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鏖战(2)

金羌军带着领将尸首后撤,离开周王坡。回到金羌大营禀报后,雷师之又惊又疑:“莽云骑怎么能恢复?西北军根本连合适的马都没有。”

副将摸不清楚情况,答不上来。雷师之发现领将胸口黑箭,不禁心中一动。他拔出黑箭,发现这黑箭箭杆上有精巧镂空。

他霎时间想起自己曾见过这样的箭,那箭曾刺入他的掌心,伤口至今仍存留疤痕。随从从帐中找出黑箭,交到雷师之手中。

“……你还记得此箭来历么?”雷师之问。

随从忙答:“记得。当时大瑀五皇子潜入营中,有人来救他。那救他之人用的,正是这样的黑箭。那人还说,这是狼镝。”

雷师之微微一笑:“高辛邪狼,他用的是北戎天君身边人才能使用的狼镝。”

帐中一时间陷入沉默。雷师之把黑箭扔到地上,起身阴沉道:“火速回报大王,北戎与大瑀已经联合。”

***

周王坡之战三日后,贺兰砜与宁元成率领的军队终于抵达刀谷。被俘虏的铁鲁达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全扔在笼子里,宁元成一见便大皱眉头,拉着贺兰砜低声说:“你大哥这样不行,两军作战,得善待俘虏。”

贺兰砜不解:“为何?”

他虽然不解,仍硬着头皮去跟贺兰金英商量。贺兰金英和远桑对大瑀人的规矩嗤之以鼻,但两人是来帮忙的,便都由宁元成去安排了。宁元成与贺兰砜询问周王坡之战详情,贺兰砜颠了颠手里的高辛箭,答道:“一切顺利。”

至于那枚杀死领将的高辛箭是否会被喜将军误认为北戎狼镝,是否会引起北戎与金羌的矛盾,他们无法预计。

贺兰金英细细地擦拭自己的狼面具。这是朱夜亲手为贺兰金英打造的,纤薄坚固,锋锐张扬。见贺兰砜看个不停,贺兰金英笑道:“也让你的小将军给你做一个。”

“他不会打铁。”贺兰砜拿过面具戴在自己脸上,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一种牢固永恒的东西保护着,大地、山峦,黑色的铁、红色的火,高辛人的血液在他身体里奔流。他想起自己和靳岄在血狼山短暂停留的那几日,不禁生出怅然:“我学过了,但我也不会。”

贺兰金英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周王坡一战,贺兰金英和远桑带着一部分怒山部队的人,狠狠地给了金羌军一个下马威。金羌军一直认为莽云骑已经全军覆没,西北军再没有可以与金羌军抗衡的骑兵,却不料杀出这么一队又狠又猛的蛮兵。

周王坡是阻隔金羌行军路线的天然壁垒,它是西北军设防的最重要一环。西北军先是扮作无法抵抗,诱引铁鲁达越过周王坡,深入白雀关。待铁鲁达入瓮,立刻用怒山部队截断金羌军,把铁鲁达包围在内。歼灭铁鲁达是极关键的一步,可重创金羌军的冲锋力量,狠挫金羌军士气。

接下来便是守定周王坡,等候金羌来犯。

两军僵持半个月,谁都没占到上风。倒是贺兰砜和宁元成选了百来位精壮士兵,每人配一匹白原马,在周王坡上像模像样开始习练。白原马体格较高辛马健壮,皮毛厚实耐寒,腿长身健,性子刚烈,光是驯马就花了不少时间。好在选出的西北军士兵个个都是出色骑手,半个月的磨合后,这支骑军已经略有小成。

这群白原马原本有一匹头马,飞霄性烈,与那头马搏战数回,总算占了上风。头马顺服,连带着整一群白原马也完全服从飞霄指领。宁元成夸贺兰砜有本事,贺兰砜美滋滋地享受夸赞,贺兰金英凉凉在旁补充一句:“是飞霄的本事,夸错了。”

