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卡点回的学校。
关雎舟抖落伞面的雨水,一只脚迈进教室门,他心情看起来很舒畅,至少哼起了歌。
结果破音了……
夏娇从座位上回头:“舟哥,你这歌唱的,闻者落泪,听者伤心,非常适合在坟头起奏。”
身后,宁旧很不客气的笑出声。
关雎舟用一只手隔空点了点夏娇,随后回头直直盯着宁旧:“你笑什么?”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恼。
宁旧狂摇头。
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将她困在角落,两手撑在桌椅上,眼角眉梢都是意趣:“我唱的有那么难听吗?”
突然的包围让宁旧往后缩,她面露真诚:“比我好听。”
“放过你了。”很快,甚至让宁旧没有反应过来,关雎舟突然撤回围堵,语调轻松的转身,还她自由。
明明只是一个小举动,却好像有弦外之音乱入。
宁旧坐回位置,将两旁零碎的头发挽向耳后,缓了缓,好一阵才从刚才的事中醒过来。今晚是晚自习,她从抽屉里掏出作业来做,不再专注于其他事。
整个教室突然静悄悄的,只剩下笔头沙沙和翻页的声音。
老班开会去了,即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溜奸耍滑。思创班是残酷的,谁也不想从这个班级离开,那就只能拼尽全力。
做题做到后面,宁旧有点手酸眼麻,她偷偷瞟旁边的关雎舟一眼,见他做起题来比自己还要认真,于是牙一咬,重新聚起精神开干。
时间滴答滴答过,只有墙上的时钟知道他们有多努力。
最后二十分钟,一般是互相问问题的阶段,老班让他们有不懂的赶紧互相问,自己则夹着个保温杯开始在台上讲开会重点。
宁旧揉揉双眼,闭眼时眼里忽现的光圈都变成了解题步骤,她无声叹气,不由开始思考起人生意义。
就在这时,胳膊肘被不轻不重碰了一下。
宁旧回头,见关雎舟拿出一张画了五条横线和竖线的草稿纸出来。
他用一只手撑着脸蛋,眼睫自然下垂:“陪我玩个游戏?”
宁旧好奇:“你不怕被老班看见?”
关雎舟脸上有做题做多的疲惫,他扯唇一笑:“那又怎样。”
窗户开了一半,夜晚的风携带夏季凉意悠悠荡进来,宁旧好像此刻才读懂眼前这个少年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自由的灵魂,不被束缚。
宁旧大概永远做不到这样。
这个游戏跟五子棋差不多,就是一个画圆圈,一个画叉叉,看谁先连成五子棋。宁旧决定跟他玩,前提是她得做出一副自己在请教问题的架势,避免被老班察觉。
关雎舟看见了,没嘲笑她的假模假样,毕竟按下这个开关的始作俑者是他。
他可不会把她带坏。
只是有人太闷,需要给生活加点调料。
关雎舟敛下眼眸,也一同敛去眼底的顽劣,开始没太用心的玩游戏。
宁旧玩得很认真,她小时候就经常自己跟自己玩。
眼看自己就要胜利,宁旧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岂料这个时候关雎舟在她上面画了一道叉叉。
宁旧:“?”
她脑海里有一百个问号在叫嚣。
因为画叉叉的是她,关雎舟得画圆,可是现在他却在她上面画了一道叉,哪有这么玩游戏的。
“我赢了。”关雎舟扔掉笔。
宁旧完全愣住,被他的厚颜无耻愣住,明明他下了她该下的那一步。
“没人规定胜利者要走自己的路,也可以走别人的路。”
要放学了,关雎舟拎起书包往外走。
教室闹哄哄像菜市场,多半都在讨论没解决的题,宁旧握紧笔:“规定是定死的,你这是耍赖。”
关雎舟停住脚步:“规矩也是人定的,即是人为,就可打破。”
“你这样是投机取巧。”她望着他。
“同桌,我的意思是,别那么死板。”关雎舟笑笑,单手将双肩包扔上肩膀,悠悠然离开了教室。
宁旧望着那一纸游戏,开始跟自己赌气。
—
他可能在耍帅,宁旧给关雎舟的行为找了个解释,她才不肯承认自己死板。
再说,要认死板,她认为沈观君比她更死板。
新的一天,宁旧因为忘带英语作业而苦恼,她看向铁面无私的沈观君,手中的笔像被设置了程序的机器一样不停写着英文单词,嘴里不停输出:“我英语作业忘带了,现在正在重新写一份,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沈观君并不感同身受:“英语老师有规定要用的英语作业本。”
宁旧立马反驳:“谁说的?”
