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的夕阳在穹空中,仅留下淡淡的一抹,由绚丽归于暗阁,再由暗淡归于迟暮,代之而起的夜,漫长的黑夜——摇曳着枝影映着斑驳的月影,细碎的洒落在地上,在冷漠的夜里,石砥中和沙子奇踏碎了月影,并肩立在一个大谷的口上。
自谷底吹起一阵阵的寒冷阴风,黑黝黝的大谷里,燃起了一盏大红灯,惨红的灯影,摇曳着血红的光芒,在灯影下一个巨灵神似的黑影,藏在大红的灯后面,僵立的握着一柄剑,目光降落在谷外,象是一个守谷的使者
沙子奇望着那盏红灯,轻叹一声,道:“武老祖藏在这里将近二十年,灯红如昔,凄凉如旧,时至现在,他那桩心愿,还是没有了断”
石砥中怔怔出声的道:“什么心愿?”沙子奇沉思一刻道:“寒玉金钗的秘密无人晓得,也许连南海门都无人知道,可是老祖却每日悬灯求钗,所为的正是那桩‘寒玉金钗’、只有得到金钗的人才能走进谷里”
石砥中颤然的道:“这么说我们一辈子也进不去了?”
沙子奇淡淡的一笑道:“那到不尽然,世上虽然不乏其人在追寻‘寒玉金钗’的下落,却没有人晓得此钗在我的手上”
说着自袖子里缓缓拿出一枝冷寒冰凉的寒玉金钗,得意的一声大笑,在他脸上显出一丝希冀的神色,轻轻交给石砥中。
他哈哈笑道:“你拿着这枝寒玉金钗进谷去见武老祖,他会问你要求什么?你只要说出达摩三式就行了”
石砥中脸有难色的道:“以这种方式求得武功,似乎太低劣了点”
“胡说——”沙子奇怒叱道:“在互惠的条件下,这是公平的交易”
石砥中陡见沙子奇目中闪过一丝凶光,不禁怔了一怔,他这人虽然冷傲无情,心地却极忠厚,想起沙子奇辛苦的搭救自己,不辞艰难的造就自己,只得将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沙子奇冷冷地道:“你习得达摩三剑之后,要尽快的出谷,否则将会被卦锁在谷里,武老祖得到寒玉金钗便会封谷求静,这谷里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南海门机关消息的精华所聚,武老祖耗尽十年功夫,才将这谷改造完成”
石砥中奇道:“武老祖耗费这么多心血,建筑这样一个幽谷,难道连个名字都没有”
沙子奇一笑道:“有!此谷又称无名谷,是不求有名之意!”石砥中哦了一声,道:“人生只求正确的过去,无名胜似有名,武老祖当真是看透红尘的繁华,仅是在昙花一现,他有这等辽阔的胸襟,其人定如清风水月,海阔天空,我能有缘一见这等旷世高人,也不在奔走江湖半世了!”
“你不要把他看得太高了,他藏在这里象个疯妇,自以为跳出红尘三界,殊不知在粉红帐帏中空自怜!”
石砥中不悦的道:“我不懂!”沙子奇冷冷的道:“你当然不懂,等你见了他之后就懂了——”
正在这时,谷中的那盏大红灯,突然三明三灭,象是施用的暗号一样,沙子奇一推石砥中,道:“进去吧,错过这个时候,你又要等上一天,武老祖只夜中等待去见她的人,他恐怕早在谷里等你了!”
