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恕周一的早晨是乱糟糟地开始的。
睁开眼睛,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即使酒店式公寓的配套再齐全,拎包入住再无麻烦,可一想到入住的原因,宁恕便困意全无,完全不想赖床。
宁恕恹恹地取出枕头下的手机,原本不过是切换一下状态,将静音转为铃声,却一眼看见他姐姐半夜发来的短信。“忘了告诉你,我和灰灰回上海出站的时候有人对着我们狂拍照。”宁恕顿时软了,缓缓地又靠回床头,看着短信发呆。拍照的是谁?毫无疑问的是,拍照目的是针对他宁恕昨天发表的那通辩解,而剩下的问题只有,照片将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抛出。
宁恕两只眼睛几乎能看见自己身上绑满了定时炸弹,他心里很清楚,当炸弹爆炸的时候,那影响力必然远超那段视频。
谁拍的?
宁恕不得不打破昨天短信中“最后回你一条”的约束,不仅回了,而且还是直接打宁宥的手机问究竟是谁拍的。
宁宥给的是昨晚就想好的答案,“不知道。”
宁恕硬着头皮只好再问:“谁知道你回上海的时间?”
宁宥明知故问:“意思是你还没被爆料?”
“嗯。”
宁宥道:“我能做的都做了,包括一接到田景野传讯就给灰灰戴上太阳镜,我自己趴着不露脸。但我事先不知情,没能做好预防,不知有谁看到我和灰灰上火车。知情的应该有很多。但既然拍照的人还没出手,他们应该是权衡你下一步的动作后再做决定吧。你想想呢?”
宁恕吃了个哑巴亏,张嘴还想问,可想了想,怏怏地挂了电话。
郝聿怀背着书包窜进窜出的,一会儿忘了拿这个,一会儿忘了拿那个,见妈妈讲完电话,立刻问:“我们一起出门吧?”
“不行,今天你乘公交。我得去奶奶家拐一趟,她前天就说有事要跟我当面商量。一定是你爸爸的事,你奶奶和爷爷一定是很着急,肯定巴不得早点儿见我,我就不拖到下班后了。对吧?要多为别人着想。”
郝聿怀却只是一个“噢”。
宁宥狐疑地问:“你不多问几句?”
“爸爸做坏事时候没想过我们好不好,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他着想。奶奶为了做坏事的爸爸来麻烦没做坏事的妈妈,我也在犹豫要不要为奶奶着想。就像昨天我们离开外婆家,我就没跟外婆和你弟说再见,我得告诉他们我很生气。妈妈你可以学我。”
宁宥温柔地解释:“可是奶奶身体不好,爷爷高血压,还有外婆,他们年纪都大了,有时候得让着点儿。”她一边锁门,与儿子一起出门。
“可妈妈你胆子小,力气小,太累的时候会头痛……”
“我有这么糟糕?”宁宥不禁心虚地看看邻居的房门,“你妈好歹是副总工呢,还大公司的。一家人之间别计较太多了,是吧?”
“要计较,他们要是爱你,才不会总让你让着他们。他们要是不爱你,你也不用爱他们。你要是不爱他们,我不怪你。你得计较啊。”
电梯来了,宁宥见电梯里有人,就不再说什么。但她忽然感觉小手指被勾住,低头一看,原来是儿子的小手指勾住了她的。这是他们母子间的小秘密,拉钩意味着达成一致。宁宥心里温暖,连忙弯起手指,与儿子郑重地拉钩。郝聿怀这才满意地笑了。等两人在路口分手,他还是叮嘱一句,“说好了哦,别让爷爷奶奶欺负哦。”
宁宥想到儿子就笑眯眯的,什么弟弟的破事之类的,已经影响不到她。即使到婆婆家商量郝青林的事,也影响不了她的心情。她笑眯眯的敲开了婆婆家的门。
郝母开门就满脸堆笑地道:“昨天回来很晚了吧?本来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总得休息休息。这一路上赶火车的,两个人的行李都得你背着,太辛苦。”
“还好,灰灰背着他自己的行李。上礼拜灰灰还替我买大米呢,把我吃惊坏了。”
“唉,青林要是不进去,你们母子俩也不用这么吃苦。那都是该他干的活。”
宁宥一听,心里立刻警惕上了。她小心提放着,一边道:“还好,还好,有灰灰呢。”
“灰灰……想爸爸吗?”
宁宥若无其事地道:“刚刚分开时候说的就是灰灰爸呢。”
郝母一听放下心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道:“都盼着青林能早点儿回家呢。那个……顾维维……不知怎么找到我们家来了,我得通报你一声。你知道她吗?”
宁宥立刻心里有点儿线索了,她装傻问:“青林让她来?”
郝父从主卧探出脑袋看看,又缩了回去,一脸忧心忡忡。
郝母也是一脸问难地道:“她自己摸上来的。她说她有证据证明青林的清白,但要我们答应她一个条件。她透露了一点儿证据,好像有点儿眉目。”
宁宥不禁气得笑了,“她希望我离婚让出位置给她?”
“那倒没有,她想都别想,我们也不允许。她只是提出你在你们公司当众向她道歉,她就拿出证据洗清青林。我们想与你商量……”
宁宥冷笑,“她?她跟你们说的是前几天还到我公司闹,被我报警让检察院抓了她的事,是吧。她要是手里有证据,早在检察院拿出来摘清自己顺便摘清了郝青林,还等得到现在来跟我谈条件?”
“可……可万一她真有呢?”
