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澄逃回房间才发觉自己反应太大了。
心虚什么呀。
否认不就行了?
欲盖弥彰!畏罪潜逃!没事找事!
他那么聪明,稍微琢磨一下刘曦的话结合她今天早晚的表现,铁定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钱澄懊恼地往床上一趴,要被自己蠢死了。
书桌上传来“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持续不断。钱澄在空调被上蹭了蹭,恹恹地爬起来。
来电人是妈妈,她握着手机坐在书桌前稍作犹豫才接起。
电话通了,那边的龚斯琴还在跟护士交流病人情况。
钱澄莫名有点烦,她抿了抿唇,想挂断电话,手机刚拿下来,听筒里就传来妈妈的叫唤:“澄澄?”
钱澄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手机贴回耳畔,硬邦邦地嗯了声。
龚斯琴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问:“吃饭没?”
钱澄语气有些无力:“妈妈,现在都九点了。”
龚斯琴啊了声,笑道:“你看我,都忘记看时间了,作业写完没?”
“写完了。”钱澄有问有答,没什么情绪的嗓音在努力传递信息:我在生气。
上次见爸妈还是她五月八号生日那天,他们提着蛋糕匆匆赶来,吃完午饭就走了。
七月初,她说想回市区过暑假,妈妈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从那天起钱澄就拒绝接听他们电话,单方面生起闷气。
“现在来例假还在吃药没?”龚斯琴仿佛没听出她那点小脾气,柔声说,“妈妈跟你说,那药吃了不好,咱尽量少吃,那几天心情放松点,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知道吗?”
龚斯琴女士无论在医院还是在家里,讲话都像领导发言,很少有这么语重心长的时候。
捕捉到她语气里明显的疲惫,钱澄的心随着语气软下来:“知道了。那……妈妈,我下次放月假可不可以回——”
“我在这里!行,马上来。”
钱澄的话被龚斯琴无意打断,她应完同事对她说:“澄澄,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妈妈有空就来看你。”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钱澄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随手把手机丢桌上。
心里堵堵的。
什么破工作忙成这样啊。
她平复好心情,再次拿起手机。
通讯录里只有爸妈两个联系人,她打开桌上的草稿本,把今天早上记录的三个号码输进去。
想起刘曦的话,她又在软件商城里下载了微信,并注册新号。
加的第一个好友是刘曦,然后是姜豪。
输完第三个号码,页面上出现了一个头像为身穿14号球衣的动漫人物、微信名为XingChe的名片。
钱澄指尖微顿。
这好友一加不就等于送上门被审问么?
还是算了,逃避一时是一时。
翌日清晨,钱澄为了避免碰到邢澈,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
这天一到下课,她就缩在角落假装问蒋学才问题。
余光时不时瞄一眼窗外,生怕看到邢澈的身影。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一直到放学回家,都没见对方来找她。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在她的刻意躲藏下,两人没正面撞见过一次。
钱澄的警惕心放下一半。
周日下午,钱奶奶包了很多饺子,她让钱澄给小伙伴们送去一些。
晚饭后,钱澄拎起两份饺子分别送去了蒋学才和姜豪家。
回到小卖部,奶奶又递给她两份:“一份给曦曦,一份给温奶奶,就是上次给我们送鲜花饼的那个温奶奶,她家住五栋。”
“……”
钱澄本想说,要不奶奶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做作业。
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好的。”
她之前好几次放学撞见邢澈径直走向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车子驶向市区方向。
姜豪也说过,他好像每天都会回市区。
那么这个点,他十有八九不在家。
钱澄先去了刘曦家,在她家待了20分钟,到邢澈家正好八点半。
不出所料,整栋别墅只有温奶奶一个人,她说做饭的阿姨回家了,邢澈去了市区。
钱澄没做停留,送完饺子便出了门。
城郊的别墅区绿化面积大,道路也很宽广。
目前入住率不高。
路上仅有两三个遛猫遛狗的行人。
走到一棵树下,钱澄视线掠过某处,脚步一顿。
前面那把红褐色的休息椅上正在逗猫的少年不就是邢澈么?
说是逗猫其实也不准确。
他只是手放在猫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
人靠在椅背上,颔首敛眉。注意力根本不在猫身上。
右边就是路灯,暖黄的光线洒下来,
少年头顶好似浮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垂落的碎发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影,模糊了五官。
神情看不真切。
钱澄却感受到了他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低落情绪。
他在不开心。
那个雨夜撞见他的第一眼,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这是以前在一中从来没见过的一面。
是发生了什么吗?跟他转学有关系?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孩。”
刘曦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跑进脑子,似乎在回答她的疑问。
钱澄把头轻轻靠树干上。
心想,原来这么优秀的人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啊。
钱澄决定悄悄离开。
她的第一想法不是怕他问那晚的事情,而是觉得,他那么骄傲,肯定不愿意别人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人行道很宽,过一辆车绰绰有余。
邢澈坐在右边的休息椅上,钱澄悄无声息沿着花坛走在左边。
刚越过对方,就听到对面传来少年漫不经心的嗓音:“去找那个姐姐要吃的,她家开小卖部的。”
“……”钱澄身子僵住。
隔了两秒,她缓缓扭头,视线里,邢澈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揉着小灰猫的脑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适时抬眼。
四目相对,他轻抬了下眼皮:“躲我呢?”
