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利此时自我检讨了一下。除了在越南,他从未在别人的命令下做过任何这类事情,越南的环境是完全不同的。现在的情况需要他必须回巴尔的摩一趟,但这趟旅行和他过去所做的任何事都一样危险。他现在有了一套新的证件,但如果有人认真检查的话,就会发现这些证件都属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很高兴地回忆起以前这座城市分为两个区域时的情况:一个区很小很危险,另一个区大得多却安全得多。现在情况不同了,无论大区小区都变得危险重重。警方已得知他的名字,他们很快就可以弄清他的长相。那将意味着,每一个警车上的人都可能认出他来,而街上有许多警车在巡逻。更糟的是,他不能为了保护自己而伤害他们,他不允许自己去杀掉任何一名警官。
现在,情况变得十分混乱。不到二十四小时前,他还曾经见到自己最后一个目标,但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
如果他一直没干这件事也许更好一些。接受帕姆的死亡,继续自己原来的生活,耐心地等待警方去破案。可是,他们永远破不了这个案,他们永远不会为了一个妓女的死亡去费时费事。凯利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帕姆的死将永无昭雪之日。
我可以那样心平气和地度过自己的余生吗?
他驱车向南行驶,转上了巴尔的摩至华盛顿公园大道的高速公路。他想起了自己中学的英语课程,曾讲述过亚里士多德的悲剧定律。英雄人物必然有自己的悲剧缺陷,这个缺陷驱使他自己走向自己的命运。凯利的缺点是,他拥有太多的爱,太多的关心,对自己生活中的人和事投入太多。他无法甩开这些东西。即使逃避这些可以拯救他的生命,但同时又会毒化他的生命。因此,他必须面对生活,去碰碰自己的运气,把每件事情做得有始有终。
他希望赖特能了解这一点,了解他为什么要去做他必须去做的事情。他只是不能逃避,不能忘记帕姆,不能转头不顾那些绿色黄杨木行动所涉及的人们。他摇摇头。他希望他们找的是另外一个人。
公园大道变成了一条城市街道,叫做纽约大道。太阳早已落下,时令已近秋天,大西洋湿热的夏季已近尾声,美式橄榄球比赛的季节马上就要开始,棒球季就要结束,一年四季在不停地变换着。
希克斯想,彼得的话不错,自己应该留在政府中。他的父亲正以某种方式一步一步进入政界,成为其中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一个基金的发起人和竞选活动的协调者。总统大选即将举行,希克斯将借机积聚自己的实力,然后他将对各种事件产生真正的影响力。吹响突袭的号角是他所干过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是的,是的,一切都聚集在一起了。他一边想,一边点燃他这晚上的第三支大麻烟卷。他听见电话铃声在响。
“事情进行得怎样了?”是彼得打来的电话。
“还好。有什么事?”
“有空吗?我有些事要和你讨论讨论。”亨德森几乎要骂起人来——他知道沃利又在吸毒了。
“半小时以后行吗?”
“好,半小时后见。”
不到一分钟就有人敲门了。希克斯熄灭手中的烟头,前去开门。彼得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会不会是警察?很幸运,不是。
“你是沃特·希克斯吗?”
“不错。你是谁?”来人与他年龄相仿,但样子没那么体面。
“约翰·克拉克。”他紧张地看了看走廊两头。“如果方便,我想和你谈一会儿。”
“什么事?”
“绿色黄杨木行动。”
“什么意思?”
“有些事你应当知道。”克拉克对他说。他现在已成为中央情报局的一员,现在的名字叫克拉克。这样称呼更方便些。
“进来谈吧,但我只有几分钟时间。”
“够了,我也不想多待。”
克拉克走进屋内,立即嗅到了一种绳子燃烧的酸味。希克斯让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想喝点什么吗?”
“不,谢谢,我很好,”他回答说,他很注意自己应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我去过那里。”
“什么意思?”
“上周我去过绿色发报机战俘营。”
“你参加了突击队?”希克斯问道。他十分好奇,并没有注意到他房间里已经出现的危险。
“是的,那个俄国人是我带回来的,”来者平静地说。
“你绑架了一名苏联公民?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现在这已不重要,希克斯先生。重要的是我从他身上搜出的一份文件,那是一项命令,准备杀害我们所有战俘的命令。”
“那太糟了!”希克斯假惺惺地摇着头说。噢——你的狗死了吗?那太糟了。
“难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克拉克问道。
“哦,有的。但人总是得碰碰运气的。等一等。”希克斯的眼神一时茫然无主。凯利看得出他正在极力确定他忘掉的什么东西。“我想,我们同时也抓获了那位战俘营的指挥官,是吗?”
“不,我亲自杀死了他。那件情报曾告诉过你的上司,以便我们可以确定泄露了这次行动计划的人是谁。”克拉克俯身向前。“那就是你,希克斯先生。我去了那里,但我们取消了行动计划,不然的话,那些战俘现在应该回到国内和家人团聚了,他们一共是二十个人啊!”