宁宥心里清楚,郝家二老摆明了肯为了莫须有的证据要求她做出牺牲。她一怒之下,指桑骂槐,“她顾维维不是口口声声说爱郝青林吗,她怎么不担心把我逼急了,我落井下石呢?谁手头没一两个证据啊。”
说完,宁宥便甩手走了。郝父想从屋里赶出来劝说,已经追不上。二老在屋里后悔不叠,更是担心不已。
宁宥气冲冲地走出郝家,旋风一样地刮进自己车里。郝父的电话已经追过来。电话里,郝父好声好气地道:“宥宥啊,这事是青林妈糊涂了,她心急儿子……”
宁宥打断郝父的话,正色道:“这事灰灰奶奶做得确实糊涂。大难临头,本该是大家一致对外的时候,有外来宵小试图趁机浑水摸鱼,谁碰到,谁把关,不让宵小有可趁之机才是。现在却是自乱阵脚,把我这个不姓郝的先抛出去,我很心寒。”
“宥宥,别多心,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跟你商量个对策。”
“你们的转达已经表明你们的态度。何必呢。”宁宥挂断了电话。回头一想,原来还是儿子看得明白——
亲妈如此,亲弟弟如此,更遑论郝青林与郝青林父母了。宁宥灰心丧气之余回头看看,幸好还有儿子,不,还有个呆头鹅也是无条件维护她。宁宥“呵呵”一笑,知足了。她挺起腰杆,给顾维维打了个电话,约请见面。
宁恕想到他有很多事要做,却又暂时无从着手。可身后却有虎狼步步紧逼,容不得他停下喘息。宁恕有些无心工作,怎么都无法专心看案头的材料,他看似笃定地指挥谁干什么,谁与谁联络,可他心里一团糟。他在心烦意乱之中,写了一个“忍”字,又耗时耗力地细细用钢笔描成粗体,放入抽屉,方便随时警醒。
好在,新的一周,新的开始,幸运降临到了宁恕头上。他老同学呼着“好酒哥”,将简宏图的“宏图公司”的资料发到他的信箱里。宁恕连忙打开文件来看。对着电脑屏幕,宁恕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总体惊讶大于其他,他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大。即使公司的工作也是火烧屁股追着他,他却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立刻回他的酒店公寓,再度有针对性地检查一遍储存的偷拍录像。他仿佛看见曙光就在前头。
即使心里忐忑得就像揣着十七八只野兔,宁恕走到外面大办公室,还是先将小童支去市府办事,不让小童在他无心把持的真空环境里趁虚而入。这一切,宁恕做得得心应手。
但宁恕在地下车库遇到无法应付的人:他妈的小两厢车正正地停在他的车子前。宁恕一看见就远远地止步了,可他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妈的车子灯一闪,已经冲着他开来,完全由不得他。
宁蕙儿将车刹在儿子面前,黑着脸道:“你还真搬出去住,不怕你老娘一晚上不合眼?昨晚住哪儿?”
宁恕心虚,可他心急火燎地要去求证,真是一点儿时间都不愿耽搁,“我昨晚问朋友租了酒店公寓,住得蛮好。妈,我要出去办事,很急。回头我忙完了立刻找你。”
“带我过去看。你再急也得先带我去,否则你老娘气急攻心一口气接不上来,你这辈子想急都没地儿急了。”
“妈,我有事,真有事。你看我还背着电脑……”
“你有事我就跟着你,跟到你没事为止。昨天一个个招呼都不打就走,当我家是公共场所啊?晚上都不给我个电话报平安,都想干嘛,不认老娘了?带我去看你公寓。”
宁恕让骂得没办法,只好钻进老妈的车子,指挥老妈开车。
宁蕙儿见儿子上了车,气就没了,仔仔细细打量一下,见儿子没伤到没蹭破的,就放心了,将一只密封盒递给儿子,“早饭吃了没?盒子里是葱油饼。”
宁恕接了盒子,但没吃,他哪有心思,他急得都团团乱转。眼看答案就在前面了,妈妈却拦路抢劫,害得他坐在车里两只脚都放不稳,屁股像是坐在锥子上。
宁蕙儿见儿子是真急,她怎么可能真的为难自己儿子,她叹口气,将方向盘一转,送儿子回到他的车子前。担心一晚上,反正也看到儿子了,只好儿子还囫囵的就好。“你忙去吧。晚上回家睡,我不怕。反而你在外面租房睡,我一整夜都睡不着。答应我。”
宁恕忙将车门打开,一脚踏到地上了,才道:“妈,你放心。但我晚上还是睡公寓。礼拜三我们大老板要过来,接待任务重,我这儿容不得有些许差错,我还是住保安严格的公寓为好。大老板住一夜就走,我就回家。”
“唉,去忙吧。”宁蕙儿不再强求,无奈地离开。
宁恕都等不及他妈的车子转弯,就立刻窜上自己的车子,赶紧赶去公寓。
在公寓里,宁恕拉上窗帘,对照以前的审核记录,快进着再度查看视频。这一回,他有的放矢。
西三数码店里,田景野早早上班,站柜台里与店长商量这几天的销售,和准备进些什么货。他做人活络,浑身似乎长满触角,总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感觉不对劲,他抬头一看,果然是陈昕儿在橱窗那儿经过,准备走进店门。他一看逃是来不及了,立马踢开柜台下的滑板门,吱溜一下钻进柜台下面。
陈昕儿手腕系着一条靓丽的丝巾,非知情人都不会想到那丝巾下面是医用纱布,还以为是时髦的装饰。但陈昕儿脸色苍白,眼圈墨黑,看上去却极不靓丽。而且,陈昕儿眼光直勾勾的,整个人看上去不太正常。她进店就逮住一个迎面柜台的女孩问:“请问田景野在吗?”
