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你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赖特高兴地用俄语说。警卫站起身,走出了客厅,让另外两个人单独留在屋里。赖特手里拿着一个公事包,他把它放在咖啡桌上。“近来吃得还可以吧?”
“我没有怨言,”格里沙诺夫谨慎地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国?”
“也许今天晚上。我们正在等候消息。”赖特打开公事包。这使柯里亚感到有些紧张,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以为那里面也许有一把手枪。尽管他被囚禁在这里生活过得很舒服,大家对他也相当友好,但他毕竟是在敌人的国土上,受到敌人的控制。这使他想起在遥远的国度处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境地的另一个人。这种境遇的差异在啃噬着他的良心,并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耻。
“那是什么东西?”
“关于我们的人被关在华洛监狱的证据。”
俄国人低下了头,嘴里咕哝了一句,赖特没有听懂。格里沙诺夫抬起头。“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你知道,我信任你。你和罗科索夫斯基之间的信件来往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赖特从桌上的壶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也给柯里亚倒了一杯。
“你们对我的态度不错。”格里沙诺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的。沉默使他感到闷得发慌。
“我们一直对苏联朋友十分友善,”赖特向他保证。“你不是来这儿的第一个人。你骑马吗?”
“不,我从未骑过马。”
“唔……”柯里亚看到公事包中有不少文件,但他不知道是些什么文件。赖特从中取出两张大卡片和一个印台。“请把你的手伸出来。”
“我不懂。”
“不用担心。”赖特拉住对方的左手,蘸上印色,让他在一张卡片上按了个手印,接着又在另一张卡片上按了手印。这一过程又用右手指重复了一遍。“这不会使你的手感到疼的,是吧?现在你可以把手洗干净了,不然等印色干了之后就不容易洗掉了。”赖特将一张卡片塞回公事包的文件之中,并从中抽出一张旧卡片,另一张卡片放在上面,然后他把公事包合上。接着他又拿着那张取出的旧卡片走到壁炉旁边,用打火机把它点燃烧掉了,扔进了壁炉的灰烬之中。这时,格里沙诺夫洗手后回到了屋内。
“我仍然不懂。”
“真的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只是帮了我一个忙,仅此而已。我们在一起吃午饭怎么样?然后我们可以见见你的一位同胞。请你不要紧张,上校同志。”赖特尽量使对方放心。“如果你们那一方同意这次交易,八个小时之后,你便可以踏上回国的旅途。这不是很公平吗?”
马克·查伦对于还得再次来这里感到不是滋味,尽管他来得很早,没有什么不安全。好了,这种情况也不会太多了。他将自己没有标记的福特车开到大楼前面,下了车,朝前门走去。门是锁着的,他不得不敲门。托尼·皮亚吉手里拿着枪,把门拉开了一道缝。
“怎么回事?”查伦惊慌地问道。
“怎么回事?”凯利轻声自问。他没有想到那车会朝着这楼房开来。当时,他正在往枪里压子弹,那人把车开到楼前,走出汽车。那枪机械不够灵活,一时没把枪机退回,等他把枪弄好,那人走得很快,已不容易瞄准射击。真倒霉!当然,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将望远镜放大至最大倍数,又看了一番那车,不是什么贵重汽车……车上有无线电天线,是警车!由于反光,他看不清车内情况。他这次又犯了个小错误。他原想射倒屋顶两个人后可以松口气,稍事休息片刻。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情况。永远不要想当然!这一错误使他有点生自己的气。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查伦对大家吼道。接着,他看见了地板上的尸体,右眼睛还睁着,左上方有一个小孔。
“是他!他又出来了!”塔克说。
“谁?”
“就是杀死比利、李克和博特的那个人。”
“凯利!”查伦叫了一声,回身看了一眼关着的门。
“你知道他的名字?”塔克问道。
“瑞安和道格拉斯正在找他,为了一连串的杀人案。”
皮亚吉叫道:“现在又增加了两个,这儿是鲍比,还有弗雷德在屋顶上。”他又弯着腰去窗边张望。他一定是在街对面的房中……
查伦也抽出了手枪,但并没有明显的理由这样做。他感觉身上的海洛因塑胶袋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他把手枪放在一边,解开衣服,把毒品掏出来,放在桌上。桌上还有剩下没有加工完的毒品以及各种加工工具。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另外两个人。这时,电话又响了。塔克拿起话筒。
“好玩吗?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笨蛋!”
“你拿帕姆取乐过吗?”凯利冷冷地问。“喂,”他和颜悦色地又问,“你的那位朋友是谁?是不是你们收买的警察?”
“你觉得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不,不全知道。我不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为了贩毒去杀害女孩子,亨利,你能告诉我吗?”凯利问道。
“去你妈的,混蛋!”
