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穿越者,张恪和这个时代官员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架子,加上他年纪轻,可以和士兵轻松打成一片,大说大笑,毫无拘束。
热乎乎的赤冲散了肚子里的霉气,士兵们脸上也有了光。
张恪突然笑道:“弟兄们,我听别人说女真兵满万不可敌,是不是真是如此?”
提到了这话,不少人都低下了头,脸上难免有些羞惭之色。
“大人,女真兵的确厉害,他们兵器好,盔甲坚固,还有战马,我,我……哎!”
几个满脸风霜的老兵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脑袋插进裤裆里。
就在大家伙都沉默的时候,突然从队伍最后站起来一个小伙子,个头不高,但十分壮实。
“大人,别人不敢说,可是您给我们当头,我就不怕建奴,敢和他们拼命!”
张恪忍不住笑道:“我可没那么厉害吧?”
“不,大人您让小的吃饱了饭,还发了五两银子军饷。我把钱给俺娘送去,我就告诉她,就当这辈子没生俺这个儿子!建奴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豁出去一百多斤,我就不信看不下来一个脑袋!”
“说得好!”
不少年轻气盛的士兵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恨不得让张恪当他们的总兵。
有两个百总也忍不住对张恪说道:“大人,不是大家伙贪生怕死,可是这吃不饱穿不暖,手里的兵器还不如烧火棍,让我们怎么打!一回送命,两回送死,到了第三回,大家伙就只能望影而逃了!”
张恪听完了大家伙的话,用力点点头。虽然经历了萨尔浒大败,好歹明军的心气没有被打垮,要是等到沈阳辽阳之战过后,精锐尽失,那才是无可救药呢!
“弟兄们说得好,我眼下不过是个指挥佥事,没有福气领着大家伙上阵杀敌。不过我会向洪大人建议,保证大家伙的军需粮饷,让大家有本钱杀敌立功!”
张恪和每一个士兵嘘寒问暖,把饷银发到每个士兵的手里。忙到了半夜,两条腿要断了,脸上的肉都僵硬。
不过张恪知道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撑着来到了洪敷敎的帐篷,老师此时正对着油灯看书。
“恩师,您老还手不释卷,真是让弟子佩服?”
“呵呵呵,永贞,你猜为师看的是什么?”
“这怎么好猜?不是论语就是孟子?”
洪敷敎微然一笑:“科举考过之后。就再也没翻过了。”
啊!
敢情现在的读书人和后世也没啥区别,四书五经就像是考试的辅导书,考完之后,擦屁股都嫌硬。
“那许是老子。或者是金刚经,华严经?”
张恪见老师摇头,吃惊地问道:“总不是西游记,水浒传吧?”
“挨点边了。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洪敷敎把书放在了桌子上。
张恪差点惊掉了下巴,挠挠头笑道:“老师,您可真要文武双全了!”
“不过是蜻蜓点水罢了。当年戚继光能横扫大漠,就算是李成梁也屡立战功,怎么到了如今,文恬武嬉,连区区建奴都对付不了,实在是让人唏嘘啊!难道真是将星陨落,苍天不佑吗?”
洪敷敎所说,或许也是大多数明朝士人的疑问吧。
“恩师,弟子斗胆说一句,戚继光的练兵方法写的明明白白,只要粮饷充足,刻苦训练,三两年之内,未必不能打造出一支新的戚家军!我刚刚和士兵们谈过了,他们也不都是窝囊废!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我穿着破破烂烂的盔甲,拿着锈蚀的刀剑,吃着五彩米,我也没法拼命!”
洪敷敎点点头,突然笑道:“永贞,这就是你想进卫所的缘由吧?不过正如你所说,练兵需要时间,眼前这些兵可用吗?”
洪敷敎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一营兵是李光荣的部下,而此时李光荣正领着一干家丁巡视奉集堡等地。趁着李光荣不在,将一营人马吞下来,正好能扩充实力。毕竟眼下最大的助力贺世贤被熊廷弼安排在了沈阳,手边没有可用的士兵,又怎么查案子,怎么兴利除弊!
张恪仔细盘算了一下,说道:“恩师,弟子以为这些人可用,而且应该趁热打铁。粮饷给了,最好能调拨一批军械给他们,至少把军心抓住。只要拿下了李光荣,一营人马就是您的了!”
洪敷敎站起身,走到了帐篷门口,向外面眺望,点点灯火,不时传来喧嚣之声。
“非是洪某好斗,实在是不得不为!”
……
翌日,熊廷弼召集文武商讨事务,张恪还没有资格参与,他只能在班房等消息。洪敷敎和黄子乔则是联袂进了大堂。
洪敷敎首先向熊廷弼报告,说道:“启禀经略,卑职已经在张佥事的协助之下,借来了足够的粮饷,军心归附,称颂朝廷盛德。此外卑职已经差遣人员清查煽动闹饷的罪魁祸首,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真办成了!