女孩看看店长,见店长冲她摇头,便道:“对不起,我们上班说跟生意无关的事要扣奖金的,你要么问店长吧。喏,那位。”
陈昕儿放过女孩。而店长则是赶紧走出原本所站着的这圈儿柜台,将陈昕儿堵在离田景野远远的地方。“这位女士找我?”
“我找田景野。”陈昕儿没力气跟店长说话,直接摸出手机拨打田景野的手机。
店长一看,脸都黄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刚离开的柜台下面传来手机鸣叫声。田景野躲急了,根本来不及想到关闭手机。
陈昕儿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边大喊:“田景野,出来。”
众人都以为这个女人是田景野的野女人什么的,也不知她跟田景野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敢太得罪,可更不敢被她找到田景野。店长只好把自己当肉盾堵在陈昕儿面前,焦急地道:“老板不在,你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
“他手机在响,他躲哪儿不见我呢。田景野,出来,我只想跟小地瓜说几句话,你帮我联络简宏成。”
店长支支吾吾地道:“这儿没小地瓜啊。”
陈昕儿不理店长,挑一把离手机声源最近的椅子坐下,“田景野,你不出来,我就在这儿坐等,等你出来。”
田景野只好无可奈何地钻出来,“你干嘛总找我。聚餐之后我已经发誓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你自己把路走绝,别人爱莫能助。”
“可我还能找谁呢?我一个当妈的都见不到儿子了,连听个声音都听不到了,求你帮个忙,我只要听听小地瓜的声音。”
田景野都不敢看向陈昕儿,他直接拨通简宏成的电话,开了免提让陈昕儿听着,“班长,书记来找,要听小地瓜的声音,怎么办?”
简宏成道:“她别想再见到小地瓜,有疑问让她找律师跟我打官司。”
田景野看看陈昕儿,将手机收了。陈昕儿的眼睛随着手机转动,直到手机落入田景野的口袋,她的眼睛一下失焦,而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
田景野郁了,他开门做生意,让陈昕儿坐门口这么一哭,进出的客人脸上都挂上了狐疑。“要不,我送你回你爸妈家?”
可陈昕儿完全听不进去,简宏成刚才电话里冷酷无情的话,以及未来许多天都见不到小地瓜的预期,印证了她这两天呆在父母家里的胡思乱想,她是真把路走绝了,却什么局面都没扳回,她眼前现在就是死路一条。她还哪儿管得着别人。
田景野只好给陈昕儿爸妈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陈昕儿的妈,她妈说:“啊,她在你那儿?那我就放心了。让她外面走走吧,要不然整天闷家里更胡思乱想。”
田景野简直是晕了,“可阿姨啊,我这儿开门做生意啊……”他没说完,那边陈昕儿的妈就把电话搁了。
田景野看着陈昕儿欲哭无泪,毫无疑问,他这个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的人,被人当甩包袱的地方了。即使今天想办法将陈昕儿扛出去,只要他的店门还开着,陈昕儿隔三差五地还得来,经常来。要命了,他怎么办才好?田景野只会围着陈昕儿绕圈子了。
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宁恕的眼睛都快瞎了。他按了暂停,坐到沙发上透口气。可他的脸上已经密布了笑容,他心里大致有结果了,很想不到瞎猫抓了死老鼠,基本上没太指望的一笔反而画出最重的砝码。他摊开四肢坐了会儿,懒懒起身,用铅笔有力的写道:周三,欢迎大老板;周四,送走大老板;周五,约谈简宏成。写完,宁恕将笔一扔,摸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给简宏成打电话。
简宏成接通电话,那一边的宁恕都没寒暄或者别的,直接道:“礼拜五下午两点,金融公寓1203室,单独会谈。OK?”
宁恕约的时间与简宏成预计的差不多,他也干脆地道:“礼拜五下午两点,金融公寓1203室,单独会谈。OK!”
两人都没多说一个字,同步挂了电话。
但简宏成与宁恕稍有不同的是,他当即给宁宥发了一条短信,报告了这个约定。
宁宥此时正坐在上回约见简宏成的咖啡店。这一回,她坐在以前简宏成坐的位置上,正对着店门,等顾维维的到来。她看到简宏成的短信,不禁叹息。宁恕和简宏成都手里抓着一把必杀的牌了吧,周五的会面必然是白刃肉搏。可时至今日,她不愿看到任何一方输掉。她完全只想闭目塞听,或者到什么时空隧道呆会儿,等结局出现的时候她才嗖地回到现实,反正她唯有接受最终结局的份儿——
宁宥此时正坐在上回约见简宏成的咖啡店。这一回,她坐在以前简宏成坐的位置上,正对着店门,等顾维维的到来。她看到简宏成的短信,不禁叹息。宁恕和简宏成都手里抓着一把必杀的牌了吧,周五的会面必然是白刃肉搏。可时至今日,她不愿看到任何一方输掉。她完全只想闭目塞听,或者到什么时空隧道呆会儿,等结局出现的时候她才“嗖”地回到现实,反正她唯有接受最终结局的份儿,就放过她别挨过程中的煎熬了吧。
顾维维出现时,宁宥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于是顾维维一撩长裙在宁宥正对面坐下时,很理直气壮地道:“迟到了,本市的交通,你懂的。”
宁宥没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年轻却并无多少姿色的女孩,道:“你手里有证明郝青林无辜的证据?”