希克斯对凯利的话嗤之以鼻。“我并没有要他们死。听我说,我刚才讲过,人要靠自己的运气,你懂吗?所以,那次行动并不值得。你想对我怎么样?要逮捕我吗?什么理由?你以为我是个笨蛋吗?那是一次黑行动,一次不光明正大的行动。你们不敢公开它,否则你们就会承担破坏和谈的罪名,白宫永远不会同意你们那样做。”
“不错。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杀死你。”
“什么?”希克斯几乎大笑起来。
“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出卖了二十个同胞。”
“听我说,那是个良心问题。”
“所以,这也是个良心问题,希克斯先生。”克拉克把手伸进衣内,掏出一个塑胶袋。里面是他从自己的那位老朋友阿尔奇身上搜出来的毒品,和一个调羹及一支皮下注射器。他将塑胶袋扔在对方的大腿上。
“我不会这么做的。”
“这很公平。”凯利从身后抽出自己的卡巴刀。“我曾经这样对付过其他人,那边有二十个人本该回到家的,是你偷去了他们的生命。现在你可以选择,希克斯先生。”
他的脸色苍白,两眼睁得老大。
“来吧,你不会真……”
“那个战俘营的指挥官是我国的敌人,你也是我国的敌人。你还有一分钟时间。”
希克斯看着克拉克手中摇晃的匕首,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他从未看见过像咖啡桌对面这个人的那种眼神,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凯利想到一周前他坐在越南那个小山头上面的情景,记起了那大雨,那泥泞。他当时距那二十个现在本该自由的美国人只有几百码的距离。那本是一件很容易做得到的事情啊,尽管他希望再不会接受那样的命令。
希克斯看了屋内四周一眼,希望有什么可以改变眼下的局面。他想到就要发生的事情,壁炉上的钟似乎已经停止走动。一九六二年在安多弗他曾经面对过一次理论上的死亡,结果根据他的同一种理论他却活了下来。对沃特·希克斯来说,世界就是一个公式,可以掌握,可以调整,但他现在知道为时已晚,看到自己只是这个公式中的一个变数,而不是手拿粉笔站在黑板前的演算者。他想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的客人已将身子压了过来,手中的匕首离他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匕首的不锈钢刀刃。那刀刃十分锋利,寒光闪动,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那秒针仍在走动。
彼得·亨德森不慌不忙来到约定地点。这是一个工作日的晚上,华盛顿的人们睡得很早。那些官僚和他们的助手或特别助理们必须好好休息,以便第二天能够早起,以充足的精力进入国家事务的管理工作中去。乔治敦的人行道很早便空无一人,上面的树根拱起了水泥路面。他看见两个老年人牵着狗在散步。但在沃利的街区只有一个人。那人和他年龄相仿,大约在五十码以外,钻进了自己的车。车子发动的声音有如割草机,像是一辆金龟车,可能还是辆旧车。如果人们愿意的话,这些老而旧的东西似乎永远不会完全绝迹。几秒钟后,他敲了敲沃利的大门。门实际上没有关,沃利有时有些粗枝大叶。身为一名间谍,他从不注意这些小事。亨德森推开门,正准备责备这位粗心的朋友,他突然发现沃利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希克斯左手的袖子是卷起的,右手抓住自己的衣领,像是帮助自己呼吸一样。但真正的原因却藏在左肘的内侧。彼得没有走近他的身体,一时间他不知所措。接着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他抽出手绢,擦了擦门上的手柄,然后把门关上,屏住气息,悄悄离去。
该死的,沃利!亨德森心里十分气恼。我需要你,而你却这样死了——因吸毒过量。这一结局是他所没有料到的。但他的信仰仍未改变,亨德森一边朝回家的路走着,一边心里这样想着。至少那些人还没有死,他可以保证这一点。
汽车整整走了一夜。每当汽车碰上石头,车上乘客的骨头和肌肉都会大声抗议。有三个人的伤势比罗宾重,其中两个躺在车上昏迷不醒。他的手脚都被捆住,帮不了他们什么忙。然而有一点令人感到很满意,就是他们驶过的每一个被炸毁的桥梁都是他们胜利的标志。有的人正在战斗,正在打击这些混蛋。车上几个人在低声交谈,车后面的哨兵听不见,因为汽车引擎的声音很大。罗宾不知道要把他们运送到哪里去。天空阴霾,看不见星光,使他无法辨别方向。但黎明将近,东方依稀可以辨认,很显然,他们正朝西北方行驶。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无法预测,但罗宾认定,希望总是没有界限的。
事情干完了,凯利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因沃特·希克斯的死而满足。他只是一个叛国者,一个胆小鬼,但死亡的方式容许人道一些。他很高兴希克斯最后决定自行了断,因为凯利根本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用匕首或其他方法把他杀死。但希克斯罪有应得,这一点他是毫不怀疑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凯利心里想。
凯利把自己的衣服装入箱内。箱子很大,可以装下所有的衣服。他将箱子搬到租来的汽车上,就此结束了他住在这套房中的生活。午夜之后,他再次驱车向南行驶,进入了城市危险区的中心,准备着手进行最后一次行动。
对查克·门罗来说,问题已经解决。他仍然负责入室盗窃和各种其他犯罪案件,但他所管辖的区内杀害毒贩的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他一方面觉得此事颇令人遗憾,另一方面,对像他一样的其他巡警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他们常常为此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
门罗驾驶着自己的无线电警车执行着正常的巡逻,注视着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发生。他发现原先祖祖的地盘已换了两个陌生人,他要了解他们在街头的称呼,也许应该找一个知情者问一下,也许市中区的缉毒组可以在这方面做点什么。有人已经这样做了,尽管成绩不大。门罗边想着,边将车朝西向自己巡逻的边缘地带行驶。那个凶手是谁呢?一个街头流浪汉?他在黑暗中几乎笑出声来。这个非正式的名称对这个案子似乎很合适。“隐形人”。他很惊讶报纸上竟然没有提到这个名称。夜晚很无聊,正适合思考这些问题,他为此感到高兴。人们睡得很晚,都在看金莺队和洋基队的比赛。他曾听说可以常常藉着看体育比赛研究他们的战术来破获街头的犯罪行为。凭借弗兰克·罗宾逊的击球技术和布鲁克斯·罗宾逊的守球技术,金莺队正在朝美联东区冠军迈进,而且看起来也将一路顺风。门罗认为,甚至流氓坏蛋也喜欢棒球。门罗对这种不协调感到很不解,然而又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夜晚的巡逻很乏味,但他并不介意,这使他有机会观察、学习和思考。现在他对街上的正常情况已了若指掌,他只需注意那些异常的现象就可以了,他决心尽一个老警官的职责,确定出什么需要检查,什么可以放过。在这种观察学习的过程中,他可以学会如何防止犯罪行为的发生,而不只是被动地对犯罪行为进行调查。这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成效的,这是一门技术,门罗心里这样想着。
他负责的巡逻区的西端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一边他负责,另一边归另一位警官负责。他正要转弯,突然看见一名街头流浪汉。那样子似乎有些熟悉,但并不是他几周前抓过的那个。一晚上除了一件交通事故处理之外他没有发现其他情况,感到很无聊,也很疲倦,所以他把车开了过去。
“嘿,站住,不要动!”那人继续向前移动着脚步,但步履缓慢,显得有点踉跄。可能是个酒鬼,经常晚上出来喝烂酒,脑子受到了永久性损伤。门罗把警棍插入套中,追了上去进行抓捕。那人距他只有五十英尺,但他似乎没有听见门罗的叫声,甚至没有听到他走在人行道上的脚步声。门罗的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我叫你站住!”