“你想出来试一试吗?你们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宝贝儿?”凯利希望塔克不要摔坏电话,他挂断电话时太用力了。他不懂得这场游戏,这样很好。如果你不懂规矩,就不能进行有效的反击。从亨利的声音中可感觉到他很疲倦,托尼也是如此。房顶上的那位连衬衫的钮扣都没来得及扣上。在望远镜中,凯利看到那衣服是扭结在一起的,而且那裤子的膝盖部分沾满了油迹,好像这人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夜。难道他是个懒人?似乎又不太像。他丢在天窗门口附近的鞋子倒十分光亮,可能是一夜没穿鞋。凯利这样一面想,一面判断着。他们都精疲力竭了,他们害怕,他们不知道如何玩这场游戏。很好。凯利喝了点水,又吃了些东西。他带足了食物,哪怕等上整整一天他也不怕。
“既然你知道那个混蛋的名字,你怎么……天杀的!”塔克骂道,“你对我说他只是一个海滩的流浪汉,我说过在医院时我可以收拾他,你还记得吧!可是你却说放过那狗养的。”
“别急,亨利,”皮亚吉尽量缓和地说。这个人就在房子外边,他十分厉害,他已经杀了我的六个人,六个人呀,我的天!这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
“我们应该好好想想这件事,对吧?”托尼搓了搓脸上的胡髭,抖擞了一下精神,想了想说:“他有一把长枪,藏在对面街上那幢白色大楼之中。”
“你想走过去把他抓住,托尼?”塔克指着鲍比的脑袋说,“你没看见他干了什么吗?”
“等到天黑再行动,亨利,门口只有一盏路灯。”皮亚吉走到保险开关箱旁边,看了一下里面的标签,然后卸下了有关的保险丝。“这样,电灯就不会亮了,我们可以等到晚上再开始行动。我们人多,他不可能击中我们每个人。我们如果行动迅速,他可能连一个人也击不中。”
“这些货怎么办?”
“我们可以留下一个人守在这边。我们可以在这里做好一切准备,去对付那个混蛋,然后再把事情办完,怎么样?”皮亚吉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对手未必都能稳操胜券,他总不能隔着墙壁射击吧。他们这儿有水,有咖啡,更有时间。
在目前情况下,三个人的说法与他希望的完全相同,几乎只字不差。她们吃了药恢复了说话能力之后,警官分别找她们谈话,她们激动的情绪更清楚地说明了问题。那些人的姓名,事情发生的地点,塔克怎样将海洛因运出城,比利曾说过的毒品袋改装的过程,现在这一切都因东海岸加工厂的破获得到了证实。警方现已掌握了驾驶执照上的号码,从中可能找得到塔克的住址。地址可能是假的,这种事情常发生。但他们还知道他的汽车型号,从中可以查出他的车号。瑞安已掌握到足够的资料,至少可以进行有目的调查了。现在他应该先仔细观察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因为所掌握的消息目前仍是空中楼阁,在下次案情分析会上,亨利·塔克这个名字、他的汽车和牌照号码将向所有巡警公布,因为他们才是警方真正的眼睛。如果运气好,他们可以很快抓住他,审讯他,起诉他,审判他,并把这个混蛋永远消灭掉。即使最高法院不光彩地拒绝判处他应得的死刑,至少也得判他个无期徒刑。他瑞安一定会把这个残忍的混蛋绳之以法。
可是,瑞安知道他自己已落后了另一个人一步。那个“隐形人”现在使用的是点四五口径的步枪,而不是无声手枪。他已经改变了战术,采取了更迅速、更有把握的枪杀手段……他已不再考虑是否会弄出声响……而且在杀掉这些人之前还曾对其他人说过,而且可能掌握了比自己更多的情况。很可能法伯向他描述过的那个危险的人物现在已经出现在街头,正在光天化日下追杀那几个家伙,但瑞安不知道他的所在。
约翰·特伦斯·凯利,美国海军帆缆军士长,海豹突击队队员。你究竟在哪里?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哪里呢?我会在什么地方采取行动?
“你们还在那儿吗?”凯利问道。皮亚吉拿起电话。
“不错,我们正在吃午饭。你想过来和我们一块吃吗?”
“前天晚上我在你们家吃了鱿鱼,味道不错,是你妈做的吧?”凯利心平气和地答道,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
“是啊,”托尼也高兴地说。“那是老式的家庭菜肴,是我的曾祖母从欧洲老家传下来的手艺,你知道吗?”
“是吗?这真令我吃了一惊。”
“是吗,凯利先生?”那人彬彬有礼地说道,他的声音显得很轻松。皮亚吉想不出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我曾希望你们能试一下,以便我们能做成一笔生意。你们的人愿意让点步,可是我不高兴,”凯利告诉对方说,有意使声音有些激动。
“我刚才说过,希望你能过来,我们可以一边吃午饭,一边再议一下。”说完,电话就断了。
太妙了。
“我说,刚才一番话一定会使那个家伙想一想的。”皮亚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咖啡很浓,已陈旧变质但仍含有大量咖啡因,以致他的手有些颤抖。但他仍然十分清醒,十分警觉。皮亚吉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脸上露出笑容,显得很有自信。
“我为卡西感到难过,”校长对他的朋友说。
麦斯威尔点点头。“威尔,我能说些什么呢?实在不该让他退休。他的家没有了,美国的家和波兰的家都没有了。这就是他的生活,都以某种方式结束了。”两个人都不想谈论他的妻子做的事情。也许一两年之后他们才能看出所失去的这两个朋友之中的富有诗意的平衡,但是现在他们不能。
“我听说你也呈交了退休报告,达奇。”这位美国海军学院的校长对此不太理解。春天时还说过达奇肯定会成为一位舰队司令呢。这种说法只是几天前才销声匿迹,但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是的。”麦斯威尔也不能说明原因。这一命令来自华盛顿,说是建议退休,是通过美国海军作战部部长传达下来的。“很久了,威尔,现在应该补充新鲜血液了,我们两个都是二战的人了,现在应该让位了,我是这样想的。”
“孩子的情况还好吧!”