在僵持的两个月里,金羌数次试图强冲周王坡,无奈没有足够的铁鲁达,他们无法突破西北军的防线。

没有仗打的远桑渐觉无聊,又生出逃跑想法。宁元成日日骑马到高处远眺,眉头越皱越紧。“起风了。”他说,“接下来会是最难的一仗。”

“起风怎么了?”远桑问。

“那可不是一般的风。”宁元成答,“如今三月中,积雪消融,黄风乍起……”他忽然闭上嘴,舔了舔嘴边沾上的沙子。

此时在金羌大营中,雷师之正听随从禀报。

昂车的尸体被人在小院外发现时已经冻成了冰。他颈上还挂着弓,那坚韧的弓骨竟被彻底拉弯,弦线如利刃般切入昂车脖子之中,背骨断裂,可见动手之人力气极大。白霓和锦儿失踪了,连同衣裳、干粮等物,还有昂车的马儿、佩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从小心观察雷师之表情,雷师之却像套了一副面具,眉眼全然不动。“西北军情况呢?”他忽然转了个话题。

如今战况对金羌军不利,封狐城中探子年初被岑煅等人扫了一批,剩下的几个昼伏夜出,愈加小心,能打探到的情报少之又少。他们并不知道莽云骑已经重组,也不知道西北军多了许多雄壮马儿。令金羌军不安的原因有三点,一是从狼镝上泄露的北戎援军消息,二是莽云骑已经重建,且比之前愈发凶猛勇武,三是有了前面这两个条件的西北军,实力并不比靳明照在的时候差。

喜将军分派斥候绕过高山,试图潜入白雀关或封狐城,但无一例外都在半途被人诛杀。下手之人所用武器十分古怪,有用毒箭暗器,有用破肉断骨的长鞭,更有如剪刀般削下斥候脑袋的。雷师之对大瑀江湖人有所耳闻,知道这是遇上了武功厉害的帮手。

他不会向随从透露心中想法,但他知道,这僵持和连连落败的战斗,令军中之人渐渐对他生出了怀疑。靳明照战亡的消息同样震惊金羌,传言不断从封狐、大瑀,像风一样渗入金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知道靳明照战亡,有雷师之的功劳,也有军粮匮乏、北戎协助的原因。

如果当日西北军军粮充足,如果当日没有北戎探子传回消息,如果金羌军和西北军堂堂正正在白雀关作战,还会是这个结果吗?

雷师之从不让自己深想。

他站在高坡上,风已经越来越大,他能闻到属于土地和沙尘的腥苦气味。

“沙暴还有两日就要到了。”随从低声道。

***

贺兰砜生于北戎,章漠等人生活在梁京,都从未见过可怖的黄风暴。风暴来临之前,岳莲楼和阮不奇打打闹闹跃上刀谷的高峰,抬眼便见到天边一层重重黑云。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还是结实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黑云和沙尘如同一面无法逾越的巨墙,被风推送着飞速逼近,那混着黄黑之色的巨墙中还有隐隐雷光,令人生怖。强大的压迫感有如实质,只看一眼也不禁汗毛直竖。岳莲楼和阮不奇手持凤天语和长鞭,对视一眼,心知不妙,齐齐纵身一跃,跳下山峰。

消息立刻在军中传开。宁元成早有预计,几日前已经命人在周王坡附近用岩石木头搭建防护墙。西北军中的将士和马儿每年春季都要见几回这样的沙暴,已然习惯,但高辛马和白原马却从未目睹过这种来势汹汹的灾难。马儿乱嘶乱叫,将士们纷纷为他们蒙上眼罩。怒山部队的士兵们无法忍受沙尘困扰,难以上马作战。

“金羌一定会趁此机会进攻。”宁元成与贺兰兄弟、远桑等人说,“他们善于在风暴中作战。”

