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女士念叨了一路那条裙子值她曾经一个月的工资。
带宁旧报道当天,宁女士盯着人家姑娘的裙子一路,宁旧嫌丢脸,愤愤地把书包夺过来挡脸,满脸都是倔强:“你就送到这吧。”
宁女士:“不行,送佛送到西。”又把书包夺过来。
宁旧:“……”
她一声不吭往前走。
一中环境很好,树木繁茂,道路宽敞又明亮,宁女士踩着高跟鞋走在宁旧身后,左看看右看看,好似来上学的人是她。
宁旧低头一语不发,自己加快脚步往前走。
终于到了办公室,宁旧识相退到宁女士身后,听她和班主任客套:“咱们桃桃以后就拜托您照顾了,她呀,向来不听我这个妈的话,不过她可听老师的话了。”
宁女士躬腰托着班主任的手,熟稔得像对待她的每一位客户,宁旧眼都不眨一下,早就习以为常,毫无波澜。
办理完开学所需事项,宁女士又踩着高跟鞋离开,她走前,宁旧忍不住追出去问:“你这次走,什么时候再回来?”
创业中的女人,都不着家。
宁女士蹲下身将宁旧的头发揉成一团乱,笑嘻嘻说:“乖乖在家听奶奶的话啊。”
避重就轻,就是答案。宁旧懒得再问,她沉默地躲过宁女士的怀抱,绕开她走了。
身后,宁女士突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宁旧果然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出门在外,你要想我。”
宁女士的表情如接喜帖,瞬间回春:“哎,我肯定把咱宝贝女儿放心上第一位,你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昂!”
话还没说完,走廊上就已经不见宁旧的身影,宁女士轻笑一声,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潇洒地揩去眼角的湿润,甩着翘臀走了。
等听不到高跟鞋的声音,宁旧才从角落出来,她站在走廊栏杆边往下望,直到宁女士的身影消失在绿叶掩映中,才抿唇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高一十二班。
还没进门,宁旧就觉得吵。
刚擦完黑板的女孩看见站在门边没进的宁旧,主动上去打招呼:“你是那个没来报道的?”
宁旧:“嗯嗯。”
“我叫夏娇,是十二班班长,老班让我告诉你,你的位置在那。”夏娇手指一抬,直指正数第三排靠窗的两个座位。
宁旧跟着看过去,见空座位旁边坐着一个看似文静的女孩子,心里不由放松许多。
夏娇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个位置本来是你的,不过被别人看上了,所以你现在的位置是在……”
宁旧看见夏娇的手划过大半个太平洋,来到靠走廊、倒数第三排的空位置。
“在那。”夏娇肯定点头。
宁旧:“……谢谢。”
倒数第三排的空位置旁边,睡着一个男生。
夏娇:“不客气,你同桌叫关雎舟,他还是个学霸哦。”
宁旧心想:我也是学霸。
夏娇:“我看你的成绩在班里排倒数第五名,所以有问题你可以向他请教。”
宁旧:“……谢谢。”
十二班,又叫思创班,是人才班,这里每个人都是学霸,所以竞争力会更大。在这里如果你连续三次考试都掉出年级六十名以外,就会被剔掉。
宁旧平复下难言的心情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她课桌上摆了一叠书,应该是昨天谁帮她拿的。
同桌仍在睡觉,吵闹声这么大,却没有惊动他一根头发丝。
学霸的休息都是争分夺秒的,宁旧给他的睡觉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怕吵到他,宁旧垂下眼轻轻拉开书包,把一些必备用品拿出来,随后又轻轻抬起课桌,把必备用品和书本放进去。
一切做完,宁旧屏住呼吸,完成静悄悄的最后一步——关课桌。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人无意用桌子撞了她一下。
啪嗒一声,课桌猛烈关上。
宁旧双手悬在半空中怔了怔,心想同桌得醒了,她移过去半只眼。
没醒。
宁旧松了一口气,并不想第一天就被同桌讨厌。
松气的瞬间,男生醒了。
他低着头,唇角往上挑着,挑到一半好似才发现旁边多了个人,眼神丢过来。
宁旧跟他四目相对。
看清人,关雎舟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脑海霎地闪过女孩哭的一幕,一瞬间,所有细节都微妙地擦过记忆。
很难让人在短时间内忘记。
宁旧也没忘记他,他就是那个小巷子惊鸿一瞥的不好惹。
事情发展太离谱,大脑自动宕机,宁旧原先准备的自我介绍一字不剩吞进腹中。
关雎舟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问:“见过?”