“我现在当爷爷了。”
“太好了。”至少还有一些好消息。这时葛莱将军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军装。
“詹姆士!”
“校长的办公室真气派啊,”葛莱说。“唔,达奇也在。”
“什么风把你这位大人物吹来了?”
“威尔,我们打算偷你一艘游艇,你的东西又好又舒服,可供两位海军将军使用吗?”
“任君选择,给你们一艘二十六英尺游艇可以吗?”
“差不多吧。”
“好,我打电话给航海技术部,让他们为你们准备一艘。”这样的安排很好。他们二人都是卡西米尔的至交。和水兵告别应该在海上。威尔打完电话,麦斯威尔和葛莱便告辞了。
“你没有主意了吧?”皮亚吉问道,他的声音充满挑衅意味。他认为既然已把话传到对街,现在就不能有退却的表示。
“我知道你们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你们这些杂种害怕阳光,我却要给你们一些阳光!”凯利吼道,“注意啊!”
他放下电话,举起长枪,瞄准了对面的窗户。
啪!
哗啦!
“你这个混蛋!”托尼对着电话骂道,尽管他知道电话已经挂断。“大家看见了吧?他知道对我们无可奈何,情势对我们有利。”
两扇窗玻璃被击碎,射击也停止了。电话又响起来。托尼过了一会儿才去接电话。
“没打中,笨蛋!”
“但你们跑不了,杂种!”对方的声音很大,十英尺之外的塔克和查伦都听见了电话的声音。
“凯利先生,是你滚蛋的时候了。也许我们不会去抓你,但警察会抓你的。我听说他们也在追捕你。”
“不要忘记,你们已是瓮中之鳖。”
“那是你的看法,老兄,”皮亚吉不甘示弱地说,同时再次挂断了电话。
“你好吗,上校?”沃洛欣问道。
“这次旅行很有意思。”赖特和格里沙诺夫坐在林肯纪念堂的台阶上。二人经过一个炎热夏日的旅行感到精疲力竭,现在第三个朋友过来和他们谈话。十码之外,一位安全人员警觉地注意着他们。
“你的越南朋友也好吗?”
“什么?”柯里亚吃惊地问,“什么越南朋友?”
赖特笑起来。“那只是我们的一个花招,我们要查证泄密一事。”
“我也猜到那是你干的,”这位克格勃将军酸溜溜地说。这是一个明显的圈套,他居然陷了进去。然而好运在等待着他,可能赖特也不了解这一点。
“游戏还在进行,谢尔盖。你们会为一个叛徒哭泣吗?”
“为叛徒哭泣?不。但我要为一个为了世界和平事业的信仰者而哭泣。你很聪明,鲍勃,你干得精彩。”也许不是这样,沃洛欣心里在想,也许还没有陷得你认为的那么深,我年轻的美国朋友。你们行动太快了,你们杀死了那位希克斯,但没有杀死卡修斯。太莽撞了,年轻的美国朋友。你失算了,但你并不知道,不是吗?
该谈正事了。“我们的人怎么样?”
“根据协议,他们和其他战俘在一起。罗科索夫斯基已经证实这一点。你相信我的话吗,赖特先生?”
“是的,我相信。很好,今晚八点五十分有一班从杜勒斯至巴黎的泛美班机。如果你想为他送行,我可以在那里交给你。你可以通知你的人在巴黎奥尔利机场接他。”
“好吧,”沃洛欣离开了他们。
“他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格里沙诺夫问道。他此时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吃惊。
“上校,这是因为他相信我的话,就像我相信他的话一样。”赖特站起身。“我们还可以杀它几个小时……”
“杀几个小时?”
“啊,对不起,这是个习惯说法,就是说还可以消磨几个小时。你想在华盛顿转转吗?在史密森国立博物馆有一块月石,人们都去摸它,觉得这样会带来好运。”
下午五点三十分。现在太阳照射着凯利的眼睛,他不停地擦汗。透过那扇打碎的窗户,他偶尔看到有人影在晃动。他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否在休息。这样下去不行。他又拿起电话,摇动旋柄。对方没有马上去接。
“谁又在打电话?”托尼问道。他是最勇敢的一个,凯利想,像他所想的一样勇敢。这真是太可惜了。
“你们餐馆有外卖吗?”
“你以为我们会饿吗?”然后是停顿。“也许你愿意和我们做笔交易。”
“你们出来,咱们可以谈谈,”凯利答道。电话又断了。
几乎正是时候。凯利注视着对面屋内来回走动的身影。他喝完最后几口水,吃了剩下的东西,又看了周围的情况,等待着发生什么变化。他早已决定了自己的行动方式,换句话说,是那些人促使他做出这种决定的。时间再次开始转动,一切又回到了变化无穷的零时。这时,他可以离开这儿,一走了之,但他不能。他看了一下表。形势越来越危急,时间的推移不会更多地改变目前的局面。他们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了,也许更长些。他的出现使他们感到害怕,同时也使他们感到舒服。他们现在认为形势对他们有利,正如他曾大胆希望的那样。
凯利退回屋子中间,把长枪留在窗边。不论发生什么情况,这东西已经用不上了。他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柯尔特自动手枪。枪膛中有一发子弹,弹匣中有七发。他下了楼,掏出车钥匙,他突然担心汽车发动不了,但还是发动了,在发动机预热的同时他注视着自己面前这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上的车辆。他瞄准一个空隙,猛踩油门,车子冲过了街道。融入到往来穿梭的车流之中。他的这一举动招来了一辆向南行驶的汽车司机的愤怒的骂声。
“看见了什么吗?”
