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有个响亮的绰号:木匠皇帝!不过要是因此就说天启玩物丧志,魏忠贤趁机揽权,祸乱天下,那就大错特错了。
史书记载天启做木工:“有所为,朝起夕即期成。成而喜,不久而弃;弃而又成,不厌倦也。且不爱成器,不惜改毁,唯快一时之意。”
说得很明白不过了,天启把木工只是当做一种休闲放松,或者是暂时逃避纷乱朝局的方式。
有了好消息传来,天启自然满心欢喜,将锛凿斧锯扔在了一边,让老魏带路,急匆匆回到了书房,也顾不得换衣服,抓过来报捷的文书,就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天启的眼睛越亮,最后竟然拍案而起!
“好,太好了!魏大伴,你赶快准备着,朕要祭告太庙!”
天启的确有理由高兴,根据张恪的奏报,毙杀鞑子数万,擒获土默特汗王噶尔图,光是这两项就足以向老祖宗炫耀了。要知道明朝皇帝在蒙古人手里吃亏不少,更有被俘的倒霉蛋。
如今一次消灭几万人,只怕除了老朱和朱四就没有这么辉煌的战果了。更别说还拓地千里,一份奏折,重于泰山,简直就是最好的新年贺礼。天启激动地手指颤抖,小脸蛋通红。
“快,去告诉内阁,拟一份奖励功臣的单子,让户部准备好犒赏三军的银子,还有……”
天启还要往下说,魏忠贤笑道:“主子万岁爷,您说的都对,老奴只会让人筹备。只是张少保说了,战斗还没有结束,草原上还有那么大鞑子要解决。不妨等着一切都平息下来,确定了赏赐的名单,也免得有功臣落空。岂不更好。”
天启一听,忍不住笑起来:“大伴想的周到,是朕着急了。对了,张少保在奏疏里提到此时是经略草原的最佳时机。建议蓟镇和宣大出兵,帮着解决乱兵,同时扩张土地。朕以为建议非常好,应该让王象乾和熊廷弼立刻出兵才是。”
魏忠贤急忙说道:“主子,老奴早就听说了,王老总督为了配合张大人,已经派遣喜峰口参将满桂出关作战。此人是猛将一员,鞑子闻风丧胆,只是,只是宣大一线,熊廷弼没有动静,老奴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
“哼,不就是和张少保闹别扭吗!堂堂朝廷封疆大吏,九边重臣,只知个人恩怨。不知国家生死!简直可恶!去,把首辅和次辅都叫过来,朕有话问他们。”
魏忠贤满脸为难,说道:“主子。还没出十五呢,几位大人都在家里休息,一年到头,好不容易……”
“大伴。你还给朕添堵吗?”天启毫不客气地说:“军国大事重要,还是他们休假重要?朕的江山都被他们折腾成了什么样子,还有脸放假!”
天启生气也是有原因的。去岁年末,宁夏镇出现了叛乱,急调延绥和四川两镇总兵平叛,仗还打着,山东、河南等地又出现了白莲教叛乱。又不得不调兵遣将,前去镇压。
国事如蜩如螗,要不是张恪打了一个胜仗,天启真有一头撞在豆腐上的冲动。
老魏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让人把首辅和次辅请过来。
天启几位刚刚两年,内阁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刘一璟、方从哲、叶向高、韩爌四位阁老相继致仕下台。
如今内阁首辅是顾秉谦,他最早投靠老魏,平步青云,竟然爬到了首辅的位置。不少官员对顾秉谦相当不感冒,甚至有人私下称他顾公公,讽刺他为阉党。
当然了对于这些风言风语,顾秉谦是不在乎的,正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哪个考出来的文官不想爬到首辅的位置,你们骂老子,那是你们嫉妒!
老子大权在握,又有厂公魏忠贤撑腰,不老实让东厂收拾你们。
顾秉谦作威作福,不过有一个人他不敢得罪,那就是新任次辅朱国祚。
翻开两个人的履历,不难发现顾秉谦忌惮此老的原因,朱国祚是万历十一年状元,而顾秉谦则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两个人相差了十二年。顾秉谦还在翰林院熬资历的时候,朱国祚已经是部堂高官。
尤其是担任礼部尚书之后,朱国祚为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和万历争得不可开交,朱常洛捞到太子之位,此老出力相当大。
也因此朱国祚得罪了万历,本来入阁有望,结果改任吏部尚书,不久被人参劾,以纵酒愈检的罪名赶回老家吴江,一住十八年。
等到朱常洛即位,立刻把此老调回了京城。别看朱国祚是南直隶的人,和东林党有着香火情分,不过双方关系并不密切,朱国祚更像是一个中间派。
对于这样根基深厚,又态度暧昧的老资格,谁都不敢怠慢。顾秉谦对朱国祚执礼甚恭。
“兆隆先生,家里可都好?”