顾维维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强硬地道:“对!但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你无中生有把我送到检察院住了几天,你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才能得到证据。”
宁宥点点头,但狐疑地问:“你真有证据?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顾维维鄙夷地道:“那需要问你,你跟郝科是怎么沟通的,你们之间沟通的渠道为什么中断了。女人做到连丈夫在外面做什么都不掌握,做人太失败。”
宁宥心里飞刀射了无数遍,面上却诚恳地道:“这是真的,两年前我跟郝青林已经没什么话说了。我这几天反省了一下,我大概就是你眼中那种典型的大婆吧,又老又残又坏又蠢,还不温柔,郝青林不被我逼出门那才怪了。他不跟我说他在外面做的事,倒是顺理成章。可是他有什么好?他比你年纪大多了,而且只是个小公务员。不,等他出来,连公务员身份可能也会被剥夺,你还要他吗?”
顾维维讥笑,“切,你还会反省啊。在你眼里,郝科只有这些吗?或者说,你眼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些!”
宁宥虚心地道:“这也是我反省的一部分,结婚生孩子之后,我更关心生存,而郝青林关心生活。比如书架上的好多书,他看了,我不是没时间看,就是没兴趣看。你一定感受得到郝青林的博学。”
“对,你这种人除了柴米油盐,怎么感受得到郝科建立在博学基础上的幽默。你真是配不上他。”
“我与郝青林已经不适合一起生活了。但等郝青林出来,可能他的公务员身份没了,收入不稳定了,你还会爱他吗?我需要弄清楚这点,才能把他交出去,毕竟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爱他,但不需要向你证明。爱是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宁宥这才冷不丁地放出一条刺,“你既然爱他,为什么我在为他洗清罪名的时候,你不仅不主动提供证据,还人为设置障碍?”
顾维维针锋相对:“凭你?你是巴不得把他送进监狱,就像你二话不说,什么理由都不听我分辨,就叫来警察。你们这种人从不会检讨自己在婚姻生活中如何忽视丈夫,只知道用婚姻捆绑一个大活人,你最无辜,别人都对不起你。我怎么可以把证据给你?给了你,你还不故意昧下?”
宁宥冷冷地道:“你这话就诛心了。我请的是最好的律师,我把能发挥的……”
“你找过关系吗?我只问你一条,你找过关系吗?你亲自出马找过关系吗?”
宁宥硬生生地忍住,不肯说出宋总为她所出的力,而是一脸失措地道:“我找过,可我只是个技术人员,又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
“呸,没有走不通的关系,只有不肯走关系的人。我早知道你绝不肯为郝科出力,你就是想借这件事惩罚他,而且他被判得越重,你以为你会越配得上他,你就是黑了良心的女人。”
宁宥拍案,“你污蔑……”
顾维维却激烈地抢着道:“我污蔑?被我戳穿了你的用心,是不是?你无话可说了是不是?你除了污蔑,还能说什么?你说越多,暴露越多!你压根儿就不希望给郝科减刑,你巴不得他被重判。你还指望我把证据给你,休想!”
宁宥气得跳了起来,可忍了忍,又坐下,冷笑道:“你张皇什么呢,可你就是没资格替郝青林奔波,连你递上来的证据都得经我的手,因为你是小三,对于郝青林而言,你在法律上就是个零,是不存在。呵呵。”宁宥说完,冷笑走了。
顾维维厉声追骂:“我早知道你用心险恶!”
宁宥走出大门,却是撇嘴而笑。回头轻轻对大门道:“顾维维,你可以去郝家积极争取资格了。快去,快去。哈哈。”
以前,打死宁宥都不会使出这一招,因为起码郝聿怀身上流着两家人的血,知书达理的郝家父母怎么都会把住原则的关口。现在知道,原则面前,还有个亲疏有别,更有狗急跳墙。那么,她顺水推舟。
西三,一位顾客看中一只智能手机,可她看着不知为什么哭泣的陈昕儿,忐忑地问柜员:“你们这儿售后没问题?”
柜员道:“怎么会有问题,你看看我们的规模,我们的实力……”
“可是,她为什么趴在你们柜台哭?”顾客只是设问,并不要答案,说完便毅然将手机放回柜台,扭头走了。
田景野看得暴跳如雷,跳到陈昕儿身边道:“陈昕儿,我送你回家。你已经哭走我五个客人了。”
可陈昕儿哪儿听得进去,她连儿子都没了呢,她哪还管得了其他。
田景野无奈,只得祭出简宏图。可他才刚一声“宏图”,陈昕儿立刻扑上来将他手机抢了。田景野火冒三丈,却看到陈昕儿握着手腕满脸痛苦,显然是拉到了伤口,他不忍心,扭过头去背着陈昕儿才能说话:“你们两家人的事干什么一定扯上我呢。我让宏图过来处理不是更直接?你要不想见宏图,那么我给你门口叫车。反正宏图是肯定要来的。”
陈昕儿吓得连忙起身,但忍不住凄楚地道:“虽然我知道这个世界很势利,可是,田景野,我没想到你翻脸这么快。不劳你拦车,我坐公交。我现在没钱,卡被冻结了。”
田景野吐着黑血看陈昕儿离开,想解释,却忍了。势利就势利吧。可他坐牢的时候,怎么没见陈昕儿很不势利地探望他呢。他现在的为人准则很简单,他坐牢时候没去探望的,他理解大家各有苦衷,出来后继续山水相逢,花好朵好。但他把那几个持续探望他的人都放在心里,虽然并不显山露水表达衷肠。
陈昕儿前脚才走,简宏图后脚不请自来了。他搬来老大一只纸箱子,进门就将箱子重重扔地上,呼哧呼哧地道:“田哥,刚才怎么喊我一声电话就断了呢。我想反正我也快到你这儿,不给你打了,免得让交警抓住扣分。”
“刚才陈昕儿在我这儿哭,我只好搬你这救兵了。我拿她没办法。箱子里是什么?”
