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仙界(五)

“真的,没关系吗?”

即便谢凌解释过了,谢明寒还是有些怀疑,他神情间带着些关切,转过头,轻声询问着玄惑。

玄惑听得谢明寒的反复确认话语,纤长的眼睫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他唇边笑意渐深,那双黑沉眼眸浸着正午亮光,倒映着谢明寒满脸关切的神情,恍惚间似如曜石般粲然。

“没关系的。”

他收敛了那副乖顺的神情,抬眸,认真肯定道,“没什么影响。”

谢明寒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凌自将才的解释后,便没再参与对话,她掐了个诀,释放出几缕灵力,让丹药浮于身前,便凝神闭眼,仔细查探了起来。

半响后,她挣开双眼,撤下包裹在浅绿丹药外的蓝色薄层,摊开手掌接住下落的丹药,

“这丹药中含有,水蕴草,清心石,应是用来解除某种激化效应的。”

“激化?”谢明寒疑惑,“阿姐,激化什么的?”

“这个不太确定。”谢凌摇头,“不过,那些人炼制出的东西,初接触时,应该造不成什么影响,那东西想要发挥效用,还需一味药引。”

“至于药引是什么......具有这种特性的物体太多,如今还判断不出来。”她蹙眉道。

谢明寒听完,神情放松道:

“这毒药发挥效用的条件听起来挺苛刻的,而且那些人炼制出来,很大可能是用来针对某些人,这样看来,玄钰应该没那么容易中招。”

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转过头,顺口问道:

“对了,玄钰之前,审问出来他们拿那些炼制来的东西做什么了吗?”

话刚说完,谢明寒便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又涉及到了魔域的内部消息,他逾越了。

正想开口说让玄惑不必回答,刚启唇,还未发出声音,他便听到了玄惑的答话:

“都下过禁术了,审不出来。”

闻言,谢明寒松了一口气,再不多问,只把话题集中在玄惑身上:

“那也没事,毒药是在大战前便开始炼制,玄钰临近大战末尾才上任,再怎么样,也不会波及到玄钰的。”

谢凌也赞成谢明寒的想法。

不过......

她感受着掌间丹药冰凉的触感,温声道:“既然知晓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一些准备吧。”

“虽不知是激化什么的,但这解药想要快速发挥效用,还需加以炼化。”

她把手中浅绿色的丹药举至身前,抬眼看向玄惑,轻笑道:

“多一个人拿着解药,便多一层保障,所以......为了防止意外,玄钰,我可以留下这枚丹药吗?”

在她面前,玄惑性格较为内敛。

谢凌觉得,她作为阿姐,主动提起这件事,总好过若事情真的发生,玄惑一个人拿着解药,在失去理智,储物空间除他以外其余人都打不开的情况下,全无办法,束手无策要好。

她是这样想的,便试着询问了一句,毕竟,这丹药是他的,她总不好直接拿去。

只是,因着是半路出家的姐弟,玄惑也不似谢明寒那般大大咧咧,谢凌对着玄惑时,态度便总忍不住越发温和,以致如今询问的语气太过柔和关切,让人忍不住沉溺。

这片刻的沉溺让玄惑恍了恍神。

“可以......”

回过神,他轻声答道。

话落,他缓缓垂下双眸,回想着将才的一幕,眼底浮上了些复杂情绪。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她蓄着浅浅笑意的面容之上,却似是给她罩上了一层柔和轻雾,如远在天边身处云间的九天神女,隔着云层,垂着眸,悲悯着世人。

很漂亮的一幕画面。

除了,那层朦胧轻雾,恍惚间,让他们的距离有些遥远。

似如百年前那般。

盛大热烈,摇摇欲坠的黄昏中。

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于泥潭。

“姐姐。”玄惑低声道。

“嗯?”谢凌收起浅绿丹药,抬眼轻应着。

玄惑想起这些日子里的欣喜至极,茫然无措,漂浮云端,抿着唇,沉默了片刻。

他心底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在谢凌柔和的目光中,他动了动双唇,只道:

“姐姐,事情发生当日,谢家应是设立过了防御措施的吧?”

谢凌喂着长生吃食,没有察觉到玄惑的异样。

闻言,她顺了顺长生的毛发,反问道:“你是说魔族入侵那晚吗?”

“是。”玄惑敛下眼中眸光,轻声答道。

他没有深想,便临时随机转换了个话题,现下只好顺着这个开头,把这些日子想到的,那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说了出来:

“姐姐曾说过,两族大战时,谢家并未参战,但观柳家族地外设下的阵法可知,防御措施这种最基本的东西,族地中,应是都会设立的,何况是在战时。”

魔族入侵谢家族地这件事,只是粗略看来便满是疑点。

通常来说,魔族入侵仙界时,是很少进攻族地的。

单就阵法来说,不仅是玄惑将才提到的防御阵法,各种攻击类的,时空传送类的,观测类的,等等各式各样的阵法,设立过程虽较为繁琐,但若能在族地外建立起来,谁家都不会省略这一步骤。

