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希仁与安期一起造访西王大宅那天已经过了数日。希仁依然在四处追查壁的行踪,但是毫无进展。不过他明白急也是没有用的,调查就是需要有耐心。
这天他也和往常一样在徐福塾中与残虎说话,突然看门人龟闯了进来
“残虎老师,不得了了。”
“不得了?是哪类不得了?战争开始了?还是来了大量的食物中毒患者?情况不同,所需要的精神与物质上的准备也不同。”
龟的神情再焦急,残虎的态度也是一样的沉静。
“不是不是,比那些都要不得了。笠远老师的马车来了。”
“噢,笠远老师的马车吗?那真是不得了。”
虽然同意这是不得了的事,但是残虎的脸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桃姬,你出去迎接一下。”
“老师,”桃面露难色。那表情比鬼还要难看:“我应付不来笠远老师啊。”
“喔,桃姬也有应付不来的人啊”希仁开玩笑说“我还以为桃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呢”
“以前,我走在镇上,被他狠狠训了一顿呢”
“只是走在镇上就被训了?为什么?”
“说是年轻女孩不能穿蛮衣”
“蛮衣?是说你的胡服吗。可是,桃姬一看就知道是匈奴人啊。各民族有各民族的服装嘛。而且这琅琊是个港口,穿各种衣服的人都有,桃姬你没错。”
希仁安慰着桃。
“他也知道我是匈奴人的。但是,还是说就算是匈奴人,只要住在秦国土地上,就要穿上正式的衣服,结果被叽叽咕咕说教了好久。”
“原来如此,正是笠远老师的作风啊。明白了,我去吧。”
残虎站起来出去迎接笠远。
他们所说的这位笠远老师,乃是琅琊首屈一指的儒者。同时,也是在徐福塾落成以前镇上唯一的巫医。如今镇上人口膨胀了数倍,可是他的患者反而有所减少。一切全是徐福塾的错,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那塾里的人身份十分可疑,没一个是出自正统之家。很多都是年轻人,缺乏修行,结果既不能孝,也不知礼。那种人做的诊断调和药怎么可能会有效果。那些家伙说是在研究成仙之道,但是只有极尽孝道的人才能成仙的。”
他这样一个否定挨着一个否定的说着徐福塾的坏话,最后一句话做了总结
“之所以徐福塾前病人会排成行,乃是因为那些家伙自己就在散播疾病。”
正如他所说,徐福塾中身份不明的人很多。徐福、残虎和桃他们,既不是来自什么正统的大家族,也不拘泥于礼仪。这塾中很多道家与墨家之人,以把礼仪形式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儒者看来,定是跟邪恶的老窝没什么两样。
笠远将徐福塾作为商业对手加以敌视,不过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他的评价也并不怎么好。有些人只是因为没有其他巫医,没办法了才去找他的。
笠远并非是作为巫医才得以成功,即使没有患者,他的社会地位也是很高的。他有作为儒者的工作。因为冠婚葬祭等行事中儒者是绝对必要的存在,所以他也是镇上的一方名士。
这位把到访徐福塾本身视为污秽,从不来访的名士,这一大早就前来拜访,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残虎走向大门,只见年近还历的名士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前。
作为巫医的技术与思考方式暂且不提,笠远的姿势真是美如画。服装整齐,冠冕堂皇,身姿端正,背挺得笔直,脸直直朝向正面。残虎心下佩服,若是人类的善恶是由身姿决定的话,那世人皆应成为儒者。
笠远以这副魅力十足的姿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在儒家之礼中,不经主人带领是不可进入他人家中的。
“笠远老师,有失远迎”
残虎行了个拜礼,但是笠远依然一脸不快的站在那里。残虎维持着拜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在您多忙之时拜访,真是抱歉”
笠远压抑着自己被晾在那里的愤怒开口道。
“不敢当”残虎依然低着头“笠远老师,请进寒舍来吧”
“恩”笠远点头,在残虎的带领下进入屋中。那步法也是极为漂亮,以一定的步幅徐徐而行,儒者即使是在火灾现场也绝不会跑起来。
笠远在进入等待室、坐于上座后,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愤怒已经平息,而是注意到了希仁的存在。在求盗面前大吵大闹这不太好,于是笠远压抑着感情问道
“佳人在否?”
