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时抵延安,心情激动万分!
晚宿蓝家坪中央组织部招待所。
在招待所等待分配,已休息两天了。
在中央组织部填表时,我们提出改了姓名,我改名为东生,我姐姐李建平改名为皖来,我弟弟李问洋改名为黎虹。
从去年12月1日离开山东,长途行军三千里,路经河南、山西、河北、陕西等省,穿过了敌人几道封锁线,胜利到达延安。
行军路线:
临沂—蒙阴—新泰—莱芜—泰安—肥城—平阴—聊城—堂邑—冠县—广平—肥乡—邯郸—武安—陟县—黎城—襄垣—平遥—离石—绥德—清涧—延安(共22县,五省)
听说情况紧张,敌人要把狗头钻进来了!
各机关开始疏散。我也要到战斗的行列里去啊!
去中央组织部谈话:到哪里去?他们说我“年龄小”,还是“先去学习”。
去延安城南关,找到延安大学,可学校已经疏散到后方去了,城里只留下很少的人。我不想学习了。在战争环境下,我要工作,我要立即投入战斗!一刻也不能拖延!我又从延安大学到中央组织部,又从中央组织部到清凉山(和宝塔山遥遥相对),晚上当机立断:在解放社工作!
来到延安已整整十天。随着南线战局的紧张,延安各处,近日来,在充满着战斗的空气中,忙着第二次大疏散。
今天,我怀着愉快的激动的心情,在夕阳的辉耀下,踏进了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的大门,攀登上高高的清凉山。
我要开始战斗了!我的心情就是战斗前夕一个新兵的心情……
休息半天,等待分配,真急人。下午,干部科科长丁拓找我谈话,决定在新华社编辑部担任文书,抄稿子。我很高兴,只是担心我的字写不好。我马上就去文书组的窑洞,组长叶华热情接待了我。开始工作了,新的人,新的事,一切都那么新鲜!
巍然屹立在延安东郊的清凉山,峰尖突出于群山之上,高极了!
夕阳渐渐地西沉。为了欣赏延安美丽的晚景,我和叶华等同志一起,出窑一游。我们的宿舍是在清凉山的高峰,是一排两个孤独的窑洞。左边的开阔地带,有一棵古老的柏树,直入青云,伴着几座竖了纪念碑的孤坟。《解放日报》创始人之一的杨松同志及朝鲜革命者李铁夫同志等即葬于此。墓旁的枯草正随着晚风摇曳着,草丛中夹着一棵一棵已发青的野菜。杨松同志墓前铺着方正的砖石,据说,这是1938年被日本飞机炸毁了的清真寺的遗迹。我们沿着崎岖的小道,慢慢地向清凉山的峰尖爬去。从山门而入,参观了残破不堪的七星庙,被打破的菩萨一个一个歪歪斜斜地放着,只有一个“南无观音”还安然端坐在大殿正中。站在庙前,瞻望四方,延河从山麓下滚滚而过,水声潺潺,翻腾着被夕阳映成金黄色的波浪。宝塔山遥遥相对。此时此地,不禁随意哼出了《延安颂》里“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这一句颇能符合当时情景的歌句。南关是延安最热闹的地方,最近因为防空,白天冷落,傍晚却热闹起来了。在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玉带似的街道上,黑色的人影在闪动着。屡受战争摧残的延安城内,已成一片瓦砾了。在废墟上,人们重建了几座稀落的家园。然而,古老雄伟的城墙还依然矗立着,矗立在起伏的山岗上。遥望山下一条开阔的山涧里,有一片平坦而漫长的平原,这就是延安军民曾经流汗建筑的飞机场。隐隐地还听到飞机场上响着马达声……
天渐渐地暗了。几颗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刚吃过午饭,一架、两架、三架,来回盘旋着的飞机,愈飞愈低,愈看愈大,一定是要降落了。这是京沪中共人员被迫撤退回来的飞机。我随着欢迎的人群,好奇地急切地向机场走去。