石砥中向沙子奇一拜,道:“沙老前请回去吧,晚辈告辞了!”他这时知道机会弹指而过,转过身去,朝洞里默默一望,大步的走了进声,渐渐消失夜影里——
沙子奇望见他失去的背影,冷笑道:“石砥中,我不得不借重你来试试我的计划了,你不会想到吧!那枚寒玉金钗是假的,哈——为了达摩三式,我不得不做这样的尝试,如果你侥幸不死,我会为我的成功而庆祝,如果你不幸死去,我只得另求发展了
“人信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谁又想到象这样一个相貌慈善的老人,是个专工心计的诡诈之徒呢,他为了求得达摩三式,不惜将一个年青高手这样牺牲了,石砥中变成了他的试金石,一去可能永不归了。
沙子奇哈哈一阵大笑,清澈的笑声随着风飘传出去,接着,他的背后也响起一声嘿嘿的笑,他心中一凛,回头之下,不觉大惊失色。
沙子奇冷冷的道:“又是你,严凌甫,你倒是神通广大,居然找到了这里来了”严凌甫冷冷的道:“你一路行来,我始终跟在你们的后面,你的寒玉金钗虽然做得唯妙唯肖,总满不过我的一双眼睛,我要告诉武老祖那枚寒玉金钗是假的”
沙子奇怒声道:“你敢!”严凌甫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为了小虹,我不得不这样干,石砥中毁定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武老祖会杀了你,假如你还不走的话”
沙子奇似乎哀求的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求你别这样破坏我的计划,得到达摩三剑,我可以和你共同研究——”
严凌甫冷冷的道:“时间已经晚了,我的白鸽传信恐怕已经送到武老祖的手上,所以说石砥中一进去就死,对不起,达摩三剑我并不希罕,老实告诉你,达摩三剑非纯正道家罡气不能练,我们仙外三隐是偏激路子,永远也练不成”
沙子奇暗然的道:“我若早知这种情形,也不必浪费这么多的心血
唉!气数如此,我还有什么话说”
严凌甫冷冷的道:“你快走吧,武老祖知道是你,准不会放过你的!”
只见他身形一拧,好似一道轻烟,转瞬失去,仅在空中留下他嘿嘿的笑声飘荡不绝。沙子奇不屑的轻哼一声,道:“你这个老阴险,我沙子奇岂会让你三言两语唬过去,哈哈!你的心我还不清楚,我们等着瞧吧!”
正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沙子奇冷眼在各处一扫,急忙隐藏于草丛里。在弯弯的眉月下,三道人影御空行来,只见这些人身着怪异至极的衣服,不似中原人的装束,这些人直扑谷里,在那盏大红灯前突然刹住了身形。
只听一个声音道:“南海门第十二代弟子毛恨生求见老祖——”
谷中响起一声怒吼,道:“滚出去,我永远不要见你们!”
毛恨生朗声说道,“南海门第十二代掌门弟子务必请老祖回归南海,老祖再不回去,掌门人要以寒玉金钗”
沙子奇心头一震,疾快的忖道:“南海门消息当真灵通,竟能找到这里”
忖念未失,洞里响起三声闷哼,只见三个人同时跌将出来,落至洞外三丈之处,正好倒在沙子奇藏身不远之处,这三个人身上都中了一掌,倒地晕死过去。
沙子奇目光轻瞟,突然看见毛恨生手中滚出一个数寸之长的小盒子,他好奇心动,动功吸了过来,轻轻启开,不禁神色大变,他颤声的道:“寒玉金钗,寒玉金钗”
那盒之中装有一枚约有六寸的寒玉金钗,但已跌得粉碎,他茫然的轻轻的叹了口气,伤心的道:”完了,石砥中真是完了,我雕的那枚寒玉金钗比这枚长出三寸,武老祖必会发现”
他拿着盒着轻轻一声苦笑,向黑夜里跄踉行去。
黑夜里谷幽阴冷,惨红的灯影,拖成一条长长的影子,藏在大红灯后的那个巨灵般的影子,象是踞伏在那里的巨兽,守护着无名谷,也注视着石砥中——
石砥中手里拿着那枚寒玉金钗轻蹑在草地上,向着大谷里行去,谷中象是一个森罗殿一样,无数的黑影在他眼前闪过,恍如鬼魅一样的令人恐怖
在大红灯前,石砥中突然停下身来,朗朗地道:“晚辈石砥中求见武老祖”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道,“寒玉金钗寻来了没有?”石砥中将寒玉金钗捧在手上,道:“在这里!”那冰冷的话声又道:“你是受谁指点找到这个无名谷来的?”
石砥中在黑暗中集中目光也无法看到武老祖藏身在什么地方,连对方的话声都追寻不出来,有时在东,有时在西,他心凛对方这飘忽的隐身术,急忙道:“是沙老前辈指示晚辈来的!”
漆黑的谷里传出哦地一声,武老祖道:“原来是那个畜牲。”石砥中一听武老祖骂沙子奇是畜牲,不觉得一怔,他乃是大仁大义之人,这人对他的恩他从不会忘记,总要想办法报答他,他觉得沙子奇对他如子,并非是邪恶无仁之人,对于武老祖那种不屑的口吻,不禁有些不悦。
他朗声的道:“沙老前辈一代杰人,武老前辈这样骂他,晚辈实在难以苟同,晚辈纵是不习达摩三剑,也不准前辈那样侮辱他——”
武老祖哈哈一笑,道:“你倒有骨气,居然这样相信沙子奇,很好,你既然不要学达摩三剑,为何不退出洞外!”
