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简敏敏就被手机叫醒。她嘴里嘀咕着拿起手机一看,才五点呢。可来电显示让她不敢不接那电话,那电话显然是国外打来。过来,接起就听到她儿子不耐烦地道:“呃,才接?”
简敏敏连忙柔声柔气地道:“哎呀,是宝宝啊。这边才早上五点,妈妈还在睡……”
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你为什么把我爸抓进去坐牢?”
简敏敏一听,立刻浑身上下都清醒了,悄悄坐直了道:“这事是你们舅舅干的,我要有那本事早年也不会让你爸欺负得那么狠了。”
“得了吧,不是你支持,别人能动得了集团公司的印章?”
简敏敏将所有可能影响母子关系的敏感问题推得干干净净,“别的事或许说不清楚,这件事绝对能说清楚。我去澳大利亚看你们回国后第二天就坐牢了,现在还取保候审呢,这个月23日审。你舅舅就趁我坐牢那几天把你爸爸发落了,全部手脚做清爽后才把我保出来。我现在跟你爸差不离,一样,也进不去公司大门,公司现在全是你舅舅的人把持着。我本来不打算跟你们说,省得你们挂心。”
儿子到底是年轻,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可好歹还是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会坐牢?”
“你们外公以前不是让个疯子给刺伤过吗,现在那个疯子后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那疯子儿子都已经改名换姓了,要不是你舅舅简宏成告诉我我还不会知道,哎哟不对,会不会简宏成算准时机挑我去找疯子儿子打架,先把我打进牢里关起来,他趁机找你爸算账……我说时机怎么这么凑巧呢,原来我中他圈套了。我还说呢他什么时候变良心了,原来是装好人埋伏在我身边方便更容易算计我啊。”简敏敏一边说一边满脸的恍然大悟,会不会真是简宏成的圈套?简宏图这么听简宏成的话,为什么那次忽然瞒着简宏成告诉她宁恕是崔家后人,宁恕家地址是什么呢?但简敏敏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眼下她要应付儿子。
简敏敏的儿子这下是真的懵了,按住电话与旁边的妹妹商量好久都商量不出花头来,这下,唯一的至亲妈妈终于成了他们的亲人。他和缓了口气问:“那我们家的公司是不是都让你弟弟夺走了?”
简敏敏道:“公司本来就姓简,不姓张,现在你爸签名把他名下股份全还给简家。你外婆和两个舅舅平分那部分股份。我还是老样子,占股没变,而且待遇也跟你爸给我的一样:我进不去公司,分红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会给。要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没什么可怨的。”
简敏敏的儿子一连串的问题弹了出来,“妈妈,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寒假呢,你庭审后就要开学,你会不会也坐牢啊?我们是不是该打包回家了?我们家是不是破产了?要我找你弟弟去吗?我回国吧,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男人了,我来帮你。”
简敏敏惊得一下捂住自己的嘴,什么,竟然叫她妈妈了?认她了?她怕自己激动得喊出来,只好捂着嘴巴不说,听着儿子在那边大喊,跟着女儿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才敢道:“不用,你们好好读书。你爸以前一分钱都不给我的时候,我好歹靠自己赚了点儿,养活你们够用。”
电话那端儿女俩都说“真的吗”,可他们两个没让简敏敏一厢情愿地乐上多久,就道:“妈,再半个月多点儿要开学了,你寄点儿钱来,我们要交费。”
“上次你们爸刚卷款逃跑时候,我不是刚拿给你们五万澳元吗?”简敏敏警惕起来。
“怎么够用啊,吃饭以外,还得交学杂费呢。我们是两个人。”
“要这么多?”简敏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样吧,我给你们舅舅的电话,1390755XXXX你们找他要。我钱就那么多了,多的给不起。以前赚的都你们爸收着,没给我,现在都你们舅舅收着,得问他要。”
儿子道:“我们又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们,我们打电话过去他还以为我们是骗子呢,要打也是你打啊。”
旁边女儿大声道:“姑姑来电话说爸爸没钱了,要我们找你要。要不然就把爸爸放出来。我们要爸爸。”
简敏敏潇洒地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真相来了。她激动地道:“张家那个三妖精,哈,不要脸到给你爸介绍**三奶,我怕你们知道了影响你们成长,只好忍痛把你们送去国外读书。结果呢,三妖精怂恿你爸插横杠破坏我们母子关系,不让我们通话见面,你爸还不给我钱让我买不起机票去看你们。他们是不是跟你们说我不要你们了?他们骗你们的。现在三妖精靠山倒了坐牢了,她是不是骗你们找我要钱,再让你们寄钱给她替你爸打官司,是不是?我呸。你爸的官司是刑事案,是检察院起诉,还轮不到她花钱请律师,她就是个妖精,以前不要脸地吸你爸的钱,现在找你们伸手,你们当心!”
女儿更小,惊得大叫:“真这样?”儿子却不吱声。
“当然这样!要不是我在家苦苦盯着你爸,你们下面弟弟妹妹早有了,你爸家产还轮得到你们啊。你们倒是给我说个真话,是不是三妖精骗你们找我要钱?张家的挖我们简家墙脚还有完没完啊。你们到底还有多少存款,以前你们爸每月给你们寄多少?我好有打算提前准备起来。你们哪天回家我带你们去派出所改姓,咱不姓那姓张的烂姓……”
“够了!”刚才闷了好久的儿子忽然一声大吼,打断简敏敏的话,“你们都一样,我谁都不信。够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简敏敏只听见女儿在电话那端尖叫,而后听筒里就没声音了。她愣了一下,后悔地自言自语,“一提张立新又激动了,唉,这时候不该说他们爸爸坏话,要说也等收服他们后再说。唉,怎么办?”
