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下班回家,打开门,就听书房里传出一声大喊,“妈”,她应道:“哎,灰灰。咦,这袋米是谁拿来的?”她看见客厅正中放着一袋十斤装的大米,正是她家常用的那种。
郝聿怀一脸小得意,但装作满不在乎地道:“哦,回家顺手带来的。”
宁宥无精打采了一天的脸渐渐舒展了,耷拉的眼角,尤其是耷拉的嘴角,都渐渐地上翘了。她倚在门后微笑着换好拖鞋,轻轻走进书房,见儿子回头,她凑过去,笑着道:“哟呵。”
郝聿怀挺不好意思地做个鬼脸,“我做作业呢,嗷。”
宁宥笑着退出,飞快做个黄瓜三明治,切成四小块,每块插一枝牙签,放到儿子书桌上,又笑眯眯地退出,做她的晚饭。
宁宥做家务虽然看似并不雷厉风行,甚至有些太在意姿态,显得沾花惹草。可前后步骤筹划得好,进程很是顺畅迅速。
可忽然间,门被重重拍了一下,随后在一阵摩擦声之后,又是重重地一拍。宁宥吓得握住铲子在厨房里发呆,还是郝聿怀窜出书房去看监控视频,“妈妈,是陈阿姨,她好像喝多了。”
宁宥的好心情给破坏掉了一角,她竖起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郝聿怀别理外面那个。郝聿怀蹑手蹑脚走到妈妈身边,轻道:“陈阿姨看上去很可怕,眼睛像是死的。”
“妈妈没力气管她,自顾不暇。陈阿姨钻牛角尖了,她自己要钻,别人帮不了她,由她去吧。”
“噢。”郝聿怀似懂非懂应了声,可走过去看会儿监控,又龟毛地凑过来道:“现在是晚上,她那样子要是走出去,会出事的吧?”
宁宥简直是欲哭无泪,只得同意郝聿怀放陈昕儿进来。但又警告一句:“她要是吐了,你得负责收拾。”
郝聿怀不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去开了门。
陈昕儿跌跌撞撞地进门,绕着郝聿怀转来转去,“你妈妈呢?”
“来,陈阿姨,你坐这儿。”郝聿怀将陈昕儿引到饭桌边,让她坐在硬板凳上。然后窜到宁宥身边得意地道:“这样她就不会吐到沙发上了,容易收拾。妈,交给你了。”
“谁说我接手了?你放人进来,你收拾烂摊子。”
“我还有好多作业。”郝聿怀拔腿就溜,却被妈妈一把揪住领子。他只得以妈妈揪住的领子为圆心,转了个角度,面对趴在饭桌上的陈昕儿皱眉头。等妈妈放开手,他郁闷地走到陈昕儿旁边,郁闷地道:“陈阿姨,你知道一个女的晚上喝醉酒还出来乱走,有多危险吗?”他见陈昕儿抬起头,又补充教育:“而且,喝醉酒真不体面。”
可陈昕儿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郝聿怀,充耳不闻,“你妈妈呢?”
宁宥将做好的炒芥蓝和香煎三文鱼放上桌,手指敲敲桌子,等陈昕儿的眼光看过来,问道:“吃了没?一起吃?”
郝聿怀却问:“前几天不是说要结婚了吗?那位叔叔的电话是多少,我叫他来接你。”
陈昕儿被提醒,冲着宁宥哭诉:“都已经到婚姻登记处了,简宏成一点都不着急,只有我干着急,等号领号都是我的事。可终于排到了,叫号了,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走了,他走得头也不回,完全无视我。再急的事,等不到半个小时把登记办完再走也不行吗?他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那儿,头也不回,真的,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当我是空气。喂,宁宥,为什么你也当我空气?你不能坐下来听我一会儿吗?”
宁宥听得心惊肉跳,她借助着忙碌让自己平静,却被陈昕儿叫住。她只得撑住桌子,面对着陈昕儿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但别指望我搭理你,倾听你。你一定要找死,谁都拿你没办法。别烦我。”
郝聿怀看看妈妈,看看陈昕儿,不很懂。他想说什么,但被妈妈一个眼色阻止。他只好闷声不响吃饭。
陈昕儿两眼巴巴儿地看着宁宥,接过宁宥递来的一碗黄豆猪骨汤,机械地喝。很快喝到碗底朝天,就急着道:“其实,我知道爱简宏成是死路一条,我早知道的。我也在逃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初大学毕业为了留在上海使出多少力气,就是因为不敢回老家,不敢去北京,不敢去深圳,怕那三个地方会碰到简宏成,又一发不可收拾。命运真不公平,你热火朝天地谈恋爱,简宏成的眼睛里却……”
宁宥几乎是粗暴地伸手捂住陈昕儿的嘴,不让她说出来,“小孩子在呢,你说什么呢。”
陈昕儿却奋力挣扎,脱离宁宥的掌控,“我努力过的,我不是你说的一心找死,我不想死的,可我逃不走,命运,都是命运啊。”
宁宥只得将陈昕儿揪住,拖进主卧去,回头吩咐儿子:“你自己吃,吃完洗碗做作业。妈妈让陈阿姨说痛快。”
郝聿怀豪放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啊,陈阿姨。”
“哟呵!”宁宥惊得差点儿打跌,赶紧将主卧门关上,一直把陈昕儿拖到主卧卫生间,再将门关上,估计儿子是听不见了。
陈昕儿乖乖地任宁宥拖来拖去,乖乖地被宁宥放倒在马桶盖上坐下,她只管自己流泪,唉声叹气。
宁宥自己坐在旁边的浴缸沿,不耐烦地道:“继续,继续。你别告诉我你逃不走,你选的公司做的正是简宏成的专业,你自找。在上海的同学哪个没劝过你选另一家?另一家的待遇也比这家好,你非要飞蛾扑火,你还说你不想死?”
