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南乐的肩膀。
无论南乐怎么推搡他,他任由她发泄怒火,整个人死活就是不松手。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抚摸她的头发,后背。
受伤的孩子总是要哭的,总是要尖叫,推搡踢打挣扎。
他不会哄孩子,但知道哄南乐这样的女人并不会比哄一个小孩难多少。
女人含着眼泪的样子是很有风致的,眼泪大颗大颗慢慢掉下来的样子会让男人怜惜,但无所顾忌,这样发了疯的哭就绝对称不上好看了。
林晏没见过,他从没见过有一个女人发出这样可怕的哭声,哭的跟野兽嚎叫似的,又哭又骂,让人恨不得把她捂死。
林晏只能强忍着烦躁,硬着头皮竭尽所能的安抚着她。
那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像是豆子一样往外蹦,一句比一句更动听。
果然,南乐很快情绪平复了下来,哭声渐小,终于稍微恢复一点平日温驯的样子。
她用一双含着泪花的眼睛看着他,抽噎着问道:“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去了哪里和什么人?”
林晏把平日那些漫不经心的神色收了收,摆出十分的诚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开始说起瞎话。
“昨天老爷邀我一同去酒楼与他的几个客人宴饮,我本也想早些回来,但实在是推辞不得。去了又人微言轻,只能被他们一直灌酒,最后醉的太厉害。早上我一醒就立刻回来了。”
这一番话,他说的情真意切,说到最后又似不太舒服一般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南乐心软了一瞬,她别开眼睛问道:“林晏,我就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林晏按住她的双肩,他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会不喜欢呢。娘子,我心中从来可只有一个女人。”
南乐破涕为笑,被他看的面上有些发烫。
林晏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心下松了一口气,勾了勾唇角,“这笑起来多好看啊,快换一身衣服也去让主家见见,让她们知道我娶了个多漂亮的妻子。”
南乐被他说的更不好意思了,她强忍着羞涩,牵住他的袖子,“你答应我,以后早些回来。别让我总是一个人。”
林晏这会儿自然什么都会应,“好。”
换好衣服,林晏一路将人送到了王姨娘的园子外。
他停住脚步,看着南乐,想了半天,只叮嘱了一句,“少说话。”
南乐仰着头看着他,一双乌亮的眼睛映着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澈,柔软的面颊在秋日的冷风里冻出两团红。
她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只蠢呼呼的啄着木桩子的肥雀儿。
就她这副样子,真进了大宅后院,一准被那帮女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林晏对她的智识并不抱什么希望,只希望她少说少错。
湄娘款款走来,目光缠在林晏的脸上。
她一只手倚着门框,话是南乐说的,但眼神却落都没有往南乐身上落一下。
“行了。姨娘等着呢。快进来吧。”
南乐不是没长眼睛,她察觉到女人对自己隐隐的敌意。
这样的敌意,她不是第一次面对。
林晏好像的确……很招女人喜欢。
她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陌生又奇怪的感觉,抬步进了院子。
目送着南乐进了门,林晏才收回视线。
湄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林夫子就这么不放心?”
林晏说的似真似假,“是挺让人担心。”
掀开一层厚重紫花粗布帐子,南乐低头跨过门槛,热气与香味扑面而来。
丫鬟笑着提醒:“林夫人,你可当心,我们这门槛高。”
南乐发觉脚下踩着的地方极软,低头一看原是一块绣着海棠花案的羊毛毯就垫在门槛处,已让她这一脚踩出了个明晃晃的黑印。
她吓了一跳,不敢迈步,害怕的拿一双乌亮的眼睛去找旁边的丫鬟。
一旁的丫鬟瞥了一眼毯子上的鞋印,捂唇笑道:“没事,咱们府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毯子。你随便踩。等会儿换张新的就是。”
南乐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来。
她跟在丫鬟身后进了屋子,忍不住好奇地左右瞧一瞧。
此处铺设着平滑的细砖,堂中横栏被漆成朱红色上浮雕古雅的梅花纹,三扇雕花大窗在屋内撒下阳光,木窗上所雕刻的花纹细看才发觉原是两只猛虎攀咬绣球。
不仅木窗雕花雕的精巧,甚至连窗棂都漆着金。
房间最显目的陈设就是摆在不远处的一方花梨木案几,木几擦的光可鉴人,摆着一尊极为精美的纯金怪兽。
这东西张牙舞爪,又憨态可掬,惹得南乐多看了好几眼。
见南乐盯着桌上的香炉瞧,丫鬟笑道:“这是纯金的貔貅香炉。老爷专门送给我们姨娘的。”
南乐连连点头,暗暗记在心中。
这样的陈设与屋子,她从未见过,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华美得让人好像走在梦中。
丫鬟的语气带着些炫耀,“这房子漂亮吧?”