宁恕一夜无眠,很早就起床试图泡个热水澡,结果倒是反而泡在浴缸里睡着了。他都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他茫然看看四周,听到敲门声还在响,他惊得一下坐直了,瞪眼看着浴室门,想了会儿,悄悄起身裹上浴巾,却没去门镜那儿张望,直接打电话给服务台投诉陌生人敲门。
门板隔音不差,可门外的人说话声音更重。宁恕听到敲门声暂时没了,却有人大着嗓门在说:“什么敲错门,不会错,里面住的人叫宁恕,你们去查,是不是。他欠我,别想躲着不出来。”
宁恕等听清楚,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回转身找衣服穿上。他扣衬衫扣子扣得异常艰难,手指发抖。
外面正是阿才哥。阿才哥再度敲门,大声喊:“宁恕,我那钱是千辛万苦总算要回来了,我现在总算有时间找你算账了。你给我滚出来,给我一个说法。”
宁恕听得在里面大口呼吸,不敢动弹。他仿佛又看见昨天早上餐厅里的一幕,原来阿才哥等的正是他。看来简家已经将钱全还上了,连本带利,一刀子好大的肉必然全数割在简宏成身上,真是献血淋漓的一刀肉啊。想到这儿,宁恕僵硬的连抽动着笑了。他索性坐在床上,慢慢地扣,不理外面的阿才哥,让宾馆去处理好了。天还早,上班也还早,看阿才哥能折腾多久。
果然,外面的人没耐性,再敲十几下后,嘟哝着走了。宁恕坐在床上眼睛贼亮地笑了,可很快就笑不出来。就这时候阿才哥来找他,那真是雪上加霜,是不是简宏成有意为之?阿才哥找他会不会是简宏成还钱的一个条件?按说以前阿才哥要不到钱的时候只有心更急,找几个小时来对付他宁恕不会找不出,怎么会现在才来找,正好凑在简宏成对着他吹响喇叭反攻开始的时候?再想想昨天早上阿才哥摆足架势饭厅等他却看着他转身溜走,再刚才门口虎头蛇尾地闹腾几下就走,明摆着是敷衍简宏成呢。若真如此,那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宁恕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心里依旧是慌慌的。再说大清早被阿才哥这么一闹,他又给闹得精神亢奋了。他收拾好行李箱,候着走廊有其他客人经过时,才眼睛亮亮地出门。虽然,头有点儿沉。
总台结账时,宁恕才想到要给妈妈打电话提醒一下,阿才哥也知道他家地址。
宁蕙儿这一觉睡得倒是挺好,她年纪大了,早早起了,收到电话时候早已吃完早餐。她才接起电话,就听大门被砰砰敲响。她一愣,而宁恕也在手机里听见了,警觉地问:“妈,谁在敲门?如果是不熟悉的,你报警。”
宁蕙儿心惊胆颤地看着被油瓶盖挡住的门镜,不敢去看,但她又想知道是谁。她想了会儿,用左手捂住油瓶盖,一张脸凑上去遮住光线时,才用右手轻轻掀开瓶盖。她立刻看清门外站的是谁,正是带了两三个男人的简敏敏。她吓得心惊肉跳,赶紧又用同样办法先将油瓶盖盖住,再慢慢脱身,走进卧室关上门,道:“是简敏敏。”
“报警!”
宁蕙儿叹声气,“算了,让她敲吧。”
宁恕道:“你不报我报。”
宁蕙儿却听到外面简敏敏在大叫,她让宁恕等等,打开卧室门去听。只听外面简敏敏大声在问:“宁蕙儿,我问你,你女儿当年说是被我摔得头破血流,差点儿死掉,有没有这事?你敢不敢说实话?”
外面简敏敏反反复复地问,里面宁蕙儿把这话传达给儿子,完了后补充道:“还好,我今天不是很怕,有心理准备了。”
宁恕道:“你大声回答她,有这事,你不会放过她。”
宁蕙儿道:“哦哟,别理她。当她疯子好了。”
宁恕道:“哦,那你别理她,早点休息。”
宁蕙儿纳闷了,“我才起床呢,睡得挺好,干嘛休息。你在忙是吧?忙你的吧。我这儿没事。”
宁恕才惊觉自己昏头昏脑说错话了,忙道:“简敏敏不走,我怎么放心挂电话。你回她一下。要不然我立刻报警,立刻赶回家。”
宁蕙儿怕儿子不放心,只好又走出卧室大声道:“有这事。刚刚我报警了。”
简敏敏狠狠拍一声门,“报个鬼,我又不是来害你,问你个事罢了。好了,鬼叫听到了,我走了。”
简敏敏走下楼梯,才对跟来的两个男子道:“谢谢你们帮忙,看来我弟没骗我,是真有这事。”
“哟,大姐,看不出你出手这么厉害。”
简敏敏脸上抽了两下,“快走。那家人还真是恨我恨得牙痒痒的,居然报警了。我不能让警察抓到。”
简敏敏对简宏成本来就很怀疑,从未相信过,只是自己身处险境,动不动就会再回大牢,才妥协一下装作温顺。现在一想到她的处境可能是简宏成设圈套害她,她顿时心急火燎试图搞清楚是不是上了简宏成的当。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关系到她在简明集团股份的安危。而简敏敏更是想到,她当年如果真的摔得那崔家老大差点儿死掉,那一家人该多恨她,宁恕还会想什么招儿对付她呢?能轻易放她取保候审在外面自由自在吗?能轻易看她不伤皮肉地被轻判吗?对了,那宁恕好几天没动静了,在干什么?简敏敏想到这儿,心里有些寒意袭来,她有点儿怕了。
虽然宁恕知道妈妈已脱离危险,但他一大早到现在已经积累无数情绪,此时愤怒得按捺不住,当即驱车直奔公安局,找当初处理他和简敏敏案子的民警要说法——
话说能者多劳,早上发生的两起事件,两家人的事儿,最终不约而同都汇总到简宏成那儿。
简宏成一早起床才打开手机,都还没来得及从被窝里揪出小地瓜,一个电话立刻飞奔前来报道。这只手机的号码是简宏成私用中的私用,有限几个家人至交才知道,连陈昕儿都没这个号。大清早踩着点儿地来电,一准是大事。简宏成看看显然是国外号的来电显示,赶紧接起,幸好旁边的小地瓜被吵醒后拱了几下又安耽了。
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简宏成吗?我叫张至清,你大姐简敏敏的儿子。”
“噢,有听说。你等下,我记一笔。哪个zhi,哪个qing?”
