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没有秘密,万历接见了一个武将,瞬间京城就传开了。不少文官酸溜溜地说老皇帝糊涂了,竟然亲近武将。
可是也有人一打听才知道接见的正是赢得奉集堡大捷的张恪,武夫虽然粗鄙不文,但是能大胜仗的大英雄,在民间还是相当受欢迎的。
有人就绘声绘色的演绎这个故事,煞有介事说万历将辽东大事托付给了张恪,如何如何叮嘱云云,上演君臣相得的佳话!
不管外面的议论,张恪兴冲冲回到了丰台大营,筹备起演武事宜。这可是义州兵露脸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马虎,务必要把最强悍骁勇的一面展示出来。
不过张恪的努力却白费了,面圣之后的第三天,万历皇帝突然病倒。这次倒下和以往都不通,太医说是万历染了暑气,可是几服药下去,万历又开始冷热交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痰中带血,便里也有了血色。
几个太医连番诊治,却是一点效果没有,谁都知道老皇帝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就看着风口的残烛什么时候被吹灭!
万历病倒了,谁还有心思看演武?
上至内阁学士,六部九卿,还有宫里的诸档,下至科道言官,清流学子,每个人都盯着皇权交替的大戏。
张恪反倒清闲下来,什么事情也没有。
看样子万历是要回到他爹……老天爷那了!
“吴伯岩,我看演武比试的事情恐怕是没戏了,你去给手下的弟兄,每个人发三两银子。到了京城一趟,让他们给家里买点礼物吧。”
“大人仁慈!”吴伯岩笑道:“大人,卑职以为三两银子不算多,要不要再预先支取两个月的饷银,让大家买个痛快?”
“预先支取。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手上可没有多余的银子!”张恪想了想,突然笑道:“对了,沈姑娘家不是在京城吗,我去向她借点银子,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到家里拜会一番!”
张恪说做就做,立刻找出了沈家的地址,不过他没有一个人去,而是回到了馆驿。把小雪带了出来。
一到京城就去见了皇帝,然后又急着筹备比武,冷落了小妮子,张恪挺不好意思的。
“雪儿,沈姑娘还算不错吧?”
“那是当然,恪哥,沈姐姐教给我好多东西,听说沈老爷还要开一个大药铺呢,正好咱们去看看!”
张恪换上一身便服。带着小雪,还有马彪等几个护卫,穿街过巷,说说笑笑的往前走。转过一个街角。陡然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的人影。
黑压压的占了半条街道,大家全都伸脖子张望着。
“劳驾,这位兄台,里面是什么热闹啊。怎么这么多人?”
一个长衫的文士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听口音是外地人吧?”
“没错,刚从辽东过来!”
“怪不得不知道呢!”文士晃着小扇。笑道:“今天是沈春芳沈老爷子药房开业的大好日子。沈老爷子几代人做药,名满天下,可是只做大生意,不搭理散户,这下子改弦更张,大家伙总算是能买到好药啦!”
“没错,听说沈老爷子还聘请了几位太医高手,当坐堂先生,免费给大家看病,咱们有福了!”
……
看热闹的议论纷纷,张恪暗暗点头,听起来沈家的名声还不错。
“恪哥,你看!”
顺着小雪手指的方向,一前一后,来了两驾马车,坐在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富态老者,撩开车帘,不停和大家打招呼。后面的车里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清秀俏丽,神态雍容,不时朝着大家点头。
“是沈姐姐!”
看到了老熟人,张恪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上次从奉集堡回来,沈青烟在大清堡逗留了一个多月。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小雪,沈青烟,方芸卿,外加上小妹卉儿,她们凑在一起,整天聊得格外热乎。
张恪拉着小雪,从密集的人群穿过,转眼到了沈青烟的马车旁边,张恪腰身用力,一屁股坐在了车辕上,轻轻一拉,小雪也跳了上来。
“谁?”
马车震颤,脸笑得都僵了的沈青烟顿时一惊。
“沈姐姐,不欢迎我们啊?”
“怎么是你们?”沈青烟着实吓了一跳。
张恪笑道:“沈姑娘,难道不许我来看看老朋友吗?”
“小女子哪敢啊!”沈青烟笑道:“张大人历来公务繁忙,能拨冗前来,小女子感恩不尽!”
沈青烟眼珠转了转,笑道:“张大人,今天是我家的药铺开业的日子,算是大喜事。客随主便,一会儿我提出什么要求,你可不能反悔啊!”
张恪从促狭的神情之中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正要拒绝,哪知道小雪大咧咧笑道:“沈姐姐,咱们都是朋友,恪哥会答应的,是吧?”
