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乍暖还寒。
许云淅提着一袋重重的资料走出地铁口。
天空阴云密布,湿冷的风灌进脖子,被风搅乱的长发挡住视线。
她停下脚步,抬手将贴在脸上的发丝绕到耳后。
瞬间变得清晰的视野里,不远处一幢摩天大楼撞入眼帘,镶在楼顶的四个大字——“盛瑞集团”让她心头蓦地一紧。
六年前,她曾在那幢写字楼的某间办公室里度过一个短暂的暑假。
如今那栋大楼依旧是原来模样,可那个与她朝夕相伴的男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漫天乌云压在心头,手里的资料袋越来越沉,冰冷的手指被细绳勒得发麻。
许云淅收回视线,将袋子换了只手。
地铁口人来人往,个个步履匆匆。
她拢了拢大衣领口,朝着盛瑞大楼迈开脚步。
半路上接到了好友钟瑶打来的电话,“淅淅,你到哪了?”
许云淅边走边回:“马上就到了盛瑞了。”
“那还挺快的。”钟瑶声音嘶哑又无力,顿了一下,又问,“你紧不紧张?”
许云淅是一名专利代理师,平常的工作几乎都是与文字打交道,单枪匹马地找客户谈合作却是头一回。
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可为了不让钟瑶担心,她装出轻松的样子,笑着回道:
“只是去做个介绍而已,又不是论文答辩,有什么好紧张的呀。”
“也是。”钟瑶的情绪似乎明朗了一些,低哑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希冀来,
“那今天就拜托你了,要是拿下盛瑞,我们所就能满血复活了!”
许云淅所在的事务所——智和专利代理事务所已经濒临破产。
更不幸的是,事务所所长、钟瑶的父亲钟尚荣因为长期抱病工作,昨晚突发心梗倒在办公室里。
而原本由所长亲自参加的合作洽谈会就这样落在了许云淅头上。
盛瑞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涉及产业众多,特别在智能装备领域,可以说是国内同行的领头羊。
与全市的专利代理机构争夺这样一家高端客户,智和的希望十分渺茫。
可再渺茫也要试一试。
“我会尽力争取的!”她温声宽慰钟瑶,“你放心陪钟伯伯吧。”
挂了电话,盛瑞也到了。
高耸入云的大楼矗立在眼前,强烈的压迫感从头顶笼罩下来。
许云淅收起纷杂的思绪,深吸一口气,提着资料踏上门前的台阶。
大厅宽敞气派,不时有工作人员疾步来去,两旁的临时会客区里有人在小声交谈。
前台在大厅深处,厚重的大理石高台之后,两名穿着套装的年轻工作人员坐在里头。
许云淅说明来意,其中一位短发的工作人员让她填了张《访客登记表》,随后递来一张访客证,让她去右手边一间会议室等候。
许云淅道了谢,低下头正要将访客证挂到脖子上,就听前台里头传来一道轻细的嗓音:
“佳佳,快看邮件,小励总的正式任命文件发布了!”
听到“小励总”三个字,许云淅的动作蓦地一顿。
“这么快?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能经常见到他了?”
那名叫佳佳的短发工作人员边说边放下手头整了一半的快件,迅速点了几下鼠标,片刻之后,对着面前的大屏显示器低声惊叹道:
“哇,真不愧是小励总,连证件照都拍得这么帅!”
“是啊,这颜值要是进娱乐圈,绝对秒杀所有顶流!”
许云淅不由得好奇,她们说的小励总……
是他吗?
过年时和远在美国的励爷爷通电话,没听说他要回国……
励家和他年纪相仿的孙辈有好几个,应该另有其人吧?
许云淅收起思绪,提起资料袋往斜对面的会议室去。
可走了没几步,就见大厅的自动门往两侧分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迈进来。
为首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西装,将他原本颀长的身形衬得越发挺拔出众。
他单手插兜,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子迈得不急不缓。
侧后方的中年男人正跟他小声汇报着什么,他边听边抬起手腕看表。
散漫神情映着深邃英气的眉眼,举手投足间,俱是上位者的矜贵与冷傲。
许云淅猛地愣住。
大学毕业决定回江州时,她也曾想象过与他重逢的画面。
却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突然!
在男人放下手、撩起眼皮的瞬间,她急急转过身,原想回前台躲一躲,却不料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女人撞在一起。
那女人低着头,边走边看手机,两人撞上之后,她拿在手上的资料霎时间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许云淅慌忙蹲下身去捡。
“你怎么回事,走路不看的吗?”头顶响起的指责尽管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咄咄逼人。
许云淅分外难堪。
她垂着头迅速捡着资料。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的心也跟着越提越高。
“小励总,下午好!”身前的女人换上娇柔的嗓音,笑着与人打招呼。
许云淅蹲在那里,深深埋着脑袋,及肩长发垂下来,遮住半边通红的脸。
一双被修身西裤包裹的长腿很快出现在余光里。
许云淅的心脏跳得愈发猛烈,一下一下,用力撞着胸口。
“好。”男人应了一声,那语调凉薄得像冬日清晨的一团雾,却让许云淅的耳根骤然烧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放慢。
高大的身影从眼角掠过,锃亮的皮鞋踏过身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脚步声渐行渐远,当最后一张资料被捡起来的时候,她悄然抬眼。
被璀璨吊灯映得分外亮堂的空旷大厅里,已然不见那群人的身影。
压抑着兴奋的低声从不远处的前台传来:
“啊啊啊啊,小励总也太帅了叭!”