“佳人吗?”残虎抬起头。笠远会来徐福塾已是奇怪,找佳人有事这更是怪上加怪。笠远与佳人在道德观点上有着完全相左之处。感觉至少他此行并不是来叙旧的。
“请稍候”
残虎老实回答之后走出房间,藏在一边的桃姬靠了过来
“老实,叫佳人老师过来这好吗?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啊”
“不叫的话笠远老师是不会走的啊。”
桃点点头小跑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佳人老师不在。好像昨晚也没回来。”
桃的表情有点为难,有好像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
残虎回到房中,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了笠远。
“很遗憾,佳人有事出去了。若有什么事的话请先告诉我,之后我会传达给佳人。”
“哦,不在啊。”笠远也呼出一口气。笠远也不想和佳人吵起来,他不觉得能跟那人正常的交流。在这方面,面前这个残虎看起来更像个正常男人。也听说过他在此担任塾长。那么先跟这个男的说吧,笠远想。
“实际上,不为别的,我是为西王家相关之事而来。”
“噢,西王家的事吗?”
“正是。是王孟的事。”
“恩”残虎心中对上了号。
王孟之事全交给佳人了。在那之后虽然没听过事件进展,不过也没过几天,残虎不觉得病状会有剧烈变化。也没有从西王家来的联络,不过笠远也是个巫医,视情况或许西王家不止拜托了徐福塾,也拜托了他对王孟进行治疗。
“王孟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吗?”残虎问
“病情变化?残虎,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是的。那件事已经全交给佳人了。佳人在那方面是徐福塾第一的巫医。我相信他一定能让病情有所好转。”
残虎挑选着用词慎重的回答。
“病情好转?不,老身并非是为王孟的病之事来的。”
“啊?那么是?”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正在调戏东王家的女儿。老身是受东王家的委托而来的。”
笠远以责备的语气说。
“对那姑娘的调戏是所指何事?”
“那家的小女儿依然是单身,但是,已经有许下的人家了。你明白吗?”
“恩恩”残虎暧昧的说。
“王孟就正在试图勾搭那位姑娘。无视其父,直接去找人家女儿这是错的。不,在那之前,他们两人乃皆是王姓人士的男女,结婚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他正要行以兽行啊。”
关于男女间的婚姻,再也没有比儒者更让人烦的了。他们把没有得到双亲允许,没有举行婚礼的男女间的结合行为成为“野合”,称生下来的孩子为不想要的孩子。同姓人之间的结婚更是被非难为兽行。即使是现在,在儒教国家,若是同姓人之间产生了恋爱感情,必要先要查对方的本籍,若是本籍相同,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是有血缘关系,一旦搞清了这点,那么两人间的恋爱感情本身就会不复存在。
“他不止是在镇上跟东王家的女儿搭话,而且竟然无礼到硬闯入人家家里去强逼人家姑娘。这种事可不是人做的!”
笠远不停的变着说法变着例子表达着王孟的行为乃是兽行一事。
“原来如此”残虎看着吧唧吧唧不停扇动的笠远的嘴,心下暗想。佳人对王孟实施了治疗。如今他已经不再只是闷在屋里,而是已经精神到可以去勾搭银花了。残虎对佳人的托付是“让王孟精神起来为最优先事项”。佳人心中基本没有道德伦理什么的概念,他大概是遵照残虎的托付对王孟实施了让他恢复健康的治疗吧。
“如上之事就是王孟所行。这里希仁大人也在场,你可以也听听他的意见。”
笠远终于说完了。估计是坏话的词已经用完了吧。
“他的行为我清楚了。可是,那与佳人有什么关系呢?”
残虎姑且问问看,这一问,笠远的眉毛就吊了起来。
“你在装什么。教唆那王孟的,不是别人,不正是佳人吗”笠远提高了音量。
“噢,那是真的吗?是谁说的?”