“多谢元辅关心,一切都好!”
两个人并肩走到了天启的书房,一起拜倒行礼。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天启略带歉意地说道:“大过年的,把两位请过来,打扰你们了!”
“臣惶恐!”顾秉谦急忙说道:“陛下,臣身为首揆,不能替陛下分忧,臣五内具焚,惶惶不可终日。”
不得不说,顾秉谦是很好的演员,说到动情的地方,眼圈竟然红了,偷偷擦了擦眼泪。一旁的朱国祚倒是微微有些鄙夷,堂堂首辅没有本事解决问题,就知道哭哭啼啼,又不是一个娘们,嫌不嫌丢人啊!
“陛下,老臣以为当今大明的首要敌人就是关外的建奴!辽东乃是朝廷臂膀门户,如今落到建奴手里,京师不稳,老臣夜不能寐,苦心焦思,有一策献给陛下。”
“请讲!”
“是,老臣询问过钦天监,京城西南大房山有金代女真帝王陵寝,若是能捣毁陵寝,断了女真建奴的龙脉,他们必然不战自溃!”
满心以为老先生会有高招,竟然是挖坟掘墓,让天启有种郁闷欲死的冲动。
“朱阁老,此事洪通政已经向朕启奏过了。”
“哦?请问陛下,洪大人是什么看法?”
天启微微一笑:“洪大人考证过了,金代女真和如今的辽东女真并不是一回事。我朝只是将杂居辽东的各个部落统称女真,其中有蒙古人,有熟女真,还有生女真,甚至有胡化的汉人,十分杂乱。老奴不过是窃据女真之名,冒充前朝后裔。若是我大明去捣毁女真的陵寝,岂不是正中建奴的下怀!再说了,收复辽东,击败老奴,靠的是强军猛将,不是什么风水之说!”
小皇帝长篇大论下来,说的朱国祚老脸一红一白的,说实话他也不信挖坟能有用,总之死马当活马医。
要是以往天启或许会同意,可是手里拿着张恪的捷报,他信心满满,旁门左道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朱国祚被说的老脸通红,他也不尽服气,说道:“圣上,姑且一试,臣以为总归没有坏处……”
“不要费那个功夫了!”天启把张恪的奏疏掏了出来。
“顾阁老,朱阁老,这是张少保刚刚送来的捷报,他在营州大破鞑子十余万人,草原东部的鞑子几乎一举全歼,正是我大明向草原进军的好时机。歼敌数万,拓地几千里,功勋之大,必须厚赏,两位阁老尽快安排人手核实战功,派遣官吏协助张少保稳定草原局势。”
顾秉谦和朱国祚后半段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只是听到张恪大破十万鞑子,就彻底傻了,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
老天爷,鞑子不是一群猪,随便谁过去,就能砍一堆脑袋回来。他们是狼,凶恶的野狼,九边重地,被鞑子打得不敢冒头,只能蜷缩在城墙里,眼睁睁看着鞑子烧杀抢掠,满意而去。
凶悍的鞑子,几乎成了明朝君臣的噩梦,怎么别人拿鞑子没有办法,偏偏张恪就手到擒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秉谦还好,他是老魏的门下,和张恪关系自然不会差。
他短暂吃惊,急忙跪倒在地,泪水横流。
“圣天子在世,才能护佑大明,天降忠臣名将,大涨我朝国威。臣以为应当立刻晓谕天下,向太庙献捷,令群臣上贺表。至于有功将士,内阁立刻去文询问,拟好单子,奏请御览。”
顾秉谦说的头头是道,天启连连点头。
可是朱国祚眉头紧皱,给兴奋的君臣泼了一盆凉水。
“启奏陛下,张少保此战果然胜利,拓地千里,可是千里国土要如何守卫,要有多少军队,安置多少民户,钱从哪里来,人从哪里来?要不要重修一道长城,把鞑子隔绝到外面。据老臣所知,那块地方正是当年的大宁都司,要不要一起恢复?”
连续几个尖锐的问题抛出,天启和顾秉谦都傻眼了,的确,打赢容易,可是安置困难!只要多少人,多少钱啊?不用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朱国祚继续不客气地说道:“陛下,胜利固然喜悦,可是十几万鞑子战败了,他们会甘心吗,若是转而侵略其他各处,九边告急,岂不是背着抱着一般沉!”
天启一听,顿时垂下了头。
这时候突然老魏从外面跑了进来,急匆匆说道:“主子万岁爷,张少保又送来一封奏折,请您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