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萧兰草来到外面的办公室,不由得愣住了,办公室很亮,悦耳的萨克斯管乐中夹杂着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魏正义跟老白都已经到了,两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事,一脸严肃的表情。
甘凤池本能地转头看挂钟,嗯,他没看错,还不到八点,这两个人是吃错药了吗?
“凤梨仔早。”
魏正义百忙之中跟他打招呼,甘凤池回道:“早,你们都挺早的。”
“反正家里没事,就过来赶赶工,刑侦科那帮人忙着查新案子,咱们也不能落后啊,来查查牙医那边的就诊记录。”
甘凤池转头看萧兰草,心想他什么时候下达的命令,怎么自己不知道。
萧兰草耸耸肩,去了自己的办公桌,甘凤池问:“昨天不是说好等牙科那边的回信吗?你什么时候改主意的?”
老白说:“不需要科长指挥,跟了科长这么久,他想做什么,我们心里都有数。等医院调数据的话,实在太慢了,这时候就一定要跟紧才行啊。”
“难道你们昨晚不在科里,是驻扎医院去了?”
“凤梨仔你变聪明了,大部分我们都查完了,剩下的一点儿就拿回来做了,今天顺利的话,白骨附近区域的医院都可以调查完毕。”
“Oh My God(天啊),我好像打开新世界大门了……”
甘凤池抓住头发呻吟起来,这些应该是刑侦科的工作吧,他们是冷案科,他的印象中,冷案就是悬案,是破不了的陈年旧案,他们的工作就是整理管理下那些旧案的卷宗就行了,不是吗?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管理的档案中有很多案子都没有找到尸体,也许那具白骨就跟其中某个案子相连接,如果将它的身份调查清楚,悬案就可以结案了,这就是我们冷案科的工作宗旨。”
理论上讲还说得过去,不过甘凤池总觉得萧兰草只是口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是想借查案来打击萧燃,嗯,他得找机会把这个情报透露给萧燃。
正想着,萧兰草冲他招手,他慌忙堆起笑,绕到萧兰草的办公桌一头,就见他的电脑显示着邮件画面,附件是一张女人的3D画像,女人的岁数在二十上下。
“这是白骨的相貌复原图?”
“是啊,看起来有点儿机械,不过总算是一条线索。”
随着萧兰草转动鼠标,头像上下左右移动,他问:“有没有觉得跟陈美丽有点儿像?”
“嗯……这种复原拼图很难说像不像。”
要不是不想惹上司不愉快,甘凤池一定说不像,他觉得图太抽象了,如果再做一些修饰描绘的话,说不定还比较好认。
萧兰草把头像打印出来,甘凤池趁机偷看邮件内容,寄件人是舒清滟,邮件里除了说白骨的情况外,还提到了别墅案的调查情况——凶手有备而来,作案时戴了手套,现场只留下了布鞋的脚印,可推测凶手是男性,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
另外,老羊没能在钱包和灰烬中找到线索,只确定灰烬是烧毁的纸币和发票收据,可惜发票烧得太彻底,看不出原有的内容,由于别墅位置较偏,附近的道路也没有设置交通监控,很难锁定凶手的行踪。
“看来这个案子也要进死胡同了。”
甘凤池发出感叹,心里却在想长得好看就是吃香,法医室鉴证科都肯协助他调查。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陈文树不是凶手,刚才我下楼买早点,碰上刑侦科的人给他做笔录,他都交代了,范芸离开的那两天,他一直跟法律事务所的一位女同事在一起,他说范芸给他的压力太大,他还是喜欢温柔一点儿的女人。”
通过这几天跟萧兰草的接触,甘凤池确定了,他去买早点是假,特意跑去刑侦科听人家问案是真,偏偏他的职位还挺高,人家也不能把他怎样。
他叹道:“又想要女人温柔,又想女人带给自己财富,他的要求还真不低啊。”
“是啊,有关他的证词还需要进行调查确认,不过应该不是杜撰的,再加上两桩案件的凶手极可能是同一人,而袁媛被杀的时候,陈文树有客户做时间证人,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
萧兰草垂着眼帘自言自语,甘凤池没再打扰他,跑去洗漱,换了衣服转回来,萧兰草已经吃完了早点,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整理发型,看样子像是要出门。
甘凤池头大了,外面烈日高照,他一想到昨天的遭遇,就提不起精神了,蹑手蹑脚地往档案室里走,眼看着快走到门口了,身后传来萧兰草的叫声。
“甘凤梨,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门。”
甘凤池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就差临门一脚,他就没能达成所愿,转回头,咧着嘴问:“又要去查走失人口吗?”
