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朝时的王恺与石崇相互斗富,石崇去王恺家作客,王恺向他展示一尊二尺高的珊瑚树。石崇不屑一顾,随手拾起一旁的铁棍朝那珊瑚树击去,在王恺惊叫声中,珊瑚树化为齑末。王恺大怒,石崇却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呀,我赔你就是了。”于是,他让人从家里搬来比这高得多的珊瑚树,不是一尊,而是六七尊。王恺自以为财富天下无以匹敌,他用当时特别贵重的麦糖洗锅。而石崇说,用麦糖洗锅有什么呀,我家一般是用石蜡当作柴火来烧的。王恺不甘示弱,用紫纱步障四十里,石崇则用织锦步障五十里。石崇用一种叫椒的涂料涂饰房屋,王恰就用红色的石脂盖过他。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向淮河以北,看看那个强大的北魏王朝到底处在怎样一种状况。
依靠独特的地理优势,北魏王朝一边与西域各国进行着从无间断的丝绸贸易,接受那些小国的进贡。一边又同南方的贵族们进行着粮食和玉器的交易,经过多少年的贸易积累,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富裕强大的帝国。晋王朝时王恺与石崇斗富的故事早已是小巫见大巫。河间王元琛养有骏马十余匹,马槽都是以银铸成,元琛家门窗上雕有口衔铜铃的玉凤和口吐旌旗的金龙。一次,元琛宴请诸王,席上酒器均用水晶和玛瑙制成。宴会结束,他又带着诸王逐一参观他家的仓库及钱庄。在王爷们惊羡的目光中,元琛说:“我并不恨没有见到那个有着四五尺高珊瑚树的石崇,只恨他不能见到我。”一位叫元融的王爷在参观完元琛的豪宅之后,心里不是滋味,嫉妒得回家就病倒在床。他的好朋友、另一位王爷元继前来探病,当得知元融生病的原委后便说:“你的财富并不少于他啊,怎么会难过到这样呢?”当着好朋友的面,元融终于道出内心,说:“我原来以为京城比我有钱的就只有高阳王,想不到现在又出了个河间王。”元继呵呵一笑说:“你好象那个盘踞一方的袁术,却不见这世上还有刘备。”元融这才哈哈大笑,从此知道,在这个世上,像元琛那样的有钱人多着呢。
公元512年,北魏帝国皇帝元恪病逝于洛阳,元恪刚刚六岁的儿子元诩不得不在大人们的导演之下匆忙继位,做了一名儿皇帝。围绕着这个六岁的孩子,两宫太后相互格杀。其结果是元恪皇帝的小老婆、现任儿皇帝元诩的生母胡太后战胜了高皇后,高皇后被赐死。胡太后做了这个国家的摄政王,成为南北朝史上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
北魏帝国的富裕,让贵族们享尽了荣华富贵。皇室的财富多得让所有的库房显得太小。有一天,专权的胡太后带着她的亲王和公卿们视察皇库。当看到数百间库房堆满了绸缎,而库房外的绸缎仍然源源不断地运来时,便突发奇想,她指着那些光彩夺目的绸缎说:“你们,谁愿意将那些绸缎扛回家去?现在,我允许你们尽自己的力气,将这些绸缎搬进你们的府上吧,能搬多少是多少。”胡太后话音刚落,亲王和公卿们蜂拥而上。他们似乎再也不顾惜他们养尊处优的身体,胖大的王爷们气喘吁吁,瘦弱的公主们香汗淋漓。他们肩扛手提,一趟一趟地将那些绸缎从皇库中搬出来,竟有王爷因不堪沉重,扭伤了腰,公卿们因来回不断的奔跑而晕倒在地。
如果说南梁皇帝萧衍在崇佛的路上刚刚起步,而在北魏,佛教已经发展到了疯狂的地步。专权的胡太后笃信佛教,一国的青年男子都把出家为僧当作自己的人生追求,以致一时间国内人口骤减,引起一批大臣们的恐慌。梁大同年间特意从天竺千里迢迢前来江南,想一睹江南佛教风采的僧人达摩在与梁武帝萧衍意见不合,渡水北上到达洛阳时,这位禅宗的创造者竟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在皇宫旁看到金碧辉煌的永宁寺内有高达一丈八尺的金佛一尊,与普通人等高的金佛十尊,丈八玉佛两座,九层佛塔高达九十丈,佛塔顶部的塔刹又高达十丈。当夜深人静,风吹动佛塔内的铜铃,十里之外都能听到那铜铃所发出的悦耳声音。达摩还看到,那些中国和尚们完全违背了佛教中苦行的教义,成千上万的僧人们住在豪华的寺舍里,过着比普通百姓优越十倍的生活。南方如此,北方同样如此。失望的达摩不得不离开喧嚣的都城,来到洛阳东南的嵩山,一头扎进一座冷幽幽的山洞里,一呆就是九年。