查伦建议采取不同的角度攻击对面的白色建筑,不让凯利发现他们的行动。他们想到,凯利最后可能冲过街道,但他们中间的两个人可以占据那建筑的两侧。而且,他们知道目前凯利仍在那楼房之中。他们会抓住他,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的。托尼想,凯利很精明,但不会万无一失。等到天黑下来,他们便可开始行动。这办法可行。只要他们能做到这一点,点二二的小子弹不可能穿透车子的外壳。一旦他们突然行动,就会——
“只是街道对面有汽车。”
“老兄,不要离窗户太近。”
“他妈的,”亨利骂道,“发货的事怎么办?”
“老兄,我们家族中有个谚语,迟到总比永远不来好,懂吗?”
三个人当中,查伦感到最不安。原因正是因为这些毒品,这是犯罪的证据。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他这次交易的钱就在桌子旁边。他有一把手枪。
像一个罪犯一样死去吗?他看着另外两个人,窗户旁边,一边一个。他们才是罪犯。他自己并没有冒犯这位凯利先生。凯利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罪行。是亨利和托尼杀死那些女孩子的。他查伦只是一个坏警察。对凯利来说,这是一桩私人恩怨。这一点也不难理解。用那种方式杀死帕姆太残酷,也太愚蠢。他对亨利说过这一点。他自己可以像一位英雄一样脱离这件事,难道不是吗?只得到一点便宜,却陷了进去甚至发疯似地射杀了莫雷罗,真不划算。他甚至可以帮助凯利,然后从此洗手不干,再也不介入这类犯罪活动。把钱存入银行,继续晋升,提供情报破获亨利的贩毒组织,让那些人永远不能找他的麻烦。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所需要去做的就是拿起电话,和凯利讲讲道理。可是,还有一件小事……
凯利向左转,朝西经过一个街区,然后又向左拐,朝南边唐纳大街方向驶去。他的两手在出汗。对方是三个人,他必须十分小心谨慎。他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他将车停在一个街区之外,下了车,把车门锁上,然后步行走到那座大楼前。那附近的生意已经停止。他曾经数过,白天有三家商店在营业,完全不知道这两座楼中发生的事情……
你的计划正确无误,不是吗?
是啊!约翰老兄,但那是比较容易的一部分。
谢天谢地。他站在大楼的拐弯处向四周瞭望。最好从另一面下手……他走到安装有电话和电器设施的一角,躲在他曾经使用过的那半截窗台后面,摸上矮墙,尽量避免碰到电线。
好!现在你只需走过屋顶不弄出声音就行。
屋顶是柏油和砂石结构吗?
有一种办法凯利没有考虑到。他站在矮墙上,那墙至少有八英寸宽。一切静悄悄的,他踮着脚尖轻轻地走过那平滑的砖面,朝着屋顶的天窗位置走去。他不知道对方此时是否会使用电话。
查伦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他站在那儿,看着另外两个人。他伸出手,戏剧性地朝他们冲过去。他的外衣已经脱掉,领带已经松开,右手紧握着他的五发史密斯手枪。把这两个混蛋射杀,然后和那位凯利通话。为什么不呢?他们是流氓、恶棍,不是吗?他自己为什么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赔上性命?
“你要干什么,马克?”亨利问道。他并未意识到出现的危险,而正目不转睛地盯住窗外。好机会!
“坐得太累了。”查伦从右边裤袋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同时考虑了一下角度和距离,然后回到电话旁边。他唯一的安全寄托在那里,他相信这一点。这是他逃出危险处境的唯一机会。
皮亚吉不喜欢他的眼神。“为什么不坐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不久就会忙起来。”
他为什么要注意电话?他看着我们干什么?
“退开,托尼!”查伦用挑战的口气说道,同时将手帕放回裤袋。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泄露了天机。他的手还没有抓住手枪,托尼已经对准他的胸膛开了一枪。
“你很聪明,老兄,”托尼对着正在死去的查伦说道。接着他发现天窗旁边有人影闪过,但很快便消失了。亨利看见查伦已经死去。
枪声使凯利吃了一惊,他以为枪是朝着他开的。但他很快做出了反应,他猛然朝四方的天窗开口跳了下来,就像跳伞一样,双膝并拢,两腿弯曲,背部挺直,落地时滚动。
他沉重地摔在铺有瓷砖的水泥地板上,腰部被震了一下。凯利立即滚动身子,伸出手臂。旁边是皮亚吉。凯利举起手枪,连发两弹,接着改变瞄准方向,朝着皮亚吉的下巴打去。
转移目标。
凯利又滚动身子,这是他在越南战场上和北越士兵搏斗时学会的。时间似乎凝固了。亨利此时也抽出了手枪,开始瞄准。两个人的眼光相遇了。他们相互凝视着,那时间很短,但他们觉得有一生那么长。这是猎手与猎手的较量,是猎手与猎物的相逢。凯利首先想起了眼前的情景意味着什么,他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过了塔克的胸膛。凯利感到那把柯尔特枪在手中一震,他似乎看到了射击所产生的后坐力。弹壳飞出了枪膛,他立即向前冲去,同时将第二颗子弹又推上膛。凯利用力抓稳枪柄,手指一动,第二颗子弹又进了那人的心脏。塔克转身时失去了平衡,也不知是他没有站稳,还是两发子弹的威力的缘故,他砰的一声跌在地板上。