简宏图连忙扑过来贴着田景野道:“都是这两年的账本,还有凭证。这才是第一箱。我哥说,宁恕跟他约下时间了,礼拜五对决。我哥说,听宁恕口气好像是抓了我什么把柄,他最担心的就是我的账本,让我送过来给你过目一下。我说你早看过了,他说再针对一下,他也会派专职审计师过来看,但需要你做总负责。”
“哦。”田景野想了会儿,“你把你历年做过的手脚列个明细给我,我看看你屁股揩干净没有。”
简宏图神秘地道:“做过的手脚怎么可以白纸黑字留下文字,要不小心丢了,那就是铁证啊,田哥哥。可我每年都让税务师事务所审计一下的,每年都没查出问题,应该不会有错。我哥太龟毛。”
田景野道:“我前阵子也看过你的帐,没看出歪心眼来。你先把这堆东西搬我办公室去,我问问你哥。”
可简宏成在电话里说:“虽然让税务师审计过,可我想宁恕不是陈昕儿,不会什么杀手锏都没有就约见我,是吧?从他绕着宏图的仓库打转来看,他盯住的是宏图,不是新力集团。我估摸着一定是宏图被他抓了辫子。”
田景野想了会儿,道:“万一他是声东击西呢?你想想宁宥的手段,总是不动声色让大家都顺心顺意地把事情办妥了。宁恕手段也不会差。”
“声东击西……继续在我姐那笔债务上下手?你那阿才哥跟我都比跟你还亲了,他有什么手可下。不过宁恕并不知情。”
“简宏成,我现在也感觉你在打一场没准备的仗了。不如你那天直接示好,表示投降。”
简宏成想了会儿,叹道:“你让宏图原路返回吧。与宁恕的对话迟早要来,届时我硬着头皮面对。”
田景野想了很久。他将自己店里的事情料理完后,直接奔赴宁恕的公司。宁恕不在,田景野耐心地坐在会客室里等——
宁恕完全沉浸在他自个儿的欢乐世界里,即便是中饭也可以忘了吃,视频看得眼泪直流也无所谓。可是手机设置的闹钟还是尽心尽职地提醒他下午有个重要协调会。他只好收拾了东西,赶回公司开会。赶得太急,都来不及找个地方买只面包充饥。
可宁恕才刚在公司门口露面,就被田景野猛扑出公司大门,他醒悟过来时,只看见自己足不点地被田景野拉着往电梯跑。“田哥,什么事?我再三分钟有个会。”
“我再一个半小时飞西北呢,你跟我去机场,我有要紧事跟你说。怎么出门连手机都不接,害我足足等你三个多小时。”
“田哥……”
“什么都别说了,田哥这两个字值不值三小时?”
宁恕不好意思反驳,只得跟着田景野下楼取车。他打电话吩咐手下先开起会来,他回头参加。
田景野揪着宁恕,一直揪到他的车上,车门一锁提速到宁恕无法跳车,才道:“我来做和事佬,跟你摆摆利害关系。”
“田哥,有些事你不了解,我也不便跟你彻底说清楚。”
“有关渊源,我了解得不够。但有关现在你们各自的处境,我旁观者清。你最近想尽办法打击简家,简敏敏那边的借债,按说从案值来看,你已经得手了,而且战果辉煌,你可以收手了,对得起几十年前的渊源了。但我刚得知你约了简宏成面谈。我想,你一定是拿到打击力度更大的一手材料了。”田景野说到这儿,眼睛捎宁恕一眼,“你不用否认,也不用承认,你只要耐心听我说下去。听我说完,我就放你走,我也不需要你的表态。”
宁恕果然什么都不提,只是一个“是,请继续”。
田景野继续:“但我猜,你能拿到手的材料不是简敏敏那边的,就是简宏图的,总之你不可能拿到简宏成的材料。也就是说,你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伤及简宏成的皮毛,你最多是拿着简家姐弟两条命跟简宏成讨价还价。你能讨到好价吗?我毫不怀疑,你要是没筹码你不会主动跟简宏成谈,而且简宏成这个人还是很顾家的。但你得清楚,你任何伤及到简宏成姐弟的行为,都叫打脸,打简宏成的脸。你已经对简宏成打脸一次,但他看在你姐面上,竟然硬咽下这口气,而且瞒着他姐你在阿才哥那儿做手脚的事。但你姐的面子未必次次管用。”
田景野为了钻出复杂路段,暂时闭嘴,专心开车。宁恕则是一言不发,默默思索田景野说过的话。
等走出复杂路段,田景野立刻再度开腔,“老话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有多少神通,你不会不懂,但你一定想知道简宏成如何运用钱的神通。最近他姐夫张立新不是携款潜逃出境了吗?简宏成已经查到张立新到了哪国,他而且已经委托他的一个台湾客户在那国搜索张立新。台湾人在那国发展得早,早已散枝开叶组织强大。你知道跨国抓一个人不容易,由不得你个人,但逼一个人回国就相对容易一些。虽然那一个人是张立新,是见过世面懂得手段,而且手头有资金可运作可收买的人。所以你以为你们周五的谈话会是结局吗?只要简宏成本身的皮毛未伤,只要你伤到他的亲人,那么你就等着瞧什么叫一辈子阴魂不散。今天我必须提醒你的是,谈话的结果不可能是两败俱伤,而只会是你押上你的一辈子。”
车子上了机场高架,田景野自然是不可能在这种路上放下宁恕。他说完后果然不要宁恕表态,而宁恕则果然不表一个字的态,车厢里只有机器的轰鸣隐隐传来。但田景野忍不住打岔看了一眼宁恕。他看到的是脸色极度严峻的宁恕。于是田景野在下高架后,将车停到路边打开中控锁,胸有成竹地道:“放弃吧。”
可宁恕迎着田景野的目光,坚决地道:“老话还有这么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田哥,谢谢你,真心的。你是真为我好。”
田景野不让宁恕表态,是考虑到分析简宁两方悬殊的力量对比之后,宁恕心里掂量掂量之后会下不了台,不肯承认,他硬要宁恕表态的话,反而激发宁恕的逆反心理。田景野想不到,宁恕竟然当场表态了,而且表态得如此干脆,完全就是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田景野心头如压上一块巨石,沉重得无以复加。他看着宁恕下车,沉痛地道:“鉴于我的立场,从这一刻起,你我是路人。再见,宁恕。”
宁恕一声“我”才出口,田景野的车子已经毫无留恋地离他而去。宁恕的一只手还在半空里停着,他呆呆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才放下手来,到对面马路拦出租车。自打他暴露报仇的决心以来,一个个的亲人熟人离他而去,只剩下妈妈对他刀子嘴豆腐心,依然不离不弃。宁恕有些儿动摇。尤其是想到田景野刚才推心置腹的分析,尤其是田景野将他的处境猜测分析得清清楚楚,宁恕更是有些儿魂不守舍。他想到前天晚上晚归,这一路的风声鹤唳,和昨天早上呼啸着飞进阳台的烟火。周五之后,简宏成会如何待他?就像不依不饶地追出境将张立新逼回来一样,如何也不依不饶地对付他?
