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冰天雪地,室内温暖如春,靠着雪白的墙,摆着一排花盆,繁茂的牡丹悄然开放,冰清玉洁,没有一丝杂色的雪夫人,在炭火盆的映衬之下,分外的娇艳欲滴,哪里还有半点冬天的气息。
房间中隔着一道轻纱,从纱帐里面流淌出阵阵琴音,似溪水潺潺,似清风过松林,如怨如诉,世外仙音一般。
“妙,真妙!方姑娘还请停下来吧,朱某可不敢多听了!”
纱帐之中,女人玉手轻舒,琴音戛然而止。
“朱公子,是觉得芸卿的琴音不好吗?”
朱金海哈哈一笑:“方姑娘琴艺无双,在江南也是翘楚人物,更遑论塞外蛮荒。朱某不敢多听,就是怕怜香惜玉的心思抑制不住,不忍把你推进火坑啊!”
帘子之中的女子微然一笑,灿若娇花,美得让人心碎!
“朱公子,芸卿出身寒微,命浅福薄,不过是男人掌中的玩物,早就有自知之明了!”
朱金海痛苦的摇摇头:“方姑娘说的不错,只,只是那个人不是男人,是个太监!朱某怎么忍心看着一朵水灵灵的鲜花插在了烂泥塘!要不这样吧,再有三天我就南下江南,正好也要改名换姓,重新开始,不如方姑娘就跟着我一起南下吧!咱们泛舟西湖,学一学范蠡西施,岂不是人间美事!”
朱金海说着,心神摇曳,竟然几步到了纱帐前面,伸手就要撩起。
“慢!”
方芸卿断然喝了一声:“朱公子,为何金先生要把我送给何公公,你心知肚明,辽东的事情要是何公公不帮忙,只怕你们朱家也没法全身而退!”
朱金海呆了半晌,突然气愤地说道:“方姑娘,我就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把总能掀起什么风波!用得着我朱金海诈死瞒名吗?我们朱家是替皇上办事的,有本事就查吧,要是查到了宫里,看看怎么收场!”
朱金海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方芸卿,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金万贯那家伙心里只有银子,连你这样的佳人都能舍了,简直就是畜生!倒不如你跟着我,咱们……”
“闭嘴!”方芸卿满脸的怒气,冷笑道:“朱公子,你知道朱家为什么斗不过金公子吗?就是因为狂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分量!我方芸卿是个玩物,你们这些给宫里办事的商人难道就不是玩物吗?辽东惨败,朝廷能不追究原因吗,宫里能轻轻放过吗!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遇,金公子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把我送给何公公了事情。防患于未然,你比金公子差得太多了!”
“你!”
被女人鄙视,朱金海气得脸色铁青。
“好啊,真好。都要给太监当媳妇了,还替金万贯说话呢,二十万两银子真没白花!无非都是娘们,本公子去找香铃也是一样!”
朱金海转身就走,轻纱后面的方芸卿嘴角抽动,一滴泪滚落,她急忙把身体扭向一旁,默默的咽下了酸楚……
朱金海一腔怒气,刚刚到了院中,迎面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正好和他撞了一个满怀。
“瞎眼睛了,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小厮哭丧着脸,急忙摆手:“朱爷,不要打,不要打啊!外,外面官兵来了!”
“官兵!”
朱金海刷的一下脸就变得惨白惨白的,急忙抓住了小厮,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哪来的官兵?”
没等朱金海问完,就听到四周的院墙出现无数矫健的身影,纷纷蹿到了院中。正门也被轰然撞倒,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带着上百个士兵冲了进来。
院子之中也有很多保镖,他们纷纷涌上来,想要阻挡。可是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寒光四射的武士刀,厉声说道:“胆敢反抗,杀无赦!”
“杀无赦!”
士兵们高声喊着,猛虎一般扑向了保镖,轻轻松松把保镖制服。
“大人,快看,那家伙就是朱金海!”杨龙兴奋的喊道。
张恪的目光落在了惶恐失措的朱金海身上,这家伙衣着华贵,满脸红光,保养的极好。就是他,几乎要了大哥的性命!
张恪怒火翻涌,几步蹿到了朱金海的面前,不容分手,探手抓住了肩头,随即一脚踢在了腿弯,朱金海扑通单腿跪地。杨龙带着几个人扑上来,把朱金海捆得结结实实,像是一个大号的粽子。
直到这时候,朱金海才清醒过来,慌忙喊道:“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快放了老子!”
张恪大笑道:“放了你?下辈子吧!来人,把他扔车上去,跟我回城!”
“你是什么人,老子是皇商,是给宫里办事的,没有何公公点头,谁敢抓我!”
“朱金海,你不死已经死了十几天了吗,何公公难道也知道你诈死的事情?那可就要血流成河了!”张恪冷笑道:“给我好好看着,不准出一点差错!”
“遵命!”