“不,去找陈美丽,也许会有新线索。”
新线索?就凭那个可能连她爹妈都认不出来的复原图?
“我觉得……”
他试图阻拦,刚开口就被打断了,萧兰草对老白说:“你再查下范芸经手的案子,有哪些是间接跟徐家有关的,还有范健仁以前是否接过徐家的案子?”
老白应下了,萧兰草给甘凤池打了个手势,见实在躲不过去了,甘凤池只好跟上,才走出两步,老白忽然叫住他。
“凤梨仔,说个幸运号码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想着买彩票,甘凤池哭笑不得,随口说:“九九一一九。”
“为什么不说八啊?”
“你喜欢八的话,就用八了。”
反正他也只是随便说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萧兰草的脚步稍微一顿,不过又快步走出去,甘凤池追着他进了电梯,说:“我还没吃早饭呢。”
“胃口回来了?那吃楼下的水煎包好了,他们家的面发得很好,蓬蓬松松的口感特棒。”
眼前闪过巨人观尸体,甘凤池再度失去了食欲。
最后的结果是他买了一杯豆浆当早点。
萧兰草开着车,提醒道:“你这样不行的,每天只喝豆浆,身体很容易垮掉。”
甘凤池啜着豆浆不说话,低头狠命地滑手机,心说你要是不整天带我去凶案现场,我至于顿顿喝豆浆吗?谁说进刑侦科就一定亲临现场的,只要位子坐得够高,就可以遥控指挥了,好像局里有一位前辈就是这样做的,也是姓萧,叫什么来着……
“在看什么?”
萧兰草今天心情好像不错,主动搭话,人家毕竟是领导,甘凤池不好总无视他,说:“在看有没有徐豪钧的最新视频,他为了维护自己家的声誉,案子一出他就跳出来攻击我,现在被打脸了不是,呵呵呵!”
“那大概你要失望了,范芸的身份比较特殊,而且还没确定是否就是连环案,所以局里暂时将情报压住了。”
“真可惜。”
甘凤池把手机丢开了,无聊地啜着豆浆,问:“那输了官司的那家IT公司呢?我们要不要去查一下?”
“刑侦科那边的同事会跟进的,我们不能总抢人家的饭碗啊。”
“你抢得还少吗?”
甘凤池在嘴里咕哝着,萧兰草没听清,问:“什么?”
“我是说——我们见过陈美丽之后还要做什么?”
“去这里。”
萧兰草将放在桌板上的一张纸递给甘凤池,纸上写着某个街道地址,他问:“这是哪里?”
“就是白骨附近区域的一个牙医诊所,五年前关门了,所以刑侦科暂时没有把它放在调查范围内,我打算去看看。”
“人家都关门了,说不定资料都销毁了。”
“就碰碰运气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不闲的,科长,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就算是在阴森森的档案室里整理旧档案,也比这种毫无头绪地碰运气来得好吧!
握紧豆浆杯,甘凤池差点儿脱口而出——科长你在每天健身做锻炼的时候,能顺便锻炼一下你的智商吗?
丹凤眼瞟过来,萧兰草狐疑地问:“你好像很激动?”