宁恕评估过与简宏成对决的风险,但他显然低估了。他忽然想到,当年简宏成在高中时就敢以非常规手段打得学校周边积弊多年的小流氓从此绝迹,而今做了多年生意,简宏成的手段只有更老辣狠毒,更将金钱的神通运用得出神入化。
宁恕魂不守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公司。公司里的会议当然是等着他回来主持,但宁恕主持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心里一遍遍地不由自主地泛起他走夜路时候感受到的恐惧。
小童闲闲地坐在角落不动作,不表态,没事人一般。即使其他同事将眼睛看向他,希望他作为钦差大人该有所作为的时候,他也视而不见,只做着自己的会议记录。
直到一个同事不小心袖子勾到烟灰缸,一只水晶烟灰缸咣当落地,砸成碎片。宁恕不由得一惊,差点儿跳起来。他看着一地晶莹的玻璃渣子,想到了玉碎。想到这儿,他反而镇定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还有什么顾虑呢。他恢复精神,将会议主持下去。
小童若无其事地在会议记录本上画了一条分割线,然后继续往下记录——
由于宁恕的中途拖沓,会议结束便是下班时间。绝大多数员工会后必须留下加班,以完成会议布置的任务,为此不少人对浪费了大家时间的宁恕大有怨言。而小童正点下班了。他身份尴尬,留着有抢宁恕功劳的嫌疑,而在大家都奋力加班的时候他挥挥衣袖而走又显得不地道,因此小童是挂着一脸歉意走的。大家见此,心里纷纷将账记到宁恕头上。
小童上了出租车,一个电话打给简宏成的助理,就当前最新局势变化进行交流磋商。
郝聿怀放学出来,见爷爷已经笑眯眯地等在学校门口。郝聿怀认为放学后有人来接是小学生才有的事,妈妈不能来接他,爷爷自然也不能。他当然不知道爷爷来的原因是早上对宁宥心怀愧疚,试图在孙子这儿贴补一下,以安抚宁宥。
郝父连忙解释:“我去超市路过,不是特意过来接你。刚还在担心你会不会留下打篮球。”
郝聿怀冲爷爷做个鬼脸,爷孙俩心照不宣地笑了。都知道郝父是找借口。
郝父是教授,郝聿怀与爷爷很有得说,一路告诉爷爷数学课上很多想法却又被老师压住不让多问的事儿,与爷爷讨论着回家。
郝聿怀见爷爷打开门后一愣,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他立马好奇地象条泥鳅一样钻过爷爷的胳膊,游进客厅,一眼看见奶奶神色凝重地与一个陌生年轻女子坐一张沙发上说话。
郝母见了郝聿怀神情有点儿不自在,强笑着打招呼。
而那陌生女子正是顾维维,见了郝聿怀眼睛一亮,她还是第一次见呢。“郝科的儿子?真是小帅哥,跟他爸似的。”
郝父忙拉住郝聿怀道:“奶奶有事,我们直接去你家吧。”
郝聿怀不知底细,挣着不肯走,“阿姨,你是爸爸单位的吗?是不是来跟爷爷奶奶说爸爸的事?爸爸真的受贿了吗?”
顾维维非常肯定地道:“你爸是受人牵连,你爸是好人。说郝科行贿的才都是坏人呢。”
郝母阻止不了顾维维,这下坐不住了,赶紧起来与郝父一起拦在郝聿怀与顾维维之间,组成坚强的人肉屏障。“灰灰,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你们去外面走走吧,奶奶说完了给你们电话。”
“可爸爸的事我得听着,我不插嘴。”郝聿怀说什么都不肯走,爷爷奶奶都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他又直接面对顾维维了,“可是,爷爷奶奶和妈妈都说爸爸行贿了,难道都是坏人?”
管不住郝聿怀,郝母只能管住顾维维的嘴,“小顾,你现在别说。再说我跟你急。”
顾维维不敢忤逆郝母,只得摆摆手,却不再说话。
郝聿怀大急,可爷爷奶奶和眼前这位女子却都闭了嘴不肯说话,他愤怒了,大声问:“为什么我爸爸的事情不让我知道?”
