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拉对她的称呼也从“Miss”变成了“My Lady”,她也是由此更深刻的意识到,她现在是有丈夫的人了。她用了7年时间从一个小城女孩成了贵族太太,算是完美的达到了她提升社会阶层的目标。
将来,她的孩子们也会是“Lady”和“Lord”,她的孩子不用辛辛苦苦的捱日子,一出生就会有豪宅和锦衣美食,将来还可能继承她的名气这桩遗产,想想就觉得很不错呢。
加百列会玩所有贵族子弟都会玩的游戏,跳舞也是高手,华尔兹跳的很好。华尔兹在早期刚兴起的时候被认为是一种“淫-荡下流”的舞蹈,原因是舞伴会互相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但经过上流社会和王室的推广之后,现在已经成了最时髦最普遍的社交舞。
维塔丽喜欢跳舞,能跟加百列在一起跳上一整晚。
她在马德拉岛上度过了自己的19岁生日。
*
离开马德拉岛之后,乘船去了埃及,住在开罗。开罗地处热带,所以什么月份去也没什么差别,都那么热。
他们租了一栋别墅,从6月底一直住到10月初。
刚到马德拉岛,她便到了生理期,搞得刚尝到情-欲美味的年轻男人十分郁闷。
他似乎也才意识到女人是每个月都会流血的物种,这就是说,每个月有几天他就不能做他热爱的床上运动了。
加百列郁闷了好几天,每天晚上都要委屈巴巴的问,还有几天。
维塔丽非常嫌弃,不想理他。
在马德拉岛因为总是在外面玩,回了酒店就在床上腻歪,压根没有时间考虑到工作,她刚想拿出稿纸,加百列就会问她,是不是写信,写信是允许的,写作最好不好,现在是蜜月,蜜月就该什么都不想,只管玩,整天玩就好了。
说的很有道理,她只能把创作激情放在信件里,给养父写了游记似的信件,对母亲说蜜月很愉快,今天又上哪儿去玩了、认识了什么人。
在开罗也有一个多月没时间写作,加百列带她去吉萨看了胡夫金字塔和斯芬克斯像,玩遍了周围的考古遗迹,每去一处遗迹,她都会兴致勃勃的写信给福楼拜。
8月的一天,新婚夫妇大吵一架。
*
起因是文森特的弟弟,西奥·梵·高的信。
他们结婚之前,卡罗琳带了一副文森特寄来的油画,说是他送维塔丽的结婚礼物。
油画很美,大概是文森特目前为止的最高水平,是他和维塔丽第二次去马赛,在阿尔勒的时候画的一张素描画成的油画。维塔丽站在麦田的田垄间,身前放着画架,专心作画。
金色的麦田,碧绿的橄榄树,浅蓝色的长裙,金棕色的长发,和碧蓝纯净的天空。
色彩鲜明而不像他之前的油画那么色彩浓郁,有很强烈的德加的用色的影子,似乎是为了表现他心爱的女孩,舍弃了他习惯的纯色偏好。还因为抓不准型,很机智的画的是维塔丽的侧脸。
维塔丽很喜欢这张画,将油画挂在她的书房里。加百列当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文森特只是送了画,没有写信,加百列乐观的认为那个荷兰人这下子该彻底死心了。
结果,西奥写了信来,说文森特疯了,他现在在某地做见习牧师,那儿环境很不好,是个矿区,文森特怜悯那些困苦的工人,也把自己搞得十分困苦,把他见习牧师那点少得可怜的津贴都拿去帮助工人们了,自己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候一整天只吃一只圆面包。
西奥觉得哥哥是因为维塔丽结婚了,所以想自我折磨,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在肉-体上达到跟精神上同等的痛苦。
西奥恳求维塔丽能给文森特写一封信,劝他不要过早把自己折磨致死。他已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可能只有他心爱的女孩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维塔丽接到信后很吃惊,文森特看上去不像那种偏执的人啊。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加百列看到了信,气得跟她大吵一架。
*
“你要回信吗?”
“回信。怎么了?”她还有点奇怪,平时他不问这些小事。
“给谁回信?”他声音有点冷。
“西奥。”
他哼了一声,“那‘你的’文森特呢?”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她随口回答。说完了,才意识到他的话不怎么友善。“什么叫‘我的’?他是他自己的,不是我的。”
“他不是吗?那你又何必管他到底是死是活?”