“至善至美的至,清汤挂面的清。”
简宏成记录下来一看,不禁笑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是不是叫张至察?”
张至清作为一个二鬼子,显然没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上想,简单地回答:“我妹妹叫张至仪。我们早上与妈妈通话后决定与你对话。我们已经买好回国机票并准备出发,今晚到广州。航班号是xxxx,,我和妹妹两个。”
“我正好在深圳,我会派人去机场接你们。”
张至清礼貌而疏远地道:“谢谢,不麻烦。我们会自己赶到深圳,明早七点准时发约见地址给你。”
简宏成哑然失笑,道:“亲戚之间二十余年从无相见,见面又各持戒心,呵呵。我等候明天约见。”
第二个电话几乎是接着第一个电话赶来。唐在电话里平静地道:“早上好,简总,很抱歉一大早打搅你。”
简宏成则是马上客气地道:“早上好,唐处。”
唐道:“谢谢你前天拔冗去医院探望我爸妈,一直没来得及当面致谢,倒是有件小事又要麻烦你,请你约束令姐,不要找去骚扰宁家。”
简宏成一头雾水,小心地道:“我一直在威胁利诱我姐,试图压制她的火爆脾气。”
唐道:“看来效果欠佳。宁恕今早直接找到局里吵闹,说是令姐清早去他家骚扰,要求取缔令姐的取保候审。这事让我很为难。”
简宏成几乎哑了,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去处理。对不起唐处,非常对不起。”
唐依然平静地道:“宁家人做事无底线,你们需要有更多的自我约束。请你谨慎解决,别让我为难。”
简宏成真想让唐把简敏敏再捉回拘留所呆着,省得出来闹事,一早上闹出儿女回国来找他算账,又闹出宁恕去公安局大闹,简敏敏这人就是个社会不安定分子。可那么一说又几乎是讽刺了唐当初的美意。简宏成真是憋了一肚子气,可他只有一个人能说,也只能向一个人通风报信。
“宁宥,我不知道唐跟你们家是什么关系,他今早打来一个电话,我把原话一字不漏传达给你,你看着办。”
宁宥听完根本就不敢解释那个唐是谁,她心烦得五官皱成一团,手机扔在一边,抱头无语。
简宏成还在手机里问:“你没事吧?”
宁宥烦恼地睁一只眼盯着手机,没好气地道:“我会看着办。”
简宏成笑道:“我收回那句话不行吗。你小心避开雷区,照顾好自己,其余交给我处理。我那句‘你看着办’是这个意思。”
“你这什么意思啊,好像我在无理取闹。”
“哈哈,没有,绝对没有。”
“能痛快点儿你把宁恕简敏敏都吊起来揍一顿吗?”
“理论上可行。实际上撩拨他俩捉对厮杀可能既容易又绝后患,只是……咱们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情操的三有中年啊。”
宁宥哭笑不得,“算了,你也是左右为难。请告诉我唐的所有联络方式,发我邮箱。我下午出发。唉,我都忙死了他们还添乱。”
简宏成急了,“那个唐又高又帅,不行,你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达。”
“嗨!”
“好好好,我委曲求全。”
宁宥只能刹车,免得简宏成死皮赖脸。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宁宥坐观音兵郝青林的自行车下课回宿舍。她虽然似乎永远学不会骑车,可她却能神奇地在自行车后座保持平衡,毋须抱住前面骑行者的腰。就在自行车慢下来,快到宿舍大楼门前时,宁宥一眼看见树荫下百无聊赖看天的简宏成。她惊得哧溜一下跳下车,都忘了自行车还在前行,自然是一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宁宥只觉得非常害怕,非常担心,虽然并未摔伤皮肉,可她腿软得起不来。
郝青林吓得自行车一扔,赶紧跳下来扶宁宥。自行车摔地上动静大了,引得简宏成扭头看向这边。简宏成在学校里见多了小情侣拉拉扯扯,他没想到今天拉拉扯扯的女主居然是他的宁宥。他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一把扯开郝青林,一手扶着刚站稳的宁宥,对郝青林义正词严地道:“宁宥我来接手,你可以走了。谢谢。”
郝青林完全没反应过来。
从来连坐车都不肯扯一下郝青林衣襟的宁宥,这回破天荒一把拉住郝青林手臂,焦急地道:“郝青林,别走。”
简宏成两眼紧盯宁宥抓住郝青林的那只手,盯了会儿,又看向宁宥,平生第一次心如撕裂的痛。
看见这样的简宏成,宁宥不由得松了手,不忍加码,也不忍看,她逃一样地转身进去女生楼。
于是简宏成立即活了过来,对郝青林道:“你车倒了,起码扶起来锁好。再见。”一边拔腿跟着宁宥跑去,在后面殷勤地问:“伤着没有,要不要去看校医?我陪你去。”
宁宥看看同学好奇八卦的眼光,只得黑着脸扭身朝运动场走去。郝青林不傻,扶起车也跟了上来,一路与简宏成虎视眈眈。
宁宥完全无计可施,走得离寝室远了,就停住,皱着眉头看着简宏成,任凭简宏成怎么嘘寒问暖她都不言不语。宁宥天然一段怯生生的姿态,即使皱眉,也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倒也罢了,简宏成最吃这套,很快便投降,将来意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分配已经定在上海。我因为各种原因与公司签了**,三年,在北京。我特意过来跟你谈谈……”
郝青林高大英俊地插嘴:“朋友,我们大学四年都是见得多了,学长学妹谈恋爱,学长毕业一走,学妹立刻另起炉灶。在一起才是关键,何必假装不知呢。认清现实吧。我家在上海,我可以与宁宥相互护持度过最困难的毕业适应期,宁宥有困难可以随时叫上我,有快乐可以随时找我分享。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
宁宥低着头一厘米一厘米地挪过去,等郝青林说完时,几乎正好挪到郝青林身边。
简宏成看着这两个一个高大帅气,一个美丽娇柔,简直是珠联璧合,更是被郝青林的话气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谁让他当时一腔热血签了**呢。他无法不粗暴地对郝青林道:“对不起,你只是宁宥随手拉来的道具,请忠于职守。宁宥,你的意见?”
