫人十余位。同时地震损坏山海关、蓟镇、永平等处城池房舍无数。超过二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更有大批百姓被埋在了瓦砾之中,来不及救援,天气炎热,尸体腐败,臭气熏天,令人作呕,京师之中,瘟疫传染。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两县立即行动,赈济灾民,分发药物,可是效果不显,反而愈演愈烈。
底下的官员只能立刻上书朝廷,可是朝廷也帮不了他们了,因为皇帝被吓得病倒了……
乾清宫中,灯影摇曳,魏忠贤亲手端着碗,把药送到了天启的面前。
“主子,吃药吧!”
天启五官都缩在了一起,从嘴唇里挤出一个字:“苦!”
老魏笑道:“良药苦口吗,主子,老奴已经加了枣花蜜,您就一口喝干吧。”
天启捏着鼻子把药汤灌了下去,可是灌倒了一半,他就猛地惊醒,狗屁枣花蜜,一点都不甜。
看着天启变色,魏忠贤急忙说道:“主子,加蜂蜜就坏了药力,您总不想再喝一碗吧!”
事到如今,天启只能忍着苦涩,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药碗刚刚拿开,一碗清水就送到了嘴边。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快到了极点。要不是伺候人也是一门学问,天启漱了漱口,总算是恢复过来,重重躺在了龙床上。
魏忠贤一面擦着嘴边,一面苦涩地说道:“老奴该死了,骗了主子,您要是不解气,就打老奴一顿。”
“算了!”天启叹道:“你也是为朕好,可是朕就不知怎么地,身体越来越不好。”
“主子都是替天下操劳的呗!”魏忠贤笑道。
“哎。这天下究竟是怎么了,辽东兵连祸结,西南土司叛乱,中原闹灾荒,偏偏京城又来了地震。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何必降怒无辜百姓,让生民受难啊!”
皇上罪己啊!
老魏扑通跪在了地上,其他宫女太监侍卫全都跪了下来,虽然大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也知道不能不跪!
魏忠贤跪爬了半步,老泪纵横。
“主子,天下多灾祸,是朝廷出了奸臣,与陛下无关啊!还请陛下善保龙体,只要惩治了奸贼,我大明江山自然风调雨顺,万民乐业。”
天启扶着床边,猛地爬了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魏忠贤,嘴唇不停颤抖。
“谁,到底谁是奸贼!”
到底谁是奸贼?
一句话在魏忠贤的耳朵里炸开,不亚于惊天动地的炸雷。等待许久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皇上点头,他就能把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东林党势力一举荡平,让他们万劫不复……
可是借着皇帝的手,去对付政敌。也有不小的风险,若是被皇帝识破,没准倒霉的就是自己!
别看老魏有客氏作为帮手。他也不敢说能十足掌握天启的想法。
“到底是谁,谁才是奸贼?”天启又追问了一句。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拼了!
魏忠贤咬了咬牙,说道:“启禀主子,奸贼就是东林党,就是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等言官,就是赵南星,邹元标,高攀龙等逆党!”
经过前几次的拼斗,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叶向高、韩爌、刘一璟这些东林的干将都被干掉了。
可是作为有着几十年底蕴的庞大怪兽,东林党在短暂沉寂之后,再度崛起,其中朱国祚、孙承宗、徐光启等人先后入阁,掌控吏部的赵南星更想凭着京察的机会,将所有异己排除,尤其是要把依附于魏忠贤的阉党一举消灭。
前番说什么魏忠贤和客氏毒害太子,就是这场大战的预演。
魏忠贤当然不知道张恪在背后兴风作浪,他把账都算在了东林的身上,既然想要挑战咱家,那就来吧!
东风吹,战鼓擂!
好戏终于上演了,魏忠贤跪在天启面前,放声大哭。
“主子,朝廷内忧外患,主子殚精竭虑,宵衣旰食,老奴看着都心疼。偏偏有一干人等,他们丝毫不明白天子艰辛。反而一味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用人只问亲疏,不论贤愚。倘若如此下去,岂不是国将不国。老奴虽然鲁钝,愿意替主子扫荡奸邪,重整朝堂!”
魏忠贤把肺腑之言说完,五体投地,匍匐在龙床前面。
只等天启一句话,魏忠贤就能放出手上的恶犬,将对手一扫而光。
老魏静静等着,可是天启却没有吱声,寝宫之中诡异的安静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魏忠贤的额头渐渐流淌下来。
难道天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盘算?
老魏偷偷抬头,正好看到天启玩味的目光。
“老奴该死!”魏忠贤急忙低下了头。
“魏大伴,你起来吧!”天启的声音格外平静。
“崔呈秀在辽东的作为已经上呈朕的手上,的确孙师傅有些举动是急躁了,可是他也是一片好心,倘若是能快速消灭建奴,哪怕,哪怕是死一些百姓朕也认了!”
这话放在两年前,天启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坐在了龙椅上,人都会变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寻常百姓比起蝼蚁也强不了多少。
“魏大伴,武将不是常喜欢说一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几个人就不要太在乎了。”
魏忠贤虽然知道天启心意已决,可是还想争一争。
“老奴以为绝非几个人而已,若是继续征用百姓,辽东边民野性难驯,说不定会奋起反抗,到那时候烽火连天,只怕,只怕……”
“不要说了!”天启的脸色冷若寒霜,吓得老魏趴在地上,一句话不敢多言。
半晌天启缓缓开口,叹息道:“魏大伴,从内帑再拨二十万两银子,让孙师傅多多顾及百姓吧!”
二十万两,经过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的不过是三五万两,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可是这已经是天启最大的退让了,魏忠贤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天心仁慈,老奴这就去办!”
魏忠贤起身,晃晃悠悠往外面走,满脸写满了落寞。
就在他要走出宫门的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正好和他撞了满怀。
“啊,张公公,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张晔,只见他脸色惨白,气喘吁吁。
“魏公公,主子怎么样了?咱家有军国大事,要禀报主子!”
“军国大事?”魏忠贤瞬间瞪大了眼睛,焦急地问道:“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辽东呗,孙师傅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