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期中考试紧锣密鼓的来了。
考场按照进校名次排座,宁旧在第二个考场,后面坐着何本分,对此宁旧颇有些伤心,比你有钱的人成绩还不错,怎么能不是一件伤心的事呢。
有人靠天分,有人靠命,有人靠那一口乐着的大牙。
何本分乐着大牙朝宁旧笑,他说:“小美女……噢不是,宁旧同学,你也在这个考场啊。”
宁旧愁眉:“你也在啊。”
何本分嘴咧得更开:“乔桢也在。”
他手往后一指,高个子乔桢刚从教室后门进来,落座到教室后门最后一个位置。
宁旧记得乔桢是艺术生,以后可是要走星光大道的。
皮囊好的人,成绩也尚佳,这让别人怎么活。
她不可抑制地开始比较,何本分一句话给她拉回现实:“舟哥说你成绩好,咱两能暗通款曲吗?”
宁旧给他的用词干懵了:“你想怎么个暗通款曲法?”
何本分:“我语文差,舟哥说你是当代文艺小诗人,有时间你教我怎么提高语文成绩,我请你吃海底捞。”
“他真是这么评价我的?”宁旧重点没放在吃上面,而是放在关雎舟对她的评价上面。
“昂,我们舟哥可欣赏你了呢。”
宁旧手里握着一支笔,她用那支笔戳着手心,表面怀疑,心里却反复把这句话碾磨了好多遍。
欣赏啊,这可是宁旧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
以往宁旧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太乖了、太轴了,偶尔叛逆一点,又会被说这孩子没教养没礼貌。
比起夸奖,对他们来说好像批评的话更容易宣之于口。
所以欣赏两个字,倒让她变得格外别扭。
宁旧笑眯眯看着何本分:“我也很欣赏他。”
何本分不在乎这个:“那我呢?”
宁旧依旧笑眯眯:“同上。”
何本分撒娇:“不行哦,我要听你亲口说。”
宁旧只僵硬了一会儿:“我很欣赏你。”
关雎舟没告诉宁旧,何本分就是个撒娇鬼。
——
考试分了两天,这两天食堂的伙食格外好,宁旧和夏娇秉持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原则,狂吃猛喝。
周囧囧找关雎舟要了宁旧的联系方式,悄无声息加了宁旧为好友。
像是一个开头,不久后,何本分也加她为好友,紧接着就是乔桢,还有一个男生也加了她,叫岑今野,他自我介绍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我是周囧囧的朋友,我叫岑今野。
宁旧脑海里蓦地闪过经常站在周囧囧左边的男生,印象里也是很温柔很绅士的一个男生,如果没有猜错,他就是岑今野了。
突如其来的四位朋友,倒像是一种身份的认可,但宁旧不想往这方面想,她把这件事告诉夏娇,夏娇有些吃醋,她的吃醋在于自己的好朋友被分享了。
可她又是理性的,她说,关雎舟对你不同,所以他们也会对你不同,这是对朋友的朋友一种眷顾,当然也不否认,你这个朋友值得一交。
宁旧淡淡听着,她挽着夏娇的手臂说,我觉得什么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但你的感受在我这是第一。
夏娇听完爱死了这个回答。
期中考试结束两天后,成绩表被拉出来。
那会儿正值放学,全班人背着书包凑在表前,一个赛一个的积极。
关雎舟在座位八风不动,他偏头转向宁旧:“去吃饭?”
鉴于宁旧请他喝奶茶,关雎舟则回馈给她一顿饭,他吧,有来有往,不欠下什么,做人也体面些。
宁旧背上书包,刚起身又坐下:“不先看看成绩吗?万一考得很好呢。”
关雎舟没说话,一般上赶着打脸的话他都不说,转身单手提上书包,利落出教室。
宁旧跟在后面,憋了三秒后没憋住:“你等等我。”
少年腿长脚长,步腿生风,走起路来有种当仁不让的气势,宁旧不行,她跟不上关雎舟的节奏,就只能希望别人来适应她的节奏。
关雎舟将书包甩向背后,头微抬:“咫尺距离,我等你。”
他懒洋洋的回应,宁旧低头看一眼自己散开的鞋带,发现咫尺距离之外,还隔着一根鞋带。
她低下头系鞋带,忽而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阴影的主人悄无声息踩中了她书包的背带尾。
宁旧并没有注意,系好鞋带后抬头看向凑到跟前的关雎舟,语气抱歉:“鞋带散得挺不是时候。”
关雎舟好似浑不在意:“没事。”
宁旧在内心感叹这就是来自同桌的格局,她猛一起身,身后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关雎舟偷偷收回脚,眼神飘忽到别的地方。
放学有风,树叶沙沙响,他听见宁旧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关雎舟双手环胸,有板有眼地往前走。
话音落,一本正经的少年忽而飞奔而跑,笑声徜徉在身后。
宁旧气得提起书包就往前追。
校道宽敞,学生分散的七零八落,只见男生已经停了下来,而女生还在气急败坏的追。
看热闹的周囧囧停下来扯了扯岑今野的校服袖子:“连体婴儿三人组今后估计会正式解散。”
岑今野嘴角有笑意,点了点头。
这边,追上关雎舟的宁旧气喘吁吁扶着腿大喘气,另一只手却牢牢拽住关雎舟的书包背带狠狠扯了一下,她气弱:“扯平了。”
关雎舟只笑,眉眼全是愉悦的笑意。
喘完气,宁旧直起腰,她不懂关雎舟在笑什么,但她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憋着坏。
“我欺负你,你扯我一下就平了?”关雎舟故意问她。
宁旧单方面妥协:“宰相肚里能撑船。”
关雎舟微微弯腰:“你还可以再扯一下。”
宁旧挥挥手:“不了不了,我手疼。”
她才不上关雎舟的道。
却不知已经上了他的道。
关雎舟仰头笑,线条流畅,迎着这条道能看见的最后一抹夕阳。
—
两人到达吃饭地点。
宁旧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外建筑,没有想过自己能这么早就在这里用餐,她回头看关雎舟一眼,对方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宁旧回头,有条不紊地用英文跟穿西装的服务员沟通。
她跟关雎舟说,想跟外国人练一下口语,刚好门口站着的服务员就是可以用来练习的例子。
服务员朝她一笑,也用英文回她,最后又用中文说:“美丽的小姑娘,请进。”
宁旧瞬间觉得大脑被一击,她回头去看关雎舟,关雎舟直接扶着她的书包往里走,腔调优雅地复述服务员的话:“美丽的小姑娘,请进。”
宁旧问:“我的表现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吗?”