宁宥知道应该拒绝,而且她有异常充足的理由,一说出来准保简宏成回头就走,可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与其说是不敢说,倒不如说私心里她不愿将两家的这种关系告诉简宏成,仿佛一说出来她会失去什么。可是不说出来,又如何拒绝简宏成?或者找借口呢?宁宥脑子乱成一团麻,完全不知找什么借口才好。她低下头去,乌黑的长发跟着滑下来,遮住她半张脸。她忽然开口了,“郝青林,还是你买菜我买饭,我们快去吧,晚了又要打架一样地抢了。”
郝青林也机灵,立刻接上了道:“走吧。简同学,你请自便。”说着,两人果然是肩并肩地走了,都是瘦高的身材,无比的匹配。
简宏成给这奇特的答案打得摸不着头脑,此时也不顾了,厚着脸皮道:“宁宥,我好不容易从北京过来,你就扔下我不管?”
宁宥回头轻轻巧巧扔下一句:“我不方便招呼你,请你找孟浩杰。”
简宏成不信邪,坚决跟着两人身后,打都打不走的样子。回到女生宿舍门口,宁宥上去了,郝青林等在楼下。郝青林儒雅地对简宏成解释道:“我饭碗都放宁宥那儿。”
宁宥则是跑进寝室,拿出自己的饭碗,又满寝室翻来同学们砸得最破的两只搪瓷碗,随便找来一双筷子,赶紧拎一只热水瓶下楼。等走到一楼,她镇定下来,如若寻常地走到郝青林身边,又很随意地将两只最破的搪瓷碗递给郝青林。见简宏成盯着那两只碗找破绽,宁宥不以为然地道:“你们男生的碗不都这么破吗,有什么好瞧的。快去找孟浩杰,晚了就没饭吃了。”
简宏成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宁宥与郝青林两人离去,将他如孤鸟一样扔下。简宏成气得暴跳如雷,他冲上去拦在两人面前,盯住郝青林道:“我记住你这张脸,你叫郝青林?”但没等郝青林回答,他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向宁宥,“我等着看你们这场戏怎么演下去。”
宁宥干脆利落地回答:“你让我下了决心。”
简宏成至今想起来还后悔当年咬牙切齿地说出的那句话,他觉得是他那句话将两人逼到一起,他当时就眼看着两人的手仪式性地牵到一起,手牵手走向食堂。尤其是,两人的背影都如此美好,他有生以来难得地自惭形秽起来。
现在想到宁宥下午就要去见唐,那位英挺的美男子,显然宁宥喜欢美男子,简宏成简直是坐立不安。将儿子安排到办公室边的活动室后,他立刻又给宁宥打电话,“宁宥,我问问田景野有没有空陪你一起去见唐处,我……”
“别闹。”
“我没闹。我们已经错过十几年,我们还有几个十几年啊,错不起。你如果不想让田景野知道家里的事,我看看时间,看能不能飞过去赶得上。”
宁宥只得道:“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
简宏成忙道:“没胡搅蛮缠。我只是……宁宥,给我个保证吧,口头的,随便怎么说都行,我太不安了。我很怕哪一天田景野又来找我,缠着我答应下来永不主动去找你。你别把话藏心里,你跟我明说,明说。”
宁宥想来想去,还是挂电话最方便。简宏成再来电话,她直接按掉。急得简宏成团团乱转,可又脱不开身,没办法像个无法无天的年轻人,什么都可以扔掉眼里只有一个爱人。他身上背负太多的责任,无法扔下。
只是简宏成一直没发唐的联系方式给宁宥。宁宥却是一点儿都不急,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工作,提前下班去接上儿子,两人一起开车回老家。红灯处,她发一条短信给简宏成,“我带儿子一起开车上路了。”
很快,简宏成短信回过来,除了唐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个“哼”。宁宥看得笑了,即使心里再紧张,她还是笑了。
宁恕虽然脑袋吱吱地针刺一样地痛,静下来时耳边也是吱吱地耳鸣不断,可他拼着极大的毅力,一件一件地收拾手头的工作,如坦克一般将阵地次第压过。他谈完一个合同,亲自送一批客户出门时,不经意看到走廊上站着的宁宥。他惊呆了,宁宥怎么会来?