郝聿怀没等来回答,他的爷爷奶奶都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郝聿怀气愤地扭头走了。
郝父完全追不上这个已经上初一的孙子,等终于转弯抹角走到直路,却见前面郝聿怀已经拿出手机在打电话。郝父见此腿一软,扶住行道树摇头,毫无疑问,郝聿怀是打电话给宁宥。
宁宥听儿子一说,气极,可自己儿子自己疼,她可不愿儿子知道太多郝青林外遇的事,又不愿为郝家父母说好话,只得道:“我们回家吧。妈妈也很快下班。你如果愿意,拐到超市买只烤鸡什么的。”
“不,他们在说爸爸的事,要么我听着回头告诉你,要么我去录音回头放给你听,你不能不知情。”
“妈妈知情,那位顾小姐早上先找我谈了。你回去跟爷爷奶奶说个对不起,回咱自己家做作业,晚饭时候谈话。”
放下电话,宁宥恨得敲自己的头。她完全不愿意把儿子也牵进来,可还是让儿子撞见了,她有些恨自己的设计了。
郝父惊讶地看着郝聿怀过来道歉,忍不住道:“你是对的,你妈妈也是对的。”
郝聿怀不解,又问为什么。郝父摇摇头,让他问自家妈妈去。爷爷默默地陪孙子走到小区外面等公交,想说什么,又不能说,一直默默将孙子送上车才回。
郝父回到家,本想转去阳台闭门看书图清净,郝母却赶过来一起关门隔离了顾维维密谈。“小顾早上与宥宥谈了。她说宥宥在青林的事上不用心,完全不肯听她的证据,而且还因为生青林的气,透露出想办法加重青林罪过的想法。”
郝父道:“那个女人的话也不能听,她巴不得扳倒宥宥呢。宥宥不是那种人,刚才宥宥还让灰灰向我道歉,我没脸面对灰灰。你让小顾走吧。”
郝母忧心忡忡地道:“可是小顾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们青林确实是处处惹宥宥生气,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啊,她自己也说过落井下石的话。别的倒也罢了,可青林的事儿上,她只要稍不用心,或者稍稍怎么样一下,那可是事关青林在里面关一年、两年、还是三年的大问题啊,我们一点儿都疏忽不得。关键时刻,除了父母,还有谁能信任呢?我别的不做,我只想让青林修改委托,直接就委托我俩找律师给他打官司。”
“要是这样,也是青林自己造的孽。”可旋即又止住郝母生气的辩解,想了会儿,叹息道:“可……到时候怎么跟灰灰说。”
“灰灰大了会明白我们的苦心。我们又不是试图破坏青林和宥宥的家庭,我们只是想给青林打官司,不是给小顾上位的机会。”
郝父又是想了好一会儿,道:“要不要通知宥宥停止聘用她那边的律师?等我们这边律师启用了,她肯定会知道。不如主动通知她更妥当。”
“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外面还坐着一个呢,得问她拿到证据。唉,真是没法让人放心。”
郝母叹息着打开卧室的门,出去冲顾维维扮笑脸。“我和青林爸商量了,你说得对,我们打算让青林修改委托,以后青林的官司我们来打。只是……唉,原先宁宥公司那位律师牌子硬,路子粗,想想是真不舍得……”
“有证据在,让证据说话就行了。我带着证据呢。”顾维维有些激动,果然郝青林父母被她说服了。
“啊,让我看看。”郝母急了,两眼就在顾维维的包上逡巡。
顾维维却捂住包,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修改了委托再说。”
“我们看看,又不是要抢你的证据。最终打官司口说无凭,都要拿出实物呢。我看看能不能用。”
顾维维犹豫了会儿,才拿出一只银行存款对账卡来,“郝科的工资奖金都上交宁宥,外快都存在这张卡里,我替他收着,免得被宁宥搜刮走。你看,每一笔都清清楚楚,都是些小钱,连超过两千的都没有,这还不够证明吗?”
郝母忙戴上眼镜看,一笔笔仔仔细细看了半天,高兴地将对账卡捂在胸口道:“这太好了,太好了,可真太好了。”
顾维维道:“可这两年依然时不时有转账进来,要是被宁宥看见了,她必然生气。我并不想破坏郝科的家庭,可我更不想郝科被嫉妒的宁宥断送前程,这就是我排斥宁宥的原因,我没私心。如果由你们着手打官司,只要决定了,我立刻拿出对账卡对应的银行卡给你们。”
郝父听到这儿也坐不住了,走出来查看对账明细。可看了会儿,将明细交给顾维维,和缓地道:“届时得有劳小顾了。”
顾维维在郝父郝母相送下得意地走了,她觉得自己打了一场翻身仗。
但大门一关上,郝父就对郝母道:“我们借给青林的二十万,宥宥没收到,小顾的对账明细上也没有,那说明什么?”
郝母一听,颓然摔坐在沙发上,哑了。
而顾维维一走出大楼,就给宁宥发去一条短信,“你走着瞧。”
宁宥刚下班,收到简宏成来电说是在门口兜圈子等她有有关宁恕的急事要谈。宁宥走出大楼等了会儿,才见到简宏成坐在雪亮的车子里探出脑袋来。宁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却见后座已经有了一个小乘客,她估计是小地瓜。
简宏成也坐后面,笑道:“我带着小地瓜上班。”
宁宥顺利地与小地瓜搭上交情,握了握小手,才对简宏成道:“我弟弟又怎么了?”
“宁恕这几天光想着报仇雪恨,工作很不用心,同事已经对他怨声载道。这样下去他会自毁前程。”
宁宥惊讶:“你……他公司有你眼线?”