石砥中间言一怔,倒是没有料到武老祖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性格倔强,明知这是知载难适的无上机遇,但为抗义对沙子奇的不敬,闷声不响的转身行去。
“回来!”隐身于黑暗中的武老祖诡异的哦了一声,哈哈笑道:“有志气,有志气,你居然找着寒玉金钗,我自然不会违背以技换钗的诺言,你进来吧,现在你不学也不行了!”
石砥中愕然的回过身来,只觉这武老祖行径怪异,时怒时喜,与平常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冷冷的道:“前辈要收回刚才那句话,晚辈才能进去——”
武老祖哈哈一笑道:“好,看在寒玉金钗的面上,我只好答应你——”
深谷里再也没有谈声传来,一切都象是沉静了,石砥中在大红灯前默立片刻,方始大步向前行去。
穿过大红灯后,里面站了一个手持长剑的石人,这石人剑指洞外、巨灵般的身子在黑夜里异乎寻常人的高大,石砥中抬头向这石人一望,不觉神色大变,只觉这石人手伸长剑,正好指在自己的咽喉,他身形一移,定睛瞧去,那柄石剑依然随身追来,始终不离他的要害,石砥中急挥一掌,劲道皆渺,对方长剑已伸至喉间不及三寸。
他骇得冷汗直流,自忖无法避过这幻化神妙的直刺一剑,暗然的一声长叹,索性闭上双目,等待死去。在他耳际飘起武老祖的笑声,道:“这是幻觉,你只要不要看它就可过来——”
石砥中心中一凛,想不到一个石像就有这样大的幻术,他果然不敢再瞧那石人一眼,定神向前行去。
“哈哈!”谷里响起一连串哈哈大笑,石砥中轻轻跃去,只觉这条路茫茫无际,除了凄凉的夜风拂过身前外,黑黝黝地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只有这哈哈的笑声尚在耳际荡漾他深吸一口气,道:“老前辈,你在哪里?”
黑暗里,只听武老祖笑道:“我在你的身前,你都没有看见。”石砥中凛然的退了一步只见一个白发拖肩,身着灵色长袍的老人,冷寒的坐在自己身前,在那双冷寒的目光里,恍如有着一股无形的大力,竟逼得他不敢仰头正视。武老祖冷漠的道:“拿给我。”
石砥中双手捧上寒玉金钗,颤声的道:“老前辈”
武老祖伸手接过寒玉金钗,突然,哈哈大笑道:“寒玉金钗,寒玉金钗,你终于到我手中”
他激动的大笑了良久,笑声凄凉中含有兴奋,双手捧着寒玉金钗高高的举托空中,嘴唇颤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武老祖目光一凛,道:“你想学什么?”石砥中一怔,道:“达摩三剑。”
武老祖凝重的道:“你不后悔?”石砥中一怔,道:“我从没有后悔过任何一件事情。”武老祖暗然一声长叹道:“达摩三剑博奥深远,我虽依图造就了三个姿式,可是我至今没有练成,若非我功力深厚,早就血管崩裂而死,你年纪太轻,如何能抗拒那三剑的无形伤人,这剑姿不看则已,一看就将整个人的心神吸引住了,你每次看着这三剑,都要死过去,在伤心绝望之下,我发誓不再看这害人的剑式一眼,你不顾性命的去学习他,这种精神确实令人佩服,不过十有九死,你还是改学别的吧!”