“可我总不能看着他把自己折腾死吧?”她分辩。
“要我看,他肯去死倒也算是不错!”他恶狠狠的说。
维塔丽这才觉得不对,“你怎么了?”
“什么叫我怎么了?”他抓起那封信,一把揉成团,扔在地板上,“我不喜欢你心里总想着别的男人!”
“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火?”她皱眉。
“你说,到底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那个红头发的笨蛋重要?”他气得眼圈都红了。
“都重要——”她不假思索的说。
加百列瞪着她,“你说什么?”他声音忽然拔高:“维维,你怎么敢这么说?!”
“什么叫我怎么敢?”她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他什么意思啊?气愤,倔强,“你是我的丈夫,你对我很重要;他是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又没说错。”
“你还敢这么说!”他要气疯了,“我是你的丈夫,我在你心里应该最重要才对!不对!我凭什么要跟那个家伙比?我才应该是你心里唯一重要的男人!”
她也有点生气,“你是很重要,可我总不至于给别人写一封信都不行吧?”
“我没这么说!”
“那我就要给文森特写信。”
“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算个屁啊!”她也生气了:这大男子主义命令式的口气闹哪样?
他怒气冲冲的瞪着她,随即将桌上的稿纸、墨水瓶、笔全都拂到地板上,“就是不允许!”
她气得怒火攻心,“加百列!你是个混蛋!”
扑过去用拳头捶他,但马上就被他抓住两只手腕,“你这个坏脾气的女孩!”
“我讨厌你!”她奋力想要挣脱。
“可我不讨厌你,还很爱你。”
“滚吧你!”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他疼的喊了一声。
*
对打了几下,她就被扔到床上去了。
男女体力差异真是叫人没想法。
他已经在动手解开她外衣上的纽扣,她扭动身体,“不要!你要敢用做-爱来解决问题,明天我就回巴黎!”
加百列停下手,有点吃惊,还有点伤心,“Darling——”
唉!他声音很好听,还是像男孩一样的嗓音,可以说相当的奶声奶气,她很喜欢,她也因此一直觉得他还是个大男孩。每次他说“Darling”,她都会觉得很开心,觉得这副嗓音配上这个词,真是美妙无比,动人心弦。
可现在,又有一种受伤小兽的可怜。
她刚有点心软,准备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见他忽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愣住了,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跑了。
*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所以,他是吃醋了,妒忌了,对吗?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过对什么人的妒忌,也没问过,她当然也不会闲得无聊跟他说她的那些爱慕者,那不是没事找事吗?这么看来,他对那些年轻男人应该都知道,文森特、路易——对了,想起来了,之前他确实开玩笑的问过她,但当时她没往心里去。他说的太洒脱,她就没想到过,他也是会妒忌的。
唉!男人啊,你的名字是麻烦!
对文森特,她只是欣赏他“现在还没有太醒目但将来会很辉煌”的艺术成就,确实没有什么爱情。就像阿瑟曾经跟文森特说过的,他们兄妹都对钱很敏感,很现实,文森特一年没有1万法郎的收入,她压根不会考虑他,更别提文森特下面还有好几个未成年的弟妹,将来的经济负担也不轻,她就是真的爱他,也会对此望而却步。
再说了,她也想到过,文森特将来要是仍然走上绘画的道理,那就会成为艺术大师,他的妻子不管是谁,都很难不会被他的光芒掩盖,这可能是她最大的顾虑了。
比如,居里夫人得了两次诺贝尔奖,但有谁知道居里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其实皮埃尔·居里跟太太玛丽·居里一起得到了190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但人们只知道居里夫人。
加百列或许是认为他俩都学画,会有共同语言,更谈得来。
好吧,她是可以理解加百列的危机感,但是,这家伙怎么敢用命令式的语气对她说话啊?他以为他是谁!
她也很生气呢。
加百列不像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她应该早就有觉悟才对,毕竟一个养尊处优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社会地位的年轻男人,说话习惯命令才是正常的,他之前对她几乎百依百顺,这也就令她产生了错觉,以为单凭他对她的爱可以让他忘记阶级差异,和生活习惯。
她有点失望,但理智告诉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能他换一种说话方式她会更好的接受。人都有占有欲,不分男女,你要说他没有占有欲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她懒得起床,想着一会儿要叫仆人来把地板上的稿纸捡起来,再擦干净地板。不高兴!这家伙怎么乱扔她的东西?讨厌死了!
