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钟有时候会变得很长,长到足够出现一次奇迹或是改变。在三十秒中,巴尼和华兰茜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六月的一个傍晚,他们坐着螺旋艇在湖上环游,又泊在一个小湾钓鱼。后来他们把小艇留在水边,一起步行穿过树林走向两英里以外的劳伦斯港。华兰茜在商店逛了逛,给自己买了一双舒适的新鞋子。她以前那双旧鞋突然坏了,所以不得不穿上那双细高跟皮鞋,后跟出奇的高。这双皮鞋是冬季的一天,她冒傻气一时冲动买的,只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很美,还因为她想在有生之年也来一次冲动购物。她有时会在蓝色城堡穿上它们,但这是她第一次穿出来。穿越树林时她发现穿它们走路十分不舒服,巴尼不得不一直搀扶着她。不过尽管有些不方便,看着她那露出的美丽的脚踝和高高的脚背,华兰茜还是默默地高兴,幸好自己没有去商店换掉。
离开劳伦斯港时,太阳已经落到松树梢了。在北面,树林突然将城镇掩映。当他们走出劳伦斯港步入松林时,华兰茜感觉自己从一个世界跨向了另一个世界,从现实到达仙境。
距离劳伦斯港一英里半的地方有一个小火车站,那里有个小候车室,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了,因为这个时间没有火车停靠。巴尼和华兰茜从林间走到那里时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左边的铁轨有个看不见的突然的拐弯,从树顶上方看去,一串浓烟预示着一辆过路车正在驶来。跨过铁路的时候,巴尼听到铁轨那雷鸣般的震动声。华兰茜在几步之外跟着他,磨磨蹭蹭地沿着小径采摘喇叭花,距离火车来还有足够的时间,她漫不经心地跨过第一条铁轨。
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随后的三十秒钟在她的回忆里充满了慌乱,如噩梦一般。华兰茜千万次地被这种痛苦困扰着。
她那漂亮却笨拙的鞋跟卡到了铁轨的缝隙里,怎么也挣脱不开。“巴尼,巴尼!”她惊恐地呼喊着。巴尼转过身,看见她被困住了,脸色苍白。他努力帮她挣脱,用力往外拽她的脚,但是没有用,火车马上就要开过来,再不走就会从他们身上开过去。
“走,走啊,快走!巴尼,你会没命的!”华兰茜尖叫着,使劲把他推开。
巴尼跪在那里,面色惨白,疯狂地撕扯着她的鞋带。但是鞋带系得太紧,他又浑身颤抖,手忙脚乱。接着他又从口袋了拿出一把小刀,用力往上砍。华兰茜还是拼尽全力地把他推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巴尼会被轧死,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安危。
“巴尼,走,走,看在上帝的分上,快走!”
“不!”巴尼咬牙切齿地说。他疯狂地去扯鞋带,火车驶过时他抓住华兰茜跳起来,把鞋丢在了那里。火车驶过,带来的风吹干了他脸上淌下的汗水。
“谢天谢地!”他喘息着。
那一刻他们呆呆地看着彼此,两个人都面色苍白,眼睛圆瞪,浑身颤抖。之后他们蹒跚着走到候车室尽头处的座椅,一下子瘫坐在上面。巴尼双手捂脸,一语不发。华兰茜坐在那里,目光迷离地盯着那些高大的松树、林地里的树桩还有长长的闪闪发光的铁轨。这一刻她只想到一件事,想到此她的浑身就像要燃烧一般。
一年前特伦特医生说她得了一种严重的心脏病,还说任何刺激都会致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活到现在?她在刚刚的三十秒钟内经历了如此大的刺激,可是却没有死。除了像正常人一样膝盖有点发软,心跳有点加速,其他没有一点不适,一点没有。
为什么?
会不会是特伦特医生搞错了?
好像一阵冷风吹来凉透了她的灵魂,华兰茜颤抖起来。她看着巴尼弯腰待在她身边。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是不是他也有了同样的想法?他是否也在怀疑,并且害怕自己这次的婚姻不只是几个月或是一年,而是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况且这个女人还欺骗了他?想到此,华兰茜难受极了。不会的,不会这么残酷,这么可怕。特伦特医生不可能弄错了,不可能的,他是安大略地区最好的心脏病专家。一定是刚才的恐惧导致她犯糊涂了,回忆起那些心脏病发作时剧烈的疼痛,一定是因为有很大问题才会如此的。
可是她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发作了。
为什么?
此时巴尼缓过来了,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华兰茜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我想我们该回去了,太阳快下山了。你能走完剩下的路吗?”
“我想可以的。”华兰茜痛苦地说。
巴尼走过空旷地带,捡起他丢掉的包裹,里面是她那双新鞋。他把包裹递给她,让她把新鞋换上。他没有帮她,而是背对着她站在那儿,眺望着松林。
他们沿着铁轨走向湖边,一路沉默。接着巴尼驾着船在夕阳下开回米斯塔维斯,又是一路无语。他们静静地绕过郁郁葱葱的小岛,渡过晚霞中漂着小舟的珊瑚湾和银色河流。岛上的小屋里传来音乐和笑声,他们却一言不发,一直开到了蓝色城堡下面登岸的地方。
华兰茜走上岩石阶梯进了房间,她痛苦地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透过凸肚窗向外凝视,完全没有注意到幸运儿快乐的叫声和班卓琴因为自己座位被抢投来的抗议的目光。
几分钟后巴尼也进来了。他没有靠近她,而是站在她身后温柔地询问她是否因为刚才的事感到身体不适。如果可以,华兰茜宁愿用一年的幸福去交换,能诚实地说一句“不舒服”。
“没事。”她平淡地说。
巴尼走进“青须公的密室”,关上了门。她听到他在那里踱着脚步走来走去。他从未这样过。
而在一小时之前,就在一小时之前,她还那么幸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