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爸爸有了新家庭,也有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法像从前那样抽出时间来看你,即使能抽出时间来,恐怕也来不了。桃桃,爸爸知道是爸爸对不起你,可你阿姨说她只有我了,儿子也只有我了,我或许应该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家中。桃桃,你能理解爸爸的对吗?原谅爸爸以后不来看你,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滴泪掉到手机屏幕上,宁旧朦胧着泪眼上下划拉消息,平静的等下一条消息出来。
可她等了很久,屏幕都毫无动静。
而这条消息的上面,是她昨晚的回应:[没事的爸爸,你要是忙的话,那我来看你好啦!]
宁旧是如此天真,天真到以为爸爸是真的忙,以为他不来看她是有着无数脱不开的现实原因,其实那只不过是大人们为了不伤她的心而编造的一个借口。
所以,被抛弃的只有她吗?
关雎舟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哭了。
他抬脚沉默走近她一步。
默默掉眼泪的人压根没注意到他,又或许根本没心情理会。
想起她上次急忙遮脸的动作,最终关雎舟没有上前,他撤回脚步转身离开,临走前关上教室后门。
他走后,宁旧一个人在教室待了半小时,半小时后顶着双通红的眼离开学校。
校道的树在摇晃,风雨欲来。
宁旧带上帽子,低头暼见地上疯狂搬家的蚂蚁,随即加快脚步从学校来到爸爸的新家楼下。
她站在一棵入秋的树下。
没看见爸爸,也没看见他的家人。
不过只是来过,也知足了。
宁旧原路返回,低头去踢路边掉落的树叶,那叶片很大,像极了人掌心的纹路,脉络延伸,交错纵横。
或许爸爸的选择没有错,人心总得偏向一边,偏向能让自己幸福的一边,有什么错呢?那是对自己的一种照顾,宁旧想明白了。
不远处,刚买完奶茶出来的何本分连声尖叫:“舟哥,那不是你同桌吗!”
关雎舟和乔帧一同看去。
沿着围墙走的少女,身形被杂乱堆放的自行车和电瓶车挡住,但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真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
乔帧轻笑:“想起来了。”
何本分与他关注点不同,他两道眉毛皱成一个囧字:“她怎么像个小丧尸啊。”
关雎舟半眯着眼看过去,出乎意料的没有表情。
乔帧:“你还真说对了,她看起来确实像个小丧尸,舟舟,你怎么看?”
那次在国旗边,他问关雎舟打算怎么和宁旧相处,关雎舟给的答案很随便,他说凉拌。
半生不熟的人,就和半生不熟的菜一样,不就凉拌嘛。
这次,关雎舟也没说话,看着宁旧渐渐走远。
次日,宁旧照常上学听课。
她看起来没什么事,下课了会和同学一起去看从厨房偷偷溜来听课的猫,老师讲笑话也会跟着一起笑,烦恼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记号,至少没在表面上。
一晃七八天过去,学校决定推迟高一学子放学的时间。
推迟半小时,却要了他们半条命。
一向申明学校大义的班长夏娇也忿忿不平:“太过分了!”
但有个人无波无澜,那就是沈观君,别人问他什么想法,他面无表情创死所有人:“将时间合理利用在学习上,我们应该珍惜。”
宁旧也没什么反应,她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
因为开学时晚了一天来报道,所以大家几乎都已经找到玩伴,女生三两成群,她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宁旧对此依旧没什么反应,骑着自行车追着晚阳回家。
“她怎么又一个人啊?”大马路牙子上,何本分看到宁旧感叹道。
关雎舟一嘴烧烤朝他糊过去:“你以为全世界都跟我们一样是连体娃娃?”
乔帧听到这话蹙了蹙眉。
谁家好人连带自己一块批斗啊。
何本分:“……”
“各位吃完了?吃完上路。”关雎舟利落起身,率先骑上自行车。
少年意气风发,一脚踩踏板,一脚支撑在地,低头甩了甩头发,扬起线条流畅的下颚:“从这条路打赌,谁要是最后一个到,谁下次单词多背五十个。”
乔帧第二个登上自行车,看向关雎舟:“加码了啊。”
“这样才好玩嘛。”懒洋洋的调调,欠揍得很。
后边何本分塞一嘴,边吃边跳脚:“你们等等我嘛!”
前方传来无情的嘲笑。
路道蜿蜒。
眼看胜利在望,关雎舟却及时刹车停下。
乔帧也停下,抬头看向一棵树,看呆了:“我没看错吧?舟舟?”
一棵老树上,宁旧爬到了粗壮的树干分叉处,正耐心诱导瘦瘪瘪的小猫跳进她校服里。
那树干,得有两个半乔帧高。
关雎舟啧啧两声。
乔帧:“Crazy.”
姗姗来迟的何本分:“哇塞!”
