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如愿嫁入豪门。
铜牛万万没想到,新婚之夜便是他新的地狱——面对妖冶如花的罂粟,他根本没法儿对付,无从下手。他原来以为,他是在前妻的重压之下才软趴趴的,殊不知,他早已彻头彻尾地永垂不朽了!
“你可以吃药嘛——”趴在他身上的那具销魂肉体娇滴滴地开口了。
吃药?他心中一惊。谁不知道这类药品的副作用?!这么说,这个女人也和他前妻一样,视他的健康与生命于不顾了?!这对于他这种极度自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能容忍!可他的脸色刚刚一变,罂粟就像读懂了他的内心独白似的,变得温柔如水,“再说,这也没什么,小事一件,你不必太挂心。一切慢慢来,总会好的,没有颠鸾倒凤,也有琴棋书画嘛。”说罢下得床去,倒了两杯波尔多,两人慢慢对酌,顿时把铜牛感动得一塌糊涂。
铜牛觉得欠了罂粟,便慢慢对她言听计从。一日晚餐,罂粟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都是铜牛素日喜欢吃的。铜牛立即端出老太爷的派头,抿一口酒,从不开玩笑的他竟然幽了一默,“难为你了,我亲爱的罂粟夫人。我发现你很有管家理财的才华,今天正式任命你兼任铜氏家族的管家!”
谁想,这句话却成为了罂粟生活的一个转折点——她立即笑着反问:“说到理财,请问官人,一块钱可以做什么?”没等铜牛回答,她便一口说了下去——
“一块钱,可以找人买张五十块的假钞;然后拿这五十块去小学门口的书刊亭打电话,从老花眼老头手里得到四十九块五毛真钱;然后到地下市场买黄碟,还价五毛买到九张,剩五块乘长途到附近的县城,以每张十五块的价格卖掉得一百三十五元;回程五元,到小商品批发市场买学生用的笔二百六十支,到学校门口摆摊,以每支一块五的价钱卖掉得三百九十元。”
铜牛听得哈哈大笑,被夫人的幽默感染,然而夫人迎着他那双不会转了的眼珠淡淡地说:“可惜这不是我的专利,这是一个熟人告诉我的生意经,还远远没完呢!要听下边儿的吗?”
铜牛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专利是阿豹的。
罂粟在进入铜氏家族后的第六十天把阿豹介绍给了夫君。夫君怀着巨大的兴趣听了阿豹关于一块钱可以做什么的全部陈述:
卖笔得了三百九十元之后,可以找道上兄弟打麻将,故意输一百,从其口中得知摇头丸的进货渠道,二百九十元购得五十八颗,以十元价格卖到舞厅得五百八十元;交保护费八十元,剩五百元在舞厅收小弟(高中生,每人五十元足矣),十个小弟替你收保护费,一天能收到两千元,除去分红,还得一千五百元;然后去娱乐城找小姐,开价三百元但给一千元,小姐保证对你死心塌地,尊你为鸡头,并介绍姐妹给你,剩五百块到快倒闭的印刷厂印广告,贴的满城都是,十个小姐每天每人接客五次,每次分给你一百元,每天收入是10×5×100得五千元,一个月下来是十五万;十万租店铺开娱乐中心,五万招小姐三十名(高级),每人每天接客三次,一次分红得三百元,一个月是30×3×300×30得八十一万;工商税务公安交十万(保护费),剩七十一万到云南带货,只要到了内地翻十倍,此行程要半个月左右,得七百万(十万路上花销和必要的买枪);干了这一票金盆洗手,注册房产公司,从农村招民工(可能会招到买你黄碟的,哈哈)月工资六百元,招到一百个花六万,请客送礼到市政花一百万(千万不要少),市政的所有工程都到手,做豆腐渣工程,路修了扒扒了修,两个月赚到两千万;赔偿民工命钱三万(两个月接了二十多个工程,累死了一个,不怕,上面有人),以月薪五万请会五门外语的博士生,出国找品牌做代理,代理意大利的皮鞋销往中国,然后拿样品到温州,做假货,一个月下来赚了五千万;被意大利厂家发现,赔偿一千万,加上上个月剩余一千多万,找美国财团融资做网站(博士生不能让他闲着),融到两个亿,挤垮Sohu和Sina,成为中国第一大门户网站,上市,市值达到两亿美金,收买证券公司,成为黑马,第一天升十倍,第二天一开市卖掉所有股票(51%),得十点二亿美金。不到半年你就成为中国富豪,下半生无忧。
阿豹说一句铜牛笑一阵,说完了,铜牛笑得趴在了沙发上。阿豹急忙恭敬地去搀扶老板,笑得抽筋的铜牛断断续续地喘着说:“哎——哎呀,我这一辈子从出娘胎还没这么笑过,你——你给我留下来,你必须给我留下来!——”
罂粟心中暗喜,脸上却是相反的表情,急急把丈夫拉到一边,小声对着他耳朵情急似的说:“你留他做什么?他什么也不会,难道我们家要养个闲人?”“他怎么会是闲人呢亲爱的?过去皇帝还有弄臣吗!现在我们什么都有,缺少的就是欢笑和健康,有他在,我们就圆满了耶!”