身体的接触改变了刚才的局面。那肩膀坚强有力,而且有些紧张。这完全出乎门罗的意料,他太疲倦,太无聊,太麻木,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脑子里立即想到了那位“隐形人”,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做好采取行动的准备。然而,那个街头流浪汉的情况却不是这样。就在门罗用手去抓那人的肩膀的同时,他突然感到世界一下子倒转了方向,大地和天空忽然交换了位置,一把手枪出现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不乖乖地呆在自己的警车里?”那人生气地问。
“你是——”
“安静!”手枪顶住了他的脑门,他吓得愣在那里。是那双外科橡皮手套使他清醒过来,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哦,天哪!”惊恐中含有尊敬。“你就是那个人。”
“是的,那个人就是我。现在,我如何处置你呢?”凯利问道。
“我不会乞求的。”这个人名叫门罗,凯利看到了他的名牌。他不像那种求饶的人。
“你用不着乞求。滚吧!”那警察照办了,但凯利帮了他一点忙。他取下警察腰间的手铐,锁在他的两腕上。“轻松点,门罗警官。”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平静地问,这倒使凯利对他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这就是说,我不会杀害任何警察。”凯利扶他站起身,押着他走回警车旁边。
“那也不会改变既成的事实,”门罗告诉对方,有意将声音放得很低。
“告诉我,你的钥匙在哪里?”
“右边口袋里。”
“谢谢。”凯利取出钥匙,将警官推在后排座位上。在前后座之间有一道屏障,以防止被逮捕的人妨碍开车。凯利立即发动这辆巡逻车,将车开进一个小巷子内停下。“你的手感觉如何,手铐不紧吧?”
“很好,他妈的我在后座很舒服。”警官浑身在发抖,但主要是因生气而起。凯利想,那是可以理解的。
“安静点,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要把车锁上,钥匙丢在下水道里。”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点什么?”门罗说道。
“那倒不必,不是吗?”凯利很想为自己的行为向这个人表示歉意。“你这是自找麻烦,下次小心点,门罗警官。”
凯利立即离开了警车,感到一阵轻松,不禁笑出声来。感谢上帝。他继续向西走去,但心里仍不完全踏实。警方仍在注意街上的醉汉,他原以为时间已过了一个月了,他们可能已经对这事感到厌倦了。现在事情更复杂了,凯利尽量在阴暗之处和小巷之内行走。
那是一家商店。比利曾对他说过,博特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家商店已停止营业,左右两边都是空房子。那些人在一定情况下还是肯说出实情的。凯利看了一眼街对面那家商店的门面,尽管一楼没人,但楼上仍有灯光。他看见门上有一把很大的铜锁,也许后门也上了锁。从前门或后门进都不容易。里面的钟发出滴答的声响,这时,凯利心里突然想到那些警察一定有一个正规的报告制度,即使没有,门罗迟早也会得到某种呼叫,比如哪里有汽车撞在了树上,那时,他的上司也会问及他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于是,警察会四处出动来寻找那个失踪的警官。他们会四处搜寻,凯利可不愿意出现这种局面,他必须考虑到这个问题。因此不能拖延时间。
他迅速跨过街道,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衡量了这其中的危险,感到在自己疯狂的行动中表现出了相当的平静。这件事从开始就是疯狂的,难道不是吗?他先在街上看了看,没有行人。他抽出卡巴刀,开始撬动木板门上那巨大玻璃框的隙缝。他心里想,窃贼可能没有这种耐心,他们也许比他聪明,或者比他更笨。他用双手扯下那门框玻璃的堵缝。十英尺以外有一盏路灯,在昏黄的光亮下,他花了六分钟时间才把那块玻璃卸了下来。这六分钟是何等的漫长啊!在整个过程中,他有两次划破了手指,左手的伤口还有点深呢!他嘴里骂了两句,接着,便侧着身子从缺口中钻了进去,然后径自朝房屋的后面走去。这原是一间由夫妻经营的商店,早已停止营业,可能是周围一带的萧条衰败所致,也许是碰上了更不幸的事故。地板上布满灰尘,但并不杂乱。后面有楼梯,凯利可以听到楼上的人声。他走上楼梯,手里举着他的点四五口径的手枪。
“宝贝儿,晚会过得不错,但现在结束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凯利可以听出其中粗俗的幽默。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求求你……你不要……”
“对不起,宝贝儿,可是现在不得不这样,”另一个声音说道,“我来对付前面房间的女孩。”
凯利顺着楼道轻轻地靠近,地面很脏,但没有什么障碍。木制的地板已陈旧,但仍不失原有的雅致。
它吱嘎作响——
“谁?”