“……” 钱澄打死不承认,“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邢澈认真想了下,回:“都好多天了。”
钱澄神情诧异又挫败。
你知道我在躲你,你不说?!
不对,他不说,是不是证明他压根不知道她为什么躲?
想到这里,钱澄彻底放下了剩下的那一半警惕,她清了清嗓子,走过去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只小猫看起来好像不开心呢。”
“它饿了。”邢澈拍了拍灰色小猫,后者从椅子上跳下来,来到钱澄脚步喵叫了两声。
自从上次的幼猫事件后,钱澄总会随身携带一点小零食。
这会口袋里正好有一根火腿肠和一颗橙子味的糖。
她取出火腿肠拆掉包装,蹲下身喂猫。
与此同时,一阵铃声响起。
邢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接起。
他知道是谁,也知道躲不过。
也可以说,他就是在等这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曾慧玲女士压抑着怒气的嗓音:“你转去三中了?”
邢澈低嗯了声。
曾慧玲深吸一口气,“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要不是你外婆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事。”
“看您这段时间比较累,就没去打扰。”邢澈说。
“你是怕打扰我吗?我看你是压根没把我这个妈妈放在眼里。”曾慧玲的怒气压抑不住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还嫌这个家不够乱是吧?”
隔了两秒,没听到回答,她又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邢澈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在等您骂完。”
“你什么态度啊,邢澈!”
蹲在地上的钱澄眼皮微动。
如果耳朵能自动关上就好了。
她不想听,奈何对话那头的声音太大了。
现在走的话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钱澄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小猫身上,细声细气地跟它说话:“你家住哪啊?是不是走丢了?你妈妈呢?”
邢澈的目光落回她身上,见她跟小猫说话,嘴角轻扬了下,笑意未起便因电话那头的话收住,“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跟你爸一个德行!”
“您别怪我爸,是我自己的意思。”邢澈表情冷淡,语气更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说完这句话,那边应该是挂了电话,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路灯昏暗,钱澄蹲在地上看着小猫吃东西,邢澈在看她。
她没抬眼,但邢澈的脸一直在她余光里。
少年靠在椅背上,看过来的目光散漫,好似没有聚焦。
钱澄犹豫两秒,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那颗橙子味棒棒糖,仰头递过去,“给。”
邢澈愣了下,“什么意思?”
“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你刚看我的眼神跟这只小猫一样。”钱澄煞有其事地说,“我这人向来心软,它有的你也有。拿着吧,不用谢。”
邢澈接过棒棒糖放在手心把玩,被她逗得直乐:“你怎么老觉得我看你是想吃你的东西啊?”
“那不然是为什么?”
钱澄问这话只是顺口,没有想太多。
其实她这并这么认为,纯粹找个借口把糖给他而已。
当两人目光直直撞上,她才恍然察觉,好像又把气氛搞暧昧了。
邢澈的沉默好似在把这点似有若无的暧昧晕染开来。
灯光朦胧、晚风柔和,三三两两的行人仿佛一下全回了家,周围的一切都在配合渲染氛围。
钱澄的心跳有加快的趋势。
其实他只要回一句“我又没看你”就能把气氛打散。
偏偏这个人是邢澈,鬼知道他会回什么。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找补时,椅子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就不能是因为你好看?”
看吧,她就知道。
钱澄干巴巴地噢了声。
我好看我知道,但你理直气壮的说这种话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啊。
转念一想,大少爷估计随心所欲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思想比较前卫,边界感相对有点薄弱。
钱澄决定不跟他计较。
等猫吃得差不多了,她摸了摸猫脑袋,软声说:“别不开心了啊,早点回家。”
她起身要走,邢澈却突然开口:“还有我呢。”
钱澄回头,她的影子一路延伸在邢澈脚边,“你什么?”
邢澈歪头,用棒棒糖轻触了下自己的脑袋。
意思不言而喻。
我也要摸摸。
钱澄没忍住吐槽:“你幼不幼稚啊?”
邢澈微微低头,似是啧了声,随后抬头,右脚脚跟没动,脚尖往下踩了下, “不是你说的它有的我都有?”
他单手肘在椅背上,两腿曲着随意往两边瞥开。
姿态和语气甚是嚣张,钱澄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些许不自然。
一个离谱的念头划过脑海——他在撒娇?
邢澈撒娇?
邢澈跟她撒娇?
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他现在的举动的确能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也许是低落情绪下的无意识行为。
像小猫一样,即便是撒娇,他也是傲娇的。
没法拒绝。
钱澄指尖颤了颤。
她状似不耐地上前,快速揉了揉他脑袋:“好了,你也早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邢澈:声音不够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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