任务完成了,凯利对自己说。在这个凄苦的夏天,他经历了所有失败之后,现在至少完成了一件工作。他站起身,走到亨利身边,将他手中的手枪踢掉。凯利想对着他的脸说点什么,但他找不到话说。也许帕姆现在可以瞑目了,可以在地下睡得更安稳一些了。也许并不是这样。人已经死去,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身后的事情了。凯利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他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死者仍然生活在地球的表面上,那只是生活在记得他们的活人的思想之中。而正是为了这种记忆,他杀死了亨利·塔克和其他那些人。也许帕姆并不会为此而得到安息,但他自己将生活得更加安心一些。凯利发现,塔克已经死去,而他却在思考,检查自己的思想和良知。不,对于这个人的死,还有其他人的死,他毫无悔恨。凯利把手枪装入枪套,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屋。三个死人。最庆幸的一点是自己没有陪他们一起死掉。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他的车就停在一个街区之外。他还有一个约会,还有一种生活在等待着他去结束。
任务完成了。
他的船还停泊在那儿。一个小时之后,凯利将车停好,从车中取出箱子。他锁好车门,钥匙留在了车内。他再也用不着它了。他开车穿过城市来到码头的途中,心情愉快,脑子一片空白。他只是机械地开着车,在红灯前停下,在其他车辆中穿行,朝着海湾,朝着属于他的目的地行驶。他提着手提箱,走出码头,来到他的逆戟鲸号面前,跳上甲板,船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再过十分钟,他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与他有关的一切。他打开客舱的门,一股烟味朝他袭来,他愣住了。接着,他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
“是约翰·凯利吗?”
“你是谁?”
“埃米特·瑞安。你见过我的同事,汤姆·道格拉斯。”
“你找我有什么事?”凯利将箱子放在甲板上。他想起了自己身后迷彩服内的柯尔特自动手枪。
“你能告诉我你杀死这么多人的理由吗?”瑞安问道。
“如果你认为那是我干的,那你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
“不错。我此时也在寻找亨利·塔克。”
“他不在这儿,是吗?”
“也许你可以帮我,是吧?”
“你应该去唐纳大街或默门大街那儿去找他,他不会离开那里的,”凯利对这位警官说。
“我对你应该怎么办?”
“那三个女孩今天上午怎么样?……”
“她们很安全,我们会照顾她们。你和你的朋友对帕梅拉·马登和多丽丝·布朗仁至义尽。她们没有活下来,那不是你的错。啊,也许有一点,”警察停顿片刻,“我要把你带走。”
“为什么?”
“因为你犯了谋杀罪,凯利先生。”
“不对,”凯利摇摇头,“只有无辜的人死亡才称为谋杀。”
瑞安眯起眼睛,他只看见面前那人的轮廓,而背后是一片蓝天。但他可以听见对方说的话,他的内心也希望自己同意他的看法。
“但法律不这样认为。”
“我不想请求你原谅我,我也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但我也不会去坐牢。”
“我不能放你走。”凯利看到他并没有掏出武器。他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送回了那位门罗警官。”
“我为此感谢你,”瑞安承认。
“我不是乱杀人的,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杀人必须有理由,我有强有力的理由。”
“也许是这样。但你认为你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吗?”瑞安问道。“毒品的问题并不会消失。”
“亨利·塔克再也不能杀害其他女孩了。我完成了这一任务。我没有想过再做更多的事情,但我消灭了这个城市的毒品买卖活动。”凯利停了一会儿。还有些事需要让这位警官了解。“那幢楼里有一名警官,我认为他有问题,塔克和皮亚吉杀死了他。也许他反倒能因此成为英雄。那里有大量毒品,对你们警察局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坏事。”感谢上帝,我没有杀死警察,即使他是个坏蛋。“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塔克的货是怎样运进来的。”凯利做了简要介绍。
“可是我不能放你走,”警官又说道,尽管他内心想放过他。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能那样做,他的生活也有准则。
“你能给我一个小时吗?我知道你可以一直监视我。只要一个小时,这样对大家都会好些。”
这一要求使瑞安感到惊奇。这不符合他的规定。可是,他杀了那么多坏蛋,我们欠他的情……如果没有他,我能破获这些案子吗?谁会替那些死去的女孩伸张正义呢?……另外,这个人会干什么呢?他能去哪里呢?瑞安,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难道你害怕?他也许……