“我把所有与他相关的都扔了,只保留这一点小奢求,还不行吗?你们都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一对一对肆无忌惮在我眼前晃,多戳心,知道吗?尤其是你,他对你这么好,你却眼里只有姓郝的,我当初劝过你……”
“别提我的事。继续说你的,让你说痛快。”
“你快跟姓郝的离婚了吧?简宏成可总算等到了。”
“不会,起码两年内不会,已经在亲友团里贴出安民告示。你安心了吧,别总扯上我。”
陈昕儿愣愣地看着宁宥,忽然大笑,“哈哈,该不会我单恋简宏成,简宏成单恋你,你单恋郝青林,郝青林单恋别人?天大的笑话。”
宁宥烦陈昕儿总扯到她身上,只得替陈昕儿找话题,“对了,你单恋简宏成,看谁介绍给你的男人都不顺眼,直到又遇见简宏成。然后叹一声世界真小,命运让你们重新相遇,于是奋勇地飞蛾扑火了。对吧?”
“不对!”陈昕儿坚决地摇头。
宁宥倒是意外了,“难道不是?大家公认的。”
“不是!那时候他刚被他姐姐姐夫骗得一文不剩,借钱从头做起你知道吗?非常惨,一边似乎挥金如土撑门面,一边回到宾馆啃方便面。但他就是那种人,他从不甘于平庸。他当时在竞投一个项目,最大对手是我们公司。可他在业界实在太渺小,渺小到来我们公司转悠都没人认出他,赶他走。他试图从我们公司收集情报,可没人上他当,他一无所获,直到看见我,那眼前一亮……那眼前一亮……好像他久别重逢看到你,他当时眼里都是我。他与我握手,又笑又说,紧紧握手,握得我手都疼。他请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说叫上别的同学,他说单独请我。他连连请我吃了三顿晚饭。”
陈昕儿说到这儿,一张醉脸满是痴痴的笑。宁宥听到这儿终于明白过来了。
“简宏成那口才,他要是连说三夜……是说他现在多不容易?他是多么憋着一口气要做给打压他的他姐姐姐夫看?他拿背人处啃方便面住澡堂说明他的辛苦创业?然后他都不需要提出要求,你心疼了,心疼得违背职业道德,去偷出公司的竞标核心秘密,交给简宏成?最后他在竞标中一骑黑马了,从此发达了,你被公司发现并开除了?哎——哟,傻妞!”
“我是自愿的,这就是命运。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简宏成连这也告诉你?”
“需要告诉吗?你的性格,简宏成的性格,你只要稍微给个线索,全班同学都能给你答案。简宏成太了解你。”
“简宏成怎么可能了解我?他完全不屑于来看看我的心。”
宁宥无语——
陈昕儿则是又直着眼睛痴痴发呆。过了会儿,她忽然撑起身来。宁宥忙问她做什么,她说要去外面倒水喝。宁宥连忙又将陈昕儿按坐在马桶盖上,她出去从冰箱拿了瓶塞柠檬片的矿泉水来,递给陈昕儿。
陈昕儿很容易就拧开了盖子。可因为容易,她便眯起眼睛仔细看瓶盖接口处,并不急着喝水。
宁宥冷眼瞅着,道:“放心,不是喝过一次的废瓶子回用。天一热我都早上开半打瓶装水,往里塞了柠檬片再放冰箱里冰镇着,方便随时取用,瓶口又有柠檬片阻着,不可能喝得太快,免得伤胃……”
陈昕儿大舌头地道:“你真考究。既然,我想什么又被你猜到了。你既猜得到我以前做的事,又猜得到我现在想什么,你再帮我一个忙,你说,简宏成当初为什么单独请我吃三天晚饭。我多次问他,他都不肯直接回答。他都说他一贯为人摆这儿,让我自己想。你都能猜到简宏成跟我说了什么,你能告诉我简宏成究竟是什么用心吗?”
