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希仁一到河滩,便大吼道“在哪?”
“在这边”惠指着河的上游跑在前面,桃紧跟其后。与希仁和残虎相比,她们要轻快得多。
希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这几天老在这河滩上跑来跑去。他的预感果断命中了。惠停下的地方,果然正是当时与伥鬼相对的地方,而且
“就是那个”
顺着惠的手指看去,希仁冻结了
“回、回来了。尸体回来了……”
惠所指的河对岸那棵古树的枝条上,正如前些天一样有一个女人挂在上面。那从肋下绕过的绳子,那胸口处染得鲜红的衣服,那披散开来的乱发,还有那在过度惊恐下大张的眼与嘴,全部与那天一摸一样。
阳武说是有人把尸体扔进河里了,他错了。那具尸体走去了哪里,然后,又回来了。
“大、大人”桃也同希仁一样,双目圆睁瞪着那具尸体。
“桃姬,我们在做梦吗?”
看着僵直了的二人,残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梦?哪里是梦?我也看得见哦”
残虎正要渡过前些天希仁刚架上的桥时,希仁两手大张挡在了他的面前
“残虎老师,等等。靠近那东西很危险。”
“为何?”
“什么为何啊,那很诡异啊。那跟前些天我们看见时的情况完全一样啊。吊着的方式,衣服胸口处的血迹,还有那被恐怖扭曲的脸。那尸体是在前些天消失,然后今天回来了啊。靠近它的话或许会触发作祟也说不定。在它消失以前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对吧桃姬,你不这么想吗?”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惠听了二人的谈话脸色越来越发青
“大人,那是真的吗?要是真的话我也会被作祟吧?啊啊,讨厌啊。真不该来这地方。我就是听说虎是从这里下到镇里来的过来看看而已啊。”
残虎对抱着双肩发抖的惠安慰说
“没问题的。要只是看见尸体就会被作祟的话,我们巫医早就死了。”
残虎从堵在他面前的希仁旁边穿过,开始渡过独木桥。
“若是她消失之后又回来了的话,应该是有什么想说的才对。听她倾诉也是巫医分内的事。”
残虎毫不畏惧的渡过桥,走到古树近旁。希仁等人也提心吊胆的跟着残虎走了过去。残虎望树枝上看去,那女人衣服的胸口处染成了一片深红,看来是流了相当多的血。
残虎转向桃说
“桃姬,请把她放下来。”
桃想了一会,然后似乎是做好觉悟了,轻轻点点头,一气抓住树枝,然后一个翻身窜上枝头,接着将手伸向挂着女人的绳子。希仁也做好了思想准备,走到近旁接住了那女人,将她放在草丛上。女人气息全无。
“喔,这回也有锅掉在地上。”
希仁惊奇的捡起锅,又在周围找了找有没有菜刀掉在附近。可是跟前些天一样,没有菜刀的影子。残虎没有对那些表现出任何关心,直接开始了对女人的检查。希仁也探头看向尸体。
希仁虽然没有残虎那样的医学知识,可是他也是看惯了他杀尸体的。
“老师,死因果然是胸口被刺中吗?”
残虎没有回答希仁的问题。他扯开尸体衣服的胸口,正在对伤口进行触诊,突然,他把尸体衣服恢复原状叫道
“桃姬”桃姬闻言立即跑来旁边。
“桃姬,回塾里去把诊疗室暖上,把状况告诉师父。”
残虎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平时那种稳重,是很少见的尖厉声音。桃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来事情紧急,于是翻身跑了出去。
残虎脱下自己的衣服包在女人身上,只穿着内衣的他抱起女人,一言不发的向徐福塾走去。
“残虎老师,究竟怎么了?”
希仁紧追上去,惠也惊讶的跟了上来。
“那个女人可是曾经被吊起来,然后消失,接着又出现了的妖异人物哦”
希仁又一次提醒他,但是残虎并不停步,反而加快了步伐。
残虎的耳中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希仁也只能闭嘴跟着他走。
回到塾中,徐福与狂生迎了上来。徐福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严肃。
“要做吗?”