“我答应给你一小时。然后,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好律师。谁说得清呢,一位好律师也许能使你脱罪。”
瑞安站起身,头也不回,朝侧门走去。他在门口停了片刻。
“在你本来可以杀掉一些人时,你没有那样做,凯利先生。这就是我答应你的理由。你的一小时从现在开始。”
凯利没有看着他离去。他按动电钮,让游艇发动起来。一小时该足够了。他走到甲板上,把缆绳解下,而另一端仍让它们系在码头的缆桩上。他回到驾驶舱,柴油机已预热完毕。他启动轮机,将船离开码头,直奔海湾而去。他开动两部主机,将速度放在二十二节的最高速的位置。航道上没有其他船只,凯利把舵定在自动导航位置,自己开始必要的准备工作。他穿过博德金角,他没有其他选择。他知道他们会派谁来跟踪他。
“这里是托马斯角,海岸警卫队。”
“这里是巴尔的摩市警察局。”
接电话的是海岸警卫队少尉汤姆林森,一位新伦敦海岸警卫学校的应届毕业生。他正在这里实习。尽管他的军阶比英格利希站长官阶还高,但他们二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有二十二岁,肩章闪闪放光。保罗·英格利希想,这正是他出海实习的好时机。只是波泰奇的船另有任务,只好派出另一艘四十一英尺长的布拉沃号巡逻艇。这是站里排名第二的大型巡逻艇。待巡逻艇预热完毕,一切就绪后,年轻的少尉迅速跑到船上,好像生怕别人不让他去似的,这使英格利希准尉感到很好笑。他穿上救生衣之后不到五秒钟,巡逻艇便驶出了码头,转头向北朝托马斯角灯塔的背面驶去。
这家伙真的不让我喘口气哩,凯利心里想道。他从驾驶台可以看到那艘巡逻艇紧跟在自己后面。好吧,他要求一个小时,并得到了允许,他几乎要打开无线电向对方说一声再见,但那样做是不适宜的,他感到很抱歉。他的一部柴油机已经发烫,这也很不好。但它不会发烫得太久。
这有点像是比赛。突然问题复杂化了,前面出现了一艘法国大型货船,挡住了凯利的出路,他很快就会被夹在这货船和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艇之间。
“好,我们到了,”赖特说道,他让一下午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的警卫人员走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票来。“头等舱,餐饮免费,上校。”他们事先打过电话,免去了检查护照的手续。
“谢谢你们的招待。”
赖特笑了笑。“你的四分之三的路程由美国负责,我想其余的路程可由苏联航空公司解决。”赖特停顿片刻,又继续严肃地说,“就当时情况而言,你对我国战俘的态度是对的,我们对此非常感谢你。”
“我希望他们能平安回到美国,他们不是坏人。”
“你也不是。”赖特送他到门口,那里有一辆大客车将送他登上新型的波音747客机。“有空来这儿看看,我将陪你参观华盛顿更多的地方。”赖特目送格里沙诺夫登上飞机,然后转身对沃洛欣将军说:
“一个好人,谢尔盖,这件事会影响他的前程吗?”
“有了他脑袋里装的知识,我想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赖特说完就走开了。
两条船不相上下。凯利的船走在前面,稍占一点优势,可以自由选择航向。巡逻艇的速度需要提高半节才有可能缓慢而艰难地赶上凯利。这实际上是一个技术问题,而他们两者在这方面的差距微乎其微。奥雷亚看着前面的船滑过那艘轮船的尾部,很快便驶到了前面,像冲浪一样冲到了货轮掀起的大浪的前面,随即向右方驶去,超越了巡逻艇半节速度的距离。奥雷亚唯有羡慕,别无他法。凯利驾船的情景,就像从山坡滑下一样,简直是在同海上的风浪开玩笑,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自己的快艇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那样做是很危险的。他不会那样做,更何况,他们要追赶的是他的一位朋友。
“看在老天分上!”奥雷亚吼道,同时把舵轮稍稍右转。“请注意你们手里的武器!”驾驶舱内的水兵将枪套盖上,停止玩弄。
“那人很危险,”站在奥雷亚身后的人说道。
“不,他不是那种人,对我们没有威胁。”
“他为什么杀那些人……”
“也许那些混蛋自己碰在他枪口上了!”奥雷亚加快了航速,将船回到右转舵,两眼注视着前面的海浪,寻找着海浪比较平静的地方,一会儿左转舵,一会儿右转舵,利用浪漪之间的间隙急速行驶着,紧紧地追赶着前面的游艇,以图缩短他们之间的一些距离。凯利也用同样的方法疾速前进。在新港举行的美国杯游艇比赛也没有这么惊险。但奥雷亚的内心可有点生凯利的气了,是他把这场比赛搞得如此尴尬。
“也许你应该……”
奥雷亚没有回头看说话的人。“汤姆林森先生,你是不是认为其他人比我驾驶得更好?”
“不,奥雷亚军士长,”少尉认真地说。奥雷亚对着窗玻璃吼了一声。“是不是应该从海军叫一架直升机来?”汤姆林森没趣地问道。
“要飞机干什么?你知道他去哪儿吗?说不定去古巴哩!我的舱位是他的两倍,航速比他快半节,他距我们不过三百码,你可以算得出来,先生,二十分钟内我们就可以赶上他,不管他多么能干。”请你尊重面前的这个人,奥雷亚没有说出这句话。
“可是,他是一个危险人物,”汤姆林森重复说道。
“我会注意的。”奥雷亚开始右转舵,驶过货轮的后面,并利用货轮掀起的波浪,加快了航行的速度。那情况就像海豚一样,太有趣了……这使我增加了一节的速度,在这方面我的船比他的船强多了。一反他应有的感情,这次奥雷亚露出了笑容。在驾船方面,他又学到了一点新东西,这要归功于他前面这位他正在追捕的杀人犯朋友。他心里在想,对待杀死该杀的人的凶手,律师们又该说些什么呢?