“咱要不要去帮帮她?”何本分掏出没吃完的肉肠放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一边嚼一边看着关雎舟。
“何可爱啊,这世上呢,好人还是很多的,不缺一个你,也不缺一个我。”关雎舟闲情逸致的看戏,一点也没想帮忙。
树上,宁旧心急如焚,看这小猫瘦瘪瘪的样子,明显已经在树上待了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现在的猫,怎么一个个的都敢上不敢下啊?宁旧心里边嘀咕,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轻柔:“喵~喵~~喵~~~”
小猫紧紧看着宁旧,每次都试探性伸出爪子,临到最后一步又害怕撤回。
已经这样来回好几次了。
宁旧打算来强的,她低头看了眼地面,想象自己摔下去或是猫摔下去的后果。
几秒过去,想象结束。
宁旧决定两条命都要保住。
她暗自鼓气,看准自己现在和小猫的距离,准备一出手就捕获,要快准狠。
恰是这时,底下响起个声音:“宁旧!”
谁这么不知好歹,这个时候喊她名字?宁旧恶狠狠往下望,见脱掉校服外套撑开在胸前的关雎舟,此时正眯着眼对准自己和猫的位置,长腿岔开站定。
有树叶的碎光一轮轮拂过他的面,衬托得他像漫画里出来的男高少年。
宁旧恍惚过来:“你…能接住吗?”
底下人轻笑,挑眉盯着她:“多点信任行吗?”
宁旧默默转过脸,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关雎舟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她就觉得会闪瞎自己的眼。
小猫开始恐慌了。
宁旧温柔的喵两声,这回不再犹豫,伸腰的同时一只手也伸过去,速度快到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捉没捉到。
“捉到了捉到了!”底下,何本分尖叫连连。
宁旧往下瞅,见那只黑猫毫发无损地掉进关雎舟校服里,而关雎舟正在安慰它,她心里松了口气,二话不说下树。
下树的过程略显难看。
三位少年都很给面子地挪开视线。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纷纷夸赞他们。
落到地面,宁旧拍了拍手,目光投向关雎舟:“谢谢了。”
“谢我干什么?”关雎舟秀长的手落在小黑猫身上,眼睛却一分不差落在宁旧面上,“要谢也是猫谢我。”
宁旧:“……”反驳不了。
何本分凑过来:“你好勇敢。”
乔帧盯着宁旧没说话。
宁旧看向何本分和乔帧,也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猫打算怎么办?”关雎舟重新夺过她的视线。
宁旧转过来,声音变小:“要不,你养着?”
关雎舟很难发表意见。
宁旧解释,小声但理直气壮:“我家里已经有一只了。”就那只玩花的。
关雎舟:“所以?”
乔帧和何本分都在看热闹,宁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摸摸脸,微微咳嗽两声:“它好像很喜欢你,所以你就养着吧。”
说完,宁旧不去看关雎舟,视线游移。
关雎舟听笑了,他似乎想说什么,话还没出来,又是侧头一笑。
最后,他认栽:“行,我养。”
虽然他不太爱养宠物。
宁旧立马又将视线游移回来:“那我先走了,拜拜。”
话落,宁旧骑着自行车快速离开这里,一句多的话都没留。
她身后,关雎舟注视着她离开,等人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会爬树的爱心少女,还会猫语。
啧啧,他低头瞧猫,猫也瞧他。
突然,关雎舟抬头,措不及防朝乔帧喵了一声。
乔帧瞬间瞳孔地震:“……你神经病啊。”
“哈哈哈哈哈。”
关雎舟放肆大笑,笑声清朗又率性。
—
救完猫,宁旧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面馆。
她在面馆赶作业。
员工刘姐上完厕所出来,不禁喊出声:“桃桃?”
宁旧回头:“刘姐,还有面吗?”
十几分钟后,刘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宁旧面前,人没走,屁股挨着板凳坐下,双手环在胸前盯着宁旧。
“怎么不回家?”
宁旧大口扒面,显然饿急了:“没人在家。”
刘姐听得心酸,她摸摸宁旧的头:“慢点吃,要不够我再给你做。”
宁旧突然从面碗里抬头:“姐,你一个人孤独吗?”
刘姐两眼问号:“?”
宁旧:“这儿的床有几张啊?”
刘姐这下明白了,这丫头是不想回家,就想在这里睡觉呢,她举起手指摇了摇:“桃桃,这里只有一张床。”
宁旧眼睛虎虎的:“我之前看到了。”有两张。
刘姐摸摸后脑勺:“撤了。”
宁旧:“……”
再听不懂她就是王八蛋。
“行吧,我回家睡。”宁旧耷拉下肩,又开始有气无力,“姐,有时候,我真的挺想陪陪你的。”
刘姐假装抹泪:“桃桃,你有这份心,姐就很心满意足了。”
没戏。
宁旧顺势趴在桌上,双目无神看着自己的手掌,她两眼眨了眨,沉默地像那一叠堆在洗碗池还没洗的碗。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偏偏宁旧,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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