而宁宥看着宁恕也是惊呆了,即使宁恕现在与客人谈笑风生,一愣之后即装作若无其事,可她是拉扯宁恕长大的人,她看得出宁恕现在身体状况很差,极度的疲惫,又极度的亢奋,仿佛橡皮筋已经拉到极限,可宁恕依然不管不顾地挣扎,不怕橡皮筋断裂。
宁恕在电梯口送走客户回来,站到宁宥面前,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哈,又是问简宏成要的地址?连妈都还不知道呢。我忙,里面还有一个合同要谈。你长话短说。”
宁宥来的路上早想好了要跟宁恕说的话,多得是一刀见血的话,可看见这样的弟弟,她怎么都不忍心说出来给骆驼身上添一条稻草。她忍了又忍,道:“你看上去很疲倦,我很快说完就走,不占你时间,灰灰也还在下面车上等着呢。你也早点儿忙完,早点回家歇息。”
宁恕意外宁宥说的是这些,他点点头,“说吧。”但人还是站在两米开外,态度异常冷漠。
宁宥无奈,言归正传,“拜托你一件事,你做事避开唐家。不为任何其他人,只为妈妈。”
宁恕听第一句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妈妈怎么了?你想说妈妈什么?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宁宥被轰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这个以往说过的话题怎么就忽然惹怒了宁恕,她还是好言好语地道:“妈妈不会愿意看到你做的事对唐家不利。”
宁恕冷笑道:“倒是见过对强权卑躬屈膝的,从没见过对耻辱卑躬屈膝的。你让妈妈跟我说,你不要假传圣旨。当然,这是你从小到大一贯伎俩。”
宁宥看着眼圈墨黑的弟弟只会心痛,她尽力平和自己的脾气,道:“昨晚好好跟你讨论思维定势,你也是一触即发,今天跟你讨论唐家,你依然一触即发。现在的脾气怎么这么爆,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一天?工作再要紧,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宁恕冷笑:“别装了。我从小看你到大,你这一脸胆小可怜相骗过多少人,你从来最无辜最正确,别人只要与你不协调就是欺负你,就是千夫所指的坏。对不起,没空陪你废话。你请吧。”
宁宥给说得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的,宁恕这话她熟悉,小时候平时姐弟俩吵吵闹闹宁恕经常这么说的,说她总是骗取大人信任,弄得他总浑身是错。她以为也就小狗小猫你抓一把毛我咬一口毛罢了,可现在看样子宁恕是当真的?宁宥愣愣地看着宁恕转身进去公司,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又是发了会儿愣,才下楼去找儿子。她一路不明白着,怎么会这样,她对宁恕还不够好?好吃的好用的都让给宁恕,辛苦的家务活儿都她担着,什么时候让宁恕受过委屈,宁恕怎么满肚子委屈呢?
车里辛苦打电游的郝聿怀忙里偷闲看回来的妈妈一眼,道:“你弟又让你受气了?”
宁宥摇头,“他现在好像强弩之末,状态真差。”
郝聿怀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耶,我语文很好。”
“谁说的?”
“《三国演义》,诸葛亮说的。耶!”
“No,司马迁的《史记》里韩安国说的。《史记》更早。”
郝聿怀闷声不响将电游一停,上网查询。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哼”了一声。
宁宥将车开出去,忍不住问:“老是妈妈对,你会不会生气啊?”
“我会超过你,很快的。”
宁宥想到刚才宁恕说的那些,不禁也“哼”了一声,又忍不住一拍方向盘,赞了一个“Wonderful”。原来与她无关,而是宁恕心胸有问题。她不经意地抿嘴一笑,放下心来。
晚上的医院停车场依然满满当当,可到底是有了车位。宁宥下车后又探入一个脑袋,很不放心地对儿子道:“你还是车里呆着,哪儿都别去哦。”
“知道。”
“我把车钥匙留给你,要是觉得热就关上车窗开空调。要是有蚊子咬,你再喷点儿驱蚊水。”
郝聿怀翻个白眼给她。
宁宥笑了,自言自语,“我怕上楼见那家人,只好装拖延症。”
“那我陪你去好了。”
“你陪着我更没面子。我走啦。”她背好包,拉整齐衣服,干咳两声清清喉咙,可走出几步又旋回来钻进车里,打开顶灯拉下化妆镜看看自己的脸,又喝两口矿泉水,才讪笑着离开。郝聿怀看得快笑死。
住院部走廊里此时倒是人来人往,有病人出来遛弯的,有家属过来探望的。唐太太的病房是二人间,站在门口一眼便可看见里面两张床的情况。宁宥只在门口一站就看见唐太太躺在里面那张床上。而她也就是多站了一小下,从卫生间出来端着洗好的饭碗的唐的眼睛便唰地扫过来,很职业地将宁宥打量了一下。宁宥给看得浑身都是心虚,陪着笑挪进屋,走到唐太太床尾,将水果篮提了提,又放到地上。
“阿姨,我来看看您。好点儿了吗?”
唐不知道宁宥是谁,以为是来客,就客气地端凳子给宁宥坐。
唐太太看清宁宥,不忙着搭话,立刻命令儿子:“你帮我把床头升高,我要跟她平视着说话。”声音虽然虚弱不堪,可力度一丝不减。
唐闻言警惕地再扫宁宥一眼。宁宥吓得心里颤颤的,可只能陪笑坐下,心说是真的没好果子吃,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等唐将床摇起来,宁宥见一个月不见的唐太太手术后更加消瘦,瘦得跟一张纸似的。但眼睛还是犀利的,原来唐的眼睛随他妈。
“你不是在上海吗?来干什么?看我好看?”唐太太的脸上全无一丝笑容。
宁宥忙道:“我下午提前下班,赶紧过来看看您。其实早就想来的,一直没有勇气。后天要培训去了,会去两个来月,想想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来。”
“来干什么?看我死得怎么样了?”
“道歉。为我从小沾的那些不应得的好处向您道歉。”宁宥说着起身,鞠躬一下,才坐下。
唐太太斜睨着她,但终于这回没说出没好气的话,只鼓鼓腮帮子便罢了。旁边的唐猜到了宁宥是谁,对宁宥也冷淡了下来,抱臂站一边监视。
唐太太过会儿才抬起眼,看着宁宥道:“我不原谅你妈,但跟你没关系。”
“还有谢谢阿姨那次给我的教诲。”
唐太太深深地看着宁宥,道:“可怜,长得比你妈还好,可惜。你现在做什么的?”
“我做技术。”
“女孩子做技术?”
“我做得还可以,目前是副总工。”
唐太太冷冷地问:“上司是男的?”
