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民间称为龙抬头,朱自强一九七四年出生,属虎。狗街是八零年才开办了一个学前班,相当于是短期幼儿班,朱自强七九年九月入学,刚刚错过了学前班,五岁半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升入五年级的朱自强仍然跟着杨少华和吴疯子两人不断地学习,练武、古文、毛笔字,小学五年级的上半个学期在急匆匆的学习中飞逝。
经过八三年的全国大清扫,很多犯罪分子在“从重、从严、从快”的法律治裁下纷纷受到惩处。小小的狗街也有几个行为不检点的家伙被扔进了大牢。现在整个街上都很清净。
这天朱自强、吴飞、付雷、洛永几人放学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县上要枪毙人,狗街离县城不远,枪毙人的地方就在县城和狗街的中途,吴飞极力地劝说去看热闹。几个小家伙也很好奇,当下集体决定不回家,直接去看枪毙人!杨玉烟本来也想去,可是朱自强坚决不允许,最后只好嘟着嘴巴乖乖地回家了。
公路顺着狗街的河流往下走,四人一路说说笑笑,路上的人很多,有搭马车的,有骑自行车的,三三两两都往刑场赶,四五公里的路,走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
刑场选在河滩地里,河水绕过一道大弯,空出有两个足球场大的地方,河滩里冲积了大量的河沙和鹅卵石,靠近公路有一道崖壁,公路从上边穿过,刑场就在崖下,这时早就有武警牵着红线围着刑场,朱自强四人从人缝里钻到最前边,武警们戴着白口罩和黑眼镜儿,每人背着一把半自动步枪。
吴飞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些全幅武装的兵哥哥,特别是背上的枪,吴飞紧紧地盯着:“自强,那就是枪喂!你看到没有?前次我们班上的有个家伙在这里捡到颗弹壳,有中指长,黄亮亮的,好看极了,呆会儿我们一定要冲快点去捡弹壳!”
观刑的人越来越多,附近乡村里的农民,县城里的闲人,男的脸上放光,充满了期待,女的咬牙裂嘴强作镇定,老的驻足打量,年青的指指点点,小孩儿们四处叫喊,整个刑场像个菜市场一般嘈杂。
朱自强等人不断被推来挤去,没多大会儿头上就冒汗了,付雷轻声道:“人太多了,要是能找个高点的地方该有多好。”
吴飞大声道:“你自己看看,到处是人,所有的制高点都被同志们拿下了,我们现在是战斗在第一线,受点苦,遭点罪算什么?你就别埋怨了,好好地站住脚,千万别被人家挤到二线上!”
朱自强观察了一下,见有个领导模样的人不停地抬手看表,估计快要来了,于是对三人道:“坚持一会儿!就快要来了,听说今天枪毙两个,全是县城街上的混混。”
吴飞道:“是啊,听说是强奸犯!妈的,晦气,找不到婆娘也不用搞强奸吗!不过……强奸是什么事儿?”
朱自强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大哥!我怕你了,连强奸都不知道!强奸就是糟蹋良家妇女,就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是大罪!”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看样子也是个庄嫁汉,闻言笑道:“差不多是这样。”四人看了他一眼,吴飞继着问道:“那……强奸是怎么进行的?”
那汉子卟地一下就笑喷出来:“呵呵……这个呀,等你长大了娶了老婆就知道了,现在嘛跟你说了也不懂。”
朱自强扁扁嘴,心里想着强奸嘛无非就是把自己撒尿的东西强行塞进女人的那儿吗!不过,他懒得跟吴飞说,这家伙最是个问题儿童,弄不好他会问怎么插?多大劲儿?插多少?女人那儿是哪儿?想到这里,朱自强不禁打个寒噤,算了,老子别多事儿。
吴飞嘴巴动了动,还是停止了追问,朱自强笑眯眯地看着他,吴飞骂道:“看老子的鸡巴,你怕晓得?哼!”
朱自强笑道:“老子又不是来看强奸的,你这么想知道是不是也想当强奸犯?”
吴飞脸一下子就胀红了:“放屁!你才想当强奸犯呢!”
朱自强道:“那你问什么?你不是想当强奸犯干嘛要问?”
吴飞翻了几下白眼,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说的,只好耍横道:“老子爱问关你鸡巴事!”
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武警们个个行动都加快了,不断地把人往后赶,朱自强他们所在的地方刚好正面对着刑场,侧面留着一个通道,这时几辆汽车突突地颠簸着开下来,人群顿时安静了一下,接着又嗡嗡地响起,气氛越加热烈,向来看免费的热闹都是老百姓的传统。
洛永结结巴巴地说:“来来来来了!”