石砥中坚决的道:“晚辈心坚如铁,无人能改变我的意志”
武老祖长长的一叹,道:“这只有看你的福份了”他突然扬起右掌对身后拍了一掌,“啪”地一声,在一阵机簧的格格声中,在黑暗中忽地闪起一道灯影,只见一道石壁向后退去,露出一个深长的大洞。
武老祖淡淡的一笑道:“我将达摩三剑藏在这半山之中,所为的就是永远不再看这剑式一眼,你自己进去吧,一切都要看你的机遇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三天后我将从新开这石塞,你自己设法出来,否则你将永远出不来了,我曾许过誓言,要学达摩三剑之人,仅给三天时光,过了这个时间,学出来我也要将他毁去,这一个机会太少了,因为当你学成第一式的时候,你就会忍受不住血管胀裂的痛苦,而吐血死亡,所以这个洞又叫不归府,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进去”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三天之前,晚辈一定准时出来”可是他原有的一股狂热这时突然幻灭了,三天的时光太短了,武老祖花了二十年时间都无法看透这三剑的精髓,而要自己在三天之中学会,这个机会太小了,小得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是故他的步履沉重,恍如是在赴一个死亡的约会,身子逐渐的消失,消失在“不归府”里。
石壁缓缓而合,一个青年高手就这样被关进了“不归府”里,他是否能活过三天,只有天知道了。
武老祖望着那个石壁怔怔的出了一会神,谷外这时突然响起一阵话声,武老祖脸上布满了一层杀气,喃喃的道:“在这时谁要闯进来,我就杀死谁”
他身形象个幽灵样的向谷外飞去,随着他失去的身影,谷外边响起三声闷哼,一切又归于沉寂,只传来武老祖凄凉的大笑,传遍了整个无名谷。
武老祖去时如电,回来象个殒落的大石,他激动的大笑道:“南海门,南海门,如果你们不是南海门的,我非取这个东西的命不可,哈哈该死的东西”
他盘膝坐在地上,将那枚寒玉金钗又拿出来,仔细的瞧去,突然他的面色大变,将寒玉金钗一捏而碎,怒吼道:“好呀,那小子竟敢拿一枚伪制的寒玉金钗骗我,非杀死他不可我要在这里等他三天,小子,你最好不要死了,否则”他愤怒的在地上击出一掌,谷中一阵颤动,回荡不绝的掌声嗡嗡不散,这个老人象是发了疯一样,凄厉的笑着
他望着地上捏碎的寒玉金钗大笑道:“寒玉金钗,寒玉金钗,你害死我了”
空穹布满了一层层红红的晚霞,残碎的霞光遍洒而落,透过了白云洒落在大地上,轻蹑在林梢
清风徐徐地吹来,拂在林间,传来阵阵簌簌抖动之声,武老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茫然的抬头望着空中将残的晚霞,落寞的发出一声长叹,沉重的叹息袅袅的散送开来,飘出遥远,传遍了整个无名谷
他望着那捏碎的片片“寒玉金钗”脸上浮现出一种凄凉之色,嘴唇轻轻颤动,喃喃的道:“昔日情痴,今日空等,二十年烟云如梦,现在皆已成空,我人虽未出家,心却已经向佛,可是唉!寒玉金钗之事未了,你如何能证道解体”
他想起三天以前石砥中以一枚伪制的寒玉金钗欺骗他进了藏芨之库时,便有一股怒火漾起,愤愤地挥出一掌,在一块竖起的大石上,“砰”地一声,碎石溅射,粉屑飘扬,那浑厚的掌劲,隆隆不绝,震得谷中颤晃动摇
武老祖恨恨的道:“青年人首在忠恕,这个小子要学武功竟会施出这种低贱的手段,但愿他不要死去,我非杀了他不可”
他象是非常失望,暗然的摇了摇头,道:“他不可能再出来了,达摩三剑杀人于无形专毁习剑之人,达摩祖师当初在创剑之时,已遇知将来江湖上败类倾出,而故意创出三大神招,专杀妄想夺得天下第一之人”
他抬头又看了看天色,暮色已渐渐深浓,留恋于大地的最后一丝余光,已自絮上收回,白云如絮,悠悠地浮荡在空中,温声而静谧的大地象个迟暮的老人,已临近将残的一日生命。
武老祖叹了口气,又道:“这美好的一日又消失了,这又何不象征着人的生命,在人世所留下仅是淡淡的一抹,如这美好的一日,仅有那云依然浮飘在空中三天的时间已过,我虽然已可预见那青年已死在洞中,可是我还是将洞门启开,等待着他活着出来
他挥掌在身后的石壁上重重的一击,石壁传来一阵阵的机簧之声,石壁缓缓退去,露出洞口。
在那灯影摇曳的深长大洞里,石砥中盘膝坐在地上,双目低垂,伸掌吐纳,在他那挺直的鼻子里,从双孔中缓缓流出两股淡淡的白雾,那丝丝缕缕的白气缭绕在他的身前,脸上红晕淡涌,一派老僧人入定的样子。
武老祖一愕,忖道:“他竟会活着,难道他身具异禀,已将达摩三剑练成了,不会的,达摩三剑练成了,不会的,达摩三剑博大深异,练时费了很多心神,容易使人生成幻觉,而心神交瘁而死”
他诧异的叹了口气道:“你该出来了!”石砥中的双目缓缓启开二道犀利的目光犹如利刃般的射了出来,缓缓溜过武老祖的身上,身形轻轻一飘,象棉絮般的跃了出来,身后的石壁隆隆响声,刹时又密合在一起了
石砥中恭身一揖,道:“武老前辈,多谢你指导我修习达摩三剑”
“嘿——”武老祖低低的嘿了一声,满头的白发直竖而起,他双目寒光如刃,狠狠的瞪眼石砥中道:“你这个小骗子,竟敢拿假寒玉金钗骗我?”
