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堡外,沿河的肥沃土地遍布整齐的稻田,一尺多高的水稻旺盛地生长,满眼看过去,全都是浓艳的绿色,看不到边。田地边的水渠清流潺潺,水声叮咚,蛙声嘹亮,听的人心旷神怡。
沈青烟看得入迷了,让张恪在大路上等着,她提着襦裙,跑到了田埂上,痴痴望着,感叹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和诗词里面的渔民之乡一模一样!”
吴有性此时也下了马车,看着满眼稻田,也恍惚回到了江南的家乡一样。到了水渠旁,捧起清水扑在脸上,洗去风尘,别提多舒服了。又看了看眼前的稻田,水稻粗壮,分叉众多,不用问到了秋天,一定是一场大丰收。
“住手,干什么呢!”
吴有性正在看着,突然暴喝传来,从大路上跑来了一队拿着花枪的少年兵,为首的少年虎着脸,明晃晃的枪口对准了吴有性。
吴神医正抓着一株水稻看着,被他们一吓,顿时把手里的水稻给折断了。
少年顿时红眼了,“好啊,你是不是想偷我们的庄稼,一看你就不是好东西,赶快跟我们去见大人,领鞭子去吧!”
“看看稻田也犯法,你们未免太不讲理了?”
“道理是给好人讲的,不是给你们这些坏蛋,赶快跟我走!”少年伸手就去拉吴有性,这时候站在一旁的沈青烟看不下去了。
“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找你们大人告状去!”
“找谁都一样!”少年们虎着脸说道:“快跟我们走,不然小心不客气!”
“你们这就够不客气的啦,还能怎么样?”
少年一瞪眼,把手里的长枪一挺,就要动手,可是他身后有个少年拉住了他的袖子。
“慢!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啊!”后面的少年走了两步。揉揉眼睛,失声叫了出来:“您不是沈小姐吗?”
“你认识我?”沈青烟吓了一跳。
少年挠了挠头:“沈小姐,您忘了啊,在广宁马市的后,我们跟着张大人见过您的。”
“马市?”
沈青烟突然失声叫道:“你们是那些小乞丐?”一句话出口,她也吓住了,当初的小乞丐,怎么几个月就成了威武的少年士兵!简直就是丑小鸭成了白天鹅,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正在这时候,大路上也是一阵吵嚷之声。乔铁山带着一些巡视田地的老农,正好和张恪撞在了一起。
张恪看到了满眼的绿色,也顾不得装病了,跳下车,越看越高兴。
“乔大叔,你先和我说说水稻怎么样了?”
乔铁山也乐得说说粮食的事情,张恪离开之后,播种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所有人手全都动员起来,在几个南方发配过来的农民指挥下。完成了插秧。耕种的那些天,乔铁山不论白天黑夜全都守在田埂上。
直到插下去的稻苗扎根泥土,嫩绿的叶子开始快速的蹿起,乔铁山才终于放下了心。
“永贞。今年一共中了八千七百多亩水稻,长势非常好,到了秋天丰收,来年再多种几万亩。就挨不着饿了!”
张恪欣喜地点点头:“铁山叔,有把握丰收么?”
“当然有了,那几个南方来的老农都说了。用咱们的办法育秧,差不多抢了半个多月的农时,在七月末八月初水稻就能成熟,按照往年是八月中秋才落霜变冷,时间上绝对能行得通!”
乔铁山笑道:“永贞,你不知道啊,咱们把水田种上,周围的人都疯了,几乎天天都有人跑来偷看,还有人偷拔稻苗,拿回去琢磨,我就不信这么帮人能琢磨出名堂来,哈哈哈!”
的确入乔铁山所说,大清堡的耕种的确吓坏了不少人。
种田的方法上千年也没啥变化,南稻北麦,可是偏偏大清堡玩起了花样,不光在辽东种上了水稻,还种了另一个新鲜玩意,那就是玉米!
同样,玉米也采用了提前催芽的技术,也就是用水浸泡种子,让种子提前发芽,然后再种到地里。缺少水源的旱地,陡峭的坡地,全都种上了玉米。
临近的农民,甚至不少地主都对大清堡这种做法嗤之以鼻。种田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那是想改变就改变的。他们都瞪着眼,等着看笑话。
哪知道,结果全然出乎他们的预料。
播种下去之后,正好赶上了一场小雨,两三天时间玉米的嫩芽就冒出来。眼看着蹭蹭地蹿起,长势喜人。
看看别人的庄稼茁壮成长,再看看自己田里低矮的麦苗,顿时羡慕嫉妒恨就填满了心头。
有人甚至传说张二郎得到了天赐的神种,能不愁吃喝。偏偏有人就相信了,竟然跑来偷到小苗,想要沾沾神气!