机场周围警卫森严,一般人没有证明信是不准进的。两面红旗插在地上,以示降落的目标。长长的跑道上,一架飞机迎面疾驶而来,由小渐大,气势汹汹。机前的风轮急速地旋转着。钢铁的巨鸣震撼着山谷,顿时尘土飞扬,灰沙弥漫,弄得天昏地暗。
一、二、三架连续地降落了。机舱门打开后,穿着各色各样服装的青年男女纷纷而下。熟悉的亲人、朋友,都抢步上前,热情地和他们握手寒暄,机场顿时像聚会一样的热闹、嘈杂了。穿着洋服的“大鼻子”们,拿着照相机,在人丛中钻来钻去……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听着,问着。“土包子”总算开了“洋荤”,这样的情景,我还是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次。我虽然没有一个可以握手的朋友,但那些从革命斗争最前线归来的同志都是我的朋友。
大刀和长矛的锋芒在夕阳下闪烁着,飞舞着。
黄昏前夕,紧张的战斗的情绪充满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延安各界保卫边区保卫延安动员大会开始了。
周副主席有力地挥动着拳头,大声疾呼:
“我们一定要打垮卖国贼蒋介石的进攻!”
“我们一定要胜利!”
千万颗钢铁的心一致发出战斗的共鸣,谁不为周副主席的这两句话所激动啊!“我们一定要胜利!”的怒吼,顿时像霹雳一样响彻了天空,震撼着山野。静坐在会场上的民兵、群众,两只脚已不能接地,几乎要跳起来了。雄壮的口号声刚过,在灰色的薄暮中,一个民兵还高举着长矛大喊着:“我们一定要胜利!”
周副主席的喉咙快要被激动的心情震破了,但他还坚定地挥动着手臂,热情地号召大家:
“动员起来!战斗起来!”
在周副主席的激动的声音里,包含着对国民党反动派无比的愤怒和仇恨,包含着对革命胜利无限的勇气和信心。
山坡上是黑压压的一片,会场上人头攒动,汇成了一个沸腾的大海。钢铁的意志,胜利的心,燃烧着,燃烧着……
早晨,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枣子稀饭,向办公室走去。刚推开大门,一张熟悉的笑脸在迎接着我。我大吃一惊,喊了一声:“姐姐!你怎么来啦?”皖来姐姐亲切地回答我:“已经等你两个钟头了。”看她的装束,是行军的样子。我们简单地谈了几句话,她就走了。她要疏散到后方去。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这刹那间的沉寂,一切对她的回忆,霎时飘浮在我的脑海中。她是在革命母亲的抚育下长大的,聪明、活泼、纯洁,但却有点骄傲自满。分别前两天,在招待所,经我两次恳切的要求,她才同我谈了一次话。我向她提了五大意见,她都虚心接受了,并且也作了一番比较深刻的检讨,打破了一般人对她批评而她倔强不承认的纪录。所以,我是很满意的。但是,一切均要用行动来证明。我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在想:每个革命者应该经过无数次的考验,考验越多越好,越严重越好,这样千锤百炼,最后才能成为真正的钢铁般的战士。
下午去延安东郊黑龙涧,参加斗争地主恶霸的大会,心里很痛快。
蒋机四架,轮番轰炸延安,机枪扫射,前后达五个小时之久。可恨!这仅仅是开始。准备战斗吧!
整天飞机、炸弹声不绝。我们经常要到防空洞去。一颗炸弹正好落在防空洞上边,但只挖去了山坡上的一层土,山高洞深,对我奈何?!
晚8时离开延安,踏上新的征途。
走了一夜,黎明4时抵青化砭,稍稍休息,又继续出发,到何家峁子村宿营。
继续行军。下午5时抵永坪一小村宿营。
因交通工具困难,休息一天。
下午3时抵解放社新址丹头。
下午去山沟小村史家坪防空。
听说蒋匪已占延安。让敌人在火山上手舞足蹈吧!这正是蒋家王朝灭亡的开始啊!