徐福以严厉的表情问道,残虎以更严厉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
徐福点头走向排列在塾的深处的那些小屋中的一个。残虎将那个女人送进自己的诊疗室。诊疗室中已由桃生起炉火,略略有些温暖。残虎将女人放在床上,从炉中取出一根燃烧着的柴火,紧抿双唇快步走向徐福去的那个小屋。希仁与惠也跟了上去,小屋中徐福和狂生正在忙碌得准备着什么。
小屋中央挖有一个宽五尺。长约一间有余的方形洞穴,二人正往洞穴中灌入一种茶色的粉末。
残虎默默将柴火递给希仁,然后跳入了二人正在灌入粉末的那个洞中。那洞深得让希仁不由低喊“危险”。那是个深得能没过残虎头部的洞穴。
希仁小心翼翼的往洞中窥探,看来深有七尺以上。洞底与洞口比起来要窄了几分,是个倒过来的梯形一样的洞穴。残虎站在洞底,将灌进来的粉末细心的均匀铺开。
很快洞底积起了厚约一尺的粉末。残虎示意狂生停止以后,从洞中探出头来向希仁要柴火。接过希仁递过去的柴火,残虎点燃了灌入洞底的粉末。
瞬间白眼与呛人的气味冲天而起。残虎爬出洞穴,用一根长棍调整着洞底火的情况。很快烟淡了下来,可是随之气味越来越难闻。那是种像是不知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的气味。希仁与惠捏起了鼻子,不过徐福等人都一脸淡定。或许这种气味对于巫医来说算不得什么吧。
过了一会,火小了下来,只剩下烟还在晃晃悠悠往外冒。接着残虎往洞中离入口越一尺的地方开始架起横木。横木粗越两寸(约五厘米)有余,两根横木之间间隔五寸,排了约有十根。
做完这一切以后,残虎站上横木试了试强度,接着一声“好”提起精神,走出了小屋。
自从回到塾中,残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又不太好向他搭话,无可奈何下希仁向狂生小声问道:“狂生老师,那是什么仪式?”
“不,不是仪式!”狂生的脸色与残虎一样严峻。
“残虎老师正在试图召回她的灵魂。”
“召回灵魂?那不是儒者的仪式吗?”
“不,这是一种治疗。我也只见过一次,不过在这方面残虎老师比师父做得还要好。
(什么)希仁无言以对。残虎是要让死者复活吗。那种事情可能吗。希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残虎抱着女人回来了,桃也一起跟了过来。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新的,应该是桃给她换的吧。
残虎将那女人以俯卧的姿势放在架在洞中的横木上。然后从横木间伸进棍子,调整着火的燃烧情况。
接着他自己也蹲在横木上,双手揉抚着女人的身体,时而强劲,时而轻柔,特别是对背上按摩的非常细致。
从洞中冲起的热气让小屋中炎热逼人。残虎的额上也不断落下大颗的汗珠,他汗也不擦的持续治疗。
时间流淌而过。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只有残虎不断施加的治疗所发出的些微声音支配着这座小屋。
不知过了多久,躺着的女人的肩膀微微动了下。“恩”徐福低吟一声站上横木,开始与残虎一起对女人的背上施加治疗。接着那肩膀又一次微微动了。
“做到了”希仁在心中叫道。女人的魂定是回到了她的身体中。残虎与徐福进一步持续治疗。接着听到徐福的一句“好了”,残虎抱着女人站了起来。
希仁探眼望去,女人的脸上似是已经恢复了血色。
02
残虎走向诊疗室。希仁等人也随之走出了小屋。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谁也没有在意。残虎将女人放在诊疗室的床上,在她耳边温柔的轻声说
“我是巫医残虎。现在要对你的伤进行治疗。这里没有你的敌人,请安心下来将一切交给我吧。”
接着,女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残虎迅速将耳朵凑了过去。问道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可是她没有再次发出声音。
“恢复意识了吗。她说什么?
“似是在说‘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啊……”
“不知道”残虎答道,接着开始继续治疗。虽然女人还没能完全恢复意识,但是已经跨过了一道槛。
残虎解开女人的衣服,用热水清洗伤口,然后从药房拿来金疮药细致的涂在伤口上。完成这一系列的治疗后,残虎“呼”的吐口气坐在了床边,低声说道。
“至今为止还算顺利”
希仁跪于残虎面前表达了自己的敬意,然后问
“说起来,这是什么方术?”