果然当头的车很快就停了下来,第二辆是货车,车箱里有两个被反绑着的青年,剃了光头,一个穿白衫褂子,黑黑瘦瘦的,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恐惧,反而微笑着冲场边的人打招呼,有几个青年吼道:“徐老二!兄弟送你来了!”
那叫徐老二的张张嘴,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嘴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另一个穿着黑星花的衬衫,脸色青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跟在那叫徐老二的死刑犯身后,两人的手都被麻绳扎得结实,左右两个武警扣着。
宣判大会早就在县城开过了,刑场的事情很简单,公检法三家的工作人员互相碰碰头,相互议论一下,然后由法院的人宣布验明正身,冲押人的武警喊话:“把犯罪分子押过来!”
那叫徐老二昂然迈步,颇有壮士一去的气概,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声“好汉子”,周围一下子就热锅一样吵起来,后边那个犯人低着头,脚下发软,差不多是由身旁的武警提到了崖壁前,面对石壁跪下,一个穿白袍子的法医走上前去。
吴飞问道:“为什么要背对呢?”
之前说话的汉子道:“这样子弹不会乱飞,直接打穿人就打到岩里,伤不到人。”四人一起哦地叫了起来,吴飞又道:“那人胆儿挺大,死都不怕,好像有很多人就是来看他的,后边那个太熊包了。”
朱自强微微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上战场。”
吴飞道:“不管什么地方,死都不要皱一下眉头!老子就是看不起那个穿衬衣的。快看,摘牌举旗了。”
两人胸前挂着的打了叉的牌子被人取下,前边只留下四五个武警,全部抬着枪,其他人的远远地走开了,空出一大块地方,两人面朝石壁跪下,只见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左手举起白旗,叫道:“预备……”后边两个武警抬枪瞄准,全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有河水哗哗地流动声,就在这时,那叫徐老二的人回过头来冲身后的武警道:“打准点!”
这时白旗落下,红旗子举了起来,然后旗手使劲地叫道:“射击!”红旗跟着落下,只听“砰”“砰”前后两声枪响,前边的石壁飞起一小股尘烟,两人同时向前扑倒,执行任务的两个武警放低枪口,在左右警戒的也同时放低枪口,等了差不多有十秒钟,徐老二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胸口一个血洞嘟嘟地冒血,另一个也滚了两下,嘴里哼哼着坐了起来,人群中“哗”地一声叫起来。
五把枪马上又举起来,徐老二脸色有些白,但神情还是很轻松,看着枪口,嘶哑着对后边的武警道:“别怕,瞄准点!再来……”
朱自强觉得手心都被汗打湿了,紧紧地抿着嘴,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旁边的汉子笑道:“你们看,那个武警被吓着了!”
果然,瞄着徐老二的武警,枪管在不停地摆动,背心出现了一大片汗迹,有一个可能是行刑的领导高声叫着让两边的武警上前把两人扶来跪好,情形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指挥者再次举起红旗,又猛地挥下!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岩前冒起灰尘,这次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只见徐老二又翻身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可是神情愤怒,嚯嚯地喘着气,胸腹部血淋淋让人触目惊心,接着人又倒了下去,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看样子痛苦异常,正在这时,另一个人也的脚也开始慢慢地蹬动起来。
法医被招进去开始检查,戴着一双白色的胶手套,把两人翻来翻去查看一番后,冲指挥官叫道:“还要来,都没打中要害!”
两人的手还被綑着,徐老二一个翻身,第三次坐了起来,满脸的痛苦,五官扭曲着对法医道:“找个……枪法好的!”法医挺佩服这家伙,长年跟死人打交道,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闻言点点头离开了。
就在这时,徐老二的家人高声叫骂起来:“杀人呐……狗日的要打多少枪啊!”
法医快步走到指挥者身边道:“犯人要求换人,这个同志可能太紧张了,我建议换一个吧。”几人临时讨论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换人,重新安排了一下,缩短距离,之前有十米左右,这一下就变得只有三米了。
刚才在朱自强他们身边的一位武警听到叫喊,明显地呆了一下,然后高声叫着“到!”跑了过去,吴飞脸色有些白,看样子也是被血腥场景吓到了,牙齿打着咯道:“那那…人是不是去…打枪?”