不消半日,狂风挟带黄沙,卷过周王坡。众人用布巾蒙着口鼻,纵使如此,也仍然感觉呼吸困难。风沙打在头脸上,又疼又麻,贺兰砜睁眼去看,连在自己身边的宁元成都只能模糊瞅见一个身影。

在这狂烈的黄沙之中,章漠和岳莲楼仍在周王坡上站得笔直。两人衣角发带被狂风吹得胡乱飞扬,岳莲楼左右手各一把凤天语,章漠手持长剑,如同木桩一般插在这狂风和乱沙之中,毫不动摇。

刀谷中传来如雷般的蹄声。岳莲楼把手指伸入口中,吹响了一声尖长的口哨。

“他们来了。”贺兰砜当即跃起,跨上飞霄马背。宁元成在狂沙中挥动长枪,在一面铁盾牌上重重一击。粗粝巨响中,马儿长吼,西北军列出巨阵,呼喝着朝周王坡压去。他们把铁枪阵从铁鲁达身上拆下,装配在自己的马儿身前,以牙还牙,冲向金羌军!

霎时间,周王坡上风声、沙尘撞击声、吼叫声、铁器碰撞声,纷杂密繁,如这方天穹中爆响了无数惊雷!

风沙阻拦了西北军的战士,金羌军一鼓作气,以剩余的铁鲁达开路,疯狂地涌上了周王坡。西北军立刻分散为左右两列,成夹抄之势。金羌军后列传来雄浑号角声,身披硬甲的金羌战士在涌上周王坡后化作数个小队,突破了西北军的包抄阵法。宁元成回头看远桑,远桑扛着长如男子手臂的沉重军号跃上马背。她力气奇大,一人便可托起这三人才能扛好的号角,动作更是利落干净,还未落定,号角声便悠悠响起,仿似巨人脚步。

“大哥!真棒!”宁元成蒙上口鼻,率队冲杀了出去。远桑把号角背在背上,骑着马儿紧跟其后,根据宁元成的指挥吹起不同的声音。

西北军阵法一变再变,无奈风沙狂烈,涌上周王坡的金羌军越来越多。金羌军身穿硬甲,马儿更是浑身包覆薄薄铁片,不惧风沙。西北军士兵因前几日的胜利,士气大振,长枪、大锤、利剑挥舞不停,一时间战得不分高下。

山峰上,章漠与岳莲楼、阮不奇静静蛰伏。金羌军号角声再起,攻势愈发猛烈。岳莲楼眼尖,看见乱沙之中有人骑着黑色骏马,贴着峰底,一路挥刀冲杀。金羌士兵只顾着往前疾冲,并未看到这贴着山边插入队伍之中的人。

“是贺兰砜。”章漠话音刚落,阮不奇已经掠了出去。她朝着号角声跃去。

吹号之人必定就在将领附近,岳莲楼蒙好口鼻,章漠说:“小心。”岳莲楼跃出山峰,回他一句:“你也是。”转瞬便没了踪影。

章漠不可离开此处,他是观察战场全局的重要人物。他眼睁睁看着岳莲楼与阮不奇身影迅速被风沙吞没,心中掠过焦躁不安。就在此时,他耳朵一动——在刀谷之外、金羌的方向,他听见了一声极细微的、孩童哭闹的声音。

金羌军的号角声接连不断响起。阮不奇半悬挂在山壁上,越是靠近越是惊疑:原来金羌军在这风沙中前进、攻击,全靠号角传声,发出指令。她竖起耳朵,竟听见了五六处号角发声。多种声音还各有节奏,阮不奇暗骂:原来是这样指挥,果真是有强风作战的经验。她正要掠出去,岳莲楼擦着她后脑跳过:“先细听号角规律,我左你右,各杀三个。抢到手后便吹号。”