凯利停住脚步,屏息凝立。这里没有地方可躲,也来不及躲藏。距那房间还有最后十五英尺,他突然迅速冲上去,手持手枪,破门滚身而入。
屋内有两个男人,都在二十岁左右。实际上这只是从他们的外形判断出来的。凯利的思想尽力排除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而把注意力集中于那些重要方面:面积、距离和如何行动。就在凯利冲进屋内的刹那间,其中一个急忙去摸身边的武器。但没等手枪抽出枪套,凯利已射出两发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另一发打中他的脑袋。那人应声倒地。凯利挥枪瞄准第二个人。
“哦,天啊!别开枪!”一把镀铬手枪丢落在地板上。楼房前面传来一声尖叫。凯利没管那叫声,而是迅速站起身,用自动手枪顶住第二个男人。
“他们要杀死我们。”那女人的惊叫声中充满了恐怖,然而很细微缓慢如鼠鸣,一定是因为吸毒所致。
“他们有多少人?”凯利问那女子。
“就这两个,他们要……”
“我不相信,”凯利说道,“你是谁?”
“宝拉。”凯利仍用手枪顶住那男人。
“玛丽亚和罗贝塔在哪里?”
“她们在前面房间,”宝拉答道。她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更不知道来人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名字。另一个男人说话了:
“你发疯了,老兄。”让我们谈谈,那人的眼睛似乎在说。
“你是谁?”凯利想,这正是一把点四五手枪所发挥的作用——让他开口说话,但不知道他那目光背后隐藏着什么。
“法兰克·莫里纳利。”他的语调带有乡音。他似乎已知道凯利不是警察。
“哪儿人,法兰克?——你给我站住!”凯利用左手指着宝拉说道,在此同时,他手持手枪,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用耳朵倾听了一会儿,似乎在搜寻任何危险的声响。
“费城。喂,老兄,我们可以谈谈,好吗?”他在发抖,眼睛盯着地上的手枪,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什么费城的人也跑来干亨利这种肮脏的勾当?凯利的思想在飞快地转动。加工厂的那两个人都说过这种事。一定是托尼·皮亚吉拉的线,他是这些人的联络人……
“你去过匹兹堡吧,法兰克?”问题终于提了出来。
莫里纳利不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你怎么知道?你为谁干活?”
“你杀了多丽丝和她父亲,对吧?”
“那是工作,老兄,你没干过这种事吗?”
凯利给了他唯一的回答,他用枪凑近了他的胸口。正在这时,前面房间又传来了女人的叫声。是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时钟仍在滴滴答答地走动。凯利走上前两步,把宝拉拉了起来。
“我会痛的!”
“快,我们去救你的朋友。”
玛丽亚只穿着内裤,她吓坏了,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罗贝塔比较清醒,心里也十分害怕。凯利不想看她们,他没有时间。他把她们集中在一起,强迫她们下了楼,然后走出屋外。她们都没有穿鞋,她们都刚吸过毒品,加上人行道上有不少玻璃碎片,她们走起路来都一跛一跛的,一路上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凯利驱使着她们朝东走,不时命令她们加快步伐。他担心会碰上警车,那样一来他将前功尽弃。速度是至关重要的。十分钟的时间竟像他走下绿色发报机战俘营那座山头一样漫长。那辆警车还停在那儿。凯利打开前车门,让几个女人进去。至于车钥匙,他没有对门罗说实话。
“你搞什么鬼?”门罗抗议道。凯利把钥匙交给宝拉,她看起来还能开车。至少她还能抬着自己的头走路。另外两个女孩挤在右边座位上,小心不去碰着车内的无线电话。
“门罗警官,这些女孩将开车送你回警察局。我对你有指示,仔细听着。”
“我有没有选择,混蛋?”
“你是想和我较量,还是想了解一些有用的情报?”凯利通情达理地问。两对眼睛相互凝视良久。门罗终于臣服了,点了点头。
“你说吧。”
“汤姆·道格拉斯警长是你要和他谈话的人。不要找其他人。这几个小姐受害很深,她们可以帮助你们侦破一些重大案件。记住,只找汤姆·道格拉斯,这很重要,记住了?”如果你乱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凯利的眼神向对方明确表示了这层意思。
门罗记住了凯利的话,点头说道:“好吧。”
“宝拉,你来开车,任何情况都不要停车,也不要管他说什么,懂吗?”那女孩点了点头。她曾看着他杀死了那两个男人。“现在开车!”
她头晕脑涨,本来不宜驾驶,但凯利别无他法,只好这样了。警车开动了,在巷口附近擦了电线杆一下,但接着便拐弯消失不见了。凯利深深松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停车处。他没有救成帕姆,也没有救成多丽丝,但他救了这三个女孩和赞莎。他冒了生命的危险。他这样做并不是有意的,然而是必须的。这几乎足够了。
但还不够。
两部卡车一路上拐弯抹角,绕道而行,直到午后才到达目的地。那是华洛监狱的所在地。这个名称越语的意思是“生火做饭的地方”,所有美国人都很熟悉。卡车进入院内时,大门便关闭了。美国人下了车,每人身后有一名卫兵。在被送进各人的牢房前,他们被允许喝了点水。牢房分散在四周。扎卡赖亚斯进了自己的囚房,这儿与绿色发报机战俘营没有多大区别。他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他因长途旅行,感到很疲倦,把头靠在墙壁上稍事休息。几分钟后,他听到嗒嗒的声响。
刮脸,理发,敲六下。
刮脸,理发,敲六下。
他睁开眼睛,他得动脑筋思考。战俘们使用了一种古老而简便的通讯暗号,是用英文字母组成的。
A B C D E
F G H I J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嗒嗒嗒嗒嗒暂停嗒嗒。
5/2,罗宾想,新鲜感此刻击败了身体的疲倦。是字母W。好,我也会。
2/3,3/4,4/2,4/5
嗒嗒嗒嗒嗒嗒……罗宾开始用暗号回答。
4/2,3/4,1/2,2/4,3/3,5/5,1/1,1/3
嗒嗒嗒嗒嗒嗒
1/1,3/1,5/2,1/1,3/1,3/1
阿尔·沃利斯?阿尔?他还活着?