罂粟心里冷笑一声:“哼,圆满?这个词用得好!用得精到!”
铜牛让阿豹做了管家,对于罂粟来说,的确是“圆满”了。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罂粟的确觉得自己很圆满,花着铜牛的钱,享受着阿豹的性爱,还有,控制他人高高在上的欲望,全部实现了!对一个女人来说,还需要什么呢?
阿豹的表现也无可挑剔——他努力担当一个“弄臣”的角色,为了扮好这个角色,他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不过其实他的来源也很有限,不过是相声、二人转和网络,蒙年轻人可能蒙不了,可蒙年过花甲的铜牛可是绰绰有余。
譬如:水饺算男生还是女生?答案:男生。因为水饺有包皮。
又如:语文老师问:穷则独善其身的下句是什么?同学答:富则妻妾成群。老师又问: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下句呢?同学答:铁杵磨成绣花针。老师晕倒。
再如: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须用牛乳服,服之,卒。
还有:当盖茨新婚返回西雅图时,立刻被一群记者包围了。其中一个问他太太蜜月过得如何,太太答:microsoft(微软)。
还有,造句不容易:
A、其中
学生:我的其中一只左脚受伤了。
批语:你是蜈蚣吗?
B、陆陆续续
学生:下班,爸爸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批语:你到底有几个爸爸?
C、欣欣向荣
学生:弟弟长得欣欣向荣。
批语:你弟弟是植物人吗?
D、难过
学生:我家门前有条水沟很难过。
批语:老师更难过。
E、又……又……
学生:我的妈妈又矮又高又胖又瘦。
批语:你妈妈是变形金刚吗?
F、况且
学生:一列火车经过,况且况且况且……
批语:……
还有,人生四悲:
他乡遇故知——情敌;
久旱逢甘霖——一滴;
金榜题名时——重名;
洞房花烛夜——隔壁!……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就这么天天逗着铜牛玩,日子过得快乐无比。终于有一天,好日子到了头儿。铜牛兴冲冲地从办公室回来,手里挥着一本书:“喂,看哪看哪,这本书真是绝了!太绝了!”
罂粟阿豹一起冲过来,看见桌子上的书——乳白色烫金特种纸封面,鲜红的腰封,书名是“海百合的传说”,小字写着著名作家天仙子代表作最新修订版。
罂粟轻轻摸了一下那封面,有凹凸不平的感觉,但是后来阿豹坚持说,是她的手在发抖。
罂粟觉得,报应终于来了。
她强作镇静,打开尘封已久的电脑,关于《海百合的传说》和作者天仙子的消息扑面而来,她记得这部书已经出了几版了,但在A城还是首版。天仙子的近照有好几帧——天仙子似乎笑得很灿烂,而那种灿烂根本就是她无法容忍的。
她更加无法容忍的是:铜牛竟然说,他崇拜这个女作家。
铜牛说:“这个作家实在太厉害了!她竟然可以洞悉人的最隐蔽的秘密!——哇!我觉得她是整个B城最天才的女作家!别的那些,都是炒出来的……”
罂粟听了这话就去了A城最好的整形医院。她给丈夫留了一张字条。她知道,也可能将有较长夫妻分离的时间了。她很踏实,因为她的卡里已经盛满了丈夫的钱。
一个新的计划在她头脑里慢慢清晰起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可不是等闲之辈,丈夫竟然当面狂夸另一个女人,虽然只是口头表扬,但其狂热程度,完全可以视为意淫了——这岂是百战百胜的罂粟所能容忍的,何况,丈夫狂夸的这女人还是她的手下败将!
