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1
向昭坐在地板上,于冬眼神肆意,仿若她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手机页面上,是一场直播。
“徐氏家族徐甜大小姐将成为徐氏的唯一珠宝代言人,徐氏公司以前从未涉及此领域,在徐甜小姐决定进入娱乐圈后才开始进入相关行业。据悉,徐甜小姐所有的珠宝,均由徐氏私人定制。”
徐甜又拿到新代言了?是徐氏自家的代言?向昭看过去,不明白于冬为什么要放这个给她看。
主持人念了一同稿子,终于在最后说到正题。
“徐氏新品发布,将由徐甜为大家展示,此外,作为谢氏娱乐公司的第一位正式签约艺人,谢总也来到了我们现场。”
摄像机的镜头转向特殊席位,谢北阑就坐在第一排。
向昭太熟悉谢北阑了,以至于镜头转过去的第一秒,向昭就知道,谢北阑并不想出现在镜头里。
他眉角轻皱,身旁的周助理就站到他身前,隔绝住了所有人窥伺的目光。
于冬说:“你看,你被我抓在这里半天,谢北阑完全不知道,还在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参加发布会。”
向昭:“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工作。”
于冬笑,说:“你还是不死心?什么样的发布会,能劳烦大名鼎鼎的谢总?不过是他为了给未婚妻撑场子罢了。”
直播还在进行,向昭看见观众的惊呼声,徐甜的笑脸,她侧头不想看,于冬却逼着她看。
可能过了一个小时?向昭的脖子开始僵硬,直播终于到了最后。
一直到观众散场,直播都还没结束。
隐蔽的摄像头拍到谢北阑的背影,弹幕让摄影老师多拍些,于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镜头竟然真的不动了。
谢北阑坐在原地,徐氏的人把新品拿给他看,都是徐甜戴过的款式,谢北阑看的认真,还和周围的裴西遇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甜也来到了镜头里,她没戴任何徐氏的珠宝,只脖子上有一串粉色的项链。
向昭认得出来,她之前和徐甜遇上,徐甜也是戴的这个项链。
网友的精明之处难以想象,弹幕上很快出现疑问。
“为什么徐甜这么喜欢这条粉色项链?”
然后画面里,马上出现了答案。
“北阑哥哥不用帮我挑了,我还是最喜欢这条你去拍卖会拍卖的项链。”
徐甜撒娇道:“再说了,这都是爸爸的珠宝,干嘛还要付钱啊。”
谢北阑把眼光从珠宝上挪开,投到徐甜身上,说:“你喜欢就好。”
画面在晃动,镜头里谢北阑一直在说话,但录进来的只有这一句。
可单单这一句,就足够所有人听出谢北阑对徐甜的纵容。
于冬把手机关上,问:“你看,我还是从包厢外绑的你,谢北阑好像完全没准备找你。”
向昭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于冬见她沉默,心里更是满意,把凉透的白粥端起来,用勺子喂到向昭嘴边。
“吃一口,你不吃,我会心疼的。”
向昭没张嘴,于冬倾倒下去,白粥就从下嘴唇流下去,落到天青色裙子上,斑驳一片。
于冬耐心耗尽,把粥碗扔在地上,破碎声响起,向昭身躯颤抖,反射性的看向地面。
白色的液体流向床边,浓稠恶心。
于冬说:“你不想吃,就一直在这里待着吧。”
门关上,向昭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摸向眼角,干涩一片。
原来,是没有泪水的吗?