知道唐太太话中有话的宁宥不由得笑了,幸好她底子扎实,不怕人问,不会将这问题当做侮辱。“上司是男的。重工业企业一到上层,几乎清一色男性。我一个月前推掉总工竞聘,就是因为总工的工作偏管理统筹,这行业里女性做同样管理工作,在行政上需要花更多精力,男性不服管啊。我不想耗费精力在行政上,还是继续做我的技术,专管我这一专业的技术。领先是硬碰硬的存在,只要领先,就不存在性别歧视。但是现在技术更新很快,要想保持领先,必须不断学习。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这么做很辛苦。”
“人靠自己本事吃饭,底气总是很足。我病得脾气不大好,你原谅。”
“阿姨不知道以前您隔窗那顿教诲,对我影响有多大。也幸好我运气,赶上好时代,能靠本事吃饭。阿姨您休息,不打搅了。”
“到底还是替你妈说话。”
宁宥一笑,从包里摸出一只信封,放到唐太太枕头下,“阿姨,这是我一点儿心意,您买些补品养身体。您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好人有好报的。”
“哎,钱不能收,我们教师有劳保有医保,不缺钱。你妈上次拿来的让我退回去了,你的更不能收,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占别人便宜。你……”唐太太抬起手示意,宁宥忙起身双手握住她的手。唐太太道:“你不用道歉,你不需要我原谅,跟你无关。你是好孩子,你回家吧,别太晚了。”
宁宥一听,眼泪哗的下来了。这辈子,这耻辱,她一直藏在心里不敢提起,时时刻刻严厉提醒自己不能靠美色走歪路,甚至郝青林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到唐太太当年对她家高抬贵手,直到她家混到略有起色才手起刀落将唐叔叔与妈妈的关系斩断,依然坚强地维持唐家的完整,她也试图学习。这些心事她从未跟人提起,今天忍不住捧着唐太太的手哽咽着全说了出来。
唐太太听得连连叹息,泪眼朦胧地问宁宥:“你看看我现在,还觉得我这榜样有意思吗?”
“有。”
“好吧。你回吧,别太晚了。好好待自己,好好待孩子,别学我太委屈自己。人不能太憋屈,会憋出病来。这话你也要牢牢记住。”
唐太太让儿子务必将钱还给宁宥。宁宥无奈,只好收回。
唐原本一直默默听着,此时起身送宁宥出门。但出门就警惕地问:“你怎么打听到我妈病房的?”
宁宥还在抹眼泪,抹了半天才道:“简宏成告诉我的。一个简敏敏,一个宁恕,为了提防这两个人胡闹,简宏成只好跟我沟通交流。再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唐点头,“这样。宁恕今天的作为显然你也听说了?”
“是啊,我今天来先去的宁恕那儿,但我没说服他,我只能来提醒你必须做出自我防护。你得相信遗传,我在宁恕身上看到我爸的极端性格,我怕他对你做出不利举动,他恨你放走简敏敏。我没把阿姨的病房告诉宁恕,那么靶子只会是你了。”
唐一直陪宁宥等电梯,道:“知道了。宁恕跟你不一样,宁恕多不实之言,我对他一直有所防备。”
“宁恕能力不弱,又是……”宁宥迟疑好久,终于还是咬牙说出来,“宁恕可能成亡命之徒。你千万不要大意。”
唐听得大惊,一边是想不到宁宥这么说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一边是想不到宁恕这么个翩翩白领与亡命之徒联系到一起。他悚然动容了。
电梯来了,宁宥与唐告别。唐看着宁宥神情复杂,可终究没说出来。直到回到病房,才跟妈妈说:“宁家倒是有个好人。”
唐太太道:“那女孩子已经看透了,做人不会变啦。她来一趟,我心里舒服许多,唉,我不是因为她也遇到家庭问题才舒服的,真不是啊,我没坏心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气顺了好多。”
“那就让我替你擦个身?”
唐太太不禁笑了——
与唐在电梯分手后,宁宥只觉得无比轻松,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出住院大楼,从空调房间走入依然热气蒸腾的夏夜,她却觉得如沐春风,步履轻快,人就想要飞起来。
只是才走出十几步,就被旁边抱臂站着的田景野大声叫住:“宁宥,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宁宥扭头一看,田景野就站在她刚才经过的阶梯边,她居然没看到,“你怎么也在这儿?”
田景野走过来笑道:“想什么好玩的心事啊,我拼命跟你招手你都没看见,我只好破坏这儿的宁静了。”
宁宥肿着眼皮笑道:“解开一个多年前的心结。”
田景野点头,“难怪某些人急得发疯,说你手机都关了,非要我过来看看。原来如此,呵呵。”
宁宥惊愕,“某些人还能再无聊些吗。”她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果然好几只简宏成的来电。原先是简宏成来一个电话她按掉一个,等她见宁恕与唐太太时,她不想被打断,就关了手机,想不到简宏成就给急成这样了。“你也笑得诡异。”她接通简宏成的电话。
田景野大呼冤枉,“我正忙呢,硬是让简宏成逼过来,还让你说诡异。快解决问题,好让简宏成放过我。”
接通电话的简宏成劈头就怒道:“是人吗,不接电话也罢,干嘛关手机。”
宁宥笑道:“抱歉,抱歉。我解开一个心结,跟唐处妈妈。顺便跟唐处提醒一下宁恕的危险状态。你矜持一点儿,我开免提呢,田景野也听着。”田景野乱笑。
简宏成疑惑地道:“你以前跟唐处认识到要跟他妈有心结了?”