“你想知道什么呢?如果简宏成是因为从小与你男主外女主内共事默契,跟你有与众不同的共鸣,知道你是最好的倾听者,他又正好一肚子的话憋得内伤,逮到你了,连说三夜。你一感动主动急简宏成之所急,替他把事办了。虽然你工作丢了,可这是你求仁得仁。如果简宏成是利用你对他的感情,用可怜来打动你,令你不惜冒险替他办事。问题你是成年人,又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你最后丢了工作,也是你求仁得仁。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意思是,简宏成怎么都没错,是我活该?你果真是护着简宏成。”
“我如果说简宏成是故意利用你,你是不是为你这些年的生活找到理由了?”
“你看,你净忙着找我的茬,你该有多偏心简宏成,偏心到肚脐眼儿了。可连你这样的偏心都无法说一句简宏成没错,简宏成没利用我,说明什么?说明你们都心知肚明,简宏成当年利用了我。简宏成利用了我,然后想当没事人一样把我一脚踢开。”
“然后呢?”
“如果不是我,简宏成哪有今天!”
“再然后呢?”
陈昕儿忽然大叫:“什么再然后,简宏成就是先利用我,再把我踢开,我明白了,我今天终于彻底搞清楚了,该丢掉对他的幻想了。”
宁宥抿嘴听着,等陈昕儿舌头踉踉跄跄地打滚着将话说完,她才道:“都说透了吗?”
“说透了,前所未有的酣畅。我原来是被利用,我在简宏成眼里就是颗棋子儿。”
“既然说透了,你也该明白往后怎么做人了。好自为之。我给你门口叫车送你回宾馆,走吧。”
“你有没同情心,你没见我结不成婚满心都是痛苦吗?”
“我同情心早偏心到肚脐眼儿了,怎么可能同情你。走吧。”
陈昕儿死死推开宁宥的手,不肯起身,“可我还有最要紧的,最具杀伤力的没说。但我必须先问你,你认清简宏成的本质了吗?”
“最具杀伤力的是不是你怎么怀孕生子简宏成却不肯奉子成婚?我认清简宏成本质了,先是忘恩负义,后是始乱终弃,对不对?”
“对,你才该好自为之,放弃幻想,别插在我和简宏成中间。”
宁宥继续冷眼看着陈昕儿,一脸冷静地道:“对啊,我真是太感动了,你竟然现身说法教导我。然后你告诉我,孩子怎么生出来的?班长行为下作?”
“孩子怎么……”陈昕儿傻傻地顺着宁宥的话头刚准备说,忽然一下子蹦了起来,眼睛精光四射,警惕地盯着宁宥,“你想趁我喝醉,套问真相?你真阴险!”
“这不你为了让我认清简宏成本质吗?你自己提出来的,怎么赖了?究竟真相是不堪说出口,还是真相于你不利,你不敢说出口?”
“不,你别试图激将,我喝再醉也不会上你的当。何况我没醉。我不上你当。你从小一脸无辜之下是诡计多端……”
“原来你是不敢说,是不敢,难怪你一直无法理直气壮争取权利。”
“谁说不敢,简宏……”陈昕儿忽然屏住,不知哪儿来的大力气,一把将宁宥拨开,扭开门钥匙冲了出去。可这房子她不熟,又是喝醉,绕着床转一圈,才找到房门再冲出去。
宁宥早熟门熟路比陈昕儿早一步到了客厅,将客厅门打开。于是陈昕儿刚好无缝对接地冲出宁宥的家。宁宥这回并不急于将门关闭,而是趁胜追击:“哟,逃避成这样?怎么回事?该不会是……”
陈昕儿拼命按电梯,上下按钮乱按,只求速走。可电梯一时来不了,她等不及,狼奔豕突找到安全门步行下楼去了。
宁宥这才将门关上,冷静却板着脸收拾饭桌。见儿子从书房探出脑袋,她才笑一笑,只说:“放心,陈阿姨酒醒了,现在活泛得很。”
“她到底怎么了?妈妈你应该比她困难得多吧?你都没喝酒骂人呢。”
“我爱自己,她不懂爱自己。我把管好自己放在第一位,她集中精力试图管别人。这是我跟陈阿姨的区别。”
郝聿怀转转眼珠子,大声朗诵,“啊,蜡烛,照亮别人,牺牲自己。”
可宁宥有点儿笑不出来——
司机在门口闲晃悠,见老板简宏成一个人匆匆出来,他虽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可立刻返身去取车。
简宏成一边拨打简敏敏的手机,一边连忙叫住司机,“你等在这儿,接陈昕儿走。另外立刻去电让再派一辆车到回我老家的高速入口等我。”可接通的电话却被简敏敏直接交到经侦大队警察手里。
简宏成来不及跟司机细说,招手跳上一辆出租车,一边跟警察道:“你好,我是简敏敏的弟弟简宏成,在上海,正以最快速度走高速过去直接投案自首,向你们当面说明情况。这件事的大概情况是夫妻翻脸,丈夫张立新敌不过妻子简敏敏的强势,非法挪用公司一笔巨款走人。妻子被这笔巨款吓得失去理智,反诬我找来帮助她的我同学田景野。请你们尽管定位我的手机,随时追踪我,我正持着这只手机赶过去,我很快将以坦荡到场来证明田景野的清白。请善待田景野,他完全无辜。”
警察和气地道:“我们赞赏你的态度,欢迎你尽快过来协同解决问题,也请你相信我们的依法调查。先请你登记一下个人信息。”