还没等她想好等他回来要怎么教训他,就听见房门被人狠狠的推开,又狠狠关上。
她惊得立即坐了起来。
加百列迅速的将轻便透气的亚麻外套脱了,甩在地板上,很快走到床边,“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他嘟囔着。
她瞧着他,没说话。
“我妒忌他,妒忌得发疯。”他扳着她的肩膀,苦恼的看着她,“要是我不爱你,仅仅只为了你的美貌娶了你,几年后我或许会接受他成为你的情人,没关系,我也会在外面有情妇,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只要你不跟他私奔,我就能假装不知道。但我爱你,你的全部,”
他用手指小心的摩挲她的脸庞、下巴、鼻尖,“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头脑和灵魂,全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想着别的男人。”
狗男人的占有欲!
维塔丽想翻白眼的,但又觉得他这么宣布主权又莫名其妙的有点可爱,于是便笑了。
他有点害羞,小声嘟囔:“笑什么?不许笑了!”
“就笑,你想怎么样?”
“想这样!”他推倒她,扑在她身上。
“好疼啊!”她喊了起来。
他忙说:“疼吗?压到哪里了?”但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
“你好烦,走开。”
他腻腻歪歪的在她脸庞、额头吻来吻去,“快答应我。”
“不要。”
“我们都结婚了,这不是很合理的要求吗?”
“你的说法不严谨,我心里还有父亲、哥哥们——”
“这不是废话吗?!”他气恼的咬她的耳垂,“除了你的亲属之外,不许想着别的男人了。”
“我都跟你结婚了,你能不能有点自信?”
“唉!Darling,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可委屈了。
“别这么说。你再这么假装,我就要生气了。”
“我来帮你写回信,保证让他从此以后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行。好啦,你都21岁了,就别这么孩子气了。”她费力推开他,“总之,我能处理好。收好你的妒忌心,我允许你偶尔妒忌一下,但不能过多。”
“你对我一点都不公平。”
“很公平了,我都没有计较你去别的女人那儿学习。”
他一听这话不太妙,赶紧退了一步,“好好,我可以假装他不存在。”想想不对,又说:“你只能给写信的这个梵·高回信,不许你给文森特回信。”
“你说不许就不许了吗?”她下了床,捡起几张稿纸,“你看!你得赔我纸。”
“我明天给你买一包新的稿纸。”
“现在就要。”
“那我现在——你不是还有稿纸吗?”
她便冲着他笑,“笨蛋!”
“什么呀?怎么又骂我笨蛋?”他也下了床,“我叫蕾拉过来收拾一下。”
“不,你来收拾。”
他楞了一下。倒不是他不会做这么一点小事,只是,超委屈的呢。
“下次——呸!不对!我才是要不许你有下一次呢。以后不许跟我发火,更不许乱扔我的东西。”
“好啦,我知道了。”他很是乖巧,蹲下来捡起几张干净稿纸。但也就是做做样子,站起来后就没有再去捡。
墨水瓶很厚实,没有打碎,但墨水已经流了出来,弄污了地板和很多稿纸。
“维维。”
“嗯?”
“你得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的。”
“是吗?说说看。”
“男人想保证自己的交-配权,所以要将女人私有化,这样,女人就成了你们的附属品,当然不允许跟其他男人有来往了。说到底,是男人想保证女人的孩子是自己的种。我说的对吗?”
“大概吧。男人想要的东西很多,金钱、地位、权力、女人、继承人。”轻轻从背后抱着她,“我很高兴你懂的很多,可能有时候是懂得太多了一点。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要是你只懂得布料、珠宝这些无聊的东西,我会看不起你,觉得你只配待在卧室里给我生很多孩子。可我想,我应该需要一个更好的妻子,而不仅仅是给我生下继承人的漂亮女人。”
她想,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确实,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男人根本不会也不知道要寻求一个灵魂伴侣,只需要美好的肉-体就行了,至于灵魂和思想,没人关注。
灵魂与思想很重要,但又不重要。
两个人互相吸引,最初的动力必定是性吸引力,就像加百列会喜欢她,那也是因为她是个漂亮女孩,爱情首先始于颜值,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由颜值产生的爱情才会进展到寻求思想合拍和美好灵魂,没有第一步,也就没有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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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这个自觉性其实已经很超前了。
她觉得不能要求更多,他出身在不拿低阶层的人当人看的贵族阶层,耳濡目染的全是那一套不拿女人当人看的思维方式,能有一点进步,就很不错了。
她现在是爱他的,也愿意顺着他说他想听的话,哄着他。至于将来怎么样,谁知道呢?