不。他应该给这个人应有的尊敬,让他在这场快艇比赛中完全发挥实力,自由地展示他的技能,尽管他也许会因此而毁灭自己。不如此,就是在轻视这个人,而且奥雷亚认为这也是轻视了他自己。一切失败之后,仍会感到荣耀。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条海上的法律。而奥雷亚,也像他的对手一样,是一位海上好手。
已经十分接近了。奥雷亚不愧为一位出色的舵手,真是艺高人胆大,为此,他竭尽全力要去冒任何他预计的危险。凯利使出浑身解数,驶过那货轮的尾部是他航海生涯中的一项杰作,但那个该死的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艇在船体深度和其他各方面都不亚于自己。他的两台发动机现在已经发烫,仪表的指针已到达红线警戒位置。而那艘倒霉的货轮速度也太快了。凯利想,瑞安为什么不再等上要命的十分钟再打电话呢?凯利这样想着。温度指示计的控制钮就在旁边,只要他碰上它,五秒钟后油箱就会爆炸,那可不值得。巡逻站的巡逻艇离他还有两百码的距离。
现在怎么办?
“我们又接近了二十码。”奥雷亚说道,心里既高兴又悲哀。
这位军士长看到,凯利几乎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清楚目前的形势,他一定清楚。上帝,你是仁慈的,凯利这位帆缆军士长心里想,一面后悔自己不该向奥雷亚挑衅,可是他知道那只是一个水手对另一个水手之间的玩笑而已。而且,在这场比赛中,他也是在向奥雷亚表示自己的敬意。他身上带有武器,他可以回过头去,向自己的追踪者开枪射击,搅乱他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但他没有这样做。奥雷亚也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如果他那样做,就会违反了这种比赛的规则。他在这场比赛中要竭尽所能,结束时他会承认自己的失败,那时两个人共享的既有自豪,也有悲哀,但彼此都仍然对对方怀有敬意。
“很快就要天黑了,”汤姆林森说道,他的话打破了奥雷亚的思路。这个小伙子不懂,毕竟只是个新上任的少尉,也许有一天他会懂得的。他们都是这样的,不过,奥雷亚希望汤姆林森能从今天的事情中学到些什么。
“还有一会儿呢。”
奥雷亚看了一眼天边,那艘法国货轮几乎占去了他视野中的三分之一的水面。它高大的船身,耸立在前面的海面上,新漆的船舷闪闪发光。那船上的海员一点也不知道正在发生的情况。奥雷亚看到,那是一艘新船,它的圆球形船头掀起的弓形波对其他船只来说,简直可以用来冲浪。
最快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把后面的巡逻艇拖进这艘法国货轮的右下舷,然后潜过弓形浪,最后使之爆炸……可是……还有其他一种办法,一种更好的办法……
“注意!”奥雷亚左转舵十度左右,向右行驶,一下冲过了整整五十码距离,接着他倒拉舵杆,跳过又一个五英尺宽的海浪。他准备继续重复这一做法。一位年轻的水手高兴地叫了起来。
“你看见了吗,汤姆林森先生?我们的船身比前面那船更适合这种情况。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他也许比我们略胜一筹,但在波涛中航行,他可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船的结构更适于在风浪中行驶。”两分钟后,两艘快艇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你真的想尽快结束这场比赛吗,奥雷亚?”汤姆林森少尉问道。
他到底不是个笨蛋。他是位军官。有时他们这种人是应该表现出一点机智。
“先生,所有比赛都有结束的时候,总有人取胜,有人输掉比赛。”奥雷亚说道。他希望自己的朋友也能理解这一点。波泰奇从口袋中抽出一根香烟,用左手点燃,右手仍然握住舵轮,实际上只是用手指尖扶着舵轮。他的脑子一面考虑着海面的情况,做出适当的调整。二十分钟前他曾对汤姆林森说过这些。当时他十分悲观,现在又变得信心十足了。
奥雷亚又扫视了一下海面,现在很多船只都出海了,正朝外海驶来,但没有一艘船了解刚才的这场比赛。快艇没有点亮自己的警灯,奥雷亚不喜欢那样做,那对他的职业是一种侮辱。他认为一艘美国海岸警卫队的快艇出巡,它是不需要警灯的。另外,这场比赛是一件私事,只有专业人员才能看懂,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旁观者总是把事情看低了,分散比赛的参与者的注意力。
凯利看到,波泰奇已经驶到了货轮的中段,他中计了。凯利认为他只能这样做。但那个家伙身手不凡。剩下一海里,他就可以与自己并驾齐驱了,到那时凯利就没有任何选择了。但他现在确实有了自己的打算。他看见那货轮的弧形船头已有一半显露了出来。一位水手正从驾驶舱中往下看,就像他和帕姆出海的第一天的情况一样。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想到这些,他的心中感到空荡荡的。他究竟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这要由谁来判定呢?凯利摇摇头。让上帝裁判吧!在这场比赛中,凯利第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测量了一下距离。很近了。
四十一英尺巡逻艇的尾部下沉,船头翘起了大约十五度,深度错位的船体切入货轮掀起的尾浪之中,在弧度二十度左右的波浪中左右摇晃,其庞大的低等级海洋柴油机发出巨大的轰鸣。这都在奥雷亚的掌握之中。他的手指熟练地操纵着各种控制仪,两眼盯住海面,扫视着,测量着。他前面的猎物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利用自己的技术和经验,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舵轮。可是,快艇优越的性能非他的游艇所及。那太糟了,但事情就是这样。
正在这时,奥雷亚看见了那第一次回头观望的人的脸。
时候到了,朋友,来吧,让我们光荣地结束这场比赛吧。也许你的运气不错,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出狱,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来吧,减慢速度,右转舵,”奥雷亚说道。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船上的每个人也都在这样想。他们高兴地看到他们大家和他们的船长看法完全一致。比赛只经过了半个小时,但这将是他们航海生涯中最难忘的一段。
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奥雷亚距他只有半艘船的距离了。他可以毫不困难地读出舱门气窗上的名称了。故意拖延时间毫无意义,那会破坏掉整个比赛,那不符合海上的规则,还会显得小气,那是一般船员的行为,可不是专业人员该做的。
此时,凯利做出令人意外的举动。奥雷亚首先看到,他的目光又测量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不准确,他又目测了第二次,第三次,每次答案都不正确,最后他终于抓起了无线电话。
“不要那样做!”奥雷亚用紧急频率喊道。
“什么?”汤姆林森立即问道。
不要!奥雷亚心里想喊叫。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突然感到孤独。他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对这种想法他能同意。事情不能这样结束。这太不光彩了。
凯利放慢速度,右转舵,去迎接那货轮的弧浪,两眼盯住货轮前下方的泡沫浪花。时机来到,他猛然拉过舵轮。无线电话响了,是波泰奇的声音。凯利笑了,他是多好的人啊!生活中缺少了他这样的人,该是多么寂寞啊!