嗒嗒嗒嗒嗒嗒
乌怎样?他问自己有十五年交情的老友。
还好。这是回答。接着又传来他的伙伴乌塔哈的补充情况。
1/3,3/4,3/2,1/5,1/3,3/4,3/2,1/5,5/4,1/5
来啊,来啊,众圣徒……
罗宾喘着气。嗒嗒声没有了,他听到了唱赞美诗的歌声,听到了音乐声,他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嗒嗒嗒嗒嗒嗒
1/1,3/1,3/1,2/4,4/3,5/2,1/5,3/1,3/1,1/1,3/1,3/1,2/4,4/3,5/2,1/5,3/1,3/1
罗宾闭上眼睛,这是一天之内,也是一年之内他第二次感谢上帝。他多么愚蠢啊,他以为自己不会得救。这似乎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环境。可是,在自己的隔壁还有一位同胞。他听到那美妙的歌声,他不禁深受感动。那最后的一句歌词肯定了其他战俘的状况。
一切平安,一切平安。
门罗不知道这位宝拉小姐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他对她讲道理,对她大喊大叫,命令她。但她继续开车前进,以每小时十英里的速度沿着清晨的街道向前行驶,只在她不熟悉的或路况困难的小街道中稍事停息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她有两次走错了路,把右边当成了左边。有一次车子完全停了下来,是因为一个女孩要呕吐。门罗慢慢认识到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件事很复杂,但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去弄清楚其中的关系。
“他干了些什么?”玛丽亚问道。
“那些人要杀害我们,就像杀其他人一样。但他把他们打死了。”
天哪!门罗心里惊叫一声。
“宝拉?”
“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叫做帕梅拉·马登的女孩吗?”
她慢慢点点头,继续集中注意力开车。现在警察局已出现在前面。
“哦,老天保佑。”警官松了口气。“宝拉,把车开到右边的停车场,从后面绕过去……那是个好女孩……好了,就停在这儿。”车停稳了,宝拉开始动情地哭起来。门罗没有办法,只好等她停止了哭泣。他现在不再担心自己,而开始担心起这些女孩。“现在好了,让我下车吧。”
宝拉打开前门,然后又打开后门。警官在她们帮助下,站起来下了车。
“车钥匙中有一把开手铐的,帮我打开好吗,小姐?”她试了三把,才把手铐打开。“谢谢你。”
“最好是好事,”汤姆·道格拉斯叫道。电话线碰到了他妻子的脸,她也被弄醒了。
“警长,我是查克·门罗,西区警局的。我这里有三个喷泉凶杀案的见证人。”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我想,我还发现了那个‘隐形人’杀死的两个人。他对我说,我只能告诉你。”
“呃!”警探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扭曲起来。“谁干的?”
“隐形人。你想来这儿一趟吗?电话上说不清楚,”门罗说道。
“不要对别人讲起,任何人都不要说,记住啦!”
“那人也这样说的。”
“什么事,亲爱的?”贝弗莉·道格拉斯问道。她现在和丈夫一样清醒。
自从那个可怜的名叫海伦的女孩死后,八个月已经过去了。后来是帕梅拉·马登,再后来是多丽丝·布朗。他现在要抓住这些坏蛋了,道格拉斯心里这样在想。但是,他的想法不正确。
“你来这儿干什么?”桑迪对着那个站在她车子旁边的男人问道。她的这辆车正是他修好的。
“来告别的,”凯利轻声对她说。
“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一阵子,但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去哪里?”
“不能说。”
“又是越南吗?”
“可能,但不能肯定。这是实话。”
真不是时候,桑迪心里想。天色尚早,六点半她要去上班。尽管她不会迟到,但她要说的话很多,时间肯定不够。
“你还会回来吗?”
“只要你愿意,会的。”“我要你回来,约翰。”
“谢谢你,桑迪……我救出了四个,”他对她说。
“四个?”
“四个女孩,像帕姆和多丽丝一样的。一个正在东海岸,其他三个在城里警察局里。请一定设法找人照顾她们,好吗?”
“放心吧。”
“不管你听到什么,我都一定会回来的,请相信这一点。”
“约翰!”
“没时间了,桑迪。我一定回来,”他答应后,便离开了她。
瑞安和道格拉斯都没有打领带,他们二人都用纸杯喝着咖啡,实验室的人正紧张地工作。
“身上中弹两颗,头部一颗,”其中一个说道。“每次都把对手杀死,干得漂亮,简直是个职业杀手。”
“真正的职业杀手,”瑞安对自己的助手说。是一把点四五口径的手枪,不会错的,其他手枪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而且地板上留下了六个铜弹壳,周围用粉笔划了圆圈,是为摄影用的。
三个女人关在西区的牢房中,由一名警官看护着。他和道格拉斯跟她们进行了简短谈话,了解到她们都愿证明亨利·塔克是杀人凶手。她们提供了他的姓名和相貌特征。情况虽然不多,但比起以前可算不少了。他们首先查看各自的档案资料,然后又找到联邦调查局有关犯罪人员的登记表,甚至去查看了街道和机动车辆执照登记表,目的是找到这个名字。这一程序完全是直接进行的。只要找到这个名字,他们便可以抓住他。也许很快,也许得费一番功夫。但是后来,他们面前又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他们两人都是城外来的吗?”瑞安问道。
“来自费城,名叫法兰西斯·莫里纳利和艾伯特·德安第诺,”道格拉斯证实,他正在看他们的驾驶执照。“你还能猜到多少……?”
“不是猜测,汤姆。”他转过身,举起一张照片。“门罗,这张面孔你认得吗?”