宁宥顿足,“你胡说八道,唐处妈以前是老师,明白了吧?我这种问题家庭出来的孩子问题很多。不想说了。”
宁宥说的不能说不是实话,只是删繁就简太多,听到简宏成与田景野耳朵里,就理解成另一种状况。宁宥也是有意误导,事关妈妈,又与两人无涉,她不想透露细节。
果然简宏成放心地道:“早说嘛,省得我担心一天。”
“我又不知道会面结果会怎样,万一给打出来呢。行了吗?可以放田景野走了吗?他忙着呢。”
“慢点,再说会儿话。田景野,多谢多谢,你去忙吧,我回头找你。”
田景野笑骂:“是人吗,过河拆桥。”
宁宥虽然有些儿尴尬,可忍不住笑了。简宏成只得悻悻地道:“最关键问题还没说,说了就放你们走。”
宁宥只得道:“唐处的眼神像他妈妈,很犀利,其余没留意,顾不过来。估计以后不可能有接触了,我名片都没留。”
简宏成这才放心,他最在意的是宁宥的态度,因此他必须问出宁宥的明确表态。他不会再像年轻时候自作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田景野与宁宥一起走向门诊楼前的停车场。他见宁宥满脸尴尬,就转移话题,道:“我在跟陈昕儿现在的老板吃饭。别误会,陈昕儿的事不大,我不用为她的事专门请客。”
“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反正还是在安心工作。我就是决定不下来,让她老板给她高工资还是正常工资。”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宁宥的车边。郝聿怀见妈妈与田叔叔在说话,就摆个手打个招呼,继续自己玩儿。田景野摸摸郝聿怀的脑袋,继续道:“再几天就发薪了,这事得定下来。但我一想到每月工资差一千两千几乎是可以左右陈昕儿的命运,也决定很多事的走向,我心里有些不安,不敢面对现实。”
郝聿怀钻出脑袋道:“才差一千,你们又不是给不起,那就多给点儿好了,省得陈阿姨总过得乱糟糟的。”
宁宥笑道:“不赚钱的人倒反而最大方。”
田景野耐心解释道:“给多如果能让陈昕儿过上好日子,生活步入正轨,我倒是愿意给,也给得起。”
宁宥也对儿子解释道:“就怕她周围的人从她不同寻常的高收入上感觉到她的特殊性,背着她她指指点点猜测各种八卦,公司里猜测女性的八卦大多很下流不堪,人言可畏,口水淹死人,说的都是这种情况,一般女人都会经不起呢,何况陈阿姨现在状态不大好,更经不起。那陈阿姨就会更孤立了。你看,钱多反而害她。”
郝聿怀真想不到钱多还能惹出那么多麻烦,他愣愣地道:“你们大人真烦。那就正常工资呗。”
田景野与其说是解释给郝聿怀听,不如说是与朋友宁宥诉说心事,“你妈比我想得更复杂。可如果是正常工资,我替陈昕儿算算,上个月她工作时间不长,发的工资最多五六百,可能都不够一个月的吃喝。这一想就非常不忍决定给她这点儿工资。我又想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在陈昕儿头顶伪装上帝的手,一念决定她生存,心里很不安,我凭什么呢。”
宁宥想了想,道:“还是正常工资吧,方便她定位。过了这个月,下月就全额工资了,立刻会好过不少。这个月再辛苦一个月,不会熬不过去。即使她太不会过日子,月底无米下锅,还有你和陈昕儿父母在呢,尤其是她父母看她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步入正轨就会回心转意,多少会愿意借她几百块钱的。”
田景野低头想了会儿,点点头,笑道:“就这么定吧,我有底了。其实你有时候解决问题比我和简宏成都干脆,对现实看得非常彻底,对社会有非常强大的承受力。”
宁宥一愣,“我有吗?”
田景野看看手表,“外柔内刚。很多人会上当。我走了,还得赶下一个饭局,哈哈。那家灯光皇冠一样的宾馆,报我名字有VIP价。”
郝聿怀道:“我们还得连夜赶回上海。田叔叔再见。”
田景野都已经提脚开路了,又止步回来,“这么赶?”
“后天得出差了啊,没办法。田景野,我妈托你了。”
“你放心。”
郝聿怀还是趴在车窗上道:“我会一路提醒妈妈不睡觉的。”
田景野走后,宁宥嘀咕着上车,“解决问难很干脆?外柔内刚很多人会上当?那不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吗?”
郝聿怀哈哈大笑,“还干脆呢,刚才上楼见个人就这么磨蹭。”
“就是,我多优柔寡断啊。”宁宥坐稳了发动车子。她想起郝青林被检察院的同志带来家里搜罪证,那是她最后一次见郝青林,郝青林一怒之下骂她是披着羊皮的狼,宁宥耿耿于怀至今,她郁闷地道:“披着羊皮的狼多贬义啊,不是骂人是什么。”
郝聿怀道:“可外柔内刚是好词儿啊,好多人这么形容你,爷爷奶奶都说过。就爸爸有次开玩笑跟我说你是披着羊皮的狼。”
宁宥吃惊,车子都已经倒出半个身子,她一下子刹住,“你爸这么背后说我?”
郝聿怀理直气壮地道:“我那次作业粗心大意错得多,谁让你凶我。爸爸一说,嘿,我觉得真对。”
“我凶你是为你好。”
“我说你是狼是跟你开玩笑。”
“嘿,我是狼你不是狼崽子了吗?”
郝聿怀特陶醉地道:“我一定是长得特英俊的北极狼,高大威猛……”
“犬牙交错!”宁宥冷不丁插一句。
“嗷,披着羊皮的狼,披着羊皮的狼……”
母子两个哈哈笑着上路了。宁宥终于忍住,没有跟儿子说郝青林也曾黑着脸骂她是披着羊皮的狼。她这母亲的高大不需要用父亲的卑下来衬托。
三十八
宁恕终于下班了,他快累成一滩稀泥。他与爱喝茶的刘局谈得很好,刘局是个技术型干部,而他则是对全国的房地产很有研究,他们谈的都是现在最先进的规划。宁恕说起翱翔地块可以改动一下原先的规划,变得更舒适宜居高端前卫,刘局让宁恕拿出个计划来,他后天出差,跑高速长途路上可以谈。宁恕知道,刘局对他开门了。
宁恕很是兴奋,虽然很累,而且已经接连两个晚上无法好睡,他对今晚会出什么状况心怀忧虑,可他看到了曙光。他今天换一家宾馆。他是兜了一大圈后才找到这家宾馆,离公司远,离家也远,希望藉此避开阿才哥。
可宁恕才刚在地下车库停车,前挡风玻璃处一道雪亮的手电光肆无忌惮地照进他的车里。即使他的车子贴了膜,手电光任然照得他睁不开眼,他都看不清外面的人是谁。他摸索着将车窗凭感觉降下一些,大声问:“谁,你什么意思?”