“没有。”宁旧立马摇头,又反问一句,“你见过我吗?”
关雎舟眼神调笑:“可能吧。”
宁旧心一慌。
“你长得跟我妹妹有点像。”关雎舟的谎话随口就来。
宁旧放下心来,很小心翼翼的随口:“荣幸。”
这番对话后,宁旧没再多说一句,和不好惹做同桌是一件需要进行心理建设的大事,她在思考自己的人设定位。
关雎舟隐隐约约意识到新同桌是个社恐,他暼了一眼宁旧红通通的耳朵,就知道她没看进去。
又见面了。
关雎舟转着一支笔,唇角懒散勾着。
—
上课对宁旧来说就像一种仪式,而往往仪式的进行都需要虔诚万分,宁旧虔诚地预习了每本书的第一页,就在每节课的课后。
和她大相径庭,每节课课后关雎舟都消失不见,他起身时经常会带起一阵清爽的风,那是和盛夏汽水一个牌子的味道。
操场上,鹰飞万里,红旗迎着炽阳随心所欲,乔帧敞开大腿坐在台阶上,脸色稀奇:“也就是说,你同桌和我们认识?”
何本分疑惑:“这也能算认识?”
原本一心三用的关雎舟听到这话,立马朝何本分竖起大拇指,他微挑眉,眼神明亮:“还得是咱们何可爱。”
乔帧不服气:“你搁这内涵谁呢,快,夸老子帅气。”
要上课了,关雎舟从台阶上一跃而下,他双手插兜往前走,拒绝得明明白白:“不好意思啊,今日份夸奖已用完。”
乔帧假装生气瞪关雎舟,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打算怎么办?”
“谁?”关雎舟偏过半个头。
乔帧:“你同桌啊。”
关雎舟还真认真思考了下,一刹那过去,他给了二位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有点随便。
关雎舟是卡着点回的教室,宁旧感同身受的能力很强,她在心里默默替他紧张,看到他飞驰电掣地跑回座位,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毕竟,他挨骂,身为同桌的她也会觉得不光彩的。
这节课依旧过得很慢,宁旧摆正身体认真听课,时不时点头赞同老师的话,一只鸟破窗而入,又匆匆飞走,都没多少人在意。
关雎舟却笑出了声。
宁旧下意识看过去,见他随性坐着,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讲台,偶尔会看一眼窗外掠过的飞鸟和浓郁繁茂的香樟树。
少年显得太过随性,就会显得她很呆。
宁旧在心里惆怅,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是如何考进一中的,又是如何进思创班的,又是为什么成绩还比她好的。
但她明白一点,人不可貌相。
可能是余光太火辣辣,原本低头揉眼的关雎舟瞬间停下动作,头没动,眼珠却不动声色地往宁旧那轻暼一眼。
他看见她两只眼珠都快斜成愤怒的小鸟。
关雎舟唇角微翘,没在意她的打量,他把搭在腿上的书往课桌一搁,没有回看过去。
不过这回课后,他没出去。
宁旧没觉得不自在,她摸摸耳垂,从抽屉掏出本诗词看,诗词精美,里面藏着大漠飞烟,也藏着歪歪扭扭的历史,宁旧看得很认真。
关雎舟在玩手机。
谁都没打扰谁,除了教室内过分热情的社交氛围,显得他俩像个另类。就仿佛再说,你看他俩明明是同桌,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宁旧再次摸了摸耳垂,心里已经背了三首诗。
索性放学来得很快,下课铃响,关雎舟起身往外走,似乎一秒都不打算多待。
班长夏娇冲上讲台,扯着俏嗓子喊:“大家都先别走,待会儿老班要过来!”