向昭以为她已经咆哮过,也流过泪了,原来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
什么也没做。
她不会流泪了。
夏天的天气很热,经过折腾,地板上的白粥发出酸臭味,向昭躺在不远的地方,口鼻都是这个味道。
腐臭难闻,和她烂掉的半辈子没什么区别。
二十岁生日当天,向昭见到了一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那天是晚上,她刚上大学,白日里过了生日,晚上有课,姐姐要去加班,就只把她送到了离学校大门很近的街道。
那条街道是主干道,旁边有一条小巷子,全是各种各样的酒馆。
晚上的时候,酒馆会有很多喝醉酒的人,所以虽然走这里可以抄小道回学校,但向昭平日里都是避开那走。
只那一天,她临时改了主意,要走这条街道。
才晚上六点半,春夏之交,昼夜变换还不是特别明显,更多是街道的白炽灯,照亮整个路。
向昭走到大概三分之二的地方,旁边一家酒馆的灯一直闪烁,明明灭灭,马上要罢工。
她吓得往旁边躲,后退几步,再往前看,正好看见酒馆里一群人围在一堆。
那些人长相凶煞,汗衫下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纹身,盖过肌肤,肌肉鼓胀,不像是正经人。
向昭要走,那群人中间漏出一点缝隙,熟悉的声音响起。
“行行好,行行好,我下一次会赢的,爷几个再宽限几天。”
时隔十二年,夏广宗的声音穿过多年的时光,再次来到向昭耳边。
向昭七岁的时候,夏广宗为了讨好权贵,举家搬迁到香港,香港那边老牌家族说粤语,夏广宗也跟着说。
到底是半路出家,夏广宗粤语撇脚,说话捋不直舌头,像笑话。
鞋子仿若千斤重,向昭一步也抬不起来,定在原地。
夏广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还有标识性的口癖。
“我识好犀利嘅人,你们放过我,我到时候一定会筹来钱......”
向昭拿好手里的包,闷头向前冲。
酒馆二楼,有人站在窗台看完了全程,嘴角勾起一抹笑,走到楼梯口。
“你们先把他放开。”
大汉听见雇主的声音,纷纷走开,于冬走到夏广宗面前,古旧打火机被掰开,微弱的火光在夏广宗眼前晃悠。
“刚在外边站的那女生,你认识?”
夏广宗摇头,于冬似笑非笑,火光离夏广宗的脸更近。
只差一毫米,夏广宗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额头冒汗,回想起女生的身影,找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想起一个早就被遗忘的人。
“她,她应该是我的女儿。”夏广宗说:“肯定是我女儿。”
“是吗?带他过去,看看人女儿认不认他。”
......
向昭走的很快,她没有想过会再遇见夏广宗。
十二年前,她的继母向玉,带着年仅八岁的向昭离婚,从香港连夜回到北城。彼时为了夏广宗找不到两人的行踪,她们来来回回换交通工具,辗转多地,花了一个月,才回到向家。
后来向家为了保险,举家搬迁,八岁前的记忆慢慢模糊,向昭都快忘了那段经历。
可她现在二十岁,还是在见到夏广宗的第一眼认出他。
向昭忘不掉,忘不掉那段过去。
微凉的晚风吹拂而来,向昭没听见身后有动静,步子慢下来。
大门外,一辆小车冲过去,擦过向昭身边,常常的尾灯刺激她的眼睛。
“齐一七。”
“齐一七。”
“齐一七。”
向昭愣在原地,叫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记忆里早已模糊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她不知道是期望还是害怕,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臂回头——
夏广宗站在路的另外一边,脸上的得逞的笑,连多日未打理的胡子都跟着翘起来。
完了。
向昭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向昭回头往学校跑,一刻也不敢停。
她回到宿舍,关上门蹲在地上,因为剧烈运动而呼吸不畅,慌忙间打开手机,先打开妈妈的对话框,又关上。
向昭又打开姐姐的对话框,颤抖着打字,却一直没敢发。
[向月:怎么了?]
向昭删掉对话框里的字,说:“没事,想你了。”
[向月:怎么像个小孩子。]
向昭看见姐姐的消息,先是笑,然后慢慢耸拉下嘴角。
姐姐不知道她的过去,向月以为向昭真的是向玉说的那样,是夏广宗前妻的女儿。
妈妈,向昭也不敢发给妈妈,她读高中的时候,向家舅舅,外婆和外公都去世了,现在向家本就和以前不能比,告诉向玉,也只是徒增烦恼。
向昭冷静下来,把东西放好,想,夏广宗现在被追债,顶多找她要钱,只要她不给,就不会有什么......
与此同时,昏暗的街角。
于冬嘴角叼了一根烟,问:“还真是你闺女?叫的啥名字?”
夏广宗唯唯诺诺说:“那是她亲小姨的名字,她肯定不会忘的。”
于冬笑一声,又说:“既然是你亲闺女,你把她抵给我,我免你的债。”
夏广宗听了抬头,嘿嘿道:“我那闺女好看的很,只是免债吗?”