巡警从瑞安手中接过那张很小的照片,借助楼上昏弱的灯光看了一眼。他摇摇头。“不太像,长官。”
“你说什么?你和这个人面对面见过。”
“头发还要长些,脸上有污迹。我们距离很近时我只注意到他的柯尔特手枪。时间很短,天又很黑,没有看得很清楚。”
情况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但形势很危险,很复杂。前面停有四辆车,他不能弄出任何声响。但因为这四部车挡在前面,这也是最安全的行动路线。他站在一个由砖头封死的窗台的边缘,伸手抓住电话线,将其剪开,希望此时没有人使用电话,很快地把自己的线接在上面。弄完以后,他跳下窗台,开始沿着楼房的后面向北走去,同时把自己带来的电话线沿着地面铺设开来。后来,他转过街角,让线轴像一只饭盒一样悬在自己的左手上,跨过人烟罕至的小街,像一个附近的住户一样慢慢向前移动。行近一百码后,他又拐进那空荡荡的建筑,登上楼房,找到他原来藏身的地方。一切就绪之后,他再次回到自己租来的车子旁边,取出其他需要的东西,其中包括一个装满水的酒瓶和一些巧克力点心。准备完毕之后,他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这支步枪没有适当地校正过。最合理的行动方式是利用建筑作为目标,尽管这似乎有点胡来。他蹲在地上,把武器举到肩头,瞄准了那墙壁上的一点,那是一块褪色的砖头。凯利屏住呼吸,将瞄准镜调至最大倍率,轻轻扣动了扳机。
他觉得用这把步枪射击很奇怪。点二二的枪管原本就有消音效果,加上他自制的消音器,他生平第一次听到了撞针发出的清脆响声和子弹射出时发出的压低的声音。这种新奇感分散了他对子弹撞在目的物上发出的响声的注意。子弹爆炸后激起一阵烟尘。射击点高出瞄准点一英寸,左偏了两英寸。凯利进行了校正,又发射了一次。这次正中目标。凯利拉开枪机,在枪膛中压上三发子弹,重新调整瞄准镜至低倍率。
“你听见了什么声音吗?”皮亚吉带着倦意问道。
“怎么回事?”塔克从自己的工作中抬起头来。已经干了十二个多小时了,这是他最后一次亲自做这种活了。事情才完成一半,尽管有两个从费城来的“手下”帮忙,进度仍然很慢。托尼也不喜欢这种局面。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托尼说道,一面摇头,一面又忙着干活。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当他和海岸那边的人们谈起这件事时可以赢得他们的尊敬。他们会说,安东尼·皮亚吉是一个认真的人。今后如果事情败露,他可以自己承担下来。他自己发货,自己结算。他托尼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即使要付出一定代价,这也是一种值得的准备工作。这种坚定的想法在他脑子里停留了大约三十秒钟。
托尼撕开另一包货,一股难闻的化学气味扑鼻而来,他分辨不出是什么气味。又细又白的粉末倒进碗中,他在其中加上乳糖,用调羹慢慢搅拌起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使用机器来进行这一程序。那样一次可以加工很多,就像人们烤面包搅拌面粉一样。他并不觉得这种工作应该由小人物或雇工来做。然而眼下他需要发货,又没有其他人帮忙,当然就亲自动手了。
“你刚才说什么?”亨利问道。他也感到十分疲倦。
“算了!”皮亚吉正专心致志地干活。艾伯特和法兰克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呢?两小时以前他们就应该来这里了。可能他们认为自己是干杀人勾当的,是特殊人物,好像只有杀人才重要一样。
“你好,长官。”负责证据档案中心的警长原来是位交警,他的三轮摩托车曾撞在一辆车上,使他的一条腿变成残废,不得不改做行政工作。这种罪证保管工作很适合他。他有自己的办公桌,工作间和要读的报纸,他的管理工作实际上只需八小时工作中的三个小时就足够了,因此,被称之为“在职退休”。
“家里人都好吧,哈利?”
“很好,谢谢。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我需要查对一下我上周拿来的那些毒品的编号,”查伦对他说。“我想标号可能搞混了,”他耸耸肩,“我得查对一下。”
“好吧,稍等一下我就……”
“继续读你的报纸吧,哈利,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查伦拍了对方肩膀一下,说道。根据规定,任何人没有正式陪同不得进入罪证室,但查伦是位警官,而哈利又少了一条腿,他的假肢行动起来也十分不便。
“你那一枪打得真准,马克,”哈利对着查伦的背影说道。但他心里在想,真见鬼,马克竟把那个携带毒品的家伙给打死了。
查伦四周看看,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想了解屋内是否还有其他人。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将为此向他付出一大笔钱。和他们谈谈转移业务阵地的事,呃?把他留在这儿继续在寒冷中追捕那些毒贩?……好吧,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他已经将一大笔钱存在外国的银行了,完全足以使他的前妻和三个孩子过上舒适的生活了,自己还可以留下一些。也许因为他的工作,抓获了几个毒品大盘商,他还可以因此晋升呢。
他从埃迪·莫雷罗的车中搜到的那十公斤毒品是装在一个贴了标签的纸箱内,放在它们应该放的第三层架上。他取下纸箱,没错,就是这一箱。这里面的每公斤一包的毒品都要被打开,进行过检验,然后再封存起来。实验室的技术人员进行完这些工作后刚刚在上面贴了标签,而这些标签很容易伪造。查伦将手伸进自己的衣内和裤内,掏出了一些装有白粉的塑胶袋,那白粉看上去就和海洛因一样。这些罪证只有他的办公室的人有权检查,这一点他可以控制。一个月后,他就可以提交一份备忘录,建议将这些毒品销毁,因为此案已经了结。他的队长会同意的,那时他会在其他几个人的监督下将这些东西倒入下水道,然后把塑胶袋烧掉。从此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很简单。三分钟后,他离开了罪证保管室。
“号码查对了?”
“啊,查对了,谢谢你,哈利,”查伦挥挥手,说道。接着便走出了房间。
“谁去接一下他妈的电话!”皮亚吉大声吼道。可是谁会在这时打电话呢?一个费城来的人走到电话机旁,不慌不忙先点燃一根烟,然后才拿起话筒。
“找谁?”那人转身说,“亨利,你的电话。”
“什么鬼事?”塔克走了过去。
“嘿,亨利!”凯利在电话中说道。他在这幢房子的电话线上接了一个外接电话,并切断了这房子跟外界的电话联系。他坐在那儿,就在那个用帆布遮盖着的仪器旁边,只要拨动圆盘就可以摇通另一端。看上去很原始,但很方便,也很有效。
“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凯利,约翰·凯利,”他对亨利说。
“谁是约翰·凯利?”