“并非方术。”残虎毫无欺瞒之意的摇摇头。
“这是将冷却的身体加热来恢复温度的治疗法。铺在洞底的是有止血效果的白羊粪。这是对患者的身体加温,防止出血,抚动身体来去除胸部的瘀血的治疗法。虽然并不是对所有的患者都有效,不过这次还算顺利。”
噢噢,希仁心下佩服。虽然不明白那番道理,总之残虎救活了一个濒死的重伤者。虽说并非对所有患者都有效,不过为什么对这个女人有用呢?
希仁如此问道,残虎回答说
“大概是有所留恋吧。身体与心都死掉的人就会逝去。心中想着不想死的人必定可以救回来。我是这么认为的。”
听了这番话,不只是希仁,狂生、桃和惠也都被感动了似的看着残虎。若是没有残虎的话,那个女人就会就那么死去。
“可是,只是脉搏恢复了,要到意识恢复还必需要经过细致的治疗。和伥鬼的约定就先延后吧。”
残虎似是对最后那句话有所不甘般低声说。即使在进行了让人精疲力尽的治疗后,他也执着于和伥鬼的约定。把跟鬼怪的约定押后也没问题,希仁正要这么说时
“残虎老师,那就交给我吧。把脉的话我也懂得少许。我也想帮忙。”
狂生认真的提议道。残虎高兴的对此点头应允。
“说起来”狂说接着说“这个女孩是谁?要和她家里联系一下。”
“什么?女孩?不是沈夫人吗?”
希仁伸头望向睡在床上的女人的脸。啊,确实不是沈夫人。在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先入为主了。桃也凑了过来看了看叫道“真的,是别人”。
躺在床上的人虽然跟沈夫人很像,但是是别的女孩。
并非是沈夫人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对’指的是不是沈夫人吗?”
希仁挠挠头。可是若不是沈夫人回来了的话,这就不是消失后又出现的事件,而是另一桩案件了。
这样一来谜团又增加了。沈夫人消失于何处了呢。这女孩为何会被用和沈夫人一样的手法杀死呢。
不止是被刺中胸口,她同样头发散乱,脸庞扭曲,被挂在古树的树枝上,而且同样有锅落在边上。这两个案子之间必有关联。不,应该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吧。犯人对这个手法很执着。如果杀害沈夫人的是李耳,那么对这个女孩下手的也必然是他。但是,杀害妻子的动机还可以想得出来,杀害这个女孩是为了什么呢?还有,为什么这个女孩没有消失?像在被希仁发现以后沈夫人消失了一样,让尸体在被惠发现以后消失不就好了吗?
谜团变得比消失再出现来的还多了,因此希仁的工作量也同样增加了。有必要查清这个女孩的身份和杀人动机。
“残虎老师,这个女孩的意识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有些话想问他。”
“这我也不清楚。”
没死本身就是奇迹了。只要活着就好。即使不这么急,到了明天有人提出搜索申请了就明白她的身份了吧。残虎做好他巫医的工作,而自己做好求盗的工作就好。
希仁对徐福等人低头致意后,为了送惠回里去离开了徐福塾。
03
但是,到了次日,并没有人提出对那个女孩的搜索申请。一个年轻女孩失踪了,她的家人和周围的人不可能没有发觉。没有申请提出是因为她并非这个镇的住民吗,或者说有什么不能提出申请的理由吗。身份不明的话这事就不好办了。
这次事件所用的手法和沈夫人那时是一样的,所以是李耳所为的可能性很高。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会想杀沈夫人的理由,可是,他想杀那女孩的理由就无法明白了。他就是那个杀人鬼的话,若不能找到那个理由,或许他会无止境的杀下去。必须早点抓住那家伙。
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而且还有人虎嫌疑人的事,继续去调查吧,希仁这么想着要走出执务室时,好像就在等这一刻般,数个里正涌了进来。