有人还在往外走。
夏娇指着那个人:“说的就是你!关雎舟,给我点面子!”
关雎舟刚走到教室后门槛,他身子往后一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谁叫关雎舟?”
夏娇:“……”
话是这么说,关雎舟还是两手插兜坐回原位,他从裤兜掏出手机,旁若无人。
大家都在讲小话,笑声稀稀拉拉,只有他们这方安静如鸡,宁旧摸鼻子,直直盯着黑板,愣是一声没吭。
就在这时,旁边人突然笑出声。
紧张的安静被突兀的笑声打断,宁旧莫名抖了一下肩膀。
紧接着,她看见关雎舟突然侧过身来,一只脚踩在她的板凳腿上,胳膊肘也过了三八线。
上身凑近,脸瞬间也被放大,清晰地能看见长长的睫毛,宁旧没转头也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僵硬地侧过眼珠子看向他。
关雎舟并没有抬头,他的视线仍停留在手机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却凑过来支在宁旧面前。
“给你看个视频。”他唇边有懒散的笑意,终于抬起头来盯了她一眼。
这笑容显然是因为视频。
但他的行为太突然了,宁旧想起他的那份不好惹,于是行为变成一只束手束脚的木偶,安静地盯着他递过来的视频。
认真看完,宁旧莫名其妙眨了眨眼,关雎舟正看着她,好像在问她对这个视频的看法。
出家人不打诳语,比起视频,宁旧认为他更好笑。
“是不是很好笑?”他问。
宁旧紧张地抿了抿唇:“对,我也觉得很好笑。”
不知是不是宁旧的错觉,感觉她说完这句话后,关雎舟笑得更欢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班主任闪亮登场,解救了被热情铺满的宁旧,她转过身看似认真听老班的发言,一颗心其实早已七上八下。
太过贴近的社交会让宁旧不知所措,因为她更习惯温水煮青蛙,她这么想,一直捆紧不得舒展的身心却开始轻轻摇晃。
因为不管怎样,他们也达成了社交的第一步,而先驱者是关雎舟,宁旧对他的不好惹印象削弱了几分。
老班话不多,多半和安全有关,十分钟不到就让全员解散,宁旧开始收拾东西,手塞进课桌里快速摸索。
一直着急走的关雎舟这会儿没动,倒不急了,静静低着头玩手机。
宁旧收拾完东西也没走,她先是将桌面上的东西摆放整齐,再然后从桌角扭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最后的最后,盯着黑板上的注意事项看了三分钟。
有人从窗户外喊关雎舟:“舟哥,走了!”
宁旧移目,暼见个圆润的小胖子,小胖子也看见她,眼睛睁得老大,轻轻松松跟她打招呼:“嗨,小可怜!”
刚准备走的宁旧:“?”
这时,关雎舟眼神震慑,何本分立马闭嘴。
少年回头,语调轻松:“明天见。”
宁旧:“明天见。”
她依旧满脸问号。
不过两人并没有打算给她答案,拿上书包很快出了校园。
夏日悠长,不像冬日昼短夜长,宁旧专走阴凉处出校园,在路边等红绿灯。这个点,放学的除了学生,还有上班族。
等红灯消失,绿灯行,宁旧抬起脚往外踏出一步,偏是这时,右边忽起一阵清爽的风掀起她的刘海——一群自行车少年飞驰而过。
其中一个男生喊道:“芜湖!去看海!”
斑马路上人来人往,宁旧停在原地没动,她清晰地看见为首那位外套凛冽后扬的男生,是她同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关雎…
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