杨龙押着朱金海就走,这时候士兵们将每个院子都搜查了一遍,里面的人全都赶了出来。
在所有人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穿着粉红色的小袄,衣衫被扯开,还露出了一截葱绿的抹胸,被吓得花容失色,眼珠滚滚。
“你们都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啊,朱公子,快救救奴家啊!”
相比这个女子的慌乱,另一个白衣的女人就显得稳重许多,脸上虽然也有惶恐之色,但是却掩饰的非常好。低垂着粉颈,一语不发。
张恪目光扫过女人祸国殃民的面庞,神色如常,只是淡淡的笑道:“姑娘,金万贯舍得把你送给朱金海,下的本钱不少啊!”
方芸卿咬着下嘴唇,秀目转了转,突然说道:“军爷,奴家并非朱金海的人,而是要送给何公公,还请军爷自重!”
何公公?
张恪脑筋转得飞快,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金万贯的确有魄力,不过只怕他的算盘要落空了,别说是一个何公公,就算是再大的人物,我张恪也不怕!”
“来人,请这位姑娘上车!”
两个士兵涌了上来,可是面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却都束手束脚,不知道怎么办!
张恪瞪了一眼士兵,怒道:“磨蹭什么,不知道时间宝贵吗?”张恪一伸手就抓住了方芸卿嫩藕般的胳膊,冷笑道:“姑娘,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否则把你捆得像朱金海一样也不好看!”
说着张恪半拖半拽,把方芸卿拉到了马车前面,毫不犹豫的扔到了马车上。
女人被摔得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两滴泪水从眼角滚落!
江南第一个歌女!
方芸卿遇到多少男人,哪怕是名满天下的文人,哪怕是朝中的大员,甚至是连太监在内,看到她都是垂涎三尺,恨不得捏在手里。
唯独张恪不光不在乎,竟然还如此过分!他到底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物!
金公子,怕是你有对手了!
方芸卿低声抽泣着,乔福却是满脸的春风,想入非非。
“恪哥,这下子抓到了朱金海,一天的云彩总算是散了,峰哥也能放出来了,离着过年还不到十天了,咱们赶快回大清堡吧,高高兴兴的吃饺子,那该多美啊!”
张恪却是微微摇头:“抓到朱金海只是抢占先机而已,要想真正赢得漂亮,还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张恪指了指头上,笑道:“把天捅破了!”
张恪带着朱金海,车队飞奔,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城门。
刚刚到了城门口,从一旁就跑过来一个人,正是吴伯岩,他变颜变色,抓耳挠腮。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出大事情了!”吴伯岩凑到了张恪耳边,低声说道:“何公公出手了。”
张恪顿时眉头一皱,“不要慌,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刚刚洪大人传出了消息,说是何汴找到了熊廷弼,说辽东商人人人自危,都没法办好皇差了,要让熊大人立刻处斩罪犯。洪大人说了,他们怕是撑不住啦!”
张恪长长出了口气,微微一笑:“不用怕了,我已经找到了朱金海!”
吴伯岩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大人,当真吗,这可太好了!”
“哈哈哈,你先去告诉恩师他们,再撑一会儿。等我再捉拿一个要犯,立刻去面见熊廷弼,当众替我大哥洗刷冤屈!”
“好嘞!”吴伯岩兴奋地转身就跑。
张恪回头看了看手下的这些弟兄,冲着他们拱拱手。
“诸位弟兄,你们都是贺总兵的心腹家丁,我现在有一件大事要做,甚至是掉脑袋的大事,你们有没有胆子?”
这些士兵互相看了看,一个中年的汉子站了出来。
“张爷,贺大人让我们听你的,你就只管下命令!再说了张峰兄弟和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为了救他,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们也不在乎!”
“没错,张爷,你只管下令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陪着你!”
仗义每从屠狗辈,听着他们的话,张恪浑身的血液也在沸腾。
“大家跟着我冲!”
张恪带着士兵们,像是一阵旋风,直扑城东的监军衙门。
太监,是一个让人最不齿的职业,一旦进宫他们就会立刻改名字,生怕辱没祖宗。可是真正从一堆太监里面熬出来,就算是六部九卿,文武大员见到了太监都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非是敬重太监,而是畏惧金光灿灿的皇权!
可是眼下却有一帮人不管不顾的冲向了监军衙门,向着天子的奴仆下手了!
张恪厉声大喊:“快去,把五公公叫出来!”
其他士兵也跟着叫嚷起来,洪亮的声音震得瓦都掉了。
守门的士兵一见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顿时慌了神。
“五公公,大事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了!让,让您出去呢!”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太监眉头紧锁着,阴翳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冷笑道:“怕什么,我是何公公的人,是主子万岁爷的人,还没谁敢抓咱家呢!”
小太监疾步匆匆到了门口,正好迎面撞上了张恪。
“你就是小五子?”
“是有怎么样?”
张恪微然一笑,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小五子的脖领子,一把把他扔在了马上。
“你犯事了,跟着我上大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