不过,他们并非是来对失踪的女孩提出搜索申请的。
希仁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连阳武和部下们也被叫了出来,大家分头去和里正谈话后发现他们多是带着被害报告来的。
有的说,里中婆媳之争增加,场面无法收拾。
有的说,不知道是谁扔进河里的圆木把船撞坏了。
有的说,里中饲养的羊被人虎偷走了。
有的说,人虎背着羊在河滩走来走去。
虽然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报告,但是对报告提出奖励的是官府自己,所以也不能随便把他们赶回去。希仁边受理着这些,边试着问他们里中有没有行踪不明的女孩,不过每个人都说没有那种人。
在他们的报告告一段落,希仁总算松了一口气时
“可有空吗?”又有一人来了。
“还有啊?这回是啥事?”希仁抬起头一看,慌忙端正姿势打招呼“这不是笠远老师吗。真是失礼了。”
笠远乃是很早以前就生活在琅琊的儒者,也是一名巫医。他作为儒者得到的评价很高,是在进行仪礼时不可或缺的琅琊名士。在徐福塾落成以前,他是琅琊唯一的巫医,不过最近他的患者有所减少。究其原因,或许他爱唠叨的习惯比他作为巫医的实力影响更大。他虽已年近花甲,但是身强体壮,抓住人就开始说教。作为儒者,他实是个杰出人物,同时对任何人来说,他也是个不想亲近的人物。
这位笠远今日也姿势优美的站在这里。
“老师,今日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是怎么说”笠远撅起嘴吐出不满
“我是带着关于虎的意见来的。虽然协助官府乃是庶民的义务,不过若是不想听老朽的意见的话,就此告辞了。”
“不不,请等等。请务必让晚生听听您的意见。老师您那渊博的知识定能为捕捉人虎立上大功。”
希仁以不惹这位乖僻的老人生气的笑容应道。
“这样吗”
笠远心情有所恢复,于是开始说起
“希仁大人。事先说好,老朽并不知道分辨人与人虎的方法。不过,我想谈谈我作为一个儒者的意见,可以吗?”
笠远在意着兴致勃勃的看着这边的人们,开了口。
“你,可知虎乃是儒者?”
“啊?虎是儒者吗?”
这老头突然间说什么呢啊。不会是想要在这儿开始儒学的讲义吧。
“正是。虎啊,在袭击人之前必先到当地祭祀孔子老师的庙去,去征求同意啊。之后,在前半个月立起上半身生活,之后半个月立起下半身生活。在得到孔子老师与众神的允许后才能袭击人。孔庙就在官府的后门附近。”
希仁虽然知道孔庙的位置,不过虎是儒者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可是,孔子老师会允许袭击人这种事吗?”
“这里,就是重点啊!”
笠远一脸正得我意的笑了起来。这下中了敌人的陷阱了,希仁后悔了起来,不过已经晚了。敌人得意洋洋的开始儒学的讲义。在进行了一段儒学的讲义以后,最后进入了虎的话题。
“虎,将吃掉不能尽礼、孝、忠之人。”
“恩恩,不知礼的人吗”
“比如说,在徐福塾的那群人啊。”
笠远讨厌抢了自己患者的徐福塾的巫医们。徐福塾的人中儒者很少,徐福等人并不拘于礼仪与形式。
他们不会像笠远这样明明是要治病,却啰啰嗦嗦得进行说教。有没有对琅琊山的神进行祭祀也值得怀疑。
“那么,您是说虎将会吃掉徐福塾的老师们吗?残虎老师可是连老虎都不会吃的哦。而且徐福老师他们已经在琅琊山中生活了很长时间,至今为止从未被老虎袭击过。”
“不,我只是将那伙人作为不知礼者的一个例子而已。”
他们虽然有着充分的被虎吃掉的资格,不过这次不是他们,笠远说。真不知道原来被虎吃还是要有资格的。
“就是啊。要是虎要吃他们的话,应该老早就可以吃掉了。”
“哼,他们运气好而已。希仁大人,你觉得为何人虎会在这个时期现身?”
“您说‘这个时期’是指?”