“呃,没有,我是想说……”
想到他的监视任务,甘凤池一秒钟哭脸变笑脸,大声说:“只要是科长你的意思,就算再忙,我也会配合你的,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没多久,车开到了薰衣花按摩店,萧兰草把车在附近停下,甘凤池跟在他身后下了车,趁他不注意,在line上给萧燃留言,把他们今天的工作安排都爆料过去了。
等他敲完字送出,跑进店里,已经找不到萧兰草了,只听到一阵争吵声从店铺后面传来。
甘凤池跑进去,房间里围了好几个人,一个男人抓着陈美丽的衣服不放,被她推开了,她低声道:“你先离开,别妨碍老板做事。”
“我这不也是手头上紧,才来找你的嘛,你把钱给我,我马上就走。”
“我还没发工资呢,哪有钱?”
“你先跟你老板借啊,这位就是老板吧,老板我跟你说……”
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胖乎乎的女人,她本来是劝架的,反而给了男人搭讪的机会,对她说:“美丽很能干的,你先把工资提前发给她怎么样?”
老板还没说话,陈美丽就把他推开了,不耐烦地说:“你不要烦老板,我没钱,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你快走吧,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男人被她推了个跟头,也火了,上前揪住她的头发,骂道:“你翅膀硬了有能耐了,当初是谁哭着求着让我陪她一起开店的,欠的钱不用还啊……”
他一边骂一边推搡,陈美丽挣扎不开,也伸手跟他厮打起来,老板跟其他几个店员忙着劝架,甘凤池也看不下去了,想过去制止,被萧兰草拦住,示意他别动。
男人终于被店员们拉开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陈美丽说:“那笔债也有你的一半,你要是不还,我就天天来找你!”
“那是你自己赌输了,把店抵出去的,关我什么事?你敢闹,我就叫警察!”
“好,你叫啊,我也想见见警察,顺便把你的事都抖出来,看你今后还怎么做下去!”
甘凤池是个富三代,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从小横着长大的,但他不做没品的事,也看不得别人没品,这个男人就是他最讨厌的类型,看着他嚣张的样子,甘凤池终于忍不住了,正要上前教训他,被萧兰草抢先一步,走过去,慢悠悠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声音太清亮了,喧腾的气息顿时沉淀下来,一屋子人齐齐转头看向萧兰草。
发现是个超级大帅哥后,几个女店员的眼睛都发亮了,那男人则昂着脖子,不爽地瞪他。
“哟,来了个小白脸,你是谁?”
“我就是你想找的警察,有什么事,跟我说。”
萧兰草将警察证取出来,在众人面前一亮,甘凤池一看机会难得,也急忙掏出自己的证件亮给大家看,但可惜大家的目光都在萧兰草身上打转,没人理睬他。
“警、警察!”
发现真的是警察,男人脸色变了,却仍然强硬地说:“警察怎么了?我是她男朋友,她欠我的钱,我来讨有什么错?”
陈美丽急了,分辩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早就分手了,而且我也没有欠他的钱!”
“谁说你没欠,我这还有借据呢!”
萧兰草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对男人说:“不管你们是否是男女朋友关系,你现在这种行为都严重妨碍了店铺的正常经营,你的骚扰行为也很有可能构成恐吓罪,金钱方面的纠纷请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需要我帮你介绍律师吗?”
萧兰草语气温和,但他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在他的注视下,男人很快把眼神闪开了,嘟囔了句“不用了”就掉头跑了出去。
看着他出了店门,老板松了口气,摆手让店员回去工作,又对萧兰草说:“警察先生,你们来得可真及时啊,那家伙在这里折腾很久,怎么都赶不走,真是的……咦,怎么看你们很面熟?”
他们前两天才来过,能不面熟吗?
甘凤池发出干笑,萧兰草问陈美丽,“你还好吧?”
陈美丽的眼圈发红,脸色苍白,一番撕扯后,她的工作服有些乱,盘着的头发也落了下来,她摇摇头表示没事,抬手整理乱了的额发,像是在掩藏额上的伤疤,又跟老板道歉。
老板大度地摆摆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出来混,谁还没遇过一两个人渣呢。”
萧兰草问她,“我可以跟陈小姐单独聊聊吗?”