经过一系列例行检查,罂粟为自己设计了一张新的面孔。这面孔年轻俏丽,脸型像李嘉欣,眼睛像徐若瑄,鼻子像关之琳,嘴巴像钟丽缇——她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新人!岂止如此,她还要写作,要写出比这个女人好一万倍的小说,让AB两城的人都只能抬头仰视她,如同看夜晚的星星一样!
多少年了,其实她一直生活得压抑。压抑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这张脸——这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普通,她一直用自己特殊的聪明才智善解人意来弥补这一不足。当然,就她这张脸的水平来说,她目前所能达到的综合价值指数已经是最高的了。但是她不满足。不满足是一切Superman或Superwoman的共同特征。当然,这种隐隐的不满足是需要刺激的。丈夫对天仙子的赞美就是最大的刺激。罂粟在心里冷笑着,“我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美,什么叫性感,什么叫才华横溢!”
罂粟整形的计划定在了丈夫出国谈项目的时期。她用巨款请了A城最好的整形外科医生大卫·李,大卫·李详细分析了她的容貌之后,建议她暂时不要垫鼻子——因为那种硅胶材料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真正过关,否则M.J.就不会有那么烂的鼻子了。
但是罂粟真的有股狠劲儿,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大卫·李的善意,她说:“Let(DK)\'s try.”
罂粟就这样躺在了大卫·李的刀下,从容不迫。在她被麻翻之前,她还来得及想:“没事的,韩国那么多美女,不都是这样整出来的吗?!”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罂粟听见遥远的地方有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她想张嘴应答,可就是没有力气。于是她用尽力气点了一下头,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好了,她醒过来了!”是一个那么那么熟的声音,可就是想不起,那是谁。
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术后二十分钟,罂粟总算从全麻状态下彻底苏醒。她的脸还全部被包裹着,完全看不见眼前的人们。但是她已经从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确认,这是阿豹——长满了厚趼的手,疙里疙瘩,还有比一般人都要厚的指甲。
有了这样的厚度她很放心。她捏牢那只手轻轻地问:“大夫,什么时候我可以看见自己的脸?”
——这是罂粟在术后十二个小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半年之后,B城的寂寞文坛终于恢复了一线生机——一个笔名叫做粟儿的青年女作家横空出世,占领了B城文坛的半壁江山。
一个寂寥的秋日清晨,天仙子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是温柔的、性感的,那声音说:“请问是天仙子女士吗?我是粟儿。很冒昧给您打电话,您下周四有时间吗?是不是可以请您参加一个文学研究院的活动?如果您能参加,那真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用词的纤巧、语调的真诚及声音的质地都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天仙子的虚荣心,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第二天,她收到一个快递——一本叫做《改头换面》的书,她看见作者署名是粟儿,还有粟儿的玉照——美丽得简直不像真人!
她这才想起,在那种声音的压迫下,她竟然忘了问一句:“文研院到底是什么活动?”