“只是?”于冬招手,身后的人立马上前踹了夏广宗一脚,把他踹到墙上。
“你要是把她抵给我,你不就算我的老丈人了吗?是吧。”
夏广宗好不容易直起身,听见这话,又弯下腰,一瘸一拐的走向前,把于冬抽到只剩烟蒂的烟接到手里,说:“您说的对,你说的对。”
于冬这次亲自踢了他一脚,说:“行了,你知道该怎么办。”
“我保证,她不敢违抗我。而且,于总不是喜欢在床上那样那样吗?”夏广宗挤眼睛,“我那闺女从小就被我打,皮实的很。”
于冬似笑非笑的看他,让他看着办。
“这几个人手就给你了。”
“好,好。”
......
后来,向家突然出现资金问题,寻遍所有合作商,都说爱莫难做。
向月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因为于家出了手。
于冬这人,向来风评不好,在感情上荤素不忌,男女不忌,这几年从他床上抬上医院的数不胜数。
向月稍一思索,就知道他定是看上了向昭。她想瞒住这一切,却不知道向昭早已在夏广宗的纠缠下,见过于冬很多次。
彼时,向昭刚进娱乐圈。
不见天日,不知时间,向昭在地上躺了很久,一直到白粥发酸。
她半眯眼睛,一直没吃东西,加上情绪低落,向昭状况很不好。
脑海里全是她前半生发生过的事,向昭回忆的断断续续,脑子发懵。
最近这几个月,她想起过去的时间比以前多太多了。
卧室的门被打开,周宝儿进来收拾白粥。
向昭看她一眼,又躺回去。
周宝儿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收拾好东西后把窗户打开。
微风吹进来,向昭浑身一冷,迟钝的意识到已经是早上了。
过了一晚上吗?
向昭看着窗外出神,浑然不知于冬已经走进卧室。
于冬半蹲在向昭身前,见向昭不看他,恼怒的把向昭的脸拽回来。
向昭眼神空茫,于冬摩挲她的脸,说:“你还真是能忍的。”
“还真是你爸说的,你从小就被打惯了。”
向昭还是在原地发呆。
周宝儿又进来,端来一碗粥。
于冬接过去,手一松,粥掉到地上。
窗外的鸟儿被声音惊动,叽叽喳喳的飞走,周宝儿哆哆嗦嗦的捡碗碎片。
于冬说:“这么凉的粥,你有没有用心?”
周宝儿:“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向昭这才把注意力分到周宝儿身上。
周宝儿收拾好地板,又出去端了一碗粥,向昭看见她的手被烫成红色,端不稳碗。
于冬戴了皮质手套,轻轻松松把碗接过去,用白瓷的勺子喂到向昭嘴边。
向昭没喝。
于冬呵一声,把勺子拿出来,一手端碗,一手掐住向昭的脖子。
向昭被迫仰头看着他,于冬笑容肆意,阴狠狠的说:“向昭,你还喜欢谢北阑啊?”
“谢北阑要是想保护你,那不是分分钟的事?用得着你在这受苦?”
于冬说:“你这辈子,就该认命。”
向昭呼吸不上来,张开嘴巴,脸从苍白变为红色,再从红色变成青紫色。
她一张开嘴,于冬就把滚烫的粥往嘴唇边倒下去。
又热又烫,向昭嘴巴麻木,下巴,胸口处被烫出红印子,火辣辣的疼。
于冬一直掐住她,看向昭濒临死亡的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向昭以为,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太痛了。
痛到脑子里再想不起任何事,只觉得,就这样死了,好像也不错。
好像,死了也没什么。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大,直到于冬放下她,向昭跌在地上,余光看见打开的窗户。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会得偿所愿?
向昭想,她的前半生不算好也不算坏,有人爱她,也有人恨她。
到最后,她爱的人不爱她,她恨的人,她也只能看着。
不如死了。
她死以后,会下地狱吗?
应当会。
向昭眼角流出被抓以后的第一滴眼泪,鼓起勇气,在于冬没注意的时候,冲向窗户。
飞出去的瞬间,向昭以为,那是自由。
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她往下坠。
原来人掉下去的时候,和羽毛,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更快一点。
楼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