“不是谁”笠远终于忍不住怒吼了起来“老身给他讲解为人之道,那过去老实恭顺的青年竟然歪着脸对我说‘烦死了’啊。对着本人怒吼‘烦死了,男女之间是同姓又怎么了。我姓王,也是从南国来的男人,有啥问题?’啊。不止如此,然后还对着老身喊‘滚一边去,屎老头’。老身这许多年来为了琅琊的繁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过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屎老头啊”
笠远看来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脸气的通红,肩膀不住颤抖着继续说
“于是老身问他‘说话小心点,是谁给你灌输了那种野兽般的思想’。他就挺胸回答‘是徐福塾的佳人老师’。他本人如此说,那还能有假!残虎啊,徐福塾会教人骂我这种老人屎老头吗?尊敬老人对人来说莫不是第一等的大事吗?”
笠远怒气爆棚大叫着。看来比起王孟那男女道德观念来,骂他老不死的这事更让笠远生气。
“恩恩”残虎更加佩服了。那个病弱的王孟敢去骂这位老人老不死的,这不是已经成为镇上最有活力的人了吗。想这么骂这位老人的人在琅琊那可不知道有多少呢。虽然不知道佳人对王孟实施了什么样的治疗,至少他成功打开了王孟的心门,这是自己没能做到的事。
“残虎,你怎么看?”
“呵呵,骂人屎老头这是不对的。”
“恩,正是。”
“屎这东西人人都会有。老头这乃是老人的别称。两样都是非常普通的事,作为骂人的话不是很恰当。”
“什、什么?”笠远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像是在说这个男人也不是正常人吗。
残虎毫不在意,继续他的话。笠远的话中有些东西他很在意。
“笠远老师。你说过东王家的女儿要嫁的人已经决定了吧?”
“正是。”笠远严肃的点点头。
“对方是一位名叫陈正的年轻人吗?”
“不,并非如此”
“恩?我听说是他啊?”
“这个叫陈正的,是个佣人。虽然有些不知从哪飘来的传言,但是毕竟身份不同。东王家的女儿要嫁到门当户对的家里去。而且,这个佣人已经死在咸阳了。跟死人是没法结婚的。东王家的女儿嫁去名门这事已经决定了。”
“陈正死了?”
“正是。数天前关于此事的通知送来了。那事与这次婚姻无关,不过,东王家的婚礼之事也会在今天公开。这么一来,搞不清状况的王孟和家人或许会进一步作出过激的举动来也说不定,所以我今天过来给你们提个醒。”
笠远高声叫道,他已经不对王孟和佳人用尊称了。
“东王家的女儿要嫁到一户高贵的人家里去。那家不是王孟比的了的。明白吗,再行无礼之事,可没有好果子吃。希望你把这话转告给佳人。”
笠远深深吸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残虎走到门前目送笠远离去,回来后,希仁疑惑的问
“他说陈正死了。这事我还没听过啊。”
桃也对这事最为在意。
“然后银花要嫁人了吗。王孟能精神起来虽然是好事,但是闹得有点大啊。”
“是啊”
残虎虽然没见过陈正,但是听根说过那是个能干的年轻人。
虽说战乱的时代可以说是已经结束了,但是国中的治安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不知道陈正是怎么死的,不过死在遥远的异国这定是非常遗憾的啊。无论如何,如今那位年轻人死了,银花就要嫁去高贵人家了,桃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桃姬,佳人老师若是回来了通知他一下,把笠远老师的话转告给他。争执之事必须避免。”
但是,一切还是没能来得及,那天佳人没有回徐福塾。在残虎对佳人提出忠告之前,陈正的死与银花婚礼的事就在镇上传开了。虽然死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因为这事是与婚礼一起传开的,于是知道二人之间关系的人们纷纷传言“这事可了不得啊”。实际上,事情确实闹大了。因为那王孟听说陈正死了,便狂吼“这好了,情敌死了,这下银花是我的了”。实际上,他既不算情敌也不算别的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边上冒出来的单相思而已。再说,现在银花有结婚对象了,更不可能如他所愿。