南乐点头,赞叹道:“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地方。”
丫鬟难得遇上这么捧场的,话匣子大开,“我跟你讲啊,这地方原本是个前朝大将军修的,听说这将军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大官,富贵着呢,房子当然也修的漂亮。瞧瞧咱们大门上的朱漆那可是天子赐的九锡之一,那块石头照壁更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的起的。
也就是如今旧都失陷天子南逃,这宅子才落到我们老爷手里,咱们王姨娘住的这园子搁以前可是那将军小姐住的。”
南乐意外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心中十分快乐,“原来如此。”
丫鬟引着她走过第一层,上了楼阶,回头叮嘱她,“你当心脚下,千万别登高跌着摔着了。”
南乐连忙一只手小心的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扶着木栏杆。
楼上的人原本在说笑,听见脚步声顿时变得安静。
此间以紫绢为幔,掀开紫幔进了屋中,便见到头顶陈梁已旧,却编绘金罗纹,日头下金光晃眼。
南乐被这富贵震了一震,循着声响向前看去,便见到堂上又挂了一重湘竹帘,帘上有花鸟的纹路,帘后影影绰绰的映出数个女子身形。
一丫鬟蹲在帘后,小心的卷起竹帘。
数个娇俏的女子或站或坐的围在一个妇人身边,一见南乐来便散了开,但一个个却偷偷的拿眼睛似有似无的扫着她。
南乐让人这样看着,觉得很怪,心中有些不太自在。
妇人坐在棱花窗下,光透过姜红的绸纱投进来,将花形的影子洒在女人的乌发上。
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狗,见南乐进来,先打下打量了一眼,面上露出笑,“果真是个美人。怪不得叫林夫子喜欢。”
南乐学着以前看人行过的礼,向王姨娘俯身,略有几分拘谨,“见过主家夫人。”
“林夫子的学问好,相貌好,谈吐不凡,一表人才。这让人一瞧啊,就知道出身也是顶尖的好。妹妹你能嫁给林夫子,出阁前想必一定也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吧?”
王姨娘瞥了一眼旁边的丫鬟,马上便有人拿了东西丢在南乐面前,“正巧我这正闷得慌,前两日又得了两本南边时兴的话本子,你来念与我们听如何?权当解个趣。”
南乐低头,愈发拘谨,“我不识字。”
王姨娘没叫她起身,声音一团和气,“这倒是奇了,林夫子的妻子竟然不识字。不过女人嘛,也不用太有才。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不知道是遗传了母亲还是父亲?”
父母两个字就是南乐这辈子最大的痛处,对着这个问题她既难为情又有些受伤,低着头回答很慢,“我不知道。”
王姨娘惊诧道:“不知道?这世上哪有人连自己像爹像妈都不知道的?妹妹莫不是在消遣我们吧。”
南乐感觉到不止王姨娘,屋中其他丫鬟也都在看她,她们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得南乐脸上愈发针扎一样难受。
她垂着长睫,强撑着慢吞吞的回答,“我出生就没有见过父母,是爷爷养大的。”
王姨娘挑眉,“哎呀,你家里现在只剩下一个爷爷了?”
让王姨娘这么一问南乐的神色愈发落寞,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把自己最痛的伤处亲口说出来给众人瞧,“不。只剩下我了。”
“可怜孩子。真是个可怜孩子。无依无靠的。幸好嫁给了林夫子倒也算是你的福气,以后生几个孩子也不愁没有依靠。对了,妹妹你成婚多久了?怎么没见生养?”
南乐大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不知道该怎么答。
生养,生养什么?小孩子吗?
的确女人成了婚好像不久便会大着肚子,再过一段日子,便会怀里多个小孩子。
这一点她一直知道,但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肚子大起来。
王姨娘向窗外望了一眼,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这做媳妇,不光要照顾好男人吃食,最要紧的就是为自家男人添子嗣,多子多福。为人妻子的自己生不下孩子已经是罪过,若是院子里姨娘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倒是天大的好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南乐听得一知半解,心情还停在被人提起爷爷的感伤上,胡乱点头应了,“是。”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跟她讲怎样当他人的妻子,她分辩不出对不对,但王姨娘总归比她年长,又是主家的妻子,不见得尽信,她也知道表面上要做出尊重的样子。
只是这么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南乐的腿都已经蹲的有些麻了。
王姨娘从窗外收回目光,将狗递给了一旁的下人,笑着上前扶起了南乐,“好妹妹,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一件喜事相与你商量商量。”
她一靠近,一股浓重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南乐蹲的有些久,双腿麻的渐渐没了知觉,猛的站起来头晕目眩,让这香气一熏,心脏闷闷的难受。
她缓了片刻,才听懂王姨娘的话,“有喜事?”
“是啊,一桩大喜事。我屋头一个名叫湄娘的丫鬟,怀上了林夫子的骨肉。你是做正头娘子的,这添丁进口的喜事当然要与你商量。”
南乐心脏像是被人重重攥得发疼,面上失去了任何血色,一张脸苍白的几乎透明。
王姨娘握住她的手,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就算湄娘进了门,按照先来后到,她也要喊你一声姐姐,绝越不过你去。你是嫡母,这孩子生下来还要喊你一声娘呢。”
让王姨娘这话说得,倒像是南乐白捡了天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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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三
南韵十五岁初及笄,便是圣人钦定的太子妃。
人人都道这桩婚事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南韵见过几次太子,那是个温润君子,她心中十分欢喜。
却没想到一朝宫变,竟是少有贤名的六皇子贺昭弑兄弑父,屠得京城血流成河。
他抢了皇位还不够,还要抢她这未过门的太子妃入宫。
一夜东风吹落梦巫山,红帷帐中,少女雪肤冰貌,粉香弱处态伶仃,盈盈落泪,无处不可怜。
贺昭挑起她的下巴,含笑问她,“怎么,跟了朕难道你不开心吗?”
美人眸中噙泪,却只能笑着应声,“妾心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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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以为南韵已经认了命,却未曾想过她有胆量在他得胜归朝时自城墙上一跃而下。
南韵看着贺昭在城下目眦欲裂,赤红着眼咆哮,“你敢!南韵,你怎么敢死?!”
她快意的笑了。
怕水又怕痛的皇后死在了阳江最汹涌的六月,尸骨无存。
从此再没有什么皇后南韵,只有一个早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胡氏。
这一次是她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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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死在圣人大败娑丹的那一年,也是自那一年起圣人便发了狂。
他连着砍了十位上书劝谏该为皇后发丧的重臣,满天下的寻人,非要说皇后仍活着。
这一找就是三年。
再见面,贺昭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告诉过你什么?南韵,你永远别想摆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