“想想看吧。琅琊山中很久以前便已有虎栖息。可是,琅琊的居民从未遭过虎难。然后这个时期虎下山来了,这里面定有什么原因啊。”
“原来如此”确实如此。希仁暗自佩服,不愧是笠远老师,着眼点就不一样。虎的目的或许与它现身的时期有着深刻的关联。这里或许意外能得到用得上的情报。
“正如老师所说。请老师对晚生说明那个原因。”
“就说给你听吧。人虎啊,是要吃掉叔孙通。”
“啊?”希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老师,我是在搜寻人虎。不是在搜寻人虎要去吃的人啊。”
希仁以尽量不刺激笠远的口气说。
“不,希仁大人。这可错了。分辨人虎的方法老朽也不知。孔子老师不曾说过那些东西。虎乃是修习儒学的,吃的是否定儒学的人。只要监视那个人,人虎来了就可以发现它。希仁大人,你要抓捕盗贼的时候会怎么办?不是监视盗贼有可能去闯空门的房屋吗,一样的道理。监视可能被人虎吃掉的人物,这是个抓捕人虎的有效办法。不是吗?”
原来如此,儒者真是了不起。希仁再一次感到佩服。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想出适当的理论啊。这理论听起来不也非常像是一回事吗。这时,若是普通人的话,那就该一句“回去”赶出门了,不过笠远虽然乖僻,却也是琅琊的名士,德高望重的老人。不能冷冰冰的赶他走。
“明白。我会注意。那个叫叔孙通的是哪里的什么人?他在策划着做什么坏事?”
笠远在脑中搜寻了一会合适的词汇,最后如此说道
“那人要毁灭国家。”
“哦哦”希仁插入喊叫声。
“也就是说那家伙,打算与秦王陛下一战咯。此人现在何处?”
“恩?你不知道叔孙通吗?”
“哎,这琅琊姓孙的人实在太多了啊,敢问是哪一位?”
琅琊中姓“王”与“孙”的人异常得多。在市场上扔块石头,估计定能砸到这姓这两姓的人之一。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追着虎跑的猎人头领也姓“孙”,东王家的佣人也有姓孙的。
“哼,就是风水博士的那个叔孙通啊。”
“啊,那个男的啊。”
希仁想起来了。
上个月,有风水博士带着十数人的随从自秦的首都咸阳来到了琅琊。不过,希仁并不觉得他们会在密谋颠覆国家。若问为什么,因为他们正是奉秦王之命来到琅琊的。
风水博士为了寻找立赞颂秦王功业石碑之地而在琅琊山上徘徊。
04
秦王在统一全国后,在鲁的泰山进行了封禅仪式。似是要向全境夸耀自己乃是真正的皇帝。进一步的,他就想在全国的名山、神山上树立歌颂自己功绩的石碑。
琅琊周边(现山东省)的琅琊、三山、莱山、之罘、成山这五座名山被认为是“四时主”“阴主”“月主”“阳主”“日主”“东平兵主”“临淄天主”“泰山地主”这“齐地八神”所在之地。
琅琊山也是其中之一,是祭祀着八神的山。秦王想在琅琊山也建立石碑,于是为了调查合适地点,派了风水博士过来。风水本是用来寻找优良墓地的学问,不过秦王大概认为寻找建立石碑的场所也可以以它为准吧。
“笠远老师。在琅琊山上位秦王陛下树立石碑,是会导致国家覆灭的事吗?”
“唔。虽然树碑这件事也有问题,不过比它问题更大的是那个叔孙通的态度。”
是这样吗,希仁歪了歪头。周围对风水博士的评价非常好。听说他总是一副沉着的表情,言行举止也很稳重。他貌似并没有来到镇上来,那么笠远是什么时候见到博士的呢。
“老师认识那位风水博士吗?”
仔细想想作为儒者的笠远会对国家派遣过来的风水博士直呼其名也很奇怪。风水博士应该也是儒者,笠远会非难那位儒者这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知道不知道,那厮是老朽的弟子啊。”
‘重点就在这里’般笠远叫道。好像他想说的就是这个。
“什么。这么说来那位风水博士是琅琊出身吗”
“正是。那过去也是个优秀的青年啊。聪明而礼仪端正,忠孝两全。曾经是我的弟子中最为优秀的男子。老朽觉得琅琊镇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狭小了,让这等人才埋没于田舍实在可惜。于是向文化最为先进的赵国官府引荐了他。让他带着我的推荐书去了赵,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向世上输送有能力的年轻人,这不是老人的任务吗,不对吗。”
笠远挺直了背,像在对弟子讲解般说。
“正如老师所言。老师所为真是国中老人的典范。孔子老师也会称赞老师的行为吧。”
“恩,你也这么想吗。”
笠远微笑。这位老师,说起事来十分严厉,但是笑起来的话脸上却有着一丝可爱。
“正是如你所言啊。但是问题在于,那厮回到琅琊以后,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老朽这个老师啊。”
面对笠远这番话,希仁终于说漏嘴了。
“啊。果然是这样啊。”
“果然是什么啊、果然!”
