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广州海纳百川,是一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
薪资一千有一千的活法,薪资一万有一万的活法。
八年前傅宜堂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这座充溢着人间烟火气的城市。
八年前,他在这片土地播下一颗梦想的种子,然后用泥土轻轻掩盖。
于是他的梦想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生长、生长。
在犄角旮旯生长、生长。
长成今天的参天大树。
从籍籍无名的一颗种子进化成弱不禁风的一棵树苗,再从弱不禁风的树苗进化成无坚不摧的参天大树。
所有风雨,所有起伏,他都司空见惯。
当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傅宜堂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羊城,我来了!”
羊城,我来了!
八年前,第一次来广州的傅宜堂说过这句话,也算前呼后应了。
这里有很多房屋都已经翻新了,周遭开通了地铁,和记忆中的模样多少有些出入,但意想不到的是,傅宜堂还记得路线。
傅宜堂很喜欢老城区的巷子,特别有年代感的房屋鳞次栉比。头顶不仅有纵横的电线,还有晾晒着的衣服以及从阳台伸展出来的花花草草。
他去曾经常去的糖水铺喝了一碗绿豆海带汤,展示了自己的那一口不堪一击的塑料粤语。
吃完搭地铁到XX大厦。
那里是梦想起航的地方。
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总部。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乌云在翻腾着,快要下雨了。
傅宜堂坐电梯到二十层,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一位身材修长,身穿挺括西装的男士从洗手间走出。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扑入眼帘。
傅宜堂撞上他深幽的眼眸。
“孙总好!”
他用纸巾擦着手,闷闷地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傅宜堂穿过企划部的时候,几位女职员从办公桌上探出脑袋。
“各位姐姐好!”傅宜堂朝她们打招呼。
“他就是‘书虫’,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帅!”
“终于见到他本人了,圆满了……”
办公室里放着一棵青翠,葳蕤的发财树,墙上挂着一张中国地图,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广州,时钟在迟缓地行走着。
滴答滴答。
天空灰蒙蒙的,玻璃窗上附着一层水珠,透过一层透明的雨幕,小蛮腰屹立在不远处,直插云霄,恍若一部科幻大片。
孙总把腿搁在茶几上,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小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上大一了吧?你看时间过得多快,始终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上二年级的小学生。”
他的手在半空量着傅宜堂当年的身高,“不知不觉,八年已经过去了。”孙总在这里特地加重了语气,“你也在公司成长了八年!”
很煽情的开场白。
傅宜堂被孙总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整的有些不自在,说实话挺恶心的,像吃了一块被炖的稀烂的肥膘一样。
傅宜堂透过氤氲的烟雾看着他。
“孙总,其实我也挺感谢你的,给了我用武之地,让我可以绽放!”
八年前,傅宜堂在这里签下合同,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写作生涯。
成为了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截至到目前为止年龄最小的签约作者。
与其说是合同,不如说是卖身契,他就这样被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绑定了。
孙总是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创始人,也是傅宜堂的伯乐。
“你也是咱们公司的主心骨,这八年给公司创造了很多价值,为观众带来了很多优质的作品。今年根据你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而且还作为上星剧在一线卫视播出,我挺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的。”说完,他猛吸了一口烟,紧接着在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孙总,我很想跳出舒适圈,自己出去历练历练。”
“所以,你不想再续了是吗?其实等培训结束,你就可以公开真实身份了。”
可以公开真实身份,多么诱人的条件。
其实在公司的八年,傅宜堂活得挺憋屈的。
不能写自己擅长、喜欢的题材,要改变自己的文笔,通常都是公司给什么你就写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傅宜堂为了梦想,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文字,只能顺从。
签了八年,他也只有顺从的份。
因为有一笔天价违约金在捆绑着他。
八年了。
快可以扬眉吐气了!
傅宜堂从公司走出,空中仍飘着纷乱的雨丝,他走进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正常冰的奶绿浇灭自己那起火的喉咙。
他的脑袋鼓鼓囊囊的,里面塞满了孙总挽留之类的话,以至于快要爆炸了。
耳朵也因为被灌了太多诸如此类的话而快要撑破。
已经承受不住了。
孙总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
“你确定不续约了吗?好歹你也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真的是过河拆桥,TMD!”
