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这一页时,你也许在怀疑小说还有什么内容没说完,但故事确实已经结束了。
我是2016年春末辞掉工作,搬进新家,开始写作这部小说的。那时候,有两件事情总是干扰着我,一是没有收入的焦虑,二是楼上楼下左右邻居新房装修的噪声。我大部分时间没办法在家里写,为了寻求放松和安静的环境,只能把电脑放进背包,骑自行车出门。每天去咖啡馆吧,太贵了;想去公园,但长沙的大部分公园都是不允许自行车入内的;直接在路边找个长凳,太阳很晒,又热又看不清屏幕。最后我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好地方,是离家不远的,湘江边猴子石大桥的桥下。
我每天早上9点骑车出门,在楼下吃一碗加蛋的长沙米粉,买一瓶含糖量高的饮料,去猴子石大桥下开始写作。下午4点左右,再买菜回家做饭,等妻子下班了一起吃晚餐,这时候装修工人们也大多下班回家了,晚上就可以安静地在家继续写。
直到快要完稿时我才发现,除了晚上在家写的一小部分外,这部作品基本上都是在猴子石大桥下完成的。“桥下”这个看似固定的创作场所,给小说带来了不少变化。
2017年,《冷雨》在豆瓣阅读平台上架。网络上的读者比较热闹,也热衷于交流。作品上架一段时间后,收到了不少超出我预期的反馈,包括一些很用心的鼓励和批评。
许多人对我使用三种人称来讲述这个故事表示了不理解,但初衷其实并不复杂。初稿完成的时候,这个故事还是单一人称的。有一天,我正在桥下抱着笔记本修改某处情节,发现有个小孩子正站在一旁看我,有一个在河边放完风筝的老人也在看我。我开始想,小说中的一些角色形象,其实是参考了从桥下路过的人,那么如果让这些人来看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子呢?于是,我把单一的人称替换了,模拟不同人的视角来重新描述这个故事,希望它可以更丰富一点。这样说可能有点一厢情愿,在我的想象中,不同身份的读者,是可以借由某个更贴近于自己的角色视角,来观察这个故事的,也会由此对其他人命运的因果产生自己的联想和猜测。
也有人表示,小说里关于雨水的描写很多,有点阴暗和潮湿。回头想想,可能是长沙的夏天太热了,桥下又没有空调,我总是盼着下点雨的缘故。我会要求自己用更多现实细节的描述来衬托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但小说探讨的核心应该是趋于抽象和发散的。我尝试着将它和大部分的社会派推理小说区别开来,我的本意不是直接批判社会上的某些具体问题和现象,而是把这些问题编成选择题,供大家一起思考A、B、C、D每个选项背后的深意。事实上,多雨的津水是一座完全虚构的城市,故事里的人们所处的时代和情景也和我们的现实社会有很大不同。所以读者完全没有必要把小说中的苦难和凄冷代入自己的生活,隔着窗户玻璃去观察这场雨就好。
起初,小说的名字不叫“冷雨”。因为小说想要展现的人物和故事实在太多太散,无法用一个很具象的词汇来概括这么多人的情绪和命运,所以取名字是件很头疼的事情。我给这部作品取的第一个名字是“单翅鸟为什么飞”,化用自海子的诗《单翅鸟》中的一句。我是在写完第一稿,觉得小说该有一个名字的时候,在网上读到这首诗的。因为感觉它和这部小说的不少情节有暗暗契合的地方,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但后来,妻子和一些朋友帮忙试读小说的时候都认为,如果不做说明,读者很难把握这个名字与小说内容的联系,做说明,又显得太过多余,大家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合适。我陆陆续续想了很多别的,最终变更为《饱和》,岩井俊二的电影《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一首日语歌的名字,是我修改小说的时候常用的背景音乐,也很符合小说中大部分人物的状态。后来豆瓣阅读的编辑老师在微信上和我聊,觉得《饱和》这个名字对推理小说来讲仍然不够直白。我们便商量着,将它改为了现在更为具象的《冷雨》。那时已经是冬天,气温不过四五摄氏度,我拿着手机站在阳台看窗外正下着雨,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些在桥下盼望下雨的日子,忽然觉得很冷了。
此时我家这栋楼中的新住户大多已经入住完毕,没有装修噪声的困扰,完成这部小说之后,我再也不用去桥下写作了,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弥足珍贵。走出去,见到一些活生生的人,观察他们当下的生活状态,思考他们真正面对的问题,是一件比写作本身更难,却更有意义的事情。
《冷雨》作为我的第一本书与你见面,离不开前前后后好几位编辑老师的帮助,也离不开豆瓣阅读上每一位读者朋友的支持,请允许我在此向大家表示感谢。
愿这本“湿漉漉”的小说,也能滋润你每天都在触碰现实的手。
郭沛文
2018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