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心中发沉,手指一僵,她认识火铳,知道与木仓的原理相同,见过怎么开,却没有精通到看一眼就知道是真木仓还是工艺品,或者里面是满夹还是空夹,
但她不愿再耽搁时间与他争一时口舌之快,也不愿去赌,她本也没有完全指望他们会投鼠忌器完全听她的话,只要他们还顾忌她手里的人质,她就可以脱身。
她心中清明,但此时刻却不能露了怯,右手持木仓,左手取出腰间金簪抵在一直沉默不言的官员颈上,微一用力便挟持着他往外走,目光警惕,语气冷酷:“有没有用,你大可以派人动手一试。”
即便她手握杀器挟持着他的臣子,宗渊也有无数种方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将她制服,可对这个身处逆境屡屡却能找到生机自救的女子,竟让他少有心生不忍。
拿下她,或是杀了她,或是如她所愿放了她,都不过是他一念之事,对一个不知名姓,不知底细的女子心生不忍,这是他多少年没有过的念头了。
她虽冷静机敏,但也还有着少年冲动,面容皎美眉眼未开眸带倔色,身量婀娜纤纤玉质,
这样一个自强不息,也不过及笄之龄的似玉女子,已屡遭难数,她现下虽胆大妄为挟持一朝四品,但气息干净绝不会敢行凶杀人,如她所说,她只是求个脱身而已,
于公于私,当日行一善,遂她之愿放她离开吧。
即便这个女子或许独特,但今日他在她身上耗费的时间,也够多了。
屋中刀尖相向的侍卫奇怪的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但即便如此,安若仍不敢掉以轻心,在与那男子即将擦身而过时,她忽然瞳孔放大,心跳如雷,如遭重击,身形顿住,僵在原地,
手中的火铳咚声掉落,轻如鸿毛的尖簪也抓握不住叮声脱落,甚至连人质脱手都没有反应,
只是瞬息之间,她仿佛置身熔炉,血液皮肉火灼滚烫,黑亮坚韧的双眼覆着朦胧水汽,苍白的脸上艳红满面,头中一片昏沉,耳中尽是嗡鸣,
一股尖锐猛烈的痒意更是自脚底迅速蹿入四肢百骸直达神魂,让她瞬间站立不住栽倒在地,身体碰撞的痛感瞬间压过了极致的痒意,让她短暂得以清明,已经到了唇舌的喘息及时被强压在喉,远去的听觉感知也在瞬间回笼,
火铳和尖簪就在抬手可触之地,安若想要去捡却发现身体绵软根本抬不起手来,脸上尽是晶莹剔透的细汗,殷红如血的唇紧抿着,下颌紧绷,可见其内已是牙关紧咬,时清时混的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火铳尖簪,手指抖如筛糠般一点一点攀过去,再极其缓慢的挪回来,紧紧抱在怀中,
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安若已是浑如水洗,身体与灵魂深处无尽的痒意,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身体,侵蚀着她的意志,倒在地上的身体无法控制的不停战栗,她将喘息与呻.吟关在喉中,可闷哼声却无法控制频频传出。
变故发生的实在突然,上一刻这个女子还如盔甲加身上阵对敌的战士,下一刻,她便轰然倒地,威胁尽失。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喊叫一声,虽不知她出了何事,但只看她瞬间汗如雨下抖如筛糠,便可以想见她此刻在承受极大痛楚,
一个女子,如此年轻,本应享尽宠爱不知人间疾苦生如繁花的女子,却能有此忍性毅力,便她方才持枪对峙言语锋锐,也值得人心生敬意。
陆铎胸中翻腾,眼神明灭,只失神片刻便欲叫人将其拿下。
宗渊却抬手制止,且提步近前,竟在蜷成一团的女子身前,屈身蹲下。
安若眼前已经模糊,但一直以来的危机如悬在她头顶的刀,即便此刻已经神志不清,她也仍记得还处在危险之中,
她不知道试了多少次,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从趴着,到坐在地上,可却仍无法维持平衡身形摇晃,她能感觉到身前有阴影笼罩,下意识要握木仓防备,可她身上汗如雨下,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手心黏腻,冰凉的木仓身上也被握的一片湿滑,无力的无双只是做出简单的抓握动作,便逼得她险些崩溃。
“退--后!”