他的右掌疾快的舒出,五指已扣住石砥中的腕脉之处,运力一紧,石砥中只觉有一股大力向自己涌来,他急忙运起全身劲力抵抗,急急的道:“前辈,你先听我解释”武老祖狠狠的道:“你还要解释什么?一个青年人要学惊人武艺也不需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你拿假制寒玉金钗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告诉我,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石砥中一愕,没有料到沙子奇所交与自己的那枚寒玉金钗会是假的,他为人忠厚,一生之中最恨欺骗诡诈,何曾料到本身会做出这种为人不耻的愚弄,更为自己的不幸而叹息
他怔怔的道:“武老前辈,我不懂你的意思?”武老祖杀气腾腾的道:
“你当然不懂,可是你看看地上的就懂了。”他指了旨地上碎裂的那枚寒玉金钗,厉声道:“我告诉你,这枚寒玉金钗是假的”
石砥中脑中轰地一声,全身泛起一阵轻微的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真正做出这种大违仁义的事情来,脸上立时由苍白变得铁青。他冷静的忖思道:
“我石砥中是天地间一等的男子汉,岂能作出这种卑劣的手段习得达摩三剑,南海门武老祖一派之宗,当然不会故意拿话唬自己,此事原是自己的不该,你要杀我,我只好索性闭目等死,决不一错再错,让千古后人骂我不仁。”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会是一枚假的”武老祖此刻已经动了杀机,他冷煞的看了石砥中一眼,右手紧紧抓住石砥中的腕脉,恨恨的道:“我一生之中光明磊落,是不所求的做任何一件有背人情法理的事情,结果是孤独的关在这里虚度半生,这是为了什么?所求的是要保全名节不入俗流,而你年纪小小就会施奸玩术,做出不仁不义之事,我无法原谅你”
他手指一紧,浑厚的力道直涌而出,沉声的道:“我现在只有先毁了你,使你一辈子不能出无名谷”
石砥中凄凉的一叹道:“武老前辈教训得对,请你出手”
他自知理屈,不禁萌了一死的念头,是故全身松懈,任对方那股洪流般的力道向脉穴之中撞来,武老祖一怔,不觉奇怪的道:“你不怕死”石砥中气凛的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死得其所,罪该如此,只要心境坦然,也就不怕死了”武老祖嘿嘿一笑道:“你倒还像个男人!”石砥中一怔道:“男人怎么样?”武老祖冷冷地道:“男人中有轻贱尊贵之分,有一种乞怜畏死,像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专供人驱使,有的则是正气凛然,不畏任何艰难,坦然慷慨赴死,视黄泉为大道”石砥中冷漠的道:“你看我属于前者呢,还是属于后者?”武老祖冷笑道:“这要看你怎样表现了”
他振臂一抖,将石砥中甩了出去,石砥中身形在空中一翻,飘然落在地上,武老祖冷冷地道:“我这样杀你,你必然心中不服,现在我要与你相搏,你尽量出手,莫顾于我,这是你唯一走出无名谷的机会,你若不尽力而拼,在这大谷里你很难闯得出去”石砥中急急的道:“武前辈,晚辈自知罪该万死,我并不想抵抗”
武老祖怒哼一声道:“混蛋!我姓武的学武至今,还没有杀死过一个不还手的人,你莫不是知道我这种惯例,而戕害我一生的名誉”石砥中摇头一叹道:“在下没有存这种心,武前辈如果认为在下存心不正的话,在下愿自刎于剑下,以谢武前辈栽培之恩”
武老祖怔了一怔,料不到石砥中这样婉转陈辞,说出这样仁至义尽的话来,他见石砥中说话诚恳,不似奸诈凶恶之徒,心里不觉涌起一股好感,但是江湖上诡谲波涌,愈是道貌岸然,一派正人君子样子之人,心境也愈恶毒,他以为石砥中在他面前故意作做,冷笑一声,单掌斜斜立起,恨恨的道:“你要自尽也好,我也免得动手”