贺兰砜并未见到岳莲楼与阮不奇身影。只是他也有着一样的想法:擒贼先擒王。那日周王坡之战,贺兰金英射杀领将之后金羌军火速退去,今日他便是冲着金羌军领将去的。跑下周王坡后,刀谷因地势较低,周围山峰高耸,竟稍稍阻挡风沙,能看到些人影了。大部分金羌军都已经涌上周王坡,殿后的人并不多。贺兰砜手持大刀,一路砍杀过去,忽觉耳旁一凉,连忙低头。

一枚黑箭贴着他耳朵掠过,当一声扎入山壁。

贺兰砜只看一眼,立刻认出这是高辛箭。他心中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枯黄风沙中,一位高大将领身骑赤红骏马,正持弓对准自己。

“高辛邪狼,贺兰砜,我记得你。”喜将军冷笑道,“怎么,如今仍为北戎天君卖命?”

贺兰砜巴不得他继续误会,并不出言解释。只要能给天君阿瓦多添麻烦,他很乐意制造这样的误会。他双脚一夹飞霄腹部,马儿箭一般冲出去。喜将军把弓箭抛给随从,单手握持一柄银亮长枪,驱马迎战。

刀枪碰击,溅起一串亮银火星!

雷师之大笑:“膂力不错!”两人错身而过,他立刻拧转马头,不料贺兰砜从马上跃起,大刀一挥,险险擦过其脸面,削下几丝头发。贺兰砜落地后飞霄正好跑到,人马配合默契,雷师之长枪还未刺到,贺兰砜已经掠上马背,远远跑开。

“好俊的身手。”雷师之长笑,“你这样的人才,为阿瓦卖命岂不是亏了?”

贺兰砜颠颠手中大刀:“你这样的人才,为金羌卖命难道就不亏?”

“人各有志罢了!”

两马再次疾奔、相遇,刀枪碰击,雷师之这回使出了八、九分力气,打得贺兰砜几乎抓不稳手中长刀。贺兰砜不敢轻敌,勒马后撤,雷师之紧追不舍,再度举枪猛刺。贺兰砜躲避不及,以刀格挡,手腕使出巧劲,卷着那枪尖绕了几个小圆。雷师之冷笑,心中却不禁一声暗赞,他中途变力,长枪一缩一伸,黏着大刀刀刃一路滑下,猛扎贺兰砜手背!

贺兰砜机变极快,当即松手后缩。长刀掉落,他脚尖一踢又把长刀弹起,手指捏着刀柄,往前一砍,正正划过雷师之鼻梁!

一切不过是两马相交瞬间发生的事情。雷师之鼻梁上一道血痕,贺兰砜手背被枪尖划伤,同样鲜血淋漓。

面上的伤霎时令雷师之想起了许多不快的事情。他狂怒中抓起长枪朝贺兰砜狠狠掷去,长枪去势凶猛如同野兽,贺兰砜驱马躲避,长枪一下扎在飞霄臀上。

飞霄痛得前蹄离地,一声长啸,刺破了狂风的怒吼。

贺兰砜与雷师之终于拉开距离,他自认没有雷师之的腕力,投不出这样力道千钧的一把刀子,立刻收起长刀,解下背上擒月弓。擒月弓沉重稳妥,落在他手里,令他忽然想起点燃鹿头的那个深夜。

他没有高辛箭,箭囊中只有双层箭头的狼镝。第一支狼镝射出去,被狂风吹得偏离了方向,落地时扎在距离雷师之极远之处。雷师之仰头狂笑,同样亮出自己的黑色长弓,拉弦射箭。贺兰砜只见有黑色影子穿过风沙,飞霄一声嘶鸣,他肩膀狠狠一痛。

不等那箭继续入肉,在察觉它刺中自己肩膀瞬间,贺兰砜立刻伸手拔出。箭头生有倒刺,他肩上一个血口,顿时血流不止。雷师之狂笑不歇,贺兰砜再度拉开擒月弓。

他少年时是烨台乃至北戎最好的弓手。他熟悉风的速度,熟悉马儿颠簸的频率。他用这把弓燃烧过沉寂的血狼山,救过心爱之人。贺兰砜一颗心霎时沉静,如落入一片深潭,风沙掠过他的耳朵与眼睛,他呼吸平缓,略略抬高擒月弓,偏转方向。

狼镝破空!