“你们四个人杀害了帕姆,你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亨利,”那声音说道,“那几个人都是我干掉的,现在轮到你了。”塔克转过身,看了看房间四周,似要找到声音的来源。这是不是屋里的什么人在搞恶作剧,跟他开玩笑?
“你怎么搞到电话号码的?你在哪里?”
“离你很近,亨利,”凯利对他说。“你和你的朋友在那儿很舒服吧?”
“喂,我不认识你……”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是谁。你正和托尼·皮亚吉在一起。那天晚上我见你和他一起在饭店吃饭。顺便问一句,那顿饭吃得不错吧?我那顿饭吃得很愉快,”那声音调侃着说。
塔克站直身子,手里紧紧抓住话筒。“那么,老弟,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子,我不会亲你的脸蛋的。我干掉了李克,干掉了比利,又干掉了博特,现在轮到你了。请你帮个忙,叫皮亚吉先生听电话,我想和他谈谈。”那声音建议。
“托尼,你最好过来一下,”塔克说道。
“什么事,亨利?”皮亚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累得要死。那些费城的杂种们最好把钱赶快拿来。亨利把电话交给他。
“你是谁?”
“船上的那两个人,就是你介绍给亨利的那两个,我干掉了他们,今天早晨我还干掉了另外两个。”
“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心里明白。”电话断了。皮亚吉看了自己的同伙一眼。他在电话中没有得到答案,他想问问塔克。
“亨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让我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凯利喝了一口水,又吃了一块巧克力点心。他现在位于这幢楼的第三层,他想这大概是库房,周围完全是钢筋水泥结构,倒是一个防空的好去处。现在,战术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他不可能冲进去,即使他使用机关枪,四比一也是相当悬殊的对比,何况他也没有机关枪。尤其是他现在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他又不能利用偷袭的方式。他只好采取另外的方法。他以前没有这样干过,但从他栖身的位置可以看到对面建筑的每一个门口。后面的窗户已用砖头封死。所有的出口都在他的视野之中,距离只有一百码左右。他希望他们会试图冲出来。凯利把步枪举到肩头,但仍抬着头,用目光扫视着各个出口,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
“是他,”亨利声音很小,别人听不见。
“谁?”
“杀死所有那些街头小盘的人,杀死比利和其他人以及船上几个兄弟的人。就是他。”
“喂,他是干什么的,亨利?”
“我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提高了,另外两个人抬起了头。塔克不得不控制自己。“他说他要我们出去。”
“噢,那很好。我们看看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等等。”皮亚吉拿起电话,但没有任何声响。“怎么搞的?”
凯利听到有咝咝的电流声,拿起了话筒。“喂,什么事?”
“你到底是谁?”
“你是托尼,对吧?你为什么要杀害多丽丝?她对你并没有任何危险。现在我也要杀掉你。”
“我没有……”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要谢谢你把那两个凶手弄了过来。我想找他们算账,但我本来没有机会。我想,他们两个现在已进入停尸间了。”
“你想吓唬我?”皮亚吉在嘈杂的电话中问道。
“不,我只是想杀掉你,”凯利对他说。
“去你妈的!”皮亚吉把电话摔在地上。
“他说他在饭店里看见过我们,他说他也在那里。”另外两个人已经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抬着头,眼睛流露着好奇的目光。但他们看到两位头儿着急的样子,便开始小心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知道……噢,”皮亚吉刚要说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声调也安静下来。“是的,她们认识我,难道她们……啊,上帝!”
只有一个窗户的玻璃是透明的。其他窗户是玻璃砖的,都是四英寸见方的玻砖,既不影响采光,又可以防盗。但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外边。透明玻璃的窗户上有一个旋柄,可使窗户向上打开一定的角度。这间办公室可能是某位经理设计的,他不希望自己的秘书向窗外张望。这个混蛋经理倒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皮亚吉把窗户打开,但只有四十度角,窗台再也移不动了。
凯利发现窗户在动,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该动作起来,直接向他们发起攻势。他心里想,最好再耐心等待一会儿。那些人不了解情况,会沉不住气的。
现在已是上午十点钟了。一个晴朗的夏日就要开始。半个街区之外的唐纳大街上已出现车辆,一些私人轿车也出来干自己的事情了。也许那些开车人看到这幢高大的空建筑也会像凯利一样感到纳闷,不知道它建来是干什么用的。他们也会看到停放在这座原先卡车公司楼房前的四部汽车,不知道这里面是否还有什么事在进行,业务是否又重新开张。当然这些只可能是瞬间的念头,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值得去多想这些问题。一场戏剧将在光天化日下开场,只有其中的演员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他妈什么也看不见,”皮亚吉说道,他蹲着身子透过窗户往外窥视。“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他是干掉那些小盘的那个人。塔克离开窗户,心里在想。一共五六个人被杀,李克是用把他妈的刀刺死的……
托尼选择了这幢楼房,表面上,它是一间小型跨州卡车公司的一部分。公司的主人都是他的关系户,一些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地方选得不错,靠近主要的公路干线,位于城边,很安静,警察不常光顾这里。一栋没什么名气的建筑,正适合进行秘密的勾当。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地方。当时亨利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啊,是啊,一个十全十美的地方。
“让我看看。”现在可不是退缩的时候。亨利·塔克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他本人也参加过战斗,也杀过人,而且不只是杀过女人。经过了许多年他才混到目前这种地位,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并不是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另外,他现在也不能显得胆小怕事,尤其是在托尼和另外两个“手下”的面前。“是的,没什么情况。”他证实了皮亚吉的说法。
“我们再试一下。”皮亚吉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仍然没有拨号的声响,只有电流的咝咝声。
凯利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话机,听到了电流的声响。暂时不去管它,让对方着急吧!虽然这种方法是他想出的,但他的选择方案也是有限的。说话,不说话。开枪,不开枪。行动,不行动。他只有这三种选择,他必须小心行事,以便达到预期的目的。这次战斗不是体力的较量。像多数战斗一样,它更需要动脑筋。
天气热了起来。这是秋天到来前的最后一些炎热的日子。现在已经达到华氏八十度,可能很快就会超过九十度。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两眼注视着对面的楼房,耳朵听着电话的杂音。让他们在急热之中流汗吧。
“妈的!”皮亚吉骂了一声,用力把电话摔下。“你们两个!”