现在一切都晚了,只有硬着头皮读下去——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女人做美容手术之后改变了生活,写得非常直白,非常理论化,甚至很像医科杂志的那些文章,怎么也看不出好儿来。但是她明白她必须得发言,还得言必称好。
天仙子说到底还算是个真性情的人,让她违心地赞美什么,她即便做了,心里也会十分不爽。然而她万没有想到,她进入会场便像走进了一个“坛场”似的,好像是有着一种什么巨大的魔力迫使所有到会的人都必须口吐莲花。
那魔力说穿了就是钱。
是的,这是所有与会者开过的最为豪华的作品研讨会。每个人的红包里装了五千美金,会议室的桌椅都是最为考究的紫檀,每个人的面前有大红袍泡制的琥珀色茶水、有最高档的蓝山咖啡和装有火龙果、山竹、荔枝和青柠的水果盘。而且大家被告知,他们将在这个超豪华的酒店住上三天,享受总统套的待遇,然后,还要辗转A城,再住上三天,享受A城的全部超豪华待遇,这样算下来,怎么也得要五百万RMB才拿得下来,天仙子想。
五百万买了所有的文坛大腕,众口一词地喊好。溢美之词更是比着开花儿:什么B城文豪曹公鲁公之后第一人,什么B城的多丽丝·莱辛,什么当代文坛盛开的花朵,所有人攀比着用最美丽的辞藻歌颂这位来历不明,疑似巨鳄背景的美丽女子,当然,也有眼尖的同性,发现她的锁骨脖颈处有一道极淡的印迹,印迹以上是雪白的肌肤,以下则是淡淡的浅黄色。当然,天仙子也是发现秘密者之一,她想,莫不是她脸上做过那种中药去斑?只做了脸蛋,所以脖子还保持着原来的肤色。
但是这个粟儿实在是讨人喜欢,不但能满足男人的欲望,还能满足女人的虚荣,所以,这实在是一个对人性弱点了解很透的人,她掌控了人性的弱点,因此可以对症下药,招招都使在刀尖上,一点儿也不浪费。
——天仙子当然也被哄得很好,心里很舒坦——她怎么会想到——这个粟儿,就是那个抢她丈夫、破坏她家庭、几乎把她置于死地的女人呢!
她更加想不到的是:在研讨会的最后一天,老虎竟然出现了!
老虎是代表影视界来参加歌颂咏叹调的,老虎说:“我认为这部书很好,完全可以改编成一个非常好看的电影,粟儿小姐何时有暇,我们可以谈谈有关版权购买的问题。”粟儿的眉眼顿时飞动起来看上去喜出望外,粟儿立即表态,“虎总那敢情好,虎总过去我们只能在电影院看到您的大名,没想到今天看见真人了。顺便问一句,虎总您为什么不能客串一个角色呢?您是不是怕您串了之后一线大牌明星也没饭吃了?”
一语未了,大家爆笑。一向不苟言笑的老虎也笑眯了眼,嘴里连连说道:“粟儿小姐可真会说话,真会说话,真不愧是《改头换面》的作者啊!……”
天仙子张圆了的嘴半天才合拢,她眼神迷离地盯着老虎,一直怀疑这些话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像啊!太不像他了!他是真的糊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改头换面》怎么可能改编成一部电影呢?他还没老啊!人其实是很容易老去的,天仙子觉得自己就如泛黄的苹果,每天都流失着它的水分。苹果色彩鲜艳的时候可以作观赏品,就如天上的月亮,地上妩媚的月影,供着它比吃掉它更难受,可问题是明媚鲜艳的时候无人问津,她只能坐等自己变老,失去所有的水分。
可是她多想让自己失去的水分蒸发到天空上,变成云朵,那样,她就可以绽放一亿年了!
然而,眼前的老虎是在痴人说梦吗?
一个不速之客的来访诠释了天仙子的疑问——粟儿穿一身最简朴的素服,拎着两包天仙子最喜欢阅读的彩印百科全书,走进了天仙子的家门。
这一套彩印百科,至少有三十本。小开本,全部用精美的特种纸印刷,每一页都有图片,色彩漂亮之极。上至上古时代的海底生物,下至当代淫靡的男欢女爱,应有尽有。天仙子也曾经零零散散地买了几本,终是因为太贵不敢问津,现在一下子居然全部得到,当然喜出望外,整个心膨胀起来,就像是从尘世一下子被拉进了天堂的环抱——至于粟儿如何得知这一准确情报,她连想也没想。
——最最寻常的灰裙子也掩埋不了粟儿惊人的美丽。然而只有在此时,面对面如此近距离的时候,天仙子才发现粟儿的鼻子上似乎略略有一点儿瑕疵。那像是一只石膏打造的鼻子,鼻尖有一点点奇怪的地方,不能叫做残破,因为远不如残破那么严重,就像是石膏像被不小心磕了一下,那种质感甚至让她很想去摸摸那地方,以求获得某种真实。