老板看看陈美丽,见她没反对,就说:“可以可以,正好让美丽休息下,请跟我来。”
她带三人去了另外一个房间,送了茶水,让他们慢慢聊。
萧兰草道了谢,老板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连连摆手说不用谢,出去时还很贴心地把房门带上了。
萧兰草把茶杯放到陈美丽面前,她很紧张,手指神经质地搓弄着衣摆,又偷眼看看他们,小声说:“刚才……谢谢你们。”
“只是凑巧,我们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你们不是来按摩的?”
“按摩?”
“你们前两天不是来过嘛,我以为今天也是……我们这里不是色情场所,我们都是很正经的按摩师。”
陈美丽说得结结巴巴的,但她认出了他们,甘凤池瞅瞅萧兰草,觉得跟他在一起时千万不能做坏事,因为这家伙的长相实在是太显眼了。
萧兰草笑了。
“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来查色情场所的。”
他稍微一顿,又问:“你跟你的男朋友有金钱纠纷?看起来挺麻烦的。”
“我跟他没关系的,我们分手很久了!”
陈美丽大声否定了,但马上就发现自己的反应过激,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解释道:“他叫李立威,我们一起学推拿按摩,一开始感情挺好的,毕业后就合资开了按摩店,虽然累点儿但也有赚头,可是后来他迷上了赌博,赚的钱都被他拿去赌了,还把店面也押进去了,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就分了手,没想到他全都赌光了,又跑来找我,用各种借口让我给他钱,不给他就闹,我上一份工作就是被他搅得做不下去,没办法才辞职的,这份工作我也才做了没多久,没想到他又找来了。”
“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人渣!”
甘凤池气得说道,陈美丽叹了口气,说:“他以前很好的,要不是因为赌,也不至于这样,他说他欠人家好多钱,要是不还的话,人家会剁了他,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弄到钱。”
萧兰草问:“刚才他说不给钱,就把你的事抖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里?”
“嗯……”
陈美丽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也不算把柄,我以前为了开店,曾去夜店陪酒赚钱,不过真的只是陪客人聊天喝酒而已,可是别人不会信的,如果老板和同事知道我做过那种工作,一定会觉得我不是正经人,为了不让我把店铺的声誉带坏,会赶我走,他每次都这样闹的话,我很难再找到新工作。”
“真是比人渣还渣,”甘凤池说:“他如果再来闹,你就打电话报警,我们会处理的。”
“谢谢。”
陈美丽道了谢,又看看他们,问:“你们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事吧?”
“不是,其实我们是在调查一件案子,想跟你确认一下。”
萧兰草掏出白骨复原图像,放到陈美丽面前,问:“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她?”陈美丽拿起来看了看,摇头,“没见过,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来问我?”
“因为感觉你们两人的容貌相似,所以想问问你的亲属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你觉得我们……像?”
陈美丽笑了,甘凤池在旁边也想笑,因为他也觉得萧兰草想太多了。
陈美丽把纸张还给了萧兰草,说:“上次你就问我有没有姐姐,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案子啊,其实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仅没有姐姐,也没有其他任何亲人。”
“那你的父母是已经过世了?”萧兰草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我是七八岁时被院长领养的,院长告诉我说,她发现我的时候,我的头部受过伤,出现了记忆障碍,院长还帮我寻找过我的家人,但过了很久都没有音讯,她就收养了我。”
“那被收养之前的事情,你完全记不起来吗?”
“是的,我小时候常常拼命去想,希望想起来,但想多了就会头痛,就不敢想了。”
陈美丽说着话,揉揉额头,甘凤池还特意去观察,但她额上的伤疤被头发盖住了,无法看到。
陈美丽看看他们,好奇地问:“你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认为这个女人跟我有关系,能告诉我吗?我也好想知道我的亲人在哪里。”
“你以前没有调查过吗?”
“我很想查,可是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就一直搁置了。”
“明白了,那如果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萧兰草起身离开,半路又转回头,问:“我们调查走失人口时,发现你曾经离家出走过,是因为什么?”