“什么?”个子较高的鲍比问道。
“到楼房周围去看看。”
“不行!”亨利制止了他。“万一他就在外面怎么办?你在窗户里看不清楚。他可以躲在门口,难道你想冒险?”
“那你说怎么办?”皮亚吉问。
塔克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逼迫自己去思考。我该怎么做?“我在想,那混蛋一定切断了电话,然后给我们打电话,激怒我们,他一定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我知道他杀死了五个小盘推销商,还有四个是我的人。”
“还有四个我的人,如果他没撒谎的话。”
“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对付他,你打算怎么办?”
皮亚吉想了一遍。他从未杀过人,杀人是不能奏效的,他是一个用脑筋做事的人。当然他也曾经和人打过架,打败过不少对手,但那是近身较量。现在我该怎么办?亨利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你只要躲在暗处,比如墙角里或阴暗的巷子内,然后让他们往另一边观察。有一个最近的门,他们曾经使用过,这门是向左开的,这一点根据门的铰链的位置,从外面就可以判断出来。那里距停车处最近。这是唯一的逃走路线,也是凯利预计他们会采取的路线。
是的。
皮亚吉看了自己的同伙一眼。亨利正在朝上面观看。天窗的挡板已经拆除,在那个平顶上有一个天窗便门,用插销锁着,是为了防止盗贼从外面进入,很容易就可以悄悄打开,到达沥青砂石屋顶,一个人可以走到那里,在屋顶边缘向下观望,向任何站在前门旁边的人发起攻击。
不错。
“鲍比,弗雷德,到这儿来,”皮亚吉命令道。他向他们交待了一下情况。到此时,他们已经想到问题已十分严重。但这次不是警察,如果是警察,情况会更严重。因为对方不是警察,那两个人稍微感到轻松一些。他们两人都有手枪,人也很机灵。在费城时,弗雷德曾经为一件家庭小事在河边杀过人。两个人推了一张桌子放在天窗便门下面。弗雷德极想表现一下,证明他是一个认真的人,以此取得托尼的信任,因为托尼也是一个认真的人。他站在桌子上,还不够高,他们又拿来一把椅子,放在上面。他站在椅子上,将天窗便门打开,在屋顶伸出头朝外张望。
哈!凯利看见那人站在那儿。
他只看见他的头部和胸部。他举起步枪,瞄准了那人的头部。但他没有射击,因为那人用手抓住便门的围板只是向四周张望,并没有爬上来。他想等他爬上来再开枪。正在这时,一辆拖车驶过下面的街道,距他只有五十码远。那人已经爬出了屋顶。透过瞄准器,凯利看到他手中有一把手枪。那人站在那里,向四周观望,然后慢慢朝楼顶的边缘移动。很聪明,做什么之前先要侦察一下……啊,凯利想,这是他们的想法,真糟糕。
弗雷德脱下自己的鞋,他顾不得屋顶沥青的灼烫和砂石扎脚,悄悄向边缘移动。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有人在特拉华河边已经领教了他的凶残。他熟练地摆动着手中的史密斯牌短筒手枪。他心里在想,如果那个混蛋躲在大门旁边,他可以从上面一枪将他击毙,托尼和亨利可以将尸体拖进屋内,并用水将血迹冲洗干净,然后再回到房间继续把活干完,因为这批货十分重要。弗雷德已经走了一半,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他两脚向前,身体微微后仰,他那穿着长袜的双脚终于走到房顶那低矮的砖头围墙的边缘,他迅速将身子向前探去,用手枪瞄准下方。弗雷德看了楼房的前面一眼,什么人也没有。
“他妈的!”他回头喊了一声,“下面没有人。”
“什么?”鲍比的脑袋也钻出了天窗便门。弗雷德又朝停车处望去,看看是否有什么人蹲在那里。
凯利心里想,耐心等待总是有好处的。这种想法使他打消了心里的冲动,所以没有急着开枪射击。他看到那屋顶的缺口处又有动静,他又举起了枪。一张白人的脸出现了,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黑眼睛,右手拿着手枪,正朝着另一边张望。多好的目标,先把他击倒。凯利瞄准,轻轻扣动扳机。
啪!弗雷德转动头,除了听见那沉闷的声响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但马上又一个声响传来,好像是鲍比踩滑了椅子,从桌子上摔到了地板上。没有别的情况,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脖子后面突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他离开屋顶的边缘,迅速地朝长方形的屋顶四周观看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把枪是新的,在他压上第二发子弹时发现扳机仍不太灵活。他把枪放回身子的右边。这两个人要为多丽丝一个人偿命。屋顶上的脑袋仍在四处转动。他已经感觉到危险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危险,也不知道危险在哪里。接着,那人又朝天窗口走去。他不能让他回去。凯利再次瞄准,又扣动了扳机。
啪!这一枪的影响可比它的声响大得多。凯利退出弹壳,又压上了子弹。正在这时,一辆车驶进了唐纳大街。
塔克仍在观察鲍比的表情,他的脑袋向上弯曲。突然,屋顶上又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那声音震响了屋顶的钢板托梁。“哦,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