大部分同志东渡黄河,一小部分人留在陕北,继续工作。我坚决要求留下,被批准了!
由丹头搬到史家畔,开始工作。
晚开大会,听报告“延安撤退是胜利还是失败?和我们的战斗任务”。听了报告,很兴奋。
在打谷场晒太阳时,遇到两个农村小孩,和他们扯谈时事,宣传革命,有意思。
午夜12时离开史家畔,翻山越岭,开始行军了。
走了一夜,早晨抵一小村,稍事休息后,又继续前进。晚上又休息了一会儿,再继续行军。
经一天两夜的急行军,翻了十座大山,行路150里,晨8时抵达目的地——九里山下之蔡家河。
又走了20里,抵孙家河村宿营。
欢送一批同志去前线和地方工作。我们又开始行军了。
拂晓5时抵一小村宿营。黄昏时收听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非常高兴。本来决定休息,但情况变化,午夜12时又继续行军了。
走了一夜。当朝霞升起,太阳喷出万道金光的时候,我们忽然看见了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他和任弼时等同志,在山坡小道从容地走着,没有骑马,精神抖擞。我们只相隔一条小沟,看得很清楚,但只是见到了背影和侧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毛主席,多么令人激动啊!行军一夜的疲劳没有了,想唱,想跳,想笑!
在一个小村子休息了几个小时,下午4点又集合出发。我们的队伍排列在河边,忽然又看见毛主席骑着马从我们面前走过去了,大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真像在梦里一样啊!在战争环境下,纪律不容许我们纵情欢呼,高声歌唱,但在我们内心,欢呼声如排山倒海一样,在激荡着,震响着。
夜宿一小村,地方狭窄,大家挤在一起,和衣而睡。上午敌机来此低飞侦察,不下数十次。据说离敌人侵占的瓦窑堡很近了。冒空袭危险出发,饭也没有吃。
翻了一座20里的大山,夜4时抵山沟一小村宿营。下午5时继续行军。又在山坡上看见了毛主席,还有周副主席、任弼时等都跟在他后边。
夜,3时,抵青阳岔宿营。
通知今天休息,并听说要休息五天,为什么?大家既高兴,又在猜测。
上午听报告,知道了我们的任务。下午开编辑会议,分配工作。
听说胡匪主力已自瓦窑堡向南转移,我军将转为运动中歼敌。
毛主席还在陕北!这就是胜利!
从今天起,由我刻钢板,出了第一期油印《新闻简报》。这是专门给毛主席和中央机关看的报纸。我要好好练字,把国内外的新闻及时让他们知道。
工作很紧张。没有桌子,就在老乡家的锅台上;没有凳子,就用几块土坯摞起来,上边放点草……从早刻到晚,窑洞里黑了,再点上油灯。虽然忙,可忙得高兴。
晚饭后,集合队伍,去听任弼时同志的报告。他着重指出,目前形势是:“胜利是一定的,但还必须经过一段艰苦。”
夜3时起身,准备行军。中午抵高川。
接到命令,休息五天。
通知在高川住下,不走了。
大队长范长江召集开会。编辑部是一个班,只有四个人:胡韦德(班长,国际编辑)、赵棣生(国内编辑)、言彪(英文翻译)和我。从今天起,要出《参考消息》,加上《新闻简报》,我每天要刻钢板七八千字。四个人忙不过来,调勤学、刘学恩临时帮忙油印、分发,交通讯员分送司令部和各大队。
晚饭后,和赵棣生一起外出散步,正巧遇到乔木同志(我的姑父),小赵赶紧介绍。我们紧紧握手。
夕阳中,在王家湾村外,河边小路上,我又一次看见了毛主席!经乔木同志介绍,他久久握着我的手,跟我说:“来了一个生力军啊!”
傍晚,在打谷场集合待命。雷声隆隆。直到深夜才离开高川,冒着雷雨急行军。大雨之中,毛主席不能骑马,怎么办啊?