陈美丽一愣,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太遥远了,我记不得原因了,大概是因为跟院长吵嘴跑出去的吧,后来才发现自己那样做很蠢。”
萧兰草告辞出来,没走两步,甘凤池就忍不住了,小声说:“她在撒谎。”
“我也觉得她还有话没说……呵,凤梨仔你有长进啊。”
“我好歹也是硕士生,不是只长个头不长智商的。”
甘凤池用手比画了一下两人的身高,他们两人的个头差不多,但萧兰草比较瘦,所以显得更高,这让甘凤池觉得很没趣,闷头走到门口,出门时才发现萧兰草竟然不见了!
他转回头,就看到萧兰草在跟一名店员搭讪,店员指指里面,让他进去。
“科长你转弯的时候要吱一声啊!”
甘凤池埋怨着转回去,追着萧兰草进了房间,老板在里面玩电脑,看到他们,不,确切地说,是看到萧兰草后,眼睛立刻亮了。
“我可以再跟您询问几个问题吗?”
听了萧兰草的话,老板连连点头,请他们落座。
“你说你说,是不是有关美丽的?我就知道你不是警察,这模样长得可真俊,你是做公关的吧?要小心点儿啊,伪造警察证件是犯法的。”
好眼力!
甘凤池忍不住冲老板竖大拇指了,接收到上司投来的不悦目光,他立刻更正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科长很帅是很帅,但他是货真价实的警察。”
“别逗了,我是干什么的啊,是不是警察我还看不出来?”
老板上下打量着萧兰草,点评道:“不过看你的气场挺正的,也不像是做公关的,啊我知道了,你是侦探吧,在调查陈美丽?她是不是犯过事?”
“没有,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在查案,需要多方打听。”
“那你们想知道什么?不过美丽的男友我也不清楚,他今天第一次来。”
“那有关陈美丽呢?你对她了解吗?”
“她才来做了半个月,说什么了不了解的,不过这孩子挺乖巧的,做事也认真,工作上我很满意,至于她的私生活,我就不清楚了,她比较内向,不太跟其他员工聊天,也很节俭,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上下班都是步行,午饭也是自己带便当……她真的没事吧?”
“没事,这都是例行询问。”
萧兰草道谢离开,老板在后面热情地说:“下次记得捧场啊,给你们打八折。”
两人上了车,这次甘凤池负责开车,他一边开着,一边叹道:“白跑一趟,人家虽然有些麻烦,但是跟白骨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有隐瞒的事。”
“但肯定跟白骨案没关系,被害人死亡的时候她还很小呢,所以我觉得我们放弃这条线,找更有可能的线索才对,我们还是老老实实从十几年前的走失人员名单开始查起吧,正常情况下大家都是那样查的……科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很热情地说了一大段,萧兰草完全没反应,他转头一看,萧兰草低头滑手机,根本没去理会他的建议。
甘凤池翻白眼了,自嘲道:“果然没有听。”
“甘凤梨,前方路口右拐,直走六百米,再左拐。”
“去哪里?”
“老白刚来信说,他们和刑侦科都没有在牙医那儿发现匹配的记录,走失人口调查也没有结果,所以去关门的牙医家里问问看。”
“谢谢你没让我去查陈美丽的男友。”
“你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等回去后你去查一下好了,你之前在户籍科做过吧,查这种很方便的。”
啪!
甘凤池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又嘴贱了,他就不能少说一句嘛。
“有蚊子吗?”
萧兰草伸手调节空调,把风开得更足了,甘凤池有苦难言,只好说:“你要查他的户籍,用电脑也能查啊。”
“不如户籍科的全,还是你在户籍科混得不佳,怕人家给你小鞋穿?”
当然不佳了,佳的话他会几个月就调动一下科室吗?
不过这话甘凤池绝对不会说的,道:“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线上。”
“浪费的是你的时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又一记巴掌声传来,萧兰草惊讶地看向他。
“还有蚊子?”