“请千万善待田景野,他完全无辜。我叫简宏成,简单的简……”
田景野被“请”入一间隔离房,失去手机的掌控权。他对这些套路都熟悉,完全不会激动,问要了纸笔便冷静地坐下写他的。
过了好久,有位警察拿盒饭进来,和气地道:“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说。”
田景野不急着接饭盒,而是急着将反复琢磨描出的一整张纸的关系图交给警察,“谢谢,我饿一下无所谓,不过我同学姐姐公司的钱还在银行流转,那些操作不等人。我同学的姐姐多年不从事企业管理,可能业务不熟,我怕她耽误正事。这是我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编制的关系图,这笔钱何时问谁借来,何时进入哪家银行,可能何时被以何种方式取走,针对特定取款方式的侦查截留方式,如何打时间差,等等。你们请把重点放在追款,不用理我,等你们查清楚,也就自然证明我清白,我不急。”
警察放下盒饭一看,立刻识货。但转身走之前将盒饭和缓地推到田景野面前,客气地道:“我待会儿给你拿杯水来,你先吃。”
田景野也客气地道:“你忙,我不碍事。”
警察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道:“你和简宏成是同学关系?”
“对。”
警察点头,“值得。”
田景野微笑。他当然知道。他也清楚警察已经认为他无辜,只是既然被简敏敏告了,案值又不小,警方也得谨慎地走足程序才能放他走。
宁恕下班,在车库他的车子附近,他看到程可欣的车子。他站在自己车子面前对着程可欣的车子微笑,但只是站了会儿,便立刻转身跳上自己的车子,直奔仓库区。他已经答应阿才哥的邀约,他还有仓库区的录像待取,他忙得没时间管自己的事。
在仓库区取了录像出来,宁恕又有一种身后有人的感觉,可回头又看不到可疑的。他警惕地在仓库区转悠了一阵子,也没发现异常,才走。他怀疑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可这种身后有人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与阿才哥相约的饭店,直到坐下,那种感觉才消失。
阿才哥看见宁恕就亲热地拉住手猛握,一边附耳轻道:“张立新他老婆下午才查对账户,听说账户里头只剩下十三块钱,十三点,哈哈。”
宁恕一听,立刻笑得打跌,那开心,怎么都抑制不住。“十……十三点,哈哈哈,真能整。现在该去报警了吧。”
“报去吧,再报也追不回钱了。小田也真是,明知是我的生意,还落力帮那个女人,太不讲义气。要不是张立新手脚快,他是不是想坏了我的好事?”
宁恕连忙道:“这事我得替田哥说清楚,他跟张立新内弟简宏成是非常要好的同学,过命的交情,估计是简宏成求他帮忙,这么大事他不得不帮,怨不得他。我姐跟田哥也是同学,我小时候是我姐跟屁虫,哈哈,这些关系都了解。”
“哦,那人,我常听小田提起,是他班长。那就是了。我就说小田做事不会不着调。你也可以,知道我生小田的气,你还敢替他说话。都够义气。来,宁大总,你请上座,坐上位。我今天要好好谢谢你。”
“怎么可以乱了尊卑,阿才哥不坐上位,谁敢坐。”宁恕拼命挣扎,硬是将阿才哥拱到上位,才罢。
可阿才哥都还没坐稳,一个电话进来就让他变了脸色。他连声答应之后,对宁恕道:“那女人果然去报警了,公安局的让我过去配合调查……”
“您赶紧去,这事儿耽误不得。我也回家了,我们改天再约。带足证据,包括张立新伪造的那份假合同复印件,还有你去调查合同所走路段的路桥收费单,免得被怀疑您与张立新是联手制造假借条,这种事就很难说得清了。”
阿才哥连连点头,但点完头,却道:“我就这么空手去,不刻意。等他们真怀疑上我,我让他们去我公司搜,都是已经在财务报账了的发票,更说明问题。只是今天说请客说请客的,我又是说话当放屁,真对不住你。明天再约,我得赔罪。”
“说哪儿话。正经事要紧,快去快去。”
阿才哥被宁恕推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摸出一只信封塞到宁恕手里,笑道:“本来还想审审你,跟你卖个关子……”
宁恕连忙将信封推回去,“阿才哥你这是干什么,还是朋友吗。不要,不要。”
阿才哥一愣,笑道:“你以为我送你红包啊,这是你让我查的那位蔡凌霄小姐的电话地址,哈哈,你有眼光。我走了。”
宁恕这才收了。等送走阿才哥,宁恕回自己车上,打开顶灯,翻看信封里的纸条。他想把纸条上的信息收录到手机通讯录里,可忍不住手一滑,屏幕翻到程可欣的条目上。他看了会儿,又看了会儿,默默将程可欣的页面翻过。