冒雨行军一夜,天亮时在山上遇到周副主席等一行。胡必成(周副主席的化名)同志边走边唱着歌,给了我们莫大的鼓舞。他的革命乐观主义感染了大家,夜行军最难熬的黎明很快就要度过了,疲倦和瞌睡都被赶跑了。可我们的李得胜同志(毛主席的化名)呢?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着他,都在为他的安全担心。
见到范长江,周副主席说:“长江呀,将来要把这一段写出来!”
范长江连声说:“要写!要写!”
路过小河,又向西行军,到天赐湾宿营。
午,紧急集合,奔向一个小山沟,在烈日下隐蔽。
敌军向东搜索,“三支队”(党中央)安然脱险。
杀猪吃肉,饱餐一顿。
“四大队”(新华社)奉命向牛家沟转移。
听说敌向绥德方向走了,离我们越来越远。
新来了几个人——沈建图、黄鼐、庄涛(女)、陈季瑜(女)等,担任编辑、英译。
《新闻简报》《参考消息》字数增多,赵棣生帮我刻钢板。
范长江交给我一封信,是乔木同志请他转的。信中说我刻钢板字写的有进步,但仍有错别字,如“威胁”的“胁”,我写成了“协”。他要我有空去小河。
范长江准我假,从牛家沟走七八里到小河,受到乔木同志热情接待。他要我多看书,当场就把几本书交给我,其中一本是《整风文献》,第一页盖着“朱德”的蓝色印章,书中有朱总司令许多毛笔批注。
晨,整队出发去小河,参加纪念“七一”大会,听周副主席报告。
偶然发现右眼长了一个大“癔”子。乔木同志介绍苏联大夫阿洛夫给我看看,说需要滴鱼肝油。
敌人探知“三支队”可能在小河一带,派几万大军“追剿”,我们离开牛家沟,开始急行军。
葭芦河洪水猛涨,“四大队”协助警卫团架设浮桥,过河到达槐树峁。
在一盏油灯面前,范长江一动不动地站着,兴奋而激动地大声朗读新华社社论《人民解放军大举反攻》。
异常偏僻而静寂的山村,马上翻腾着胜利的欢呼。窑洞内顿时挤满了人。范长江的声音越响亮,人们的精神越激昂。霹雳一声:
“打倒蒋介石才有和平,打倒蒋介石才有饭吃,打倒蒋介石才有民主,打倒蒋介石才有独立!”
这几句话说的多么响亮,多么坚决,多么痛快!听了这几句话,胜利的欢呼,尽情的欢笑,雷动的掌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兴奋啊,愉快啊,无比的革命热情在我们心中激荡着。
我双手捧着社论的原稿,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四句新鲜动人的口号,是毛主席亲笔加上去的,它显得那么有力,那么雄壮!这是千千万万苦难的中国人民久已压抑在心头的愤怒的呼声,正义的呼声!毛主席的声音就是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的声音!
久已盼望着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人民解放军的反攻,将引导着中国革命进入一个完全胜利的新阶段,同时,也最终宣布了卖国贼蒋介石的死刑!
今天,在陕北一个狭窄而僻静的山沟里,今天,9月12日的夜晚,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蒋介石万恶的统治即将崩溃。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这是一个空前的伟大的胜利!
兴奋之余,必须扪心自问:为了胜利,你做了些什么?为了胜利,你贡献了多少?
同志,胜利是怎么来的?是那些千千万万不怕牺牲,不避艰辛,忘记自己,为了革命而坚决、勇敢、积极负责地工作的共产党员和革命者们,用生命、用血汗换来的!要记住,记住啊!因此,胜利对我来讲,是一个警号:我必须尽一切努力,积极工作,加紧学习,改造思想,坚定自己的立场,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胜利服务,不断求得自己的进步;否则,革命的风暴,革命的浪潮,将要把我淹没。在胜利到来之前,我是一个革命战士;在胜利到来之后,我也永远是一个革命战士!