“没有了,全都打死了!”
因为接下来他再不会浪费时间去跟自以为是的上司沟通了!
甘凤池一鼓作气踩下油门,把车在法定速度里开得飞快,照萧兰草说的地址来到一片居民区。
那片都是旧城区,楼房不高,还有很多独门独院,萧兰草下车,去了一棵老槐树下。
几个老人在树底下下棋,听说他在找一位老牙医,大家一起看向手里拿着马,正要落子的老人。
“找我的?”
老人把棋放下,打量萧兰草,“我不看病很久了,眼神不行,也摆弄不了那些新仪器,你去其他家吧。”
“王大夫是吧?我不是看病,是想问一些事情,不知道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
一听他的话,王大夫立刻把棋子一丢,站起来,拉着他就走,“回家说回家说。”
甘凤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正感叹着他家上司男女老少通吃时,其他几个老人不干了,叫道:“一看要输了你就不下了,怎么这样啊?”
“你们没看我这儿来客人了嘛,回头再下。”
王大夫说完,拉着萧兰草一溜小跑地闪人了,甘凤池松了口气,萧兰草的个头比他高职位比他高也就算了,要是还比他受欢迎的话,那就实在太打击他的自尊心了。
王大夫的家就在附近,路上他听了萧兰草的解释,说:“大热天的,你们还要到处调查,真是不容易啊,不过我大概帮不到你们什么,我关门后,患者的资料都销毁了,电脑里应该有储存,不过都是当初护士弄的,我不会摆弄,现在也成了闲置物品了。”
王大夫把牙医诊所关了后,就跟老伴两人住在了这里,以前的东西他都统一放在不用的房间,他带两人进去,里面很闷热,甘凤池看到架子上摆放的各类文件档案和老式电脑,想到他们将要在这里查资料,他觉得自己要中暑了。
“东西都在这里,架子上那些是我做的诊疗笔记,你们想查随便查,我给你们倒茶去。”
老人把两边的窗户都打开了,还特意拿过来一个大风扇,不过作用不大,热风呼呼呼地刮,更让人难受。
“这位老爷爷还能工作吗?”
甘凤池拍着旧电脑,不抱期待地说。
“试试看吧,实在不行,拿回去让鉴证科的人解决。”
萧兰草接通了电源,还算幸运,电脑可以正常运转,就是响声大了些,硬盘吱吱吱地转了好久,终于启动起来,跳进了设定好的患者就诊记录里。
萧兰草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白骨牙型,坐下来,开始进行对比。
如果是新型电脑,会有自动搜索甄别的软件,但这种老电脑就不用想了,要一张张地比对,不仅需要眼力,还需要耐心。
甘凤池站在旁边看着萧兰草操作,不一会儿他的眼睛就酸了,说:“我觉得我好像帮不了你什么,不如我们分工合作,我去户籍科。”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比如现在身处蒸笼般的地方时,甘凤池就觉得去户籍科做调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说出来了,可萧兰草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没采纳,眼睛盯着屏幕,说:“你去查老先生的笔记,患者的记录销毁了,也许笔记有留下线索。”
“那么多要全部都看?”
甘凤池转头看到架子上那一摞摞发黄的记录纸,他大声叫起来。
“十五年以内的跟三十年以上的不用看,”萧兰草平静地回应道:“你看这样一来,你的工作量一下子减少了一大半。”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啊?”
“不用,我只是根据白骨的死亡状况做出的判断。”
他只是吐槽,不是真的感谢,某人还照单全收啊。
甘凤池气极反笑,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叠记录,刚好风扇头转过来,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灰尘喷了他一脸,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这么多,是要怎么查啊?
甘凤池取过白骨的牙型备份,对照着看记录,看得出王大夫是位很认真的医生,每一次的诊疗记录都写得很详细,但是对身为门外汉的甘凤池来说,详不详细其实关系不大,因为他都看不懂。
抱着不能让萧兰草看轻的心态,甘凤池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张张地翻看,中途王大夫进来提出帮忙,甘凤池巴不得多一个战友,谁知老爷子在旁边没看多久,呼噜声传来,他转头一看,老人手里拿着资料,头歪在一边睡着了。
“求人不如求己,慢慢做吧。”
凉凉的话声传来,甘凤池一咬牙——做就做,谁怕谁?