石砥中毫不猜疑的拔出了金鹏墨剑,一蓬闪颤寒芒骤空跃起,剑刃泛起森森的冷气,他长叹一声,道:“在下死不足借,可惜尚有许多恩怨未了”
当他想起自己在江湖上结冤天下,曾以一剑掀起武林万丈狂澜之时,心底那股雄心豪情又复荡漾,他落寞的一声大笑,长剑缓缓抬起,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本色在他脸上显现无遗,那种豪情绝非普通人所能表现出来。
武老祖看得心中一动,道:“慢着,我还有话要问你。”石砥中一愣道:
“武前辈请说,晚辈已经是个要死之人,只要心中所知,定当剖腹相告,不敢有丝毫隐瞒”武老祖哼了一声,道:“达摩三剑是亘古至今最神秘博奥的三招剑法,浩浩江湖三千年,从无人能真正习得得这种难炼的剑法,我本身呕尽心血都没有学成,不知你是不是炼成了”石砥中坚决的道:“晚辈不敢相隐,达摩三剑晚辈确实练成了”
武老祖心里一阵激动,道:“我不信,我化了二十年漫长岁月都参悟不透三剑之精奥,而你仅化了三天时光,便能领悟三剑,这事说来很难让人相信”
石砥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剑技一门在连用技巧,晚辈侥幸连用得法,那三招总算记得大致不差”武老祖摇摇头道:“此剑法练时血管暴贲,会催动丹田之火而乱闯经脉,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或者吐血而死”石砥中据实的道:“晚辈来时曾在寒玉潭里浸洗二十余日,体中骨髓已吸收寒冷地气的洗泛,故气血不波,经血流转如昔,所以达摩三剑能够练成”
武老祖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目中寒光一涌,大声的道:“沙子奇果然是个鬼灵精,居然能想到寒骨拒火的道理,嘿嘿,老沙,你心血虽然没有白费,可是要想在他身上得到达摩三剑,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他身形飘落在石砥中的身前,道:“你先使出达摩三剑中的第一式给我看看”
石砥中手中长剑轻轻一转,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剑尖朝下斜斜指着地上,双手握柄,剑刃寒光大颤,这正是达摩剑法中的起手式“达摩一式”,他凝断吸气,注视着武老祖,在他冷漠的脸上涌起一股冷煞的寒气,像一代宗师样的握剑在手。
武老祖一见这博奥的第一式剑法,心里剧烈的一颤,虽然他曾发誓再不看这剑法一眼,可是当眼前这个年青的人将达摩一式施出时,他还是无法克制住心里的震荡,而望着空灵出神的第一招,随着眼光瞥处,他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整个心神都化为幻化神灵的一剑招所吸引。
“呃!”他的喉底发出一声低呃震颤之声,身子突然一阵颤抖,不自觉的将整个神智都放于这空灵沉凝的一招上,他突然大一声大喝道:“你到底是神还是人?”他几乎疑为这是幻觉,不相信世间真有人能练成这博大奥深的千古剑法,一掌当胸推出,化掌变指,对准石砥中的身前抓来!石砥中骤见武老祖一掌抓来,手中长剑不由得一颤动,发出一连嗡嗡的剑鸣声,双臂向下一沉,长剑斜颤而起,寒雾劲荡飘出,正好削向武老祖的手指之处。
武老祖这一招存心一试,见他反映如此之快,吓得急忙缩手而退,但对方长剑一发便如汹涌的河水一样,竟不克制的追踪而来,剑光骤起,直点武老祖的胸前,武老祖身形急急的一翻,在地上连着滚了三个筋斗,方始避过这威烈金石的第一招“达摩一式”。
石砥中一收剑式,歉然的道:“老前辈请原谅,达摩三剑一发便不能自制,我没有想到它具有这样大的威力,请你不要见怪”武老祖惨然的一笑,道:“老夫雄峙南海达四十九年而未逢敌手,更没有让人一招逼退的耻辱,虽然这是达摩剑法本身的威力,可是若没有相当浑厚的功力,这种剑法根本无法发出来,由你运剑的风度上,可看见你在剑技上造诣之深远在一流高手之上,如我料的不差,你在剑罡一门上也曾下过功夫!”