可是,只要一陷入恋爱中,女人会变得漂亮,男人会变傻。在没有比为爱发狂的男人更难对付的了。
当天王孟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他带着西王家的私兵涌向东王家,身上表现出的积极性以前的他根本没法想象。西王家的私兵队长是个“不愿担责任的人”,所以比起事物的善恶道德,他还是更讨厌被王孟骂,于是也就唯唯诺诺的服从了王孟的命令。不巧的是这段时间内恰好西王不在家。
西王部队在东王家门前狂吼“把女儿叫出来”,无谋的想要硬闯东王大宅。但是,东王家也想到了会有这种事。东王家也有私兵,东王家的私兵们“哎哟不得了”的迎击西王私兵。
东王家的私兵队长跟西王家那位也差不多是一样的货色,但是这种场合下东王家比较有利,东王部队紧闭大门防止敌人冲入。
攻击部队在门前高声叫骂,相对的,防守这边就有人在门上大声宣讲人道。
就这样琅琊镇变成了一个颇有点样子的战场。虽说是战场,并没有箭矢飞来飞去,也没有人挥着长剑互相砍杀。双方私兵互相都有熟人在,也都觉得这不是值得相杀的事。大家都知道没有危险,于是人们都聚来这里看热闹。
“把女儿交出来”西王部队的人齐声高喊,“你们不懂人道吗”东王部队怒骂回去。偶尔会有自傲于力气的私兵会站出来,双方正经对殴一番,不过那也不过就是头上打出几个包而已,没有什么重伤的人出现。对娱乐无比饥渴的人们为了这种小斗殴也不吝于送出欢呼。
但是,这场战乱很快就有了结果。听到骚乱,希仁怒吼着“混蛋”赶来,于是西王部队就扔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就撤兵了。
“再也别来了”希仁怒吼“下次再敢来……”
说到一半,他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正要缓步离去的人影。
“等等”希仁跑过去“等等,佳人老师。”
那个人影站住,静静的转过身来,果然是佳人。
“有什么事吗?求盗大人。”
佳人微微一笑。希仁无意识的心中一动。虽然希仁没有那方面的爱好,可是佳人的妖艳之美,不止是女子,就连男人或许也会成为其俘虏。
“佳人老师,你搞出这种事让我们很难办啊。”
“我犯了什么罪吗?”
佳人不为所动。他只是以疑惑的眼神直直看着希仁。
(别用那种眼神看洒家)希仁把这话咽回肚子里“给年轻人煽风点火,这事我可不敢给好评啊”
“呵呵,还以为是什么事”
佳人的笑容丝毫不变。
“年轻人会去追求漂亮的女孩子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行为吗”
“但是,现在这事成了一场骚乱。一个搞不好或许就会成为战争。”
“求盗大人”佳人那漂亮的眉毛吊起了些许。
“许多战争的原因不就是男子去追求女人吗。若说那是罪过的话,那么天下的王与武士,不,所有男人全部都是罪人。”
佳人说完这些话,便回身离去了。
“但是,下次可不会这么简单了啊”希仁对着那背影怒吼。
再惹起这种骚动那可受不了。但是,现在也不能立即把佳人抓起来。
不过,无论是琅琊的人们想要在看一场那种无趣战争的愿望,还是希仁的担忧,都果断没能成真。
东王家主人与笠远为了为了停止这场丢人现眼的战争,出了让人意外的一招。他们公开了至今都没公开的银花的婚嫁对象。
银花要嫁的,竟然是琅琊郡的太守。
琅琊郡的太守,乃是从秦的首都咸阳正式派遣而来的最高官职。他是琅琊最有力的人物,是地方上的小皇帝。当然太守是有正妻的。但是,有多个妻子是男人身份的一种象征,做到太守之位,那他自然也就有充分的要溢出来的身份。因为太守没有儿子,所以为了得到继承人而迎娶侧室并不违反当时的伦理。
能得到被称为是琅琊第一的美女,这对太守来说自然是件高兴的事,而对东王家来说,也是求之不得。这件事若是成了,不止东王家家名会得到提升,生意也能铺的更开了。比起让银花去做王孟或陈正的妻子,那是有天壤之别。对东王家来说,女儿的意思什么的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