虽然在寻找资料上王大夫没帮上什么忙,但他提供了丰盛的晚餐,傍晚过来叫两人去吃饭,说是老伴做的,他们做事辛苦了,吃了饭再做。
甘凤池早就饥肠辘辘了,他道谢接受了老人家的好意。
吃饭的时候,萧兰草跟两位老人聊得很投机,一顿饭的工夫,王大夫简直就把他当自家人了,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那热情劲儿让甘凤池怀疑如果这老两口有孙女的话,一定想推销给他。
萧兰草看来是经常应对这类问题,他既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另起话头说起下棋。
说到下棋,王大夫更兴奋了,跟他越聊越投机,最后交代老伴准备床铺,让他们晚上干脆就别走了,事情做完直接休息。
别啊,这工作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完,更何况就算做完,也不一定就能找到资料,不如……
甘凤池还没想完,就听萧兰草说:“那就谢谢王叔王婶了,我们会尽快搞定的。”
“科长你不要……”
甘凤池想拒绝,刚张开口,腿就被踢了一下,萧兰草交代他赶紧吃饭,饭后继续干活。
“我觉得再跟着你做下去,我会过劳死的。”
饭后,回到小房间里,甘凤池抱怨道,萧兰草的眼睛紧盯着屏幕,随口说:“你累的话,就先去洗澡睡觉,我自己来。”
“你还真打算搞通宵啊。”
“嗯,事情做不完睡不安稳。”
难道漂亮的人都自虐?
甘凤池的脑门儿上打了个问号,但他没自虐症,所以他也不想当破案机器,去洗了澡,进了王大夫给准备的房间休息,躺在床上把这一天的经历给萧燃做了汇报,最后留言道:
——我们科长这次是铆足了劲儿跟你们干上了,没事吧?
——没事,我都习惯了。
——你们今天有收获吗?那边输了官司的IT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非常不配合,还在沟通中,不过这件事很可能跟他们没关系。
这个结果跟萧兰草说的一样,甘凤池有点儿不服气,问:
——你怀疑这是起连环杀人案?
——是确定,因为已经出现第三起了。
甘凤池本来都躺到床上了,一看到这句话,他本能地弹了起来,立刻敲出:
——什么意思?
——网上有报道,你直接看吧。
萧燃送出这句话后就下了,甘凤池急忙搜索事件新闻,果然搜到了一连串最新报道——下午两点,临市某条小路上一名高中生被无名人士攻击,后腰和背部连中两刀。
因为是僻静小路,既没有监控器,也没有行人经过,高中生是在事发十几分钟后才被发现的。
他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已确认死亡,凶手行踪不明,最后警方呼吁市民小心安全,并留意身边行为怪异的人,必要时拨打报警电话。
新闻下方配有高中生的相片,是名清秀阳光的男生,他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是某重点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叫林霄,现在正是暑假,他出事时身上背着画板,推测是去写生,却没想到中途遇害。
新闻上的现场照片都打了马赛克,但是看报道内容,再联系萧燃说的话,甘凤池推测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连环案的凶手又杀人了,这次还跑去了临市行凶!
他拿着手机要打电话给萧燃,想了想,又觉得萧燃现在应该很忙,又改为打给裴晶晶,接电话的人问他是谁,他随口说叫男神。
裴晶晶很快接听了,第一句就是:“同事说有个神经病找我,你是哪个神经病啊?”
