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问,我为什么会主动告诉他我订婚了?难道不该是屠格涅夫先生告诉他我已经订婚了?”
卡罗琳摇头,“他不问,屠格涅夫先生也不可能见人就说你订婚的事情。”她觉得很好笑,“所以,他还以为你是单身女孩?”
“可我还没结婚,我当然是单身!”她小声嘀咕。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毕竟你都没认识几个年轻男孩,就跟奥兰订婚了。”
“嗯……”维塔丽飞快的思考了一下,“不会。小说可以是素材越丰富越好,但生活,当然是越简单越好。加百列很好呢,他不复杂,当然也不是很单纯,重要的是,他有钱。”
卡罗琳忍不住微笑:真是很实际的女孩呢。
她说的没错,没钱可不行。保罗是很可爱,但他总归是晚了。
*
进了剧院包厢,维塔丽和卡罗琳坐了前排的两个座位,保罗坐在维塔丽身后,小声为她讲解剧情。剧目单上本来就是印了剧情简介的,剧情不复杂,演员用的也是法语,而不是意大利语。
幕间休息的时候,卡罗琳去洗手间了,保罗大着胆子碰了碰维塔丽的手背,似乎是想握她的手,她很快收回手,将节目单塞到他手里,站起身,“我要去补个妆。”
保罗顿时不安起来,唯恐她生气,心下颇是忐忑。等她回来,小心打量她脸上神情,见她好像算不上生气,稍稍放心一点。
讨好的问:“你渴了吗?喝点水吧。”递给她玻璃瓶装的玫瑰花水。
维塔丽没接玻璃瓶,转而去跟卡罗琳说话。接下来的几幕也基本没跟他说话,搞得他忐忑不安。
在最后一幕的幕间,维塔丽又去洗手间了,吉塞拉陪着她出了包厢。
维塔丽走后,卡罗琳这才装作无意的问:“你知道她订婚了,对吧?”
保罗非常吃惊,“什么?”
“她手上戴着订婚戒指,你没看见?”卡罗琳“好心”提示。
“那是订婚戒指?”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他心烦意乱,想着自己的爱情才刚刚萌芽,就突然遭遇了一场致命的暴风雪。
维塔丽回来之后,见他落落寡欢,又有点于心不忍。
“你怎么啦?”
他难过得差点掉了眼泪,“你……你怎么订婚了?”
她只好说:“是啊,圣诞节的时候订婚了。”
他恹恹不快,“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别这么说——过几个月我可能会举办画展,到时候我请你和你父母、姐姐们都来参观。”
保罗点了点头,“好。”
但还是超难过的。
*
卡罗琳前不久才买了新公寓,公寓比较小,一家四口住得紧紧巴巴的,住不下仆人,于是在巴黎找了一个白天的女佣,不用安排住宿。
房价也不贵,只花了1万4千法郎,他们自己拿了3000法郎,亨利·康曼维尔找同事借了3000法郎,维塔丽借给卡罗琳5000法郎,福楼拜借给卡罗琳3000法郎。
卡罗琳把原本在鲁昂上学的菲利普接到巴黎,每天都能见到孩子,心情愉快。
维塔丽在巴黎待到3月底,便跟福楼拜回到克罗斯瓦庄园。
福楼拜不能常住巴黎的原因还是因为病情。大福楼拜算是他的主治医生之一,只是福楼拜家族不是以内科见长,福楼拜还有一个专门治疗梅毒的医生。
维塔丽不能常住巴黎的原因第一是她未成年,第二是她必须要在他人的陪伴下才能常住巴黎,不然会被陌生人看做“不正经的女人”。之前在巴黎是跟阿瑟住在一起,跟亲哥哥住在一起当然没问题,跟养父住在一起也没问题,要是卡罗琳能跟她住在一起,也没问题。
她计划开办画展的事情正在缓慢进行中,原本以为能在上半年开办,现在发现问题还是作品太少了,她学画时间说起来不长,虽然画的快,但作品算不上多,油画尤其少,她又太忙,这3个月只画了不到3张油画,作品数量不足。她只好暂时将开办画展的计划延后,寻思着就算是20岁举办画展,也是非常年轻的画家了。于是先不着急。
至于《浮生梦》的出版,阿方索先生已经开-->>
始了前期宣传,将同时推出兰波兄妹的小说,还会捆绑宣传。这也是一个宣传的噱头,毕竟一对兄妹同时在如此年轻的年龄,能有如此文笔和热情创作**,是极为少见的。
从伦敦回来后,维塔丽花了一个月时间将《浮生梦》从头到尾修订了一遍,重新誊抄——再次感叹没有打字机复印机电脑是多么的不方便!她写字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右手中指的第一个指节磨出了茧子。
蕾拉每天晚上用橄榄油为她保养双手,重点揉搓茧子,偶尔抱怨几句,说她也实在太不像是个淑女了,淑女不能把一双手搞得像村姑一样粗糙。维塔丽逗她,“我几年前还需要下地割麦子呢。”
蕾拉大惊失色,“什么?”她虽然是女仆,但也是伦敦城里出生的孩子,除了跟老爷太太去乡下别墅,根本没见过农夫下田割麦子是什么场景,就知道那不是“Lady”会做的工作。
吉塞拉在一旁低头直笑,“别听小姐瞎说!”她过来拿起维塔丽的左手,“你看,这像是做农活的手吗?”