雷师之笑声未消,坐骑忽然倒下!

一枚黑箭正正扎在马儿头顶,马儿吃痛翻滚,很快断了气。雷师之从地上爬起,风暴中又射来数枚黑箭,他举刀格挡,心中大惊:这些箭全是冲着他身上要害来的!仿佛弓手有一双神赐的双眼,穿透满天风沙,盯准了雷师之所在之处。

雷师之并非寻常之人,他就地一滚,躲开那几枚箭,却又见五枚黑箭从上至下齐射过来!他再度翻滚躲过,却没能避开五联箭之后的一枚狼镝。狼镝扎入他腿中,雷师之满心惊愕:他从未见过能连发这么多箭的弓手,更何况贺兰砜肩膀已经受伤,理应无法再拉开这样的硬弓。

这高辛邪狼,宁可不要自己的肩膀,不要自己的手,下辈子不再使用箭法,也铁了心要取自己性命。

雷师之根本不知道为何贺兰砜对自己会有这样大的恨意,他不再恋战,也不拔箭,拖着伤腿立刻往随从停留的地方奔去。不料背上又是一痛:箭镞如尖钉,狠狠扎入他背骨,他差点跌倒在地。

“阿奇!”雷师之大怒,“人呢……”

号角声忽然在刀谷深处响起。雷师之心中一悚:他并没有发令。

眼前是倒毙的马儿和身首分离的近随,他们竟然都悄无声息地死了。

号角声仍在持续,这是冲锋的声音。阮不奇吹了一通,觉得有趣,背着号角爬上高坡,再度奋力吹起冲锋号令。

而岳莲楼带着另一个号角,正越过一片狼藉的周王坡。宁元成利用俘虏们的铁鲁达,与金羌军打了个漂亮的还击战。金羌士兵如今抵死顽抗,后部士兵听见了冲锋号,继续不要命地往前狂奔。岳莲楼跳上高坡,与高处的章漠打了个平安无事的手势,举起金羌人的号角,奋力吹响。

他吹的是撤军号。

金羌军队霎时乱了。前头的人往后撤,后面的人往前冲,一时间混做一团,愈发给了西北军可乘之机。风暴往封狐城方向去了,周王坡风势变弱,远桑扛起巨大的号角吹起号令,怒山部队的马儿解下眼罩,又是一波新的战力。

金羌军中领将纷纷呼喊着“莽云骑活了”,指挥军队后撤。撤军的部队骑着奔马,如涌动的雷声,往刀谷深处退去。一路上无数跌落战马、来不及爬起的士兵被奔马踏成了肉泥。群马掀起谷中黄沙,比风暴来时更能迷乱视线,领将的呼喝之声也几乎完全听不见,只有响彻刀谷的冲锋号与撤军号仍在不停回荡。

雷师之不敢与这些奔涌的战马面对面,他滚落一处狭窄低谷中,只听见耳边是震天的蹄声。大腿与背后都中了箭,他忍耐着疼痛,挥刀砍断箭镞外露的部分,坐在谷中静等奔马离去。

这低谷中也扬起了烟尘,周围一片模糊。他方才还看到谷内有一处圆胖的坟包,但没有细瞧,如今连那坟包也看不见了。

不知等了多久,蹄声渐渐远去,他急喘几口气,从低谷爬出。不料还未爬到地面,忽然便被狠狠一踹,又跌入谷内。这一跌,他背上残留的箭杆直刺入肉,雷师之霎时失去了起身的力气,只能躺在谷内大口嘶嘶喘气。

踹他之人瘦削高挑,满头黑发扎在头巾里,眼内殊无情绪。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手持弓箭,走近雷师之。

“哈……”雷师之哑声笑了,“白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