简宏成终于赶到公安局,根据指示大步跑向指定房间。他跑出电梯,穿过一条长长走廊时,猛然看见一间屋子里坐着发呆的简敏敏。简宏成险险刹住脚步,恨不得扑上去,可停下就看清楚,简敏敏左脸明显病态隆起,显然这个耳光挨得不轻,日光灯下整个人的状态跟撞鬼了似的。简宏成不禁一声闷哼,无法再给简敏敏教训,黑着脸走了。
简宏成才走,阿才哥从另一个房间做完笔录交代完细节洗清自己出来,一路还笑眯眯地与见面的任何人非常友好和善地招呼,面团团像个老实巴交的。可走几步就一眼看见无聊等待结果的简敏敏。一想到自己因了这女人而被来回折腾了一夜,他怒气冲天,冲进去不由分说,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正好打在简敏敏的右脸,一时,简敏敏的两边脸颊丰满地对称了。
“妈比的,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揍死你,你信不信。”
有警察立刻上来拖住阿才哥,阿才哥飞快收手,但嘴巴上依然狠狠道:“死婆娘,你老公拿假合同骗我钱,你又胡说八道诬告我害我差点跳进黄河洗不清,你们是不是串通起来骗我的钱啊。领导,领导,我报案,我太好心,我现在才他妈怀疑是他们两公婆串通起来做戏骗我钱。你们抓住这死婆娘,别前脚她老公把钱转走,后脚她也没几天闹失踪。到时候我那九千万问谁拿去啊,啊?她有问题,死婆娘肯定有问题。”
简敏敏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她捂着脸傻愣愣看着阿才哥,都不知道眼前那男人在说什么,完全傻了。
简宏成听到响动感觉不妙,连忙出来探视。见警察已经控制住场面,他便背手静静盯着阿才哥愤怒地指控。
阿才哥一边骂一边两只眼睛观察周围众人的表情,渐渐的,他的眼睛聚焦到简宏成脸上。“你是谁?”
“我是简宏成。你是新力的债主?”
“对!”
两个人对视良久,犹如蓄势待发的两头豹子,但都没动手——
阿才哥江湖多年,知人识人,他看得出眼前的简宏成是个狠角色,不好惹,一如田景野以往所吹嘘的。阿才哥了解田景野,田景野虽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是心中极有准则的,能让田景野服气的人必然是个角色。因此阿才哥一言不发,等待简宏成出招,以探虚实。
可简宏成也不出招,他只逼视着阿才哥,想看这个江湖人不知不觉地暴露出究竟在借贷中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打算。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阿才哥气势不减,依旧与简宏成剑拔弩张地对视。简宏成心中已有结论,这个对手不简单,这个对手的目的也不简单。
而简敏敏终于拨开漫天飞舞的金星,看见眼前从一个人变成一堆人。她怕看错,赶紧闭目摇头醒神,再睁眼,她看清一堆人里面有简宏成。简敏敏如看见救命稻草,跌跌撞撞扑过去,却昏头昏脑地指着一名警察连呼:“揍他,老二揍他。”
简敏敏揪住的是简宏成衬衣后领,她一使力,衬衣前领便死死卡住简宏成的脖子,迫使简宏成不得不被她拖着弯腰退让,就像原本威风凛凛的雕像忽然被一冒失鬼推到,形象碎了一地。
于是,阿才哥在适当的时机,发出豪放的笑声,“哈哈哈”,斜睨着简家姐弟俩,昂首阔步地走了。
简宏成连忙喊一声:“债主慢走,有话请教。”可简宏成很悲剧,他还得从下盘不稳却情绪激动的简敏敏的魔爪中挣脱出来,不仅是挣脱,他还得扶住简敏敏,束缚见到救命稻草就又张狂起来的简敏敏。
阿才哥站住回头,轻蔑地笑道:“打架?报仇?看清楚,这儿是公安局。”
简敏敏抢着道:“老二揍他,老二揍他……”
简宏成抱住简敏敏,镇定地对阿才哥道:“既然你们已经由一纸借贷合同维系在一起,为什么你一再恶意对待她,又是大车堵门,又是动手暴力?”
“为什么?你倒是问得莫名其妙。他们两公婆拿一张假合同骗我贷款,还不该打?”
“口说无凭。我们现在连一纸借款合同都没见过,只听你单方面说借钱给我们,说我们作假,而且在我们一无所知时,你不是主动积极联络我们解决问题,而是仿佛不要还款似的,直接将关系引向冲突,这完全不是合作双方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这是把新上任的新力集团老板往死里逼,正与下台的张立新的态度一致。请问你认为简敏敏的怀疑有无道理?”
“呵呵,给我一张假合同还有理?谁先拿出不正确的态度?谁晓得他们两公婆是什么关系?我堵门有错?我还想问你啊,我只打她一个耳光是不是太轻?”