希仁缩起了头。又中笠远的陷阱了。希仁虽然在体力方面很有自信,但是在知识与议论上就远不及残虎与笠远了。这里老实点乃是将被害减小到最小的手段。
笠远的攻击还在继续。
“听好啊。人啊,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没有双亲的力量和老朽的推荐,那厮的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
“正是”
“然后呢。如今攀上高位了,就忘了过去的恩情这算是怎么回事。弟子岂能忘掉师父的恩情。子曰‘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师祖,孝之终也。’”
“啊,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原文出自《孝经》,“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说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总之那厮啊。回琅琊以后,首先要拜望常年等着孩子回来的母亲,然后来老朽这里,说上一句‘多得您的照顾’,这才是人道不是吗。”
看着笠远的鼻息渐渐的凌乱了起来,希仁觉悟了。于是如他所想,笠远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风水博士的坏话。
“老朽也曾在去官府的路上碰见过他一次,可是那厮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那种货色会出人头地,这个国家也完了。而且那身不成体统的头冠和衣服像什么样。”
笠远突然站起来叫道。
说起来,风水博士一行人都穿着奇妙的黑色衣服。黑是秦的象征色,他们也是公仆,所以并没违反什么,不过普通官吏在正式活动以外的场合是不会穿那种黑漆漆的衣服的。那头冠也是浅黑色的缀有奇特的宝石,可是头冠只要样子端正,也就没什么特别可说的。
虽然觉得那并不是值得笠远把眼瞪成三角形怒吼程度的奇特装束。但是在这之后笠远还是就最近连见都没见过的风水博士的妆容眼神、体格、行止、说话方式、遣词用句、最后连他住的宿舍方位的好坏都扯了一大堆坏话,让希仁完全无法招架。
“那种人就让老虎吃了算了!”
最后随着一声大吼,笠远为自己的主张画上了句号。
过了一会,在他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得意洋洋的宣言
“所以说啊,希仁大人。只要盯着那厮,人虎必会出现。人虎的目标就是那厮。老朽的话肯定没错。”
接着就走出了执务室。
05
希仁抱着头。说到底,他的意见什么用都没有。笠远这不就是对风水博士在出人头地以后没来拜问他感到不爽而已吗。
在这么忙的时期又把时间浪费掉了。
赶紧出去调查吧。李耳的行踪,小个子男人的身份,还有对那个女孩的询问,再加上搜查人虎的所在,要干的事多着呢。
他正要去徐福塾接狂生等人时
“求盗大人,不好了!”一个年轻男子脸色青白的冲了进来。
“怎么了,小元,女朋友跑了吗?”
希仁开玩笑得问。他是东王家的佣人,也是预定将成为猎人的女儿惠的丈夫的青年。这人虽然有些弱气,不过其诚实值得肯定,假以时日也能独当一面吧。
“是。不不,不是那回事。人虎死了。请快来吧。”
“什么!真的吗!人虎是一头吗?已经死了吗?有没有被害者?”
根据回答带去的人数和装备也不一样哦,希仁问道
“是一头,已经死了。没有被害者。”小元快速答道。
“说起来你们还真能分得清人虎呢。”
阳武从希仁后面走了出来问,不过他十分焦急。
“总之请快来吧。地点就是河边的古树下。”
“什么。又是那地方吗!”