朱自强也吓得不轻,没想到这枪子这么厉害,一枪打个血窟窿,闻言也没回答,只是紧张地点点头。
再次清场,刚才在他们前边的武警果然站到了徐老二后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枪支,然后跟着口令开始瞄准,红旗第三次挥下!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整个刑场都安静了下来,足足过了三分钟,法医才走进去,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完事儿了的时候,徐老二再次翻身坐了起来,由于大量失血,脸孔已经白得有些吓人,眼睛眯着,法医也顿了一下脚步,但还是果断地走上去,先检查了一番另一个人,挥挥手道:“已经死亡!”
听到这话徐老二明显惨然地笑了笑,嘴巴嚅动几下,微弱地说:“法医同志,已经三枪了!我快受不了啦,麻烦给个痛快行不?”
法医听到这话就乐了,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死刑犯,无奈地说:“没办法,可能你让他们害怕吧,老是打偏!”
徐老二道:“那你让他挨近了打!”
法医点点头道:“好,我让他挨近了打!”
说完冲后边的武警招招手,那人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来,脚步倒是很稳,没有打摆子,法医指着坐在地上的徐老二道:“挨近了打!看准了,我再指给你看,从这儿打。”手指停在徐老二后背已经被三枪打烂的右肩胛骨下侧。
徐老二回过头对武警道:“同志,别怕,你可是当兵的!这回打准!”他那身子已经被子弹撕得破烂了,可脸上的神情还是毫无惧色。
法医冲武警点点头,然后退开,那武警拉枪栓,瞄准,这次不再看旗子,很干脆的就是一枪,“砰”!这声枪响特别大,徐老二终于倒了下去,身体一动不动,那武警飞快地退后。
朱自强大大地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前面的一幕。法医等了两分钟,见徐老二终于没有反应了,这时场边的人群中响起哭嚎声,有人轻声道:“一个三枪,一个四枪,唉……”
就在这时,徐老二又动了!
哭声立停,有人喊道:“再打一枪!”马上就有人骂道:“打你妈卖屄!啥子鸡巴枪法弄个差哟1
一时间整个刑场都混乱起来,法医依然平静地走上去,先把手伸到徐老二的鼻孔,皱皱眉头,回首冲那武警吼道:“又打偏了!再来!”然后低声地骂了句“牛日的这么笨!”
徐老二已经明显出现了昏迷现象,软软地从地上滚了两下,看样子想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的血污和沙土,嘴鼻都开始出血,眼睛费力地睁了几下,甩甩头,再次侧着身冲后面的武警笑笑,那笑容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武警边跑边拉枪,一脚把徐老二踢翻,抬起枪来就扣扳机,“砰!”又是一枪,这回武警没有退开,而是定定站在那儿,戴着墨锐和口罩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朱自强猜想他肯定是满脸的愤怒!
法医也没再等,直接就上去开始查看,此时的徐老二已经连中五枪,整个胸腹和背部已经被血染成了一片糊糊,几个枪洞紧挨在一起,法医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武警吼道:“你是吃屎长大的?这么近都打不准?再来!丢脸!”
那武警等法医退开几步,马上就开枪,但是很不幸,不知道今天撞了什么邪,还是徐老二命太硬了,第六枪依然没能将人打死。
七枪!徐老二总算魂飞天外了。所有的人都在惊叹,甚至有乡民开始为徐老二叫冤,说肯定有什么冤情了,老天不让杀啊!
差不多半个小时,行刑终于完毕,所有的人都在长长地吐了口气,人群开始慢慢散开,公检法的人进行最后的工作,然后便是家属领尸,等得到允许可以收尸的时候,一群年青人飞快地冲了进去,看着徐老二被打得稀巴烂的尸体,当场就有几个人痛哭起来。
白布裹尸,两付担架,两家人咽咽呜呜地哭泣着把两具尸体收起。
吴飞终于没敢上前去捡弹壳,在他心目,这姓徐的强奸犯算是个英雄,挨枪子的英雄!朱自明一直沉默着,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不断重复着枪毙的过程,洛永和付雷也不说话,眼神中满是恐惧,四周的人个个都一脸兴奋,高声谈论着七枪的过程,第一枪怎么打的,徐老二是个硬人,四次翻身坐起来,连带着挨了三枪的那人,马上跟着变成了传奇!
朱自明心里十分迷茫,这算是第一次亲眼看枪毙人吧,不,应该是杀人。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一枪和七枪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死!朱自明觉得四周的人太无聊了,这也能成为夸夸其谈的内容?不过这次经历让他明白了一点:不能把女人看成是弱者!因为强奸是大罪,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大罪!
朱自强在回来的路上始终没有说话,其他三人也没吭声,快到家门的时候,朱自强对三人道:“从今以后再也不看枪毙人了!”其他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