傅宜堂像是在看一出荒诞的喜剧。
孙总怒不可遏,手臂上青筋毕露,把盛着茶的杯具重重地摔在地上。
于是那个杯具摔成好几瓣。
傅宜堂搞不懂那个杯具到底犯了什么错,他的心也跟着那个杯具一同落下去摔成好几瓣。
傅宜堂没有连夜折回醒州,而是住在嫁到广州的姨妈家里。
夜里,他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夜陷得越来越深了,时不时能听到几声狗吠和婴儿嘹亮的啼哭。
傅宜堂毛焦火辣,起身走到阳台,白天一直被太阳炙烤的地板还没有全然褪去热度,恍若一脚踩在刚刚烧热的油锅上。
姨妈照料着的花儿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越加娇艳欲滴。
空气如挺括的素描纸一般,被一双灵巧的小手涂满了馥郁的花香,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几丝温热,像是摁了吹风筒的热风档。
23点。
寝室刚熄灯。
傅宜堂试着发信息给她,果然还没睡。
[我刚洗好澡,棘手的事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明天一早的机票,还没睡?]
[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那件棘手的事到底有多棘手!]
[你真的想听?]
傅宜堂似问非问。
[不然呢?]
假想中好像有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幸好他居安思危。
[其实我是来广州做包/皮/环切术的,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不太懂。我的姨妈在广州的XX医院工作,还是泌尿科的主刀医生,所以我对她比较信赖,就想着来广州把这个手术做了!]
溢出屏幕的尴尬和难为情把房思容淹没。
可那个海洋没有水。
只有尴尬和难为情。
傅宜堂打完这段字后如释重负,好像把紧攥着的压力一股脑儿放下了。
房思容非常的羞涩。
谁承想傅宜堂这个人这么实在,直接抛了一条时长53秒的语音过来,像是恶作剧上瘾。
房思容无所顾忌地点进去,不知道这句语音潜在着的危险。
[还需要我普及一下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吗?其实包/皮过长就是……”]
少儿不宜。
房思容觉得再往下听就是收费内容了,再往下听她整个人都要变得污秽了,于是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回了句:[不必了,你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吧!晚安!]
她只能说庸人自扰。
翌日,傅宜堂回到醒州。
整个上午房思容和傅宜堂没有半句交谈,倒是傅宜堂一直阿谀奉承。
他也有点懵,明明昨天晚上还聊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
放学的时候,房思容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准备码字,他却来招惹房思容。
“喂——”
房思容板着脸,对他不理不睬。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就胡乱的说:“还在气头上?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啊!对不起,房小姐!”
房小姐?
这个绰号真是土到极致了。
那声道歉,就像是遇到一道不懂的题,随意写了个答案,等发卷的时候才发觉竟然蒙对了。
说白了,就是察言观色占了上风。
纵使那是非常敷衍的语气,她体悟不到真情实感。
但房思容还是挺欣慰的,至少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她释然了。
房思容抬起眼眸,居高临下地说:“傅宜堂,上次你吻了我打算拿什么还?我们得以物易物吧,更何况初吻对女孩子来说这么珍贵!“
这段话经过组织之后,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像键盘敲出的字逐个逐个地钻进傅宜堂的耳朵。
房思容的眼底有清浅的液体在浮动。
徒然,一个带着怨恨的浑圆就落在他结实的胸脯上。
他满脸享受,因为房思容的这一个拳头就像在撩拨他一样。
不但没有打疼他,反而让他越加猖狂,激活了那个凶恶的他。
只是傅宜堂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趴在桌上,嬉皮笑脸地说:“以物易物啊?这个简单!”然后他就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等着房思容“翻牌”,“那你快吻我吧!男孩子的初吻也一样珍贵。”
房思容想,这是在索吻?
“……”
前功尽弃,刚攒起来的好感就这么作废了,傅宜堂你给我争气一点好不好。
房思容怒火中烧,咬着牙说了句:“屡教不改!你是不是还没有‘断乳’?”
“初中生的身心发展处于从童年期向青春期过渡的阶段,主要特点是半幼稚、半成熟、变化大、起伏大。”
要不是看在傅宜堂刚做完包/皮环切术的份上,房思容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她不会这么优柔寡断。
真的是养虎为患。
突然,他一秒从轻浮切换为持重,慵懒的叫了一声:“思容。”
房思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有一说一,傅宜堂这个人很会营造紧张感,不去写悬疑小说真的太可惜了。
正当房思容在想用什么手段招架他的时候,傅宜堂的一段话让她一筹莫展。
房思容打挺儿,她仿佛中了一枪,此时一颗锋利的子弹正穿过她的胸膛。
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么卑微的一面。
房思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像是坠入了一个充塞着甜蜜的漩涡。
但她不会上当。
“房思容,清醒点!”
她在心里念念有词。
房思容耸了耸肩,“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知道吗?我每隔不久就会把一些不太重要的人拉黑。”她一字一顿地说:“恭喜你中奖了!”
说完,她就拎起电脑包,头也不回地往宿舍的方向跑。
大脑无限循环着一句,“我们可以试试吗?”
这么直球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提前进审,所以来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