一天夜里,竟然差不多丢了半亩地的稻苗,乔铁山气得暴跳如雷,不得不派出士兵,每天巡视庄稼,只要遇到偷盗的,一律鞭子伺候,打得皮开肉绽。
听完介绍,吴有性忍不住老脸通红,愧疚地说道:“都怪在下无知,见到辽东的水田就不免好奇。真是没想到,张大人还懂种田的学问?”
吴有性不能不吃惊,这些天和张恪聊天,经常听到奇谈怪论,天文地理,数术医学,经商打仗,海外逸闻,无所不包,无所不有。老吴都有心学学华佗劈开这家伙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张恪感到了不善的目光,只能尴尬笑笑,还是赶快转移话题吧。
“乔大叔,种粮的技术可是咱们的命根子,你一定多加小心,尤其是不能让屯田农户们随便说出去。”
“嗯,我亲自领兵看着,保证不会出问题。”
大家伙一路说着,一路向大清堡赶去,张恪将一路上的过程简略地说了一遍,听到砍了将近七百颗建奴人头的时候。乔铁山惊得差点趴在地上。
“永贞,这可算是大捷啊,朝廷一定会重重有赏吧?”
“那可不,恪哥都是参将大人了!”背后的乔福拍着老爹的肩头,笑着说道:“爹,儿子我这回至少能得到一个世袭千户!这话啊咱们家就数我的官大了,爹,您老说说,以后家里面是不是该多听听我的意见,您老别老是吹胡子瞪眼的。没事多歇歇吧,……”
“小兔崽子!你爹还没死呢,就想着篡权,看我不打死你!”
不好!
乔福撒腿就跑,乔铁山抡起巴掌就追,这爷俩欢欢乐乐地跑进了大清堡。
……
“周老伯,这是令郎周二娃的骨瓷坛。”
张恪默默将白色的坛子放在了老人的手里,老人一脸的茫然,似乎不敢相信。出征的时候,欢蹦乱跳,回来就是这么一坛骨灰吗!
“俺不信,俺不信!二娃没有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上没有比这跟残酷的事情了!
张恪语气凝重地说道:“周老伯,令郎杀死了一个建奴马甲,受伤后抱着一个建奴白甲兵从垛口摔下去了,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他还死死抱着建奴!”
老人抱着骨瓷坛,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儿啊,你怎么就把爹抛下了!”老人痛不欲生。老伴还有一家人都忍不住哭成一片。
张恪从唐毕手里接过两颗五十两的元宝,放到了老者手里。
“老伯,令郎是个英雄,这是他杀鞑子的赏银。”张恪转手又拿过了一个信封,还有三十两银子。
“这三十两是牺牲弟兄的抚恤金,信封里面是二十亩田契,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只要张恪能办到的,绝对竭尽全力。”
张恪带着唐毕转身离开,前往下一家。低矮的小屋里,周老汉一家,抓着田契和银子,眼睛都瞪圆了。
“爹,张大人够意思!二弟没白死!”周家老大紧紧攥着拳头。
站在人群里面,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突然跳了出来,擦了一把眼角的泪。
“爹,大哥,我要去投军,老天爷看得起,儿子就拼出一个富贵。要,要是……您老就指着田养老吧!”
……
一共九十多名士兵牺牲,张恪挨家挨户把抚恤银子送去,细心安慰每个人。相比那些死了连名字都留不下的士兵,张恪对待士兵绝对算得上亲厚。也正因为如此,军人在大清堡的地位直线上升,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盼着能到疆场拼杀。
就在这时候,一项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了,朝廷的赏赐终于下来了!
奉集堡大捷,朝廷是不可能不赏的。张恪是万历亲自下旨,快了很多,其他人则是要走兵部程序,不过在督促之下,效率空前惊人。锦衣卫的七太保和十三太保一起押着告身官服等物,亲自送到了大清堡。
除了张恪升任锦义参将之外,乔福和吴伯岩都升任世袭千户,杜擎被任命为义州卫经历司经历,也是从七品的职位。
马彪被任命为副千户,韩广和褚海天则是升任百户,其余有功将士升任总旗小旗不等,老皇帝也算是雨露均沾,礼包大派送。
二百多名士兵有一百多人当了官,最差也是小旗。别看官不大,但是胜在让人看到了希望,从军的确能改变命运!
不得不说,明朝的军服还是很漂亮的,鲜红的鸳鸯战袄,千户和百户更是在胸前绣着云豹和黑犬。当这些当上官的士兵骑着马,披着红花,穿着鲜艳的军服招摇过市的时候,大清堡和周围全都沸腾起来。无数年轻人挤在街头,痴痴地饿望着。
转过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招兵处就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