“是!”张恪咬着后槽牙答应了,沈青烟忍不住扑哧一笑。
马车穿过人群,到了药铺的门前,沈春芳从车上下来,沈青烟也带着张恪和小雪从车上下来。
“爹爹,这位就是锦义参将,张恪张大人,他可救过女儿的命啊!”
沈春芳是个高瘦的老头,胡须飘洒,二目有神,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风流人物,难怪女儿会生得那么妖孽!
“沈伯伯,在下有礼了!”
“不敢不敢!”沈春芳连忙摆手,躬身施礼,笑道:“张大人,早就听说您是大英雄,大豪杰,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是足慰平生!鄙号开业,正好沾沾张大人的贵气,小人感激不尽!”
老头十分客气,张恪也满脸带笑,转过头一看,一排九间门脸,修建的高大气派,看得出来沈家是用心了。唯独在正门处,没有牌匾,也没有对联,光秃秃的。
张恪好奇问道:“沈伯伯,您的药铺叫什么名字啊?”
“哈哈哈,张大人,实不相瞒,鄙号的名称还没有定下来。”
“这是为何?”
“哈哈哈,小人摆脱一位饱学的名士,让他帮着取名写联。小老儿也好奇。我这药铺到底叫什么名字!”
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笑声,有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沈先生,不用着急,我给你送对联来了!”
人群自动闪开,从外面走进来几位书生公子,最前面的一位身形高大,器宇轩昂,一身洁白的深衣。手里那些洒金扇子,腰上玉佩叮铛。
走到了沈春芳的近前,白衣公子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一副字,送到了沈春芳的手里。
“沈伯父。这是贵号的名称,您老先睹为快,我已经让工匠雕刻了,保证在吉时之前送过来。”
沈春芳微笑着点头。展开观看,果然是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好字。好名字!”
沈春芳点头看着,沈青烟和张恪小雪站在后面,沈青烟不屑地撇撇嘴,低声说道:“张大人,比起这位啊,您都是厚道人了!”
“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啊?”张恪苦笑道。
“怎么不是好话,请他题字总要问问主人心思吧,他一人都给包办了,我们还必须接受,这算什么啊?”
小雪轻轻拉了沈青烟的衣角,说道:“沈姐姐,令尊似乎很喜欢,你就别说话了!”
“哼,老头喜欢就行了吗,还要本姑娘点头!”
沈青烟说着,两步到了沈春芳的身后,一伸手就把纸抢了过来。
“爹,让女儿也看看!”
不待沈春芳说话,小妮子就念了出来:“同心堂,药铺的名字叫同心堂!”
声音传出去,在场不少人频频点头,名字起的好,不愧是季公子,果然才情过人!
“好,真好,就用这个名字吧!”
“慢!”沈青烟摆摆手,突然说道:“同心二字算什么,我们是药铺,又不是相亲的地方,这两个字怎么怪怪的?”
“别胡说!”沈春芳顿时眉头皱了起来,急忙呵斥:“丫头,同心同德,是咱们做生意的规矩,你不要曲解!”
沈青烟笑道:“女儿可没有曲解,您看看对联:细致虫鱼笺尔雅,广收草木续离骚!这两句对仗工整,文采过人,可是细细品味,似乎和以前我们收药材的生意相符,而不和眼前的药铺!”
“够了!”
沈春芳瞪圆了眼睛,厉声说道:“丫头,季公子是当世的名流,他写的就是好!”
白衣季公子的目光都落在沈青烟身上,女人说他写的不好,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
“沈姑娘,你说在下写的不好无妨,若是你能找到更高明的,那就把季某的抛在一边吧!”
沈青烟笑道:“季公子,您还别说,今天来了一位大才子,有他在啊,你的字摆不上台面!”
“好,我倒要领略一番!”季公子一脸的倨傲。
沈青烟突然一转身,跑到了张恪的身边,“张大人,该您了!”
“胡闹!”张恪顿时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沈青烟,你不能这么陷害朋友,我哪懂题字写对联啊?”
“张大人,你就别装了,你可是文武全才,给小女子一个面子吧!”
季公子也注意到了张恪,顿时躬身说道:“请问,您是哪一位名士?”
找上门了!
张恪也不能转身走了,只能说道:“本官是锦义参将张恪。”
“哼,原来是个粗鄙的武夫!”季公子轻蔑地一笑:“本公子乃是顺天乡试的解元,参将大人您还是舞刀弄剑去吧,免得有辱斯文!”
欺人太甚!
张恪本来不想掺和,结果被他这么一说,不露两手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哈哈哈哈,本官的手不光能拿三尺剑,也能提笔做文章。来人,笔墨伺候!”
这句话出口,顿时就引爆了全场。
什么?参将和解元郎比试文采,这可是天下未有的奇闻,千万道目光都落在了张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