便是对居住之地不怎么重视的魔族,选址完毕后,都会顺手丢下几个阵法,更遑论仙界群居的族地,怎么也不可能直接腹地大开的。

族地外既是都建立了这些阵法,族地内的人,即便被魔族围困,只需通过这些阵法坚守,就能拖延很长一段时间了。

纵观整个仙界,没有这些恼人大型阵法的地方多得是,实在没必要死攻这一处。

久攻不下,不过是在浪费魔族进攻其他地方的时间罢了,所以,入侵的魔族一般不会去主动进攻族地——

除非通向族地内的道路畅通无阻。

这点,从青魅询问过的,从当日参与过入侵谢家的魔族口中得到了直接证实,同时,也从谢凌被逼至跳下拂歧崖这一境况中,得到了间接证实。

若真有阵法,便是阵法不幸被破,被围困与族地内的人,也可用那些拖延来的时间及时逃生,去寻求帮助。

即便族地外隐藏有幕后之人的围杀,没有多如蝗虫的魔族,也能余一定的精力去应对,不至于落得留下一人断后,最终如那时一般仓皇逃窜,狼狈至极。

玄惑看到柳家族地的第一眼,便明白,谢家族地外一定会设有阵法。

他如今问出阵法是否存在的这个问题,其实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些阵法在魔族入侵时,都消失不见了。

“族地外,阵法确实有,而且各种阵法都很齐全。”

谢凌见玄惑问起,想起还没和他仔细提起过这件事的内情,便不再和长生玩闹,直起身,缓声解释道:

“谢家及一些建立时间较早的家族,虽没参与两族大战,但毕竟是在混乱期间,每家的防护措施都是做足了的。”

“那为什么......”玄惑问道。

“因为,在魔族到来之前,整个谢家族地外的阵法都被先行毁坏了。”谢凌沉声道。

她温和的神情透露出些许严肃,眸光幽深,眉间微蹙:

“玄惑记得我之前说过,族地外守着几名不辨身份,法力高强的仙族这件事吗?”

“毁坏法阵,引魔族入侵,派人隐于魔族中伺机清理残余,既是连环计,这些几件事,应是同一人所为。”

“既是同一人所为,基于毁坏法阵这一点,幕后之人应是对谢家阵法相当熟悉,不然,即便阵法被毁,没有一定的熟悉度,也无法拦截那些阵法毁坏时传递出的消息,以致魔族及至近前,阿寒和父亲才发现敌人。”

对谢家阵法相当熟悉,与谢家关系匪浅......

玄惑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还没等他决定要不要说出猜测,谢凌便通过玄惑的神情,先行想到了这一点。

“不会是如枫。”她肯定道。

对于谢凌的否定,玄惑并不意外。

姐姐应是早便想到了这一层,若不是排除过柳如枫的嫌疑,他们应是不会去往柳家。

但是......

“姐姐为什么这么肯定?”玄惑问道。

为什么回答的毫不犹豫?神情如此坚定?

谢明寒没有理解到玄惑想问什么,以为玄惑怀疑起了柳如枫,于是,没等谢凌回答,他在一旁摆了摆手,语调放松道:

“玄钰不必多心,不会是柳大哥的。”

谢凌听得谢明寒的话语,无奈笑了笑,拍了拍身前长生的脑袋,让它去到谢明寒那边:

“阿寒听没有明白玄钰想问什么吧?玄钰不是在怀疑如枫。”

“......这样吗?”谢明寒不确定道。

谢凌点了点头,笑道:“长生来寻你了。”

让长生和谢明寒玩闹在一起后,谢凌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玄惑,温声回答着他将才的问题:

“我相信如枫。”

她语调坚定地说着这句话,神情中没有丝毫迟疑。

玄惑眼底浮上些黯然,他垂下双眸,不着痕迹地敛下这缕情绪,轻声追问道:

“只是因为相信吗?”

谢凌闻言,望着玄惑微压着唇的神情,无声叹了一口气。

她身体微微前倾,偏过头,看向他半阖的双眸,低声唤道:

“玄钰。”

玄惑抬眼,对上了谢凌蓄着些宠溺与无奈的黛色双眸。

“相信,可不止于只是啊。”她轻声叹道。

隐隐察觉到了玄惑想问什么,谢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试着尽量具体地回答他的问题。

“如枫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

她回过身,迎着玄惑转头望来的目光,望向远处逐渐显露出模糊轮廓,山峦叠起的华亭山,缓声道。

“我感情上十分相信他,当然,理智上也是。”

“感情上,我们从小一同长大,相识已达五百余年,相处也有四十余年,他值得我的信任。”

“理智上,他的各项品德都十分良好,大概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便是真的因为某种原因,想要除去我和阿寒,他也有许多机会,实在不必选择这最为繁琐的一种。”

“故而,我很确信,如枫不可能是主导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话落,谢凌拂了拂耳边被风吹乱的鬓发,转头问道:“玄钰之前想问的便是这个吗?”

相识多年,品德良好,深刻了解,值得信任?

玄惑神情僵了僵,在谢凌询问的眼神中,心不在焉地轻点了点头,心底莫名浮现出了一股不同于以往不适的酸涩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玄惑:相识多年,品德良好,深刻了解,值得信任......除了最后一个待定,他一个都不沾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