蕾拉不太听得懂法语,连蒙带猜,算是勉强听懂了。“小姐真调皮!您这双手可不像做农活的手。少爷可是说了,要我好好照顾您。”
“嗯?他怎么说的?”
“他说小姐您还年轻,也许会有些事情想不到,庄园这儿现在又没有年长一些的太太,没人照顾您。”
“我真不懂他这种鸡妈妈的心态是怎么一回事。”
逗笑了蕾拉,“那是因为他爱您,不希望你有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您身上。”
“他是——噢,我明白了。可他想的有点简单。我又不会真的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或者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过我不会责怪他太过于忧虑。”加百列会担心她的安全倒也是合情合理的,很多人死于马车翻车事故,就像后世,交通事故死亡人数远远高于癌症死亡人数。要想真的避免意外事故,大概只有宅在家里不出门了。
蕾拉给她做完手部保养,吉塞拉也给她梳好了头发,两个女仆伺候她上床睡觉。
她琢磨着,她是真的要习惯女仆的存在了。
唉!其实说真的,习惯起来还挺快的,已经到了没有贴身女仆就不会出门的地步。这算是提前步入了贵族生活?但再一想想奥兰太太的仆人,就觉得自己只有两个女仆真的是很少了。
蕾拉来了之后,雷瓦尔太太的作用基本就是只能在出门的时候陪着她,别的事情雷瓦尔太太已经插不上手。维塔丽跟她谈了谈,准备让雷瓦尔太太回巴黎,去给卡罗琳帮佣,卡罗琳现在只用着一个白天女佣肯定不够,她不可能自己去擦桌椅,也不可能自己洗衣服,一个女佣要做家务还带做饭,根本忙不过来。
这次他们去巴黎,雷瓦尔太太也跟着一起去了巴黎,说好了到卡罗琳家做女佣,主要负责做饭和厨房里的事情。雷瓦尔太太不是专业厨娘,但做菜也还行。
蕾拉跟她来了法国,将来结婚后再跟她一起回到伦敦,奥兰家支付蕾拉的薪水,加百列支付吉塞拉的薪水,维塔丽现在又省下了给雷瓦尔太太的一年500法郎薪水。她于是决定将这500法郎转给已经从法国的阿尔勒返回荷兰老家的文森特·梵·高。
文森特在圣诞节之前给她寄了两封信和一大堆画作,直接从阿尔勒打包装在木箱里,寄到鲁昂,她当时不在鲁昂,庄园的仆人接到邮局送来的口信,到鲁昂火车站运回了木箱。
维塔丽回了庄园才看到文森特的信,他在信里说到要回家看看,大概会住到春天,到时候再决定去哪儿。他在信中克制的说到:
“我现在有点迷茫,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你说的没错,要赚钱,赚很多钱,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达到‘赚很多钱’的目标。我差不多忘记了当初在古皮尔是怎么劝说顾客买下那些无聊的作品的。我现在压根不知道人们都会喜欢什么作品。可能我也不是很在乎别人喜欢什么,我只会想着,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
我喜欢花,薰衣草、鸢尾花、向日葵,我都很喜欢;还有橄榄树、麦田。人们说,阿尔勒的春天和夏天最美丽,但在我看来,有你的地方才美丽,但我不能到你身边去。
你订婚了吗?我想是的。我仍然会为了你心痛。
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的、讨厌的家伙,我不能真正离开你,但我又不敢到你的身边去。
啊!主啊!请赐给我勇气吧!
你忠诚的,文森特。”
他的字迹有点凌乱,还忘了加上自己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