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子》的批评早已存在。炼丹家葛洪批评《老子》,因为它对丹道和长生术讲得太少。但别人对《老子》的批评,主要是说它危害政治。
魏晋时代,政局混乱,士大夫们喜欢不着边际的闲谈、聊天,后人称为“清谈”。清谈的内容,主要是《老子》和《庄子》。不少人做官以后,不认真办事,却沉醉于清谈。后人批评他们对国家不负责任,造成了政治败坏,社会动乱,用古人的话说,是因为他们喜欢清谈而误了国家大事,叫作“清谈误国”。由于清谈的内容是《老子》、《庄子》,所以人们又往往把误国的责任归于《老子》、《庄子》。上一节提到的唐太宗批评梁元帝,就是批评《老子》误国的一个例子。
不过唐太宗以后,唐代国家对《老子》的尊崇甚至超过清谈时代,但仍然出现了“开元之治”(公元713—741年)一段政治较好的时期。误国的责任,不一定要由《老子》承担。
唐代后期,坚决批评《老子》的是著名文学家韩愈。韩愈说,《老子》反对仁义,败坏国家政治。它的信徒们(道士)不纳税,不服役,加重了生产者的负担。长此以往,国家必定又贫又弱。所以他建议国家应该拆毁道士们的宫观,命令他们还俗,去做一个为国家服务的公民。
宋代理学家们也批评《老子》。他们认为,在要求修养心灵、节制欲望方面,他们和《老子》的主张是一致的。但是,修养之后,他们的归宿是理,《老子》却归宿虚无。理,就是忠孝、仁义、礼智,就是三纲五常;虚无,那就不知他要遵循什么,要怎么做。所以他们认为,《老子》的主张要不得。不过在后人看来,他们的主张,许多是和《老子》完全相同的。
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后来清兵入关,明朝彻底灭亡。一些明朝的知识分子,把原因归结为王守仁(公元1472—1528年)的学说泛滥。他们认为,王守仁的学说,名为儒学,实为禅宗。它教人不关心实际事务,一天到晚去探讨和实践心灵的修养,和一个和尚差不多。大家都不好好办事,国家怎能治理得好?
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公元1619—1692年),是个爱国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也是伟大的哲学家。他认为,王守仁的学说根子在禅宗,禅宗的根子在老庄。因为佛教刚传入中国的时候,人们弄不懂,不得不用老庄的意思去理解它。因此,是老庄的思想帮助了佛教传播,佛教中又沾染了不少老庄的精神。因此,要批判王守仁学说,必须批判佛教禅宗;要批判禅宗,必须批判老庄。
王夫之认为,老庄思想,教人对社会不负责任。这种思想对社会的危害,超过了洪水猛兽。王夫之说,危害社会的,不只是那些残忍暴虐的家伙。有些人,干坏事不努力,干好事也不努力,一切事都漠然置之,好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死人,每天只是悠哉悠哉地保养自己。刀割他也不觉痛,火烧他也不觉得热,麻木不仁。这样的人多了,天下就分崩离析,老百姓的疾苦没人问,国家的前途命运无人关心,就是皇帝被杀他们也无动于衷。他们不辨善恶,不讲忠孝,认为一切都差不多,都那么回事,与我不相干。这样的危害,不比洪水猛兽还厉害吗!
王夫之说,这样的思想,老聃、庄周提倡在前,魏晋时代的人们鼓吹于后,以至于败坏了天下的风气。王夫之认为,像庄周那样的言论,千言万语,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看到难处就躲闪。他要求人生的旅途必须是万里无云,一片清澈。有一丝云彩他就觉得闷顿。所以他把人生视作危途,把天地之间看作一个大靶场,觉得处处都是陷阱,想让自己成为一块没用的朽木,以此来逃避社会和人生。王夫之说,这是小人的思想状态,一个有作为的人不应如此想。
王夫之指责庄子创造了一系列隐士的形象,并且还说尧舜也把做君主看作负担,左顾右盼,想找人替代。这些形象,足以惑乱天下。庄子还借隐士之口说:我不愿意当皇帝!王夫之严厉斥责道:假若说果真因为一句话就可以导致亡国,那么就是这句话。
王夫之的指责并非全无道理。老子和庄子确实讲了许多消极的话。但是,前人留下的思想资料很多,人们信什么,不信什么,不仅决定于当时的现实,还决定于他自己对待现实的态度。
新时代的有为青年,可以理解老子和庄子的处境,承认他们思想的深刻,借助他们的哲学学说提高我们的理论思维水平,而不应学习他们逃避现实的处世态度。为中华民族的振兴而奋不顾身,才是新时代的中国人应有的精神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