而且太守与银花的婚事对于笠远来说也是有好处可捞的。
本来儒者这种人,就是靠冠婚葬祭吃饭的。葬礼虽然是最赚钱的,但是那事难以靠自己来促成(不过本来笠远就是巫医,要说可能或许也可能)。在这方面婚礼就很不错。因为儒者这个身份在官家和商家都吃得开。在哪有什么样的女孩他都知道。在男女能邂逅的地方甚少的那个时代,再没有比儒者更适合做男女之间媒介的人了。
若是能促成这桩婚事,那就能从俩家得到大笔大笔的礼金,也能包揽两家之后的所有冠婚葬祭事宜。在一郡太守和东王家这等人家,要办婚礼那必然是规模甚大,这里面可捞的油水自然也是很多的。
这桩婚事对太守、东王家和笠远可谓是皆大欢喜,但是也有两位不这么想的人。其中之一是王孟。
一听到太守与银花的婚事,王孟瞬间变回了过去那个王孟。他变得精神起来可是花了数天,而变回那个虚弱的男人却连半天都不用。若情敌是陈正的话还可以一战,可是,这回的对手乃是郡太守。这就没法打了,就算带着私兵跑过去,对面是东王家的话那顶多就是头上肿几个包就结了,对手是太守的话,那可能就小命不保。赢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就这样王孟变回了那个为无法实现的恋情而苦恼的家里蹲。希仁的隐忧,琅琊居民所期待的两家间的战争就这样简单的被化解了。
另一个为此事悲叹的,便是银花本人。一般来说,女儿是无法违抗自己双亲的意向的,但是银花有一颗勇敢直面违反自己意志之事的心。她自幼就向往着成为陈正的妻子,无论心还是身体都已经是他的东西了。就是为了取悦他自己出落得如此美丽,而今更无意去做别人的妻子。
银花很讨厌王孟这种既没有体力也没有精神的男人,也没有和他说过话。她不知道王孟为何会如此想要自己,更无法理解直到最近还躺在家里的他突然变得行动凶暴又没品,硬跑来找自己是犯了那根神经。王孟的存在和行为对银花来说只是一种困扰,但是银花还是忍了下来。很快陈正就要回来了,他回来的话,这次一定要好好说服双亲来同意他们之间的婚事。那样的话,王孟这种脑子有病的男人也不会再来了。
可是,陈正的死讯传来,就好像配合好的一般,笠远提出了与太守的婚事。银花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父亲东王对她说
“很遗憾,但是陈正死了。你不能嫁给一个死人。如今,笠远老师代表太守大人来提亲了。嫁到太守家那定是富贵荣华。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也能轻易得到。若能生下一个男孩,那更是子子孙孙都安泰幸福了。对女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了。这对咱家来说也是非常荣耀的事啊”
东王孜孜不倦的劝说女儿。但是,还不能相信恋人之死的银花并没有简单的点头。虽然觉得父亲与笠远不会骗自己,但是她觉得在亲眼看到他的遗体之前自己的绝不会相信的。纵然确认了他的死,她也不想去做太守的妻子。东王家是琅琊官府的御用商家,所以银花也曾和父亲一起去拜访过太守。她还记得当时太守那像是舔舐般的目光。太守就是那时看上她的吧,将自己裸体呈现在那下流的眼前,被那肥腻的手翻弄自己的肌肤,只是想想银花就汗毛倒竖。
至今为止无论什么样的人来提亲也好,像王孟那样不讲理的来求婚也好,因为有希望在,所以都能忍。而现在陈正他……一想到这里,银花便悲伤得要发狂,闷在家中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但是,与银花的意志无关,婚礼的准备正在有序进行着。
婚姻是要有一定的手续的。虽然结婚的手续非常麻烦,但是这种手续依然被儒者以将未经正式手续批判为“野合”这种手段认真维持着。
首先,从“婚礼正是二姓的姓之结合”开始,选定媒人。有一个专门做结婚的中介的官人,此事必要通过这个官人(在琅琊这个官人不是别人正是笠远)。在选定媒人后以
一,纳彩男方赠与女方礼物
二,问名问新娘与其母亲的名字
三,纳吉立卦问吉
四,纳徵定彩礼
五,请期提出婚礼的日期
六,迎亲自己去迎亲
的顺序迎娶新娘。
婚礼将在天色暗下来之后进行。新郎戴上一种以黑色皮革制成的叫做弁的帽子,穿黑衣,乘坐黑色马车。其从者也要穿一身名叫玄端的黑色装束跟在边上。