沈观君再一次径直从她桌前路过,显然,他不会搭理宁旧任何一句没用的废话。
看热闹的关雎舟把头转过来,他就她把作业本忘家里一事评价:“你脑子搁太平洋了?”
宁旧并不停笔,闷红着一张脸弱弱解释:“早上脑袋不清醒。”
关雎舟斜暼了眼她桌角,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却还记得带化妆镜?”
宁旧:“……”
她扣扣脸,想钻地。
到最后沈观君还是没等她,宁旧只好自己交到英语老师办公室,英语老师本想骂人,但一看对象是宁旧——班级英语第一名。
忍了忍,改成善意的提醒:“宁旧啊,以后要多上点心啊。”
宁旧垂拉着头:“嗯嗯。”
中午,宁旧和夏娇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路上宁旧都对沈观君颇为不满。
夏娇听得哈哈大笑:“你知道沈观君这个名字的由来吗?观君,冠军,是第一名的意思。”
宁旧:“可这世上并不是谁都想做第一名,譬如我。”
夏娇:“沈观君妈妈可不这么想,你绝对想不到他有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妈妈,强到不管任何方面都要做到第一名。”
宁旧微愣。
“所以这下你能理解为什么沈观君会这样对你了吗?”
看着一簇簇超过她的队伍,夏娇加快去食堂的步伐:“他妈妈告诉他,任何比他弱的人都不要放在眼里,他们家人骨子里都是智性恋。”
宁旧并不理解,即使在夏娇解释后,不过这已经没什么了,她一点也不打算原谅沈观君。
食堂人很多,宁旧挤了半天才挤出属于自己的两荤两素,她和夏娇从庞大的队伍出来时,忍不住朝对方看一眼,然后齐齐笑了。
夏娇:“太可怕了。”
宁旧点头:“我们活在学校,都成了饿死鬼。”
夏娇深以为然。
不远处,关雎舟一行人在隔了两条桌的斜对面坐下。
宁旧无意瞥见,嘴里的肉缓了咀嚼动作,变成有一下没一下的故障吞吐机,她又看见那个女孩了,叫周囧囧,坐在关雎舟和另一个男生中间,像个被宠爱的公主。
夏娇随着宁旧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乔帧,她默默把视线收回来,也拉回宁旧的视线。
“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夏娇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似要戳出一个洞来。
宁旧想问一个问题想很久了:“夏娇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夏娇看起来有些泄气:“大人们都这样说,说桐湾那一片,有一座桥,桥的一边住着烟火气的老小区,另一边住着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富人别墅区。”
“我住老小区,他们都住在富人别墅区。我和他们从小就认识,尤其是乔帧,我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他,后来才认识关雎舟周囧囧他们。”
宁旧静静听着。
夏娇:“以前我们一起荡秋千、玩一二三木头人,他们会给我带国外进口的巧克力,我会偷偷请他们吃油烟味很重的烧烤,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上初中。”
“初中后,我明显感觉到不同了,他们之间好像更有话说,而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干站着笑。他们还会问我,娇娇,你为什么不说话?”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我才明白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可我不想放弃这段友情,于是我开始疯狂补课,自己一个人默默去关注国内国外所有消息,企图能搭上一句或者两句话。”
“可你知道吗桃桃?”夏娇的眼里难得有委屈,“乔帧说,你见过吗,你这么说?”
宁旧感觉夏娇要哭了,她连忙递过去一张纸,谁料夏娇猛地一拍桌,眼里迸射出坚强二字:“我两只眼睛干如沙漠!”
宁旧噗嗤一声笑了。
夏娇继续道:“后来我就无所谓了,或许放任这段关系随波逐流才是最好的结果。我知道,他们没错,可我也没错,所以大家都没错,错的是我非要在意这段关系。”
宁旧的余光能看到斜对面那一拨人爽朗的笑声,她撑着脸问:“夏娇娇,你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还是很难过?”
夏娇:“我难过的不是他们,而是这段友情。”
“而且我们现在也说话的,只是回归正常朋友了而已,就是路上碰到会打招呼,但没有后续的那种。”
宁旧心想,夏娇如此,更何况自己,这里看似只是一所学校,其实是人际关系大杂烩。
她想,关雎舟也是这样的吗?
对面,关雎舟能感受到女孩的目光,是那种小心翼翼又轻轻的视线,生怕他发现一样。
稀奇,他往嘴里扒两口饭,再抬头时,女孩的目光已经转移。
他微扯嘴角,也没继续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