于是她说:“好啦,你不要总觉得我会喜欢别的男人,你是男人,要自信。至少你现在可以知道,如果那个人不比你更富有的话,我是不会考虑的。”
他装模作样的大惊,“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欧仁?!”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也许吧。”
他挠她的腰,弄得她笑个不停,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
第二天是加百列的21岁生日。
俩人出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过晚餐就回了别墅,没有在外面溜达。开罗的治安并不好,白天还可以,晚上不□□全。
说到写信,两人加在一起每周要寄7、8封信。这周书商阿方索先生又给她寄了两瓶娇兰的新款香水。
她结婚之前,福楼拜又写完了一部戏剧,阿方索先生收了稿,再次开出下一个剧本的预付稿费。福楼拜给了维塔丽4万法郎的结婚礼金或者说嫁妆。
阿方索先生说到她的工作,新书《贞德传》4月份交稿,很快开始做广告、预售,预订10月底发售,出版名改为《奥尔良的少女》。
预售数目很好,已经预售了3000多本,预计可能会实际销售出1万本,按照1本稿费1法郎来算,她将会收入1万法郎的稿费,还不算今后陆续销售的稿费收入。
她一下子就跃升成“万本大佬”了。
阿方索先生问她下一本准备写谁。
维塔丽已经想好了,下一本仍然是法国本土女性历史名人,路易十六的王后,奥地利的玛丽·安托瓦内特。
*
【14岁的女孩不安的坐在马车上,马车不时颠簸,木制车轮碾过石子,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让女孩心跳加快,继而心烦意乱。
她还记得母亲的叮嘱和泪水,想着不久之前她还是美泉宫里最无忧无虑的人,备受父母宠爱的小女儿。她以为父亲的去世就是最糟糕的事情了,但现在,离开了美泉宫,离开了奥地利,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法兰西!在地图上多么遥远啊!那儿会是她未来生活的地方,只是想想就让她心头升起一种难言的情绪,仿佛就连想一想她都受不了。
……
法国宫廷的人十分无礼,他们不允许法国公主带着自己的侍女和侍从,可怜的小公主不得不泪眼婆娑的告别了一直陪伴自己到达法国边境小城的宫廷女官、侍女和侍从。
他们在国境线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法国宫廷女官和侍从脱下她穿着的奥地利长裙,换上了法国宫廷长裙。
换下她习惯穿着的长裙,这种感觉就像抛弃了她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从此以后,她就要一个人面临法国宫廷那陌生又可怕的一切。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扼住她的心脏,她觉得浑身发冷,她多么想就这么跑开,跑回维也纳!】
*
加百列很客观的评价:“更像传记而不是。”
维塔丽愤愤的抽回稿纸,“我谢谢你啊。”
“别客气,这是我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工作。”
翻白眼,“我不是真的要感谢你。”
“别写了,你不是刚交了一部书稿吗?”
“已经交了几个月了,我有15个月的交稿期限,阿方索先生给了我预付稿费。”
“给了多少?”
“5000法郎。”
“只是200镑,我给你200镑,买下你15个月的时间。”
“不是这么算的。”
“那要怎么算?”
“你给我钱,不是我自己赚回来的钱,那不一样。再说,你现在没有钱了,你的钱都是我的,你用我自己的钱买我的时间?这怎么算账的?”
“哎呀!我忘了这个!你要给我发这个月的零花钱吗?”
