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这封信,新洛内心感觉出奇的平静,一切总算尘埃落定了。另一方面,他对韩沁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她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他不太相信这位船长会是她的叔叔,不过,总而言之这一段恋史已成了过去。
突然间他觉得很经松、很自在,心头长期的压郁似乎已顿然卸去,韩沁离开他已经很肯定地成了定局。由于这份解脱感和自己甘心承受这种难以避免的事实结果,他反而获得了心灵的平静。
他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段很长、很长的错误旅程,如今才迷途知返。
他现在冲动得想回家去,此刻新加坡再也没有事情羁绊他了。他出去拍了一份电报给叔叔:
“即回乡下周动身代转母亲。”
他回家把这事告诉婶婶,婶婶看到他神态大变,非常高兴。但是她说:“不行,你还是等一阵子吧!”
“不过我已经发了电报出去,还有什么好等的?”
婶婶望着他,笑得好起劲、好开心,他很少看到婶婶脸上有这样的笑容。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在等秀瑛的信函或电报,她说她回家去安排一件事情,你还是等她回来吧,说不定她这个事情还得靠你帮忙呢!”
“什么事?”
“一定是家里的事——还会有什么呢?”
“不过,我已经拍了电报呀!”
第二天,他收到了叔叔的直接回电。
“暂勿返秀瑛已乘台州轮带柏英和孩子返新,琼娜碧宫致候。”
他双手颤抖,拿着电报上楼找婶婶。她正坐在床上,双腿盘起,眼睛半闭,嘴唇喃喃自语,手指数着檀香木的念珠。
他停了半晌,不敢打扰她念佛,蹑手蹑脚走近去,低声说:“阿婶!”
她张开眼,看到他站在面前。颤栗的手握着一张小纸片。
“阿婶,柏英要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感谢菩萨保佑!”
“你知道这回事?”
婶婶点点头,笑得很愉快。“是啊,我全知道,秀瑛就是为了办这件事才回去的。我们都很清楚,只要柏英回到你身边,一切就好了。”
“喔!阿婶。”
他高兴得泪眼模糊。
他打电话告诉韦生。连他也知道秀瑛此行的目的。只有新洛一人被蒙在鼓里。
“台州轮”八点入港。它一大清早就泊在港外,现在才用拖船拖进港来。柏英和孩子都很兴奋。她五点就起床,趴着舱口向外张望,当船身渐渐驶近码头,她和秀瑛都已准备就绪。她身上穿了一袭淡蓝色的衣裳,头上梳着旧式的发型。孩子跑来跑去,不过她最希望新洛看到孩子在她身边。
罔仔是他们的小孩。她已经替他抚养了九年。这是他们之间一种具体而有形的牵系。
新洛就在那儿,她由身高可以认出他来。秀瑛也看到韦生了,他正拼命挥手,一头乱发,以及那副叼香烟的模样,绝对错不了。他们身边有一个身穿黑色衣裳的小身影,是婶婶。秀瑛没有想到她也会来迎接她们。
梯板慢慢放下来,她们终于下船了。新洛和柏英异地相逢,起初还有点难为情,过了一会儿,则伸臂相拥,疯狂大叫,彼此泪眼相对,手拉着手迟迟不肯放开。
“喔,柏英!”
“喔,新洛!你气色不坏嘛!”
“你也是啊!”
午饭前和饭桌上,大家似乎有谈不完的话,罔仔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向新洛描述他们所坐的大船。
“叔叔,船上还有游泳池呢!”
柏英弯身对他说:“叫爸爸,他真的是你爸爸。”
小孩把一根指头放在唇边,不肯叫。
“去嘛,说呀!他是你亲生的爸爸。”
小孩突然叫了声“爸爸”,新洛亲吻他。做母亲的也热泪盈眶。
“我等这一天,已经盼望了好久。”柏英只说了一句。
午饭过后,韦生和秀瑛对他们说:“我们要出去,应该让你们单独谈谈。”
新洛抬眼望着他们两个人手挽着手踱向阳台,身影转向大门,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