“你说的一切都建立在所谓的假合同与所谓的借款合同之上,我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当然你可以逃避拿出证据,你尽管走人,谁都拦不住你急着离开。但我还是希望你本着合作双方应有的合作态度,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认可我们也是受害者,你提供有效帮助让我们了解真相,方便我们在此基础上执行合同。正好公安局的同志也在场,正好我们可以合力把这个案子搞到水落石出。”
简宏成说这席话特别艰难,一边是简敏敏神志不清地一直在喊打喊杀,一边是自己情绪本来就不好,还有田景野在押,这么重大的事情他还得耽搁一下,不得不先解决讨厌的简敏敏的问题,而他得镇定,得在双方已经全都撕破脸的前提下,拿到只有阿才哥手中持有的借款合同原件,化解眼下的无限被动。
阿才哥则是听得脸上横肉一颤,差点发作,可又不便发作,因为简宏成将警察也捆绑了进来。但他随即充满讽刺地笑了,爽快地道:“行,我们这就走。刚才警察同志去查看的资料都还没锁进保险箱,我们正好再看一遍,省得我拿进拿出,让你们一会儿说作假一会儿说犯法。反正多看几遍又不会把合同看没了。走,这就走,一起去。”
阿才哥轻而易举将了简宏成一军,因他知道简宏成也是被简敏敏控告的“同案犯”,目前还无法自由进出。
简宏成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一边被简敏敏告,一边还得维护简敏敏。但他无法撂挑子,事关简家,他得解决问题。“好,多谢债主。我都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既然如此,还得麻烦债主,我们时间另约,明天早上九点到贵公司,可以吗?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解救我的好朋友田景野。听说田景野也是你的朋友。”
阿才哥讥笑:“嘿嘿,如果你不用在这里面过夜,明天早上九点。小田不用你救,他被你们白眼狼陷害,但他有我们这种有情有义的朋友,我早摘清了他。”
阿才哥终于走了。简宏成心里相当没意思,可还是得平静地捱着。等阿才哥一走,他才对简敏敏道:“胡闹不解决问题。坐下,安静等结果。做事又笨又凶丢九千万,本来就是自找。你想发泄也换个地方换种方式,你红口白舌把我们几个害得还不够惨?”
简敏敏厉声道:“人家当着你的面打,打的是你简家的人,打的是你的脸,你这不要脸的,谁让你放走他?”
简宏成瞪目,“还装疯卖傻?”
大约是娴熟运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术,简敏敏见简宏成已不肯在外人面前掩饰火气,她立刻退了,假装头晕,坐回椅子上□。
简宏成扔下简敏敏,回去隔壁继续说明情况。他其实没说多少,就见田景野被另一位同志领进来。简宏成高兴得跳起来,“你没事了?”
“才多大的事,你还真来。我当然没事,能有什么事,都说得清楚的。要当时手机还能用,我早让你别来了,大老远干什么来啊。”两人都高兴得拔拳捶来捶去,推来搡去的,都很开心。“只是,我没事,新力有大事。根据办案同志介绍,大概张立新委托了个高手,钱估计追不回来了。我根据现状再想想办法,看他们的手续有没有破绽可抓。回头再跟你聊。”
跟田景野一起进来的警察道:“张立新已经出境。”
简宏成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他直接道:“应该是追不回来了。对于专业地下金融人士来说,洗个九千万出境不用太多时间。”
田景野拍拍简宏成肩膀,按他坐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出百分百的努力哈。我去隔壁。”
简宏成看着田景野出去,回头对警察道:“家人没法选择,朋友不同。我很运气,已跟田景野做了二十年朋友。”
城市已经停止喧嚣,街头驰过的车辆零星可数,忙碌着,忙碌着,时钟已经转到第二天的黎明。田景野与简宏成走出经侦大队,后面跟着直着眼睛的简敏敏。等走到空旷处,田景野才道:“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这笔钱如果能再早半天发现,不,土方车堵门时候就警觉起来,当时就找我,可能还有追回几成的希望。”
简宏成看着简敏敏道:“听见没有?先是你打草惊蛇,让张立新有时间布局,又是你疑神疑鬼不告诉我大车堵门,第二天在我追问之下还不肯告诉我债主是谁,看,九千万,没了。”
简敏敏蔫头耷脑地问:“怎么办?新力开不下去了,对不对?”