贵族们一边竞相建寺造佛,一边用贪婪的痴心在财物的追求上永无止境。为了财富,他们贪赃枉法,他们草菅人命,他们在疯狂的酒宴上纸醉金迷,他们在歌女的娇吟声中夜夜春梦。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他们在集体奏响一支“亡国进行曲”,帝国衰亡的种子,就是这样在繁荣的大背景里种下了。
据说胡太后非常聪明,她的领悟力极强。而且她喜爱读书,能写诗作文,又能骑马射箭,百步穿杨。这样的女人即使是在今天,也并不多见。胡太后自信即使她的儿子元诩永远都长不大,她一样能让强大的北魏更加强大。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天生丽质,虽然丈夫刚刚过世,但她却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因此遭到一些大臣的非议。元恪的兄弟元顺就曾当着许多人的面批评她说:“一个女人如果死去丈夫,在中国被称作未亡人。那么,她只能为丈夫谨慎守节,而不应该在头上插上美丽的玉瓒,更不应该往脸上涂上厚厚的脂粉。更何况她是一位摄政王,而且整个国家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是把她当作帝王来尊敬的。这样的帝王,怎么能在国民前面赢得威望呢?”胡太后气得脸色发青,回到后宫,她大声地斥责元顺说:“当初你被奸臣元义贬为庶民时是多么无奈,现在我看你是一个人才。所以才将你重新请进宫内,难道我请你来是为了让你当着众人羞辱我的吗?”元顺说:“陛下不怕天下人的笑话,为什么却怕臣下的一句话呢?”胡太后将元顺的话咀嚼了半天,终于咀嚼出一些味来,于是立即转怒成喜。从这一点来说,胡太后要比南梁的皇帝萧衍大度。萧衍后来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听不得别人的哪怕最温和、最善意的批评。胡太后则不然。
后来,胡太后还是把这个刚直的元顺勾引到自己的床上,成为她众多的情夫之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胡太后不断地把各种能让她的性欲得到满足的男人弄到自己的床上。这不怪她,三十几岁的胡太后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却又过早地失去丈夫。虽然她知道一个摄政王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但她年轻的身体内不断滋生出来的荷尔蒙却让她不能不把一个年轻美貌女人的情欲及时地发泄出来。
胡太后后来的失败不在于她太过强盛的性欲,而在于她的专权。在中国,权力这东西的确太可爱了,胡太后由一个后宫嫔妃而成为一国的帝王。她尝到了权力的快乐。为了专权,她杀掉一个又一个大臣,甚至后来不惜毒杀对她的权力有所威胁的儿子、现任皇帝元诩。而在这结果公布之前,必然会有一次又一次内乱的发生。各路人马陆续亮相,各种人物相继登场,从而演出一场让后人嗟叹不已又精彩绝伦的历史活剧。从元恪逝世的512年到胡太后母子被阴谋家尔朱荣一同被扔进黄河的公元528年,短短十六年间,北魏境内仅大大小小的变民暴动就多达一百多起。北魏的军队一边要防备随时来犯的南梁大军,一边不断抽调兵力,去对付那些杀人越货,祸乱朝纲的少数民族首领。而在朝廷内部,诸王和大臣之间的相互残杀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胡太后如果没有坚强的神经,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宫廷政变中悴然倒下了。
北魏神龟二年(公元519)的某一天,一千多名羽林军集结在中央政府尚书省大门前。他们呼喊口号,并用砖头和石块攻打尚书省大门。他们冲进中央政府的尚书省,将他们认为可恶的官员拉出来饱施拳脚,直到毙命。他们似乎还不解气,又放火焚烧房屋,声称必须推翻反动的政府机构,恢复他们原本的权力和自由。这次由军人与文官们利益引发的矛盾在历史上被称为“洛阳暴动”。胡太后以铁的手腕镇压了这次暴动,她下令逮捕并诛杀了八名暴动的首领,其余人皆不追究。有人认为,这是这位专权的女人一生中唯一一次最正确、最有智慧的处理措施。洛阳暴动为北魏帝国敲响了丧钟,人们知道,强大的北魏帝国衰亡的步伐将不可阻止了。
就像长江南岸的那个强大帝国一样,虽然北魏帝国的大厦看上去依然壮观,依然充满了华彩。但它的梁柱却开始朽烂,慢慢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