石砥中想不到武老祖凭着他施出一招,便能将自己的功力判断出来,在他一生之中,除了佩服爹爹和少数几人之外,就是最敬武老祖了,他深知武老祖雄峙南海,威震中原,功力之高已达出神入化地步,仅那分目力就非常人所及,心中除了拜服之外,还有一种敬畏参杂在里面。
他恭敬的道:“晚辈功力浅薄,还望前辈多多教诲”武老祖冷冷地道:“你若要活着走出无名谷,就得和老夫交手相拼,我虽然极爱惜你这身功夫,可是唉,你动手吧。”
石砥中惶恐的道:“晚辈不敢!”“混蛋东西!”武老祖冷煞的喝道:
“你妄学这达摩三剑,竟是个没有勇气的小子”他像是愤怒至极,挥起手掌向石砥中的身上连着拍出二掌,这两掌力大如山,逼得石砥中闪身跃起,连换三个式子方始避过。
“咻”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急咻之声,武老祖向空中一看,只见一枝蓝色的火箭划过空中,落在谷底的石壁上。
他神色一变,喃喃的道:“怎么会是她”
谷外此时突然响起一声轻脆的话声:“南海门第十二代掌门韩三娘求见师兄”
清脆的话声,袅袅地飞散于空际,声浪虽然不高,可是每一字都清晰的传进谷中两人的耳中,显然来人功力之高,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劲敌。武老祖冷喝道:“我不要见你”“师兄”话声徐徐的飘来,道:“你真不愿见我这个小师妹么?”
自谷外传来的话声倏地变冷,石砥中正在诧异之间,谷内已清晰的出现一大队人,一个俏丽的中年妇人由数个锦衣的汉子拥簇行来,刹时便到了跟前。武老祖沉声的道:“韩三娘,你找我姓武的到底干什么?”韩三娘眉梢一竖,冷冷的道:“我现在是南海门第二代掌门人,你身为南海门弟子,怎可直呼韩三娘之名,武师兄,南海一别已经二十九年,你难道真不怀念师门,而不回归南海么?”
武老祖全身颤抖,激动的道:“南海已非我所能安身埋骨的地方,韩掌门人,我武鸣已无回南海之意,请你领着门下弟子回去吧!”
韩三娘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冷倩那个贱货”武老祖目中寒光如刃,道:“冷倩在我心中犹如一个神,我希望韩掌门人不要在我面前侮辱她,否则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韩三娘冷煞的道:“同门之谊!哈,你倒是满有情意的,冷倩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脱离师门,连掌门之职都轻易抛掉?”武老祖冷冷的道:“这是个人之事,你无权过问”
韩三娘神色变了一变,回头看了身后的三个汉子一眼,怨毒的471道:“师兄不回南海也罢了,为什么要出手打伤派来的一个南海门弟子,难道师兄当真绝情的要背叛师门么?”
武老祖冷笑道:“无名谷已列为禁地,不论是谁,只要踏进一步,我便执法死死闯谷之人,毛恨生若不是报名南海门,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韩三娘冷冷地道:“这么说你还手下留情了呢?”她的目光在石砥中的身上轻轻一瞥,嘴角上忽然漾起一丝笑意,道:“这是师兄的弟子么?好一个上等之材”武老祖急忙摇头,道:“他不是我的弟子,你不要胡说”
韩三娘神色一冷,脸上像是罩上一层寒霜,冷冷地笑了一笑,身形轻轻一移,向前走了二步,道:“这就是师兄的不该了,我们南海门收徒传子,都得向南海门掌门人禀报,你不敢承认,莫不是怕我依照门规处置你”
石砥中见韩三娘咄咄逼人,心里登时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虽不知武老祖和韩三娘之间的关系,但自双方口中已可约略的知道一点大概,他急忙上前道:“韩掌门人,能容晚辈说几句话么?”韩三娘斜睨了他一眼,道:
“强将之下无弱兵,你师父在南海是第一奇人,那你也必是一个不凡的人物,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石砥中见她一脸不屑的样子,虽然心中怒火高炽,却强自忍耐住了,他冷漠的笑了笑,道:“在下在这里不得不声明一下了,我并非武老前辈之徒,希望掌门人千万不要将这混为一谈,如果你要在下避开,我立时起出去”