去神泉堡,听周副主席报告。
离开家乡以后的第二个中秋节,在陕北黄河西岸二里的一个小山沟里,兴奋地度过了。
明月当空,异样的明亮。山沟里,村子里,静寂无声。我在平坦的打谷场上独自散步。朗爽的天空,是多么辽阔啊!我的心情非常平静。对于故乡的怀念,没有引起我的伤感,相反地,更加激起了我对敌人的憎恨和我对战斗的渴望!
时间是无情的,青春是宝贵的。我必须努力,努力把自己锻炼成为坚强的革命战士!
晚,范长江向大家朗读《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挥手高呼:“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群情沸腾,跟着他喊口号。
在小河沟里洗冷水浴,不慎在石头上滑了一跤,把右臂摔坏,吊起了绷带,不能再刻钢板了。可我不能不干事,请求当通讯员,每天送信到神泉堡司令部。来回30里,轻轻松松,一点也不觉得累。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在阎家坪已住了两个多月。好像刚从槐树峁搬来,而明天又要搬家,离开阎家坪了。
这两个多月安定的生活,是值得我深深回忆的。阎家坪穷苦的农民们正闹着翻身。他们已经打垮了封建地主和恶霸,从封建统治下解放出来了。这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呀!
行军之暇,看苏联小说《恐惧与无畏》。当我看到最起劲的时候,一行模糊的铅字,打断了我浓厚的热情,扫兴地把书放到背包里。此时,给我一个强烈的刺激,让我深深体会到和近一步认识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一本伟大的著作,一篇重要的文章,很可能因为这几行看不清的字而多少破坏了它,使读者不能顺利地去吸收它,使读者烦恼,浪费了他的时间。这个问题和我的工作有密切的联系。要知道,我写的字是给谁看的啊?是给指挥解放战争的伟大统帅毛主席和他的战友们看的!因此,我要把工作的责任心提高到一字一点的绝对负责的高度,一个字也不能错,一个标点也不能错!我不仅要保证自己写得好,而且也一定要保证别人印得好,保证一切其他的工作都做好!工作是一个大的整体,其中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可能把整个工作破坏了。
每天,当我拿起笔来刻钢板的时候,当我看到别人印的时候,当我看到我们出版的《新闻简报》和《参考消息》的时候,我必须这样想,也必须这样做。
今天下午行军,抵达杨家沟。这是陕北一个著名的村庄,因为这里曾经盘踞着很多喝人血的大地主、大恶霸。我们住在一个地主家的大院子里,漂亮的石梯,宽大的窑洞和各式不容易见到的桌椅箱柜……据说,在这个村子里,比这些更好的还很多,但我们已经见到的确实是相当豪华了。在我们西北方向的山上,有碉堡、城墙,也有警察站岗的亭子和一座一座的大庭院。据说,除了宏大的建筑以外,那里还有“欧”式的设备。那些地主老财们从前的奢华和享乐是可以想象的了。这和陕北农村的穷苦比较一下,简直是两个天地。就在本村里,山下的农民和山上的地主是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这种贫富的区分是多么明显!这种生活的差异是何等巨大!在我们前天住的阎家坪村,117户人家就有80多户是贫雇农,他们以瓜菜豆糠度日,大人小孩们都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家里婆姨们连裤子都没有穿的。欠债、饥饿、贫穷整天笼罩着他们,逼得他们透不过气来。反过来一看,地主老财们都过着奢侈腐化的生活。他们不劳而获,剥削农民,把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建筑在那些农民的饥饿、贫穷、疾病、死亡的痛苦之上。正如一个同志指着地主的红漆桌子说:这个桌子不是红漆的,而是鲜血!的确,一点也不假啊!穷苦的农民今天翻身了!那些地主们被赶跑了!土地、家具都分给了农民,这是完全应该的,完全合理的!但是,在整个中国广大的乡村,这种新的气象还太少,仅仅在解放区里才能这样,还有无数的乡村、无数的农民,仍在地主富农的压迫统治之下,做着奴隶,做着牛马。当我写到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要更好地工作,为解放全中国而努力啊!