这句话问得好,甘凤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如何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而报出名字,只好说:“是我,甘凤池。”
“咦,凤梨仔,不要以为跟男神搭档,自己就是男神了,你后面还要加个‘经’吧,你怎么不打我手机?哦我忘了,我没给你号码,我现在告诉你……”
“号码回头给,我就问问你下午发生的案子,就是临市的那个。”
“那个连环杀人事件啊。”
说到正事,裴晶晶把声音压低了,“那个案子由那边的警察在处理,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科长和舒法医都被派过去协助了,所以应该确定是同一个凶手作案,也就是说凤梨仔你可以放心了,你解除嫌疑了。”
他并没有担心这个问题,而是——“有没有凶手的情况?”
“暂时还没有。”
“那被害人的情况呢?他的家庭出身和背景知道吗?”
“是可以查到了,可是凤梨仔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因为……
甘凤池挠挠头发。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其中一位被害人是他的前女友,出于某种在意吧。
就在他琢磨怎么回答时,裴晶晶说:“我知道了,是男神想要对吧,我马上查,回头传你。”
挂机后,甘凤池又重新看了一遍新闻,他坐不住了,拿着手机跑去小房间。
萧兰草还坐在电脑前,他翻阅的速度快得惊人,听着鼠标咔嚓咔嚓的按动声,甘凤池都怀疑它还能撑多久。
“科长,这个新案件你知道吗?”
他跑过去问,萧兰草抬起眼帘看他,表情略带疑惑,甘凤池明白了。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连环案又有新发展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萧兰草扫了一眼,脸色变了,继续往下看新闻,问:“你还问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问……”
瞅瞅萧兰草的脸色,甘凤池把不必要的询问咽了回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等他讲完,裴晶晶的电话刚好打了进来,讲了林霄的家庭情况。
林霄的母亲林雪雯结婚比较早,在林霄两岁时她离了婚,一个人带孩子过,为了给儿子支付学费和各种补习费,她打两份工,做事很辛苦,听说儿子出事,她整个人都垮掉了。
林雪雯的父母住在本市,出事后,已经赶过去照顾她了,她现在的状况很糟糕,无法录口供,警方从她的邻居方面了解到,她为人很低调,整天忙着工作赚钱,不可能跟人结怨。
林霄那边问到的情况也很少,老师跟同学都说他是个乐观又懂事的孩子,大家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他的死亡消息,裴晶晶说这些都是她跟临市的同事打听到的,现场没有留下凶器,但是从伤口形状和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应该跟袁媛和范芸的案子都有关联。
裴晶晶说完案件情况,又把林雪雯的照片传了过来,是她跟儿子的合照,她今年三十八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不过脸上带着笑容,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看起来很幸福。
可是这种简单的幸福在一瞬间就被摧毁了。
萧兰草向裴晶晶道了谢,挂断电话后,甘凤池立刻说:“看来这是一起随机杀人案,一个孩子不可能跟大律师还有富商有关系的。”
林霄的案子的确像是随机杀人,但袁媛跟范芸的情况稍有不同,尤其是范芸,凶手是有经过详密的调查和踪作案的,假如这三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的话,那么三位被害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萧兰草推想着,将手机还给甘凤池,又继续看电脑。
甘凤池愣愣地问:“你不查吗?”
“查什么?”
“查连环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一开始不是很关心这个案子吗?”
“凤梨仔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关心凶案,而是关心你是不是凶手,现在既然知道你不是凶手,不会影响到我的位子,那我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呢?”
甘凤池听得目瞪口呆,好想说——你不自找麻烦的话,我怎么刷存在感呢?我不刷存在感,人家萧燃科长怎么会把我调过去?我如果没有调去刑侦科的希望,那我放着好好的空调房不待,在这里配合你蒸桑拿是图的啥啊?
打断甘凤池满心的悲愤,萧兰草继续咔嚓咔嚓地按着鼠标,问:“你要帮忙吗?”
“不,我去睡觉!”
甘凤池拿着手机气呼呼地走出去,半路又转回来,故意说:“你不是很注重保养吗?要是睡太晚,花在保养上的钱就都打水漂了。”
这句话立竿见影,萧兰草抬起头,一副又纠结又无奈的表情。
甘凤池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属于正常人的表情,他总算是出了口气,吹着口哨回到卧室,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