韩三娘冷声地笑了一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身子轻轻一转,朝武老祖笑了一笑,不怀好意的道:“师兄真会拿小妹开玩笑,你的无名谷既然不准外人踏进一步,为什么他就可以安然无事地进来,而南海门的弟子就不可进来,难道师兄所谓的外人,专指我们南海门,这就教小妹不懂了,师兄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武老祖冷冷的道:“你请吧,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韩三娘冷冷地一笑道:“师兄当真是绝怀冷酷,连小妹都要赶出去了。
唉!真是人心难测,小妹从南海远来这里,所为的是要请师兄重回南海门,那知你会赶起我来了”她冷漠的叹了口气,突然冷酷的道:“东西拿给我,否则我不回去?”“什么?”武老祖诧异的道:“你要什么?”韩三娘冷冷的道:“达摩三剑的剑谱及你身边的那颗避水珠”武老祖摇摇头,道:“不行,达摩三剑是我和冷倩同时发现的,我们约定十年一会,将达摩剑轮流保管,现在十年之期马上届满,我无法交给你”
韩三娘哦了一声,道:“原来她还不忘旧情和你往来,你们倒是一往情深呀,好,敞开达摩三剑之事不谈,避水珠总该没问题吧?”武老祖坚决的道:“这个我更不能给你,而你得着它也没用处”韩三娘恨恨的道:“师兄,你的心好毒啊,当年你离开南海门之时,故意将南海门掌门之剑沉于南海之底,使我不能正式成为南海掌门,而只是代职现在我们把话已经讲明了,避水珠如果不交给我,本掌门将以南海门之规处置你”
武老祖冷冷地道:“离火剑你一日不得,你永远不能约束我”韩三娘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怨毒地笑了笑,道:“这样说来我们师兄妹要动手了”
武老祖浑身一颤,连着倒退二步,他并非是不敢与韩三娘动手,而是韩三娘现在是掌门之职,双方只要一动手,自己便是叛师门灭祖之罪,他摇头苦笑道:“韩师妹要动手请便,我不还手就是”说着便盘膝坐在地上,双目缓缓垂下,再也不瞧韩三娘一眼,显而易见,此老已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韩三娘狰狞的一笑道:“武鸣,你一日不死,我心中的怨恨一日不会消除,你不要以为赖在地上不动,我就不便杀你,现在的韩三娘不是以前的韩三娘了,处处对你忍耐,而从不达拂你的意思,现在可不同了,你不动手我也不饶你”她脸上罩满了杀机,扬将右掌,在掌心之中吐出一道冷煞的强光,对着武老祖的身上拍去。
“砰”空中响起“砰”地一声大响,武老祖的背上结实地挨了一掌,只见身上衣衫条条碎裂,身子不住的晃颤,一个黑红的手印清晰地印在背上,五指印深入肉中,武老祖双目陡地一睁,摇摇头,道:“师妹,你变了!”
韩三娘哈哈大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我变了,自从你离开南海门时,我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冷酷无情,稍有不如意的事情就会发怒,现在想起来,那时太傻了”两人谈笑自如,哪像是正在仇视的大敌,韩三娘哈哈大笑,手掌又复抬起,在空中一晃,挥了出去。武老祖惨淡的一笑,这一掌竟是不敢再接,身形原式不变地向左侧一飘,擦过掌缘而去。
韩三娘冷哼一声,道:“你能跑到哪里?”她身形向前一欺,手掌在空中斜斜一翻,化劈为拍,竟击向武老祖的胸前大穴,任谁也没有想到韩三娘心肠如此恶毒,居然出手要置武老祖于死地,石砥中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只觉有一股侠义的怒火在心底激荡,身形如电射出,长剑斜挥而出,道:“韩掌门人,你太过份了”
韩三娘那一掌尚未落下,背后扑来一道冷煞的剑气,她心中一寒,顾不得再掌伤武老祖,一跃回身,灵巧的拔出身子,在石砥中剑上轻轻一点,飘出五尺之外。
她寒着脸,道:“你敢管我们南海的事情”石砥中冷笑道:“路不平,众人踩,你身为一派之尊,竟去追杀一个孤独的老人,这在武林道义上实在说不过去!”
韩三娘冷冷一笑道:“你倒会怜悯别人,怎么不怜悯自己,现在你马上就会尝到管闲事的滋味,是否能受得了”她在那些南海门弟子身上轻轻一瞥,道:“赵霆,在三十招内,拿着他的头颅见我”
“是”一个身穿黄锦缎衣的汉子大步的走了出来,在肩上缓缓掣出一柄寒芒日射的长剑,逼向石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