希仁与阳武以防万一带了二十人左右的武装部下去向琅琊川,还让另外的部下去告知徐福塾“发现了人虎的尸体”。
希仁急奔在从前些天起跑过无数次的河滩上。河岸边已经聚起了许多骚然谈论着的看热闹的人,不过因为害怕作祟谁也没有到对岸去。希仁等人推开他们来到了古树下。
草上躺着浑身是血的虎的尸体。这正是虎。身上皮毛黄黑相间,不过比想象中要小。希仁觉得自己见过的虎要比这个大。
然后不知是谁准备的,古树前搭起了一个高约一尺有余的祭坛样的东西。说是祭坛,也不过是用这附近的树枝与石头粗粗堆成的而已。是认为这棵树是神木的人临时赶造出来的吧。
人虎就蹲在那棵神木与祭坛之间。虎头附近形成了一滩血泊,一边躺着一只吃剩下的羊的尸体。或许就是这老虎吃的吧。
阳武曾经说过“你们还真能分得清人虎呢”,不过看见尸体以后希仁也理解了。从蹲着的虎尸上能看见人类的脚。不,是两只后腿的皮褪去,正在变成人脚的途中。虽然不知道是正要从虎变成人,还是正好相反,总之这就是人虎。但是人虎的头既没有朝向古树也没有朝向祭坛。
“这真是,惊到了。确实是人虎啊。可是我虽然听过虎会拜孔子大人,不过这家伙是在拜什么呢?既不是古树也不是祭坛啊。难道在拜河?”
希仁呆然低语,阳武也呆住了般说道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说起来,是谁杀了这家伙?而且是谁造了祭坛?上头有赏。”
阳武对着数十人的看热闹人群喊了喊,可是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报上姓名来。
“发现的是我,不过那时它已经死了。”小元战战兢兢的说。
“哦。那么这家伙为何会死在这里?吃羊导致食物中毒?还是说遭了神木作祟?”
这棵神木边上曾有伥鬼现身,有两个女人遇害,现在还有人虎死在这里,或许真有什么作祟。
以防万一,希仁先用带着的剑试着戳了戳人虎,不过人虎一动也不动。这肯定是死透了,不过他还是对上去调查死因有所犹豫。他没有医学知识,而且总觉得让人不快。
那要怎么办呢,希仁想。光顾着发现了人虎,没有考虑那之后的事。印象里秦的法律中并没有应对人虎的条款。要怎么向官府报告才好呢。吃人的老虎的罪行,要怎么进行裁定呢。
而且若是人的话,那就应当举行葬礼将其埋葬,可是若是虎的话就没那个必要了。虽然以前也有出现人虎的事件,不过有抓到人虎的例子吗。站在一旁的阳武什么也没说,看来应该是没有吧,希仁朦朦胧胧想着。在那之前首先是死因,残虎和狂生还没来吗。
看热闹的站在河对岸,耐心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过了一会狂生和桃赶到了。不,不止他们二人,令人惊奇的是徐福也一起来了。“太好了”希仁心中暗喜,并表现在了态度上,他上前对徐福行拜礼
“大人,请以您的智慧助我等一臂之力。”
徐福对希仁只是撇了一眼,没有回答就走近了人虎的尸体。他会来这里乃是被对人虎的兴趣所吸引,看来对如何处理并不关系。
徐福站在人虎的尸体前,狂人立即上去慎重的把人虎的身体翻了过来。不愧是个剑士,他看起来完全不觉得害怕。人虎的腹部慢慢现了出来。
“噢”“啊”
希仁和阳武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人虎的腹部的皮翻卷着,从那里可以看到人类的下半身。是一个赤裸的男人。狂生好不惊讶,细致慎重的把虎皮翻开。虎皮意外的非常简单就被剥了下来。很快现出了人类的胸部,肩部,接着从手臂也从前脚中脱了出来。
希仁等人咽着口水注视着狂生的工作。狂生最后抓住虎的头部,巧妙的从中将头拉了出来。头扭向了诡异的方向,不过脸部可以辨认。
“噢噢”看着那张脸希仁大叫起来。
“这不是港湾工人的李仲吗”
看热闹的人也骚动起来。人虎的正体原来是比谁都热心搜索老虎的李仲吗。说起来,残虎曾经说过,虎是李氏一族的化身。
“这家伙原来是人虎吗。对虎异常执着,还告发了别人,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正体吗。”
在低吟的希仁身边,桃一言不发的看着现出正体的李仲。昨天见他的时候还只会觉得那是个人类的,人虎的化身术是这么完美的吗。
“把这家伙的里的里正叫来。”
希仁小声命令一个求盗说。
“就算是人虎,也必须举行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