“等等。”她拿出钱包,数了两张10镑的纸币给他。这个时代的纸币还是大大的印刷品,进入20世纪才开始用新型的纸币。
加百列认真的收下纸币,“谢谢你,我的妻子。”
“不客气,应该的。”她也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他笑着在她脸上响亮的“吧唧”亲了一下。
*
加百列的文学欣赏水平很高,但他自己不写,是觉得作家仍然是“职业”,对贵族来说算不上“高尚”,贵族是不需要工作的,只需要享受、玩乐,做个精致的玩家就是他们天生的本分。
他很理解维塔丽需要有自己的事业,也很支持她,不过她的工作最好不要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目前,他们的生活就是玩。
享受人生。
享受性与爱。
任何妨碍他俩的亲密关系的人或事物,都是他的敌人。
他受不了默默爱慕她的男人,尤其是文森特·梵·高这种隐忍又坚持的男人,路易反而不会令他妒忌,是因为他明确的知道,维塔丽压根不喜欢路易。而文森特除了有他没有的艺术气质,还是一个相当有韧性的人,他要是成了一位画家,维塔丽免不了还是要跟他打交道。
唉!他是可以阴险一点,派人去荷兰好好收拾文森特,要他懂得一点人情世故,不要再跟有夫之妇有什么私人来往。要是他更卑鄙**一点,还能毁了他成为牧师的前景,也能毁了他成为画家的前景。前者只需要去当地教会使点小手段,后者更简单了,找人打断他的右手或是手臂,他这辈子就别想再拿起画笔。
可他不会这么干。
他不是一个卑鄙**的人,而且,要是维塔丽知道了他对文森特做的事情,那就完了。维塔丽或许仍然爱他,但一定会离开他。
跟维塔丽离开他的可能比起来,他宁愿假装文森特不存在。
*
维塔丽给西奥回了信,让他去跟文森特好好谈谈,他必须好好吃饭,别担心钱的问题。西奥刚结束了学徒生涯,开始在阿姆斯特丹的古皮尔公司工作,薪水不高。维塔丽许诺给他一年600法郎的津贴,让他每个月以他的名义给文森特50法郎维持生活。还让西奥每个季度给文森特买颜料。之所以让西奥按月给钱,是担心这个利他主义者又一下子把钱全给了别人。
之所以用西奥的名义,也是不想让文森特以为她肯资助他就是喜欢他。“like”也是有很多含义的,她当他是同行,是同类,但如果他没有坚定的毅力,沉醉于对她的无助的爱恋,沉迷生活的残酷痛苦带给他的“真实感”,而没有继续往艺术之路上探索前进,那么他在她心中也就失去了光环,只是这个时代中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不足以让她多看他一眼。
生活是痛苦的,但生活带给你的也不仅仅是痛苦。
文森特似乎陷入了从痛苦中汲取力量的怪圈。
如果说历史上的阿瑟·兰波限于背景和学历,不得不面临无法迅速积累财富的窘境,比阿瑟·兰波的家境好得多的文森特·梵·高就有点固执的匪夷所思了,他不管是做艺术品交易员还是牧师,只要肯按捺住自己的骄傲和不羁,都能过得非常不错。
天才都是骄傲的,不肯向现实妥协。
她又写信给卡罗琳,请她给西奥寄去300法郎,是今年下半年的津贴。
她不能过多的干预文森特的成长,之前就已经干预的太多了,她担心自己的出现毁灭了他成为艺术大师的可能,虽然更有可能,历史的车轮无论怎么变向都无法阻挡一个人成为“他自己”。
两个人实际都退让了一步,维塔丽不再直接跟文森特联系,加百列默许了她可以继续资助文森特,并可以假装他不存在。
这还挺好的,问题很圆满的解决了,两个人都感到满意。
*
既然是在埃及这种具有浓郁异国情调的国家,那么写一本有关埃及的也是不错的。维塔丽寻思着该写什么呢?