简宏成道:“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把全权交给我,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集团由我来管理,我保证你共享一半的利润,我也替你挡着债主上门,你什么都不用愁。另一条是你继续对我疑神疑鬼,非得出事才找我,我只好放手由着你胡闹,我只能保证一条,你只有绝路可走时候,我会伸手拉你。你选一条吧。”
田景野一笑,走开几步作掩耳盗铃状。
简敏敏都不用想,就道:“还有第三条路,老板必须是我,最终拍板的人必须是我,其他你带钱进来管理,我放权。”
简宏成嗤一笑,拉起田景野就走,“她还不明白处境呢。让她折腾去。”
“抵押物是老厂那块地!我看你放得下手?”简敏敏捂着脸口齿不清,可态度相当清楚,她有仗恃。
简宏成脸上一僵,但没回头,对田景野道:“我也真想给她一巴掌,可惜她两边脸都被人抢先占了。”
田景野笑道:“让她冷静一晚上。一下子丢九千万,谁都不冷静。你今晚住我家吧,狗窝,随便猫一晚,明天我陪你去见阿才哥,他对我还是得给面子的。”
简宏成点头,“阿才哥这个人吧……我看他现在的心思在我家老厂那块地上了,他不想让我们顺顺当当还钱。白天他对我大姐的躲避,我看他是故意制造借口拖延交出张立新偷偷开户的银行,让张立新把钱全转走,制造新力集团未来借贷到期时还不出钱的局面。晚上他面对我的对立姿态,也不是正常解决问题的态度。”
“那就很麻烦,阿才哥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这么大标的物面前,我的面子有限,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张立新是故意把超值的我家老厂地皮做抵押物,难怪阿才哥那种人不动心。可现在我大姐还没搞清楚状况。对了,我找个人,你先上车。”
简宏成试着给他联络的调查公司老板发了一条短信,他心急,希望那老板晚睡,正好能提供点儿信息给他,让他可以安心。想不到那调查公司老板很快来电了。“简总你也那么晚睡?”
“啊,太好了,你也没睡。我明天早上九点要去找诨名阿才哥的办点儿事,你对他有了解吗?”
“有点儿了解,不多。我整理一下,九点之前发到你邮箱。应该是今天早上九点吧,呵呵。”
“对,都今天早上了。辛苦你。”
“很巧啊,简总你让我调查一下的宁恕刚几小时前与阿才哥吃饭。不过这个饭局因阿才哥早走而散场。”
简宏成结束通话后,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田景野见简宏成通完电话后,雕塑似的站着不动,心知有大事。他掏出钱包数一千给简宏成的司机,让司机就近去住下。等他处理走司机,回头见简宏成依然维持那姿势不动。他便推门下车,冲简宏成走去。
“又想到什么了?”
简宏成依然没动弹,但眼珠子转了个向,看向田景野,“事情可能比我以为的复杂。”
“真是阿才哥与张立新联手?看着不像啊。对阿才哥这个人的性格,我大致还是清楚的,你告诉我情况,我替你分析。”
简宏成却是犹豫了会儿,颇为沉重地摇头,“让我再想想该不该说。我不怕事,但怕伤到一个人。”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厌了,说话吞一半吐一半的?”但田景野凑近了看清楚简宏成的脸色,发现不仅是严肃,却更有不知所措,很不像简宏成一贯的表现,“到底怎么回事?别傻站着,去我家慢慢说。我把你司机打发走了。”
简宏成皱着眉头坐进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着田景野操作不熟悉的车子,却没出声提示。田景野哭笑不得,道:“你会开就提示一声,不会开就别盯着我,我又不是美女。”
可简宏成开口倒是开口了,问的却是大出田景野意料的问题。“宁宥的弟弟宁恕会不会是阿才哥在这件事上面的幕僚?”
“呃,他们认识?他们倒是在我店里见过一面,那时还不认识。阿才哥想认识宁恕,被我隔离。你怎么会想到宁恕?”
“看起来你的隔离不成功。很巧,今晚,不对,应该是昨晚了,昨晚,我一个朋友正好看到宁恕与阿才哥吃饭,而且是单独吃。可见不是泛泛的关系。”
“阿才哥做土石方生意,宁恕是房地产公司总经理,两个人有接触不是意外。只是……”田景野干脆将车子熄火,依然停在停车场上不动,他靠着椅背仰天想了会儿,“按常理,他们即使是工作接触,也应该叫上我,起码第一次应酬的时候不应该越过我这个共同朋友。现在果然是不合常理,他们已经似乎有不错私交,却完全背着我。这确实是疑点。可至于你说宁恕可能是幕僚,我不大相信。宁恕有这么深仇大恨的动机吗,即使你对宁宥死缠烂打了点儿,可到底没害宁宥,他没必要对你们简家怎样。”
动机?简宏成一下子又成了闷葫芦。
田景野看着起疑,不客气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干什么好事了?上回特特意意赶去上海说什么跟宁宥告别,又是玩什么花招?现在有苦说不出了吧。”
简宏成侧过脸横田景野一眼,可长哼一声,却又不便说,只好仰头朝天。可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拿出手机试图发短信。
田景野在简宏成面前总是心急,等不到简宏成的回答,却又见简宏成的手指如大象踱步似的很迟钝地操作键盘,看着火大,抢过来道:“反正你跟陈昕儿也不可能说甜言蜜语私房话,你说,我做你小蜜。”