“我不怕他知道,他也肯定知道,我是大摇大摆去他公司拜访并收了眼线。可我实在看不下去。从宁恕跟田景野的对话,从他对工作的三心两意,我看他是不要命了。值得吗?有必要这么跟我拼吗?他想复制几十年前的不理智吗?你和你妈难道看着他送死,不劝劝他?”
宁宥头痛欲裂,“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也正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你,礼拜五你跟宁恕会见时,千万带上保镖。”——
宁宥说完,却见简宏成意味深长地一笑,但一笑之后却扭过头去,看向小地瓜,试图掩饰。宁宥很快反应过来,这正是她犹豫着是否该提醒的原因,因为这是□裸地在宁简两家对决中站在简宏成的一边。难怪连脸皮极厚的简宏成都自觉无福消受。宁宥挺没意思地也扭过脸,背对着后座了。“还有什么事吗?”
简宏成道:“我很烦宁恕那种低级打法,已经被他纠缠得烦到极点,我今天开始动手了……”
宁宥打断简宏成,“以后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题,孩子虽然看似不懂,但很容易被潜移默化。”
简宏成乖乖地听训,等宁宥说完,才接起一个响了好一会儿的电话。听完电话汇报,他对宁宥道:“好了,事情了结。郑重提醒你,今晚千万找个人盯住宁恕,别让他落单,他今晚会想不开。”
宁宥挑起眉毛看着简宏成,可简宏成并不给解释,守口如瓶。
宁宥一向知道简宏成对着她不会胡说八道,必然言之有据,简宏成都用到“郑重提醒”两个字了,显然事情非同小可。“也就是说,你们不等周五过招,宁恕已经输得底儿掉了?”
宁宥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简宏成的脸色,见他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不禁叹道:“不是一个量级的,难怪你厌烦宁恕的纠缠。知道了,谢谢提醒。开到接上我的地方放下我吧,我本来以为今晚事情已经够多够麻烦,想不到还有更麻烦的。”
“哦,我送你回家。要不要帮你?”
宁宥摇头,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出顾维维的短信给简宏成看,“你瞧,也不是一个量级的,可我顾虑着儿子,有些事只好循序渐进,激进不得。我是早忍无可忍了。”她见车子停下,便打开车门,扔下一句,“郝青林的小三”,才闭门走了。
简宏成却打开车窗叫住宁宥,“慢点儿,还有句话。我弟弟简宏图,当年出事时才两岁,出事后家里兵荒马乱没人管他,他生了一场脑膜炎,智商有点受影响,只好送到奶奶家养了几年。他是当年那场事的受害者,可你弟弟表面跟他勾肩搭背,背后对他下重手,你弟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是非观?对不起,我今天也是忍无可忍。虽然我挽救你弟一条命,但你必须重新审视你弟的人品,他做事太不择手段。”
“下来,去喝两杯。”宁宥斜睨着简宏成,见他听了傻鸟一样发呆,才淡淡地道:“玩你一下。”说完就走了。
简宏成噎得翻白眼,瞪着眼睛看宁宥走回大楼,嘴里喃喃直呼“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宁宥到车库找到车坐进去,就拿出手机刚拨通妈妈的电话,却是一听铃声响又忍不住按掉了。昨天在娘家的不快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愿跟妈妈说话。可一个人闷坐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再次拨打妈妈的手机。
宁蕙儿一看是女儿来电,捧着手机赶紧接通,却干咳一声道:“你可终于来电话了。到家了?灰灰还好吧?”
宁宥无奈地道:“我们都没事。刚接到线报,宁恕今天可能会想不开,甚至闹自杀。他回家得盯住他。”
“啊?谁跟你说的?还说了什么?老二昨天搬出去住了。”
宁宥只得叹声气,“好吧,我问问老二搬哪儿了,回头发短信上。我挂了。”
宁蕙儿急了,连忙道:“我就在老二租的房子楼下,给他送晚饭呢,等他下班回来呢,啊,老二还在不在上班?刚才问他,说还在加班,什么事都没有啊。给你报信的是谁?会不会不怀好意啊?”
送饭?宁宥无限感慨,可出于责任,还是道:“没事就好。但给我报信的一向说话算数,我很相信他,妈,你也重视一下为好。没别的事,我下班了。”
一时之间,宁宥真想昏头地电话简宏成,拉出来喝两杯,说几句话。可她终究是什么都没做,落寞地开车回家去。家里还有一大堆破事等着她。每天无限烦恼,她活得跟擎天柱似的一个人支撑着,很是无奈。
宁蕙儿开着她的小破车蹭蹭蹭地穿越下班车流,焦急地赶到宁恕的公司。这回她什么都不顾忌了,自宁恕回来工作后第一次,她冲上楼,冲到家和房产的大门口。正好,宁恕拿着资料从小办公室走出来,交给大办公室里的一个同事。宁恕没看见外面有人,宁蕙儿却看着无恙的儿子,甚至看上去挺威风地儿子,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什么事都没有,老二很好!”宁蕙儿想给女儿发这么一条短信,可手指无力,怎么都按不准键盘。她又怕被宁恕的同事看到她的丑态,连忙扶着墙慢慢地挪走,挪到楼梯间,坐在楼梯上发怔。
而在办公室里,宁恕记挂着继续看视频做记录拿出最终结论,他匆匆签了同事根据会议精神重新修改过的计划书,招呼大家赶紧下班回家歇息,等待后天振奋精神迎接大老板过来视察。
宁恕当然不会知道他妈妈还在楼梯间四肢发软地等他,他甚至没留意到手机里有蔡凌霄的短信,他的心早已飞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