目前欧洲流行的还是现实主义题材,特别是法国,旧王朝完蛋了,没有皇帝或国王,贵族们要么流亡要么夹紧尾巴做人;新兴资产阶级正在兴起,工人阶级的力量也逐渐壮大,全民识字率的提高(包括女童入学率的提高)造就了大批能读书看报的平民,这一部分的民众数量庞大,是书籍报纸的潜在消费者,工作之余的消遣花钱最少的当然是了,这就意味着,销量会不断提高。
报纸的销量提高就是一个显著的指向特征。
她跟福楼拜和左拉、莫泊桑写信都说到这一点,不远的将来,的销量肯定会逐年增加,出版物的种类也会更加丰富,法国的创作会进入一个相对繁荣的阶段,会涌现出众多作家。谁出名早、作品多,谁就会占领这个物的市场;左拉目前是大概14个月到18个月就能有一本出版,这个节奏正正好,作家不会太累,又能保证市面上总有你的新书出版;
新书的出版带动旧书的持续销售,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基本就能躺着赚钱了。
她的理念跟左拉是相似的,左拉也这么认为,之所以他这么勤奋的写作,当然是因为生活窘迫,年收入1万法郎是一个门槛,过了这个门槛,你就能算是一个在文艺界有姓名的大佬了。
左拉有没有看出未来出版的繁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左拉本能的抓住了这个未来。
能像福楼拜一样只凭一本《包法利夫人》就名留法兰西史的作家不多,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都是著作等身,屠格涅夫因为不差钱,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创作上,产量也很可观;福楼拜一方面是强迫症和龟毛的性子导致他写作速度很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梅毒畸变使得他无法流利书写,但有了秘书之后,他的创作速度提高了。
所以,有钱和没钱都能大大刺激创作欲望。
普通群众喜欢现实主义的题材,是因为这类作品贴近生活,直接反应底层人民的痛苦和磨难,读者能引起共鸣,但他们应该也会喜欢虚构内容的,比如很久以前她看过的《大西岛》,就是一本场景和人物半真实半虚构的冒险,于1919年出版——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这本书呢——受到了读者和评论家的欢迎,第二年便获得法兰西学士院文学大奖。
*
【所有的故事都是爱情故事。】
维塔丽在稿纸上写下这样一句。
*
空一行。
【爱是疯狂沉沦,是吞噬理智的欲望极巅。】
*
第二页,Chapter 1。
【达米埃塔市场出售各种香料,无数遮阳棚下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棉布口袋和亚麻口袋,这儿汇集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香料:迷迭香、茴香、豆蔻、小豆蔻、肉豆蔻、肉桂、桂皮、胡椒、藏红花、欧芹、丁香、芫荽、莳萝、花椒、十几种辣椒,各种芳香乃至辛辣的气味混合着,使得开罗城里这一块区域常年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让·尼古拉斯·戈雅克要来买一些昂贵的藏红花和肉豆蔻,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稀少又昂贵的香料,好带回家送给他的母亲。虽然最终这些香料会落入厨娘手中,变成餐桌上美味菜肴中的一些点缀。
他被烈日下这些香料散发出的味道弄晕了头,本地人似乎对这些浓郁的香味已经习惯了,他们熟练的用不怎么流利的法语说着价格,报价总是在变,每家店的价格都不一样,似乎相当随心所欲,或者是因为他是个外国人。
……
他走出达米埃塔市场,走远一点,深深的呼吸,用一块绣着花纹的棉布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
他不应该在下午来的,要是上午就会比较凉爽。他懊恼的想。
……
一阵香风吹过,他诧异是哪儿来的微风,更诧异自己刚刚体验过香料市场浓郁香味的鼻子居然仍然能闻到这股甜蜜又清新的香味。这股香味带着茉莉花的清新,又仿佛带着海水的清凉,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
一顶华丽的肩辇从不远处移动过来,肩辇里的妙龄女郎懒洋洋的翘着脚,他实际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只见到一只纤秀的裸足,脚腕戴着几圈白银脚镯,肤色如象牙,微黄莹润,趾甲涂着鲜艳的红色。
那股香气忽然扑向他的脸,从他的眼耳口鼻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肌肤、他的心。
少倾,香气散去,肩辇上的女郎也远去了。
他知道她是谁,但从未见过她。】
*
故事仍然是女主角为主,但没有直接描写女主角,而是用其他人物的视角描绘这样一位艳丽骄傲的美人。
*
“告诉我,这位美人会有好的结局吗?”加百列问。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结尾。或许有。”
“美人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你理解的‘好结局’是什么?”
“遇到一个爱她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那还需不需要写之后的生活?”
“就……不需要了吧?”
“天真!”
“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听我的。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写。”
“那还用你说!”
“你写什么我都爱看。”他很乖巧的表忠心。
她便奖励的给了他一个吻,乐得他抱住她回了一个深深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