“主子小心--”
对天子刀兵相向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可宗渊并不以为意,对她手中歪斜举着随时会掉的火铳不置一顾,
他看着她,衣衫湿透,摇摇欲坠,气息灼热馥郁,发丝濡湿凌乱披散,脸颊朱唇艳如海棠,双眸晃晃极力睁大,却朦胧潋滟尽是水汽,娇艳又脆弱,再是可怜不过。
她如掉入陷阱拼命挣脱的小兽,想尽办法终于攀到洞口,却不知猎人狡诈早已留了后手。
她本可以成功的,可惜了。
他眼眸微垂,微覆薄茧的修长指腹接住她纤纤下颌处滴落的晶莹,滚烫一瞬即逝,唯余一丝冰凉,
“叫陈呈过来。”
陆铎微愣,忙垂首应下,迅速派人过去。
安若耳中轰鸣,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心跳的越来越快,气却越来越短,呼吸声越来越重,浑身越来越痒,痒得她恨不能将皮肉抓烂,
她还很渴,渴得像走了几天几夜的沙漠,每一次的呼吸都干烧的厉害,想要水,想要止痒,还想要什么东西能填补肆虐着她精神渴望的空.虚!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但她现在头脑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可当手中感觉到一股拖力时,她如被针刺,失神的双眼猛然清明一瞬,一臂之遥的俊美脸庞赫然入目,她却如临大敌,手指艰难扣近扳机颤巍巍对着他,牙关紧咬,泄了声息:“滚--开-!”
宗渊淡淡勾唇,双指并拢轻轻一拨,那空夹火铳便轻而易举易了手,他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的恐慌,茫然,无措,挣扎,难耐,
缓缓站起身,将火铳抛向一旁,接过锦帕擦手,身后忽地一声痛哼,他蓦然回头,深眸微讶,便见她一手握着染血金簪,一手手心血痕横穿,触目惊心,那双眼黑亮有神,显然理智已清。
可就算恢复清明又如何,疼痛可以让她不屈服在药性之下没那么难堪,却不能让她有如神助摆脱困境,而当最初尖锐的痛楚过后,痒意热意便再次汹涌袭来,她只能不停蜷缩手心挤压伤口,时时用疼痛保持清醒。
安若不想绝望,可现在她真的穷途末路了,没有力气,没有武器,不知道自己在哪,被下了药,还可能染了瘾毒.瘾,
怪不得张娘子不加□□就让她出来,她是有恃无恐,怪不得她觉得用的东西奇怪,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吸食了让人成瘾的药,
但想要她就此屈服,做梦!
安若猛地握紧手,血珠啪啪滴落,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神,黑亮灼人。极怒之下,她竟控制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抓我。”
若说之前宗渊对她只是一时兴起,如视困兽的些微怜悯,那么这一刻,他却是对这个不屈不挠的女子多了分另眼相看。
不怕死的硬骨头他见过,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他也见过,不惧百般拷打折磨的死士,他的手下比比皆是。
他很清楚她方才那一番愤慨之言不是假话,她不是任何一方精心培养的女子,她的眼睛干净通透,没有贪欲,没有算计,只有一腔不甘屈服的孤勇,
就是这样一个平平女子,她能够抵挡烈药而不屈服失态,还能在如此情况之下找出生路,如此坚不可摧的心性,确实值得予之宽容。
“你有害人之心吗?”
只是这样淡淡一句反问,竟险些让安若意志破防,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是相信她的话,所以才没有趁危抓她。
她猛地低下头,喉中发紧,气息凌乱,额角顿痛,两滴晶莹倏然掉落,手心的痛已经麻木,她便用指尖扣挠,尖锐的刺痛将软弱压下,再抬起头时,她已勉强冷静下来。
“我们,本就,无冤无仇,自然,没有,害人之,心!尊驾,既然信我,可愿施以援手,容我,借宿,一晚。过后,我必为,先前冒犯之行,承担,后果--”
宗渊听着她断续喘息极力克制的话语,看着她颤颤发抖却始终不曾弯折佝偻的身形,深眸在那截湿衣映衬下更显修长凄美的颈上淡淡掠过,
“本是我朝子民,为官者理应爱民如子,为民做主,你有难,自当责无旁贷。只是,你敢吗。”
安若不敢放松,脸上僵硬已经笑不出来,只能扯了下唇,“我现在这副,模样,没有,多余选择,便,如尊驾信我,我也愿,信尊驾,心有善念。这繁华盛世,还是,好人多,好官多的。”
“呵,”
宗渊当然听得出她话中违心,但不可否认,她勉强恭维的神情话语,还是取悦了他,
“姑娘一腔信任,自不能辜负。你中了药,医治过后再去休息。”
说罢双指微屈,陆铎便快步走到门外,叫已等候多时的陈呈进来。
宗渊叫他起身,示意他过去诊治,见他走近挽袖欲搭腕诊脉时忽然叫停,淡淡说道:“悬丝诊脉。”
宗渊还不至于对个初见一面的女子起了占有之欲,他是看出她中了媚药,药效发作至今能够忍耐克制,未露分毫软弱求乞之意,可见她本意为何。
没人敢对他使这等腌臜药物,他却处置不少后宫为争宠自用些催情香助兴的女子,其状有妖有魅也有失控失态,更知染此药者最忌与人肌肤相碰,既然承诺援手,自不会叫她的坚持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