“你是宁恕?”外面那人问。
宁恕立刻醒悟,对方是冲着他来。他将车窗升上,再度点火启动,然后按亮大灯。隐隐约约,他看见有人站着车头,宁恕只觉得心头腾腾烈火窜了上来,他咬牙切齿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同时狠狠踩了下去,车子顿时轰鸣大作,状若疯牛奋踢,前面的人吓坏了,手电筒一扔就跑。宁恕趁机松开刹车也收回油门,可车子还是弹射一样冲了出去,若不是他反应快方向盘转得满,他早车祸了。可他怎么都不敢停,即使惊魂未定手脚发麻都不敢慢下车速,直直地冲出地库,冲回大街。他开出好长一段路之后才想到,莫非车上被人偷装了传说中的定位系统?
宁恕满大街地找到一家这么晚还开着的修车铺,冲进去将车子扔给电话,气急败坏地道:“拆,帮我拆,有没有让人撞了定位系统。”
小工对着气喘吁吁地宁恕反应不过来,过了会儿才扭头冲里面大叫:“师傅,拆车。”
一个师傅不紧不慢地出来,客气地道:“这么晚了,灯光也不亮,拆车风险很大啊。何况犄角旮旯地方灯光照不到,万一漏查了就不好了。要不您把车放这儿,我明天一早太阳一出立刻给你查?六点就能查了,很快,不耽误你事。”
宁恕直勾勾地盯着师傅,从包里摸出一叠钱拍桌上,只一个字,“拆!”
师傅二话不说,立刻找来雪亮手电,开始动手。
宁恕疲倦又亢奋地看一会儿拆车,又看一会儿门外,想坐着打盹,又睡不着,仿佛门外的黑暗中随时有危险袭来,他不能闭上眼睛全无防备。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恕终于睡着了。师傅把他摇醒时,他吓得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脏污的地上。师傅扶起他,疲倦地汇报:“电路经过的地方全撸遍了,没找到。要是装那种干电池的肯定比较大,我能装的地方也全摸遍了,没有。你这车没问题。”
宁恕睡眼惺忪地问:“要是没装,为什么我住哪家宾馆都能被盯上?”
师傅愣了半天,摇头,“可你在这儿呆半天了也没人找你,说明车上真没有,是吧?装那玩意儿犯法,要真装了,没那么容易放过你,能容你在这儿呆半夜?”
宁恕无语,看了师傅半天,留下钱,开车走人。开到外面才警觉,天已经快要亮了,天际已经出现淡淡的青灰色。又一夜快过去,又是一夜无眠。宁恕将车开着空荡荡的大街上,只觉得整个人就像只已经点火的**桶,暴躁万分。但今晚找他的是谁,宁恕怎么也想不出来。可能,也找不到答案了。
简宏成倒是睡得很好,一觉醒来见手机上有张至清的短信,约大约一个小时后在福田香格里拉一楼见面。简宏成心说这俩孩子说飞就飞,来了住香格里拉,倒是真能花钱。他赶紧将小地瓜拎出来交给保姆,又给助理打电话订下午飞上海的机票,明天宁宥就要起飞去美国了,他得赶去见她一面。
简宏成等见到张家兄妹俩,看两人各背一只硕大双肩包等在等候区沙发,才知两人不住香格里拉。他走过去,只有妹妹迟疑地站起来,但妹妹见哥哥坐着不动,忙又坐回沙发。简宏成只好走到他们面前弯腰道:“第一次见。早饭吃了没?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哥哥紧盯着简宏成,妹妹则是东张西望。简宏成道:“不用看啦,只有我一个人来,司机等在外面。”
哥哥道:“就在这里吃,就在这里谈,我们不跟你去别的地方。”
“正确。跟我去餐厅,还是我跟你们去餐厅?”
哥哥道:“你跟我们来。这边。”
简宏成不禁又笑,他一个大人,一大早跟小孩子玩小把戏,真是滑稽之极。可不玩又会惹恼他们,他得表现出对这两人的尊重。而兄妹两人显然对他只持陌生人间的礼貌,尊重全无。简宏成还不能表现出在意。
他终于坐下,问两个外甥:“我跟你们爸妈的关系,你们想从二十几年前听起,还是只讲刚刚发生的事?我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然后我回公司处理些工作,得飞上海。”
姐弟俩都没想到是这个开始,哥哥试图显得冷静老练,忙道:“源源本本最好。”
简宏成道:“好。这个故事要从我爸爸,你们外公被人刺一刀差点丧命说起。你们去拿吃的,顺便想想以此开篇是不是妥当。”
两个小孩子哪里是简宏成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简宏成掌握了主动,乖乖起身去拿吃的。简宏成喝口咖啡,端起手机拍张两人的侧影,传给简敏敏。果然,很快简敏敏就来了电话,“怎么回事?你在哪儿?”
简宏成笑道:“不是我在哪儿的问题,而是你儿女找来我这儿。看来你还不知情,我向你汇报一下。你看,我做事多上路。”
“他们找你干嘛?”
“兴师问罪,还能干嘛。想跟他们说话吗?”
简敏敏纠结良久,“算了,你跟他们谈了再说。”
简宏成笑道:“这么没用。我见过跟儿子无话不谈的,没见过你这种不敢跟儿子谈话的。”
“你懂个屁。”简敏敏悍然挂断电话。
简宏成又笑了。看着两个孩子拿了满满的食物走回来,他依旧喝咖啡。他来时已吃减肥早餐,在这儿只能咽着口水作吃饱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