“嗯嗯嗯!那气场、那颜值、那身材,真的太绝了!”
“……”
许云淅暗自松了口气,起身将整理好的资料交到那女人手里,再次诚恳道歉。
那女人丢给她一个大白眼,一把拿过资料,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小会议室里已经等着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坐或站、谈笑风生。
许云淅推门进去的时候,会议室里陡然一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
无声的打量仅仅维持了两秒,他们便又回过头,继续之前的交谈。
今天来盛瑞参加洽谈会的,都是在各自事务所里拥有话语权的。
像许云淅这种年轻女孩儿,稚嫩得如同在校大学生,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某位所长带来的助理。
正好许云淅也不擅长商务社交。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事务所的宣传资料兀自翻看起来。
可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励蓦岑从大厅走过的画面。
多年未见,他越发从容沉稳,身上那股决策者特有的气势也更足了。
而她,依旧和从前一样,微弱且狼狈。
洽谈会采取单独沟通的形式。
地点在二楼的一间多功能会议室。
最先被叫走的是一个知名大所的副所长。
余下的人各自讨论开来。
只听有人问道:“盛瑞不是有专门的专利管理部门吗?据说专利代理师的人数比一般的事务所还多,怎么突然要找外部机构合作?”
这也是许云淅疑惑的地方,她不由地地竖起耳朵。
“我听说盛瑞内部的专代和竞争对手勾连,把几个很重要的创新点以竞争对手的名义申请了发明专利……”
“还有这种事?专代写的申请稿,相关的研发人员都不审的吗?还是说他们都是一伙的?”
“是不是一伙的不知道,反正我听说整个专利部门都被整顿了,研发人员也开掉不少,就连CTO都引咎辞职了……”
“闹得这么大?”
“这只是前菜而已,新官上任三把火,励蓦岑一回来,整个盛瑞都变天了。”
听到“励蓦岑”三个字,许云淅心头一动。
她从宣传册上抬起眼,朝那说话之人看去。
“我有个同学是盛瑞高层,他说盛瑞这几年在励维兴手里接连走下坡路,励家老爷子非常不满,特意把励蓦岑从国外叫回来,期望他能逆势翻盘……”
有人质疑道:“老爷子这是急糊涂了吧?励蓦岑一个小辈,难不成比他二伯还厉害?”
“那可厉害多了!励蓦岑可是沃顿的高材生,业界公认的投资奇才……”
“听说他这几年在国外收购了不少快破产的公司,有一大半都成功上市,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要不是老爷子逼得紧,他根本不愿意回来……”
“……”
关于励蓦岑的讨论不绝于耳,语气里满是艳羡与钦佩。
他一直都是被人仰慕的存在,好似金字塔尖那抹最耀眼的阳光,可望而不可即。
而她,只是众多仰慕者中最平凡的那一个——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想起过去种种,在心底沉寂多年的苦涩如海浪般涌上心头。
会议室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叫走。
谈论声渐渐稀疏,空白的时间越拉越长。
不知谁问了一句,“哎,你们说,我们的洽谈会,小励总会来吗?”
许云淅正低头默念介绍稿,闻言神情一顿,一颗心当即就被吊到了半空中。
“想什么呢!我们这种初步洽谈……”那人指了指天花板,“小励总那种级别的大佬怎么可能会来!”
“就是,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众人纷纷笑起来。
听到这里,许云淅心头一松,接着看起稿子来。
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许云淅才被叫到。
洽谈室在二楼,宽敞的空间里摆着一张阔大的会议桌,五个穿着正装的男女肃着脸坐在桌边。
那气氛严肃至极,许云淅感觉自己不是来洽谈的,而是来面试的。
她压住心底的紧张,牵起唇角和每位高管问好。
却发现坐在最右边那个穿白色套装的女人正是之前她在大厅里撞到的那个!
原本就没什么胜算,还得罪了其中一个高管……
对上女人倨傲的视线,许云淅的心顿时坠入谷底。
可介绍还要继续,为了那点微乎其微的希望,许云淅很快振作起来。
她先把事务所的宣传册分发给每位高管,接着将手机里的资料投到前方的大屏显示器上,随后扬声说道:
“各位领导下午好,我是来自智和专利事务所的专利代理师许云淅,我们钟所长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到场,所以由我……”
说到这里,忽然听敲门声响起。
她停住话音,转头看去。
洽谈室的深色木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许云淅以为对方也是来参加洽谈会的高管,于是弯起嘴角冲他露出礼貌的微笑。
可当她看清门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时,唇边的笑意陡然冻住。
“小励总?”短暂的惊讶过后,高管们纷纷起身。
“不好意思……”
男人双手插兜站在门口,淡然的目光划过许云淅怔怔的双眼,看向桌后那排齐刷刷站着的高管,慢声说道,
“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一年多,终于又开文了!!(激动)
依旧是个暖乎乎的小甜文,希望能陪伴大家度过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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