新娘这边的父亲要去面外迎接新郎,而且这一晚所焚火焰在三日间都不可熄灭。迎来夫妇的家中三日间不可奏乐。这些都是规矩。
就算你问为何要做这种事,儒者也不会说明理由。对儒者来说重要的不是规矩的意义,而是按形式遵守那个规矩。
笠远就是靠着守着这个规矩活着的。总领两家的婚礼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吃饭家伙的同时,也是无上的喜悦。关于这场婚礼,再没有比笠远更适合的人了吧。他迅速而正确的进行着婚礼的准备。
三天之后,两家的婚礼已经成了琅琊人的一大乐事。人们见了面就会说起婚礼的传言,从心里等着婚礼的那天。
银花郁闷的渡过这些日子,只有她的姐姐金花温柔的安慰她。
被称为琅琊双花的这二人,虽然性格上如同水与油般不同,但是姐妹感情好得不得了。银花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而姐姐金花则是那种顺从的性格。
金花在一年前遵从东王的意思招了婿。她不像妹妹那样有自己的恋人,而且是个认为遵从父母之命乃是天经地义的女子。想要娶她为妻的男人有许多,他们不是直接接近她本人而是向东王提出自己的想法。东王从这些人中,选择了经常出入店里的一个名叫高臣的男子作为自己的女婿。此人容貌良好,辨才优秀,作为商人也有潜力,选来当商家的女婿那是没说的。有时也会让人疑惑他为何不去做官,不过如今时代就是这么个时代,这世上有的是因为和秦的战乱导致官路断绝的人。东王认为高臣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罢了。东王得到了作为继承候补的女婿,但是因为自己依然健在,所以没让他住进家里来,而是在离大宅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给了这对夫妇一所新居。
金花在妹妹的婚事决定后,就回到娘家陪在她的身边。这也是东王的意思。东王很担心意志坚强的银花会不会因为不想结婚而自杀。
婚礼的日子渐渐临近,镇上也渐渐有了一种高涨的气氛。怎么说这乃是太守和东王家。这肯定会成为一场今年少有的盛事。仪式之后会有盛大的宴会这是惯例。跟这两家有关系的自不用说,镇上的所有人都有参加的资格。到时候酒菜自然肯定有,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就连官家都会休息吧。市场、海港、造船厂全部会停业这是肯定的。只有这时候,将会是无关身份高低上下,全镇都参加的一场祭典。
所有的费用将由东王家来出,不过若是没有那种程度的财富,也攀不上太守的亲,而且他肯定赚的要更多。
为了那一天,根着力准备了许多好酒。这不止要趁着这次婚礼大赚一笔,同时也是自家好酒的宣传需要。东王家已经发来了酒的订单,她还想顺道卖些腌菜出去,但是被对方委婉的拒绝了。但是谁管他啊,只要把若无其事的把菜摆上桌去,大家肯定就会吃的。吃过一次以后,有些人或许就会改变对腌菜的看法了。
“嘿嘿嘿,银花大人啊”
根心情甚好,还是和往常一样跑到徐福塾来笑嘻嘻的说着婚礼的事。
只有这徐福塾与往常毫无二致。桃对华丽的婚礼还稍微有点兴趣,残虎和她丈夫狂生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二人只是默默得在沉浸于婚礼的镇上做着自己日常的工作。桃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去参加婚礼。
琅琊对此事最上劲的笠远为了婚礼还新买了一身礼服,怕啥,这点小花销很快就能赚回来了。
他在婚礼开始的三天前就住进了东王家中。此事不容有失,必须要让人们赞叹“不愧是笠远大人”。他对新娘与其双亲的服装,还有婚礼上的诸般用品一一进行确认,还把佣人们召集起来,对婚礼程序仔细的排练了数次。
但是,他的努力最终归于泡影。原因就是,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银花,忽然消失了。
最重要的新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