逆戟鲸号由于急转弯和受到货轮巨大孤浪的冲击,向右倾斜得很严重。凯利用左手抓住舵轮,同时伸出右手去抓空气柜,他在那上面捆着六条加重带。啊,上帝,他突然意识到逆戟鲸号倾斜到了九十度。我没有测过水深。万一海水深度不够……啊,上帝……啊,帕姆……
那船猛烈地左倾。一百码之外的奥雷亚看见了这一切。可是这点距离犹如千里之外。说时迟,那时快,那船由于左倾,被货轮的弧浪高高掀起,从中间穿过,被其淹没,那白色的船身瞬间便消失在那货轮掀起的白浪之中……
一个海员不该这样死去。
四十一英尺布拉沃号巡逻艇放弃了追赶,停了下来,随那货轮的尾浪上下猛烈颠簸。货轮行驶了两海里之后也停了下来。此时,奥雷亚和他的快艇开始搜寻那沉船的残骸。天色正渐渐黑下来,探照灯已经开亮,警卫队员们的眼神严峻。
“海岸警卫队四十一艇,这儿是美国海军游艇,在你们的右侧,我们可以提供援助吗?完毕。”
“我们需要协助搜寻,请问船上是谁?”
“有两位将军,说话的一位是飞行员。可以帮上忙吗?”
“请与我们会合。”
他仍然活着。对凯利是一个奇迹,对奥雷亚也将会是一个奇迹。这儿的水很深,他和空气柜被沉入到七十英尺的底部。他挣扎着,用力抱紧空气柜,感到货轮在头顶驶过的震荡。接着,他奋力游离了那慢慢下沉的机器和其他沉重的器具,几秒钟前这些东西还是一艘昂贵的游轮的组成部分。两三分钟后他才意识到他又在这次灾难中得以幸存。他又经受了一次苦难的考验。回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疯狂地来冒这次险。但是,他也第一次感受到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比自己的判断更高级的审判者的必要,因为他已准备接受任何可能的后果。这种审判已经饶恕了他。凯利可以看到自己东面的海岸警卫队的快艇,而在自己的西面是一艘轮廓更清晰的海军的游艇。感谢上帝!凯利解下空气柜上面的四根加重带,朝那游艇游去。因为空气柜接反了,他游泳的姿势很笨拙。
他游到那游艇的后面便浮出了水面,看清了那船的名称。他又沉入水下,一分钟后,他游到了这条二十六英尺长的海军游艇的西侧。
“喂!”
“上帝——原来是你?”麦斯威尔喊道。
“是我。”啊,差一点就不是我了。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位海军的飞行老前辈把手伸向船边,把那个受了伤浑身酸疼的人拉了上来,并领他来到下面的舱房。
“四十一英尺巡逻艇。这里是你们西面的海军游艇……情况看上去不怎么好啊,老弟。”
“我想你们是对的,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休息一下,我们也将停一会儿,”奥雷亚说道。他们已在海面搜寻了三个小时,两位海军将军及时给予了他们很好的帮助。他们驾船的技术还相当不错。要是换了别的时候,他会把这种想法更进一步,开一个有关海军航海技术方面的玩笑。但现在不行。奥雷亚和他的四十一英尺巡逻艇还要继续他们这一夜的搜寻工作,因为找到的只是一艘沉没的游艇。
这事报纸上大肆渲染了一番,但毫无意义。马克·查伦警官在一次枪击事件后的休假中,无意闯入一间毒品加工厂,在枪战中击毙两名毒贩之后不幸壮烈牺牲。三名幸存的少女最后证实被击毙的毒贩之一是一名十分残忍的谋杀犯,由此可以推断马克·查伦是何等的英勇。这次事件还使几起诡谲的毒品案迎刃而解。该报第六版还记述了一起滑稽的沉船事件。
三天以后,圣路易中心一位文书档案员打电话给瑞安警官,说是凯利的档案资料已经送回,但她没有说出是哪里送回的。瑞安感谢她的帮助。他说自己负责的几个案子已经结案,甚至没有核对联邦调查局资料中心中有关凯利的资料。因此,赖特也不必换回有关那位不可能再拜访美国的俄国人的指纹卡片了。
使赖特唯一感到麻烦的是一个电话。但即使是罪犯也会收到电话的,赖特也无需为此责备克拉克。五个月后,桑德拉·欧图尔辞去了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工作,搬到了弗吉尼亚的海边。由于山姆·罗森教授的极力推荐,她进入那里一家医学院从事教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