关雎舟但笑不语。
而后他说:“吃的是美食,不是面子。”
宁旧闭嘴了。
跟着宁女士有样学样,宁旧其实是个顶要面子的人,宁女士经常把千金能使我不骂人这句话挂在嘴边,但衍生到宁旧这,就变成了千金能使我笑口常开。
宁旧笑了笑,在看到面前比她脸还要大的流芝汉堡。
她说:“关路舟,你真没诳我。”
关雎舟身体后躺,锐利的眸子有些敞快:“出家人都不打诳语,我说话当然算数。”
宁旧拿起刀叉开吃:“好同桌,我们以后一定要做好朋友。”
宁旧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全是凭大脑意志的肺腑之言,算不得真,也算不得假。
关雎舟微微挑眉:“我对朋友才这么好。”
意思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于是宁旧便从那人脸大的汉堡旁露出一张笑颜来,她觉得今天的关雎舟从头到尾都发着光。
关雎舟也觉得神奇,他明明只是请吃了一顿饭,却有人能开心成这样。
好像吃的不是一顿饭,而是一份真心。
如果哄好的成本这么低,那他一定会膨胀,可关雎舟明白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
他看着能把一整个汉堡都塞进肚的宁旧,体贴地递过去一杯橘子汁。
宁旧嚼着腮帮子接过,很不合时宜的提了一个问题:“你交朋友的标准是什么?”
“没标准。”
深眉大眼的服务员拖着餐盘走过,关雎舟往桌子边沿贴近几分,眉眼低下来:“谁都可以来跟我做朋友。”
宁旧才不信关雎舟的鬼话,越是这样说的人,越是对朋友的标准高。
吃完,关雎舟送宁旧回家。
夜深露重,送到最后一条小路,连月光都变稀薄了很多,关雎舟站在宁旧左侧,听宁旧说些阿猫阿狗的事。
“隔壁家那只狗其实很可爱,就是爱叫,吵得人睡不着,总想拿个喇叭跟它一较高下。”
宁旧很少跟人分享这些琐事,因为没几个人能听她说。
关雎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除了有点嘴贱。
“那你能活到现在也蛮不容易。”
宁旧全当听不见:“我家那只猫跟一只流浪猫好上了,两猫天天背着我约会,看见我来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阎王殿里来的索命鬼。”
“索命鬼倒不至于,但成不了月老。”关雎舟揶揄道。
宁旧气急,又找不出话反驳,所以只能加快脚步往前走。
关雎舟走在身后,一丝凉风吹来,他慢悠悠荡着,仿佛听到了她的气急败坏。
沿路繁花已经休息,邻里户里的门窗也紧闭,这时不远处嘎吱一声,落在空荡荡的门庭里显得格外清响。
宁旧思忖着如何反击,却先被声音吸引,她抬起头,在黑雾雾的环境下看见一个身影拖着好大一个行李包往外走。
“奶奶!”
周遭和谐的静谧,宁旧这一声吓得拿行李的人吓了一跳,黑暗中的人瑟瑟缩缩转过头来,直到看到不远处的宁旧。
“喊什么喊!把我喊死好了!”
年迈却仍旧中气十足的奶奶,并不待见她的孙女宁旧,表面友好碎了一地。
“你不能走!”宁旧飞奔过去,一把夺过奶奶手里的包,然后趴下去死死压住。
“死丫头,让开!”奶奶用力拉扯,嘴里恨恨念叨,“跟你娘俩没缘分,你们也别拦我去永民那儿见孙子!”
宁旧被奶奶推开,手还却死死拽着行李带,她拼命摇头:“你不能走,你走了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奶奶,我是你孙女啊!”
“你就是个女娃!”
时间仿佛停滞,宁旧突然松了力气,呆呆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一直观望的关雎舟。
如果视线足够清晰,那一定是宁旧看关雎舟最不善意的一次。
可是,这不善意并不对他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