有个同志刚从前方回来。他谈起最近一次的榆林之战以及前方的生活情形。那些战士们在寒冷的沙漠里露宿了几个夜晚,白天飞机骚扰不能打仗。晚上打仗,几天几夜没睡觉,疲劳异常。在追击敌人的时候,战士们把所有的行装都扔掉,奋不顾身地英勇杀敌。战士们没有棉被、棉鞋和毛袜,只有单薄的棉衣,他们就钻草堆御寒,平时能睡个热炕就是最舒服的事。他们吃高粱豆子,吃冷饭冷菜,长达28天没吃一滴油……战士们太疲劳了,太辛苦了。我听了这些,心里非常感动。他们忍饥受寒,含辛受苦,还要打仗,还要流血,甚至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们却又那样英勇,那样顽强,为了人民的事业不惜牺牲一切。前方的战士保卫着我们,广大的农民养活着我们,而他们自己却在受苦受难,我们应该怎样报答他们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工作,出色地工作!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傍晚6时,我们兴致勃勃地爬到山寨的最高峰去看评剧,生平第一次看戏!
舞台高出地面约一尺多,是在一个小学的院子里。没有凳子,只好用一排一排的树干来代替,因为地方小,人数受了限制,树干上挤了二百多人。在我们的后边,有两个没有门窗的窑洞,里边放着整齐的小木凳,这是为毛主席他们准备的。
我又看见毛主席了!
五盏明亮的汽油灯放着光辉,天蓝色的幕布随着寒冷的晚风飘动着。锣鼓咚咚响,胡琴板鼓声清脆悦耳。前后共演了四出戏,三个多小时。直到11点钟,我们才踏着茫茫夜色,满意地归来。
杨家沟中央会议昨天结束。今天从早到晚赵棣生帮我刻钢板,油印最后一期《新闻简报》,专刊毛主席报告《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27日 刻了近八个月的钢板,今天正式“转业”了。
回顾以往,工作虽然做了一些,但并不令人满意。严格地说,工作并没有做好,无论从质与量的要求来看,都很不够。只好用今后的行动来补偿了。
这是出版铅印《新闻简报》《参考消息》的第一天。因为各方面的生疏而显得非常忙乱,从早晨8点多钟开始,一直拖到晚上8点多钟,但终于看见了一张张清楚的铅印报纸在机器上印出来了,大家都异常兴奋!今天能够出铅印报纸,足以表明我们在陕北的坚持斗争胜利了!
我的工作是校对。沈蕴敏是校对组组长。他比我年长几岁,是个出色的老校对。第一天真紧张,一遍又一遍地校对,发现一个错字就像发现一个敌人似的,立刻用红笔把它“消灭”!真有意思。我又和工人同志在一起了,就像回到老家《淮南日报》似的,感到那么亲切。两年以前,我不也和他们一样,穿着工人装在机器旁边日日夜夜地战斗么?现在我却成了拿笔杆的“知识分子”了。不,我仍然是一个工人!不管我穿的是什么,拿的是什么,我的心还是工人阶级的心,我的灵魂还是无产阶级的灵魂!
这是永远令人难忘的1947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怀着严肃而又愉快的心情来回忆过去。
从今年开头的第二天起,直到不久以前的一段时期内,都是在行军、流动的生活中度过。从河北到河南,从山西到陕西;从冀鲁豫的平原到山峦重叠的陕北;又在陕北这个漫无边际的高原上、山沟里转来转去。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一切,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从4月开始,我们随着中国革命的最高领导机关,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李得胜同志)亲自率领的“昆仑纵队”、“九支队”、“三支队”(番号几经更改)和“亚洲部队”,坚持在艰苦的陕北战场上,这八个月是值得永远纪念的八个月啊!
以战斗的姿态迎接明天——胜利的194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