不过还没容她细想下去,粟儿就以天仙子最喜欢的方式开了口。粟儿说:“天仙子姐姐,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你的问题在于,人家都是拼命地想提升自己,通过各种可能的方法,而你,因为起点太高了,你需要的不是提高,而是降低。你停下来十年,现在的这批写作者才有可能追上你——”
粟儿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天仙子完全丧失了警惕——这话就像是灵魂被抚摸一样舒坦,天仙子到底是没修炼出来的,特别是:完全不知道世界上阿谀的方式有千百种,更不知道,天空上哪块云彩会突然下雨。
于是,天仙子就把说这话的人当做了知音——这时她正是身陷困境需要知音的时候,眼前的女人整容手术做得太成功了,以至于让天仙子忘了有时面具可以用人皮的,笔墨可以借用他人的骨头和血。在那个晚上,她相信了这位文坛新秀,她向这位知音坦白了一切写作的秘密。她说她从童年时就喜欢眺望天空,她把自己亮闪闪的眼睛挂在天上,然后,用女神赫拉的神情,藐视无知与粗鄙,然后拐弯抹角地咒骂这个世界,最后用悲剧来自虐。
而这位坐在对面的美丽的知音,温柔地充满善意地看着她,说出一番让她感激涕零的话:“天仙子姐姐,你的眼睛要从天空上落下来,你的姿态要放低,再放低,最好低于你的读者,你得隐去你自己,那样,你才能享有更多的读者,你的天才作品才能更富于肉感,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想办法贴近你。”
“你也别把我的小说说得那么高,”天仙子认真地说,她每逢听到夸奖总是自作多情地很认真,“为这个事我想了很久了,是像老鼠那样贴近地沟,还是像凡·高的向日葵那样贴近天空?也许贴近天空的结果一无所获,可老鼠能在地沟里扒出足够它子子孙孙享用的残羹,尽管这样,我仍然愿意用浓墨重彩去掩埋读者的双眼和呼吸,让向日葵对着天空说话,让风会哭也会笑,让雨会流泪也会流汗,而人类,对着这样的画面,必须哑口无言。”
粟儿看着眼前的天仙子,脸上笑了,但心里呆了。她明白,眼前的女人是她真正的劲敌。如果她想在文坛混,那么第一要义就是除掉这个女人。对,除掉这个女人,不惜一切手段。
当天仙子秉烛夜读,为粟儿赶写印象记的时候,粟儿已经睡在老虎的床上了。
一番颠鸾倒凤之后,粟儿趴在老虎的脸上,把香气喷洒在老虎的鼻孔里,在老虎看来粟儿简直就是唇齿生香,锦心绣口!是啊,百合太生,番石榴太傻,天仙子太迂,曼陀罗太冷,而眼前的粟儿,才是他真正的停泊地,真正的温柔富贵乡!他轻轻拨弄着她的乳房,听着她和颜悦色地说出一番话:“……虽说你是出了名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可在这个商品时代,也不能不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
“你指的什么?”
“譬如你抓的电影,几乎都是文艺片,谁都知道文艺片是赚不了钱的,即便是抓商业片吧,也跟你本人的收益没什么关系……其实,你完全可以……”
“说下去!”
“譬如,纯属建议啊,譬如你现在抓的那部海外题材,完全可以外聘导演啊,为什么非要用你们公司自己的导演呢?”
“你是说……将来分账会方便一些?……可是,谁做这部剧的导演合适呢?”
“我这儿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她说,然后,她用更柔媚的声音,更温香的唇息,悄声推荐了阿豹——“他是你的崇拜者。”她说,“我敢保证,他会恰到好处地执行你的意图……”
那一天他们谈得很晚,几乎把所有的细节都讨论过了。夜半,他们余兴未了,起来喝了红酒,由粟儿建议,到那片离他们很近的海滩去坐坐。他们到了海边便兴致盎然地脱掉衣裳,如同两条鱼儿游入水中,在水中嬉戏玩耍,弄出一些液体污染了海面。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有另外一个人目睹了他们的一切——那个人就站在海边,形体如同透明的水晶杯一般美丽。她的头发像是燃烧的熊熊烈火,她的眼睛穿过最深邃的黑暗看到两具正在水中交媾的裸体,她看得清海里的一切事物,因为她本身便来自海洋——她是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