简宏成习惯了,就道:“我跟你通话,你被警察扣住那一刻,其实我正跟陈昕儿在结婚登记处排队,你一出事我当然没法呆那儿了。但说句老实话,没登记成,我反而心里轻松。今天我还是没法回去上海登记,你跟陈昕儿说一下,叫她别等了。”
田景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只手飞快打字,一只眼睛却斜睨着简宏成,等打完字发送了,他才道:“你要是说陈昕儿有弟弟名叫陈恕,可能是阿才哥身后的幕僚,我完全信,死心塌地地信。”
简宏成完全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懒洋洋随口应了一句:“我不是被这边的事拖住了吗。又不是故意。”他心里则是依然在细细揣摩宁恕与阿才哥的出招精准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
“陈昕儿这礼拜六生日,你想好怎么补偿吧。”
可简宏成的心思全不在陈昕儿那儿,只“哦”了一声,充耳不闻。却慢吞吞地字斟句酌地道:“田景野,我有个疑问,阿才哥原先清楚张立新与我姐的紧张关系吗?他最初放车堵门,似乎与第二天避而不见,不给我姐张立新偷开的开户银行的行为的出发点不一致。前面他还在想方设法,甚至不择手段地逼新力新老板现身给个说法,后面忽然避而不见稳稳地操控起了我姐,是谁给了他一份定心丸让他一夜之间变得有的放矢?这份定心丸必然是对我简家的深入了解。”
“我是从你嘴里听说的,如果你怀疑宁恕,难道你也把你家的纠纷告诉宁宥了?但你家的事只要有心人随便调查一下,很容易摸透。”
简宏成点点头,却依然慢悠悠地推理:“还有我姐昨天早上去阿才哥那儿,在电梯里被一个陌生男青年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耳光。宁恕的嫌疑越来越大。”
田景野只好哼一声,道:“然后你就很有理由找宁宥谈话了,是不是?你只要搬出宁恕,你东拉西扯的可以缠上好几年了。”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简宏成都是贼忒兮兮地承认,可这回,他将头扭向田景野,叹息着道:“我跟宁宥是真的分了,以后再不会去打她的主意了。这事是我心中大恸,唉,你以后别提这事了。”
田景野吃惊了,“为什么?”
“跟我怀疑宁恕的原因是同一个。可既然宁宥不愿提起,我……”简宏成长叹一声,直起身,两手撑仪表盘上,顿了会儿,才道:“我还是得照顾她的意愿。走吧,睡觉去。”
田景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得再启动车子,但同时提醒,“睡前好好考虑两件事,新力的事,还有陈昕儿明天的生日。”
“新力的事需要全盘推翻原先设定。不过我总算心头有宗旨了。”
“真的有宁恕插脚?”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
“好吧,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田景野将车子驰上马路,但还是又喊一句,“明天陈昕儿生日。”
“我没老年痴呆。”简宏成只得又拿出手机,给助理发短信:因急事结婚登记没登记成,请立刻帮我准备一份生日礼物给陈昕儿,以示道歉,本周六要。一边发,简宏成还一边嘀咕:“我这么多大麻烦事缠身,你还没完没了纠缠陈昕儿那点儿屁大的事。”发完又查看电邮,而且继续唠叨“我这么忙,你还!我这么忙,你还!”
田景野没搭理,但瞅准时间在红灯前猛一脚刹车,刹得简宏成一下冲出去趴在仪表盘上。
最近睡眠不良的宁宥睡到半夜,又似乎听见有谁敲门的声音,她又直觉以为是郝青林被放回来了,一下惊醒,拥被倾听。外面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可她还是下床出去周遭查看一边,看什么都好好的,才又回来睡觉。
这么一折腾,她又睡不着了。她躺着手机上网,却见到宁恕新发来的邮件,邮件有一条链接。她点进去一看,正是宁恕中午说起的电梯里打简敏敏耳光的视频。视频是黑白的,犹如老电影回放,挑起宁宥历历记忆。可手机屏幕太小,宁宥立刻起身换到书房里的电脑。她将短短一段视频放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简敏敏在一个耳光下飞了出去。
就像她小时候领着弟弟放学回暂时寄居的外婆家,就快到外婆家时,被领着两个男青年的简敏敏截住,耳光一个接着一个热辣辣地扇过来,只打得她脑袋一片空白。第二次是他们已经搬离外婆家,新住的地方跟谁都不说,连外婆都没告诉。可妈妈没办法替他们转校,学校得与户口对应。那天还是放学时候,她才走出校门,就被一个耳光打飞了。可能,飞出去的轨迹比眼前简敏敏的更有长度。妈妈宁蕙儿这才想到,简家不仅挖出她的工作单位,跟踪到外婆家,如今也挖出了宁宥就读的学校。慌乱中,宁蕙儿向在公安局工作的唐英杰求助。户口迁移很难,但把城市户口迁到乡下,却是稍微容易,但这稍微容易却还是花费了唐英杰许多关系,唐英杰帮了非常大的忙,对于无助的宁蕙儿母子三人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唐英杰甚至还替姐弟俩转了学校。
宁宥咬着嘴唇给宁恕回复一条邮件: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