在场的文武全都一脸吃惊的看着洪敷敎,熊廷弼明明下令不准各衙门帮忙,而且还限期三天,大家都以为洪敷敎有了麻烦,结果仅仅两天时间,就把事情办成了,真是本事不小!
听到了洪敷敎的话,熊廷弼脸色更黑了,他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这时候黄子乔突然站了起来,笑道:“熊大帅,卑职身为御史,刚刚到辽阳,就恰逢闹饷大事,卑职不敢怠慢,连夜调查,发现了一些问题,想要向大帅禀报!”
“嗯!说吧!”
“是,大帅,士兵闹事源自变质粮食,卑职已经调查了其余各营,粮食虽有些陈旧,但是不至于成了五彩米,甚至吃死人!卑职以为问题应该出在领兵的李光荣身上,恰巧李光荣在粮食到达之日。就率领家丁亲随前去巡边,实在是动机可疑,恳请大帅下令,将李总兵调回辽阳。好好问一问,倘若不是,也好给他洗刷冤屈!”
怎么可能不是!
在场没一个傻子,老李这下子可要完蛋了,被御史盯上还有好下场吗!尤其是黄子乔二甲进士出身,有着深厚东林背景的言官,他要是咬谁。后面多少同党都会帮他摇旗呐喊,想想就不寒而栗。
目光刷的一下都落在了熊廷弼身上,李光荣领兵打仗都不算突出,但是溜须拍马却是功力过人,他四十好几的人,竟然要拜刚刚五十的熊廷弼做干爹。虽然熊廷弼还要老脸,没有答应,但是李光荣却侍奉殷勤。
要不是熊廷弼回护,张峰一案的时候。李光荣就完蛋了。
这时候熊廷弼也十分为难,看了看左右,恰巧巡抚薛国用又请了病假,剩下的文官之中只有监军阎鸣泰和自在州知州左旭。阎鸣泰和熊廷弼都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官位却天差地远,老阎心中有怨气,低头装睡。至于左旭更是胆小怕事,根本不敢出头。
熊廷弼暗暗咬牙。还要亲自出手!
他冷笑一声:“黄御史,闹饷的事情李光荣难辞其咎,可是军粮批次众多。产地各异,难免有些腐烂变质,眼下局势吃紧,还是等李总兵巡边回来,再行处理吧!”
黄子乔丝毫不买账,眉头一挑,大声说道:“熊大帅,治军贵在严谨二字,李光荣有贪墨的嫌疑,本官身为御史,断然不会允许军中有此等害群之马!恳请熊帅立刻下令,调回李光荣!”
“黄子乔,你不要太过分了!”熊廷弼厉声斥责,暴喝道:“你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御史,连情况都没弄清楚,就敢大放厥词。别以为本官不清楚,是谁怂恿你的,你们结党营私,不顾军情大局,本官身为经略,一定要弹劾你们!”
熊廷弼说着,把目光落在了洪敷敎身上,很显然他已经把这两位打成了朋党。
放在一天之前洪敷敎或许还有犹豫,可是如今洪敷敎却一点也不怕,因为他手上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
昨天张恪从沈青烟那里运来了粮食,顺便他把金万贯许诺的账本清单运了回来。金万贯也算是一个妙人,竟然在里面附上了一封信,把军饷的事情写了出来。
洪敷敎心中有数,微微笑道:“经略大人,洪某从来不敢冤枉任何人!给李光荣运去的军粮本是上好的江南米粮,和其他各营一样。可是突然变成了腐烂的粮食,真正的好粮食却失去了踪影,这难道不知道怀疑吗?”
这几句话顿时吓得在场文武脸色大变,难道李光荣竟然丧心病狂地盗卖军粮!这可不是失察之罪,而是要掉脑袋。
阎鸣泰顿时把老眼睁开,吃惊地问道:“洪大人,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那是自然,我已经查了军营接收粮食的清单,另外我发现上个月辽阳各个粮店的存粮减少了两万多石!”
“培德兄,你是说有人收了腐败的粮食,换走了好军粮!”阎鸣泰顿时豁然站起,冲着熊廷弼躬身施礼,说道:“经略大人,为什么还粮食,是想图利,还有另有目的。好粮食究竟哪去了,是不是背后有阴谋,我以为不得不查!”
……
张恪在班房焦急的等待,差不多到了中午,洪敷敎和黄子乔才一前一后出来。
“恩师,事情怎么样了,是不是要拿下李光荣?”
“没错!”洪敷敎点点头。
“那太好了,咱们喝一杯庆祝吧!”
洪敷敎却摇摇头:“永贞,拿下没错,可是熊大人不给派兵。”
什么?
李光荣好歹是一路总兵,手下有上千家丁,岂是好对付的?凭着两个文官,要是李光荣反对怎么办,岂不是送死去了!
“永贞兄,准确地说,熊经略是让你去捉拿李光荣。”黄子乔用力拍了拍张恪的肩膀,神情怪异,笑道:“永贞兄,我相信你的本事,一定行的,加油!”
“呸,老子都不信自己!”张恪忍不住一声惨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