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之遥穿着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 从浴室里走出来。
程妄坐在她的书桌边,单手拎着她的练习册,似在检查她之前的作业。
殷之遥手里攥着他湿漉漉的外套, 脸蛋潮红, 有些不知所措。
“的确有在认真学习了。”程妄拎着她的练习本, 随口点评道:“以前通篇全错,现在简单基础的题目, 也还是能做对。”
殷之遥知道,这绝不是称赞,她还差得远呢。
她默默地坐到床边, 摸出手机, 心不在焉地刷了一遍微博,又看了一眼朋友圈。
朋友圈里,乔正阳发了一条动态, 是一个比V的胜利手势。
殷之遥在评论区回了三把滴血的菜刀表情包。
他要是敢回来, 就等着死吧!
程妄检查作业的间隙, 情不自禁偏头望她一眼。
她双腿蜷在桌上,低头玩手机, 卷卷的头发被吹得越发蓬松,皮肤雪白细腻,鼻梁上架着方框的大眼镜, 呆呆傻傻的模样。
他有些意动,说道:“既然无所事事, 过来学习。”
殷之遥一点都不想学习了,连忙摆手:“我作业都写完了, 现在该睡觉的时间!”
程妄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她的手机:“我看你好像并不困。”
“唉。”
殷之遥拗不过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机, 端了小板凳走到书桌边。
程妄将练习本摊开放在她面前,然后开始给她讲解上一个单元做错的数学题。
他讲解的内容深入浅出,看得出来,一定是基础很好很扎实,才能把原本枯燥的内容讲的这么细致而生动。
殷之遥觉得他比数学老师更厉害一些,至少,他讲的内容,她能够理解并且记住。
在他让她重新演算的时候,殷之遥悄悄地...将手肘往他那边靠了靠,关节肘碰到了他的胸口。
程妄似乎没什么反应,指尖点了点草稿纸:“把演算步骤写清楚。”
殷之遥按捺着躁动的心绪,故作淡定地继续推演解题。
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也悄然溜进了她的鼻息中,她微微偏头,看到他线条流畅而分明的下颌线,白衬衣口子解到了第二颗,露出了一截漂亮的颈项。
“又走神?”
程妄见小姑娘笔端停滞,索性接过笔端,敲了敲她愣愣的脑袋。
殷之遥赶紧抽回目光,按捺着性子,用毕生全部的专注力,将那道带了一点难度的数学大题解完了。
程妄看着她详细的推演步骤,柔声说:“看来不是笨蛋,稍稍用点心,也能做好。”
殷之遥知道这肯定也不是夸奖,不过她还是很受用,意犹未尽地说:“你再出几道题给我写,我肯定也能做对。”
程妄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说道:“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你要回家了吗?”
“嗯。”
程妄伸了个不太明显的懒腰,顺便接过了自己略微湿润的外套。
“那乔正阳呢?”
“他作贼心虚,今晚应该不敢回来了。”
殷之遥一直送他到大门口,犹豫了半晌,小声说道:“那今晚就是我一个人在家了。”
“怎么?”
“我...会害怕。”
程妄无奈地回头:“小区二十四小时执勤安保,不会有坏人。”
“我不怕坏人。”
殷之遥看了他一眼,踟蹰着说:“怕鬼。”
“......”
程妄站在夜色如水的院子里,跟乔正阳打电话商榷。
“回来?不不不,我回来今晚还能活?”“她怕鬼?她一拳可以把老子送去见鬼!”
“甭信,我用人头担保,这货绝对是装的!就想把老子骗回来,指不定十八般酷刑都准备好了。”
“程妄,劝你别太将就她,就把她扔家里,看她能不能让鬼吓死了。”
乔正阳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回家,不仅不肯回家,父母出差这两天,他都打定主意要赖在程妄家里面了。
挂了电话,程妄回头,看到落地窗里面,小丫头躲在窗帘后面,宛如猫咪般偷偷观察他。
他无奈地说:“收拾些东西,到我家里睡。”
“不不不,太打扰了。”殷之遥摇了摇头,尝试着提议:“乔正阳霸占了你的房间,你可以...可以睡他的房间嘛。”
说完这话,她有点心虚,视线偏向一侧,都不好意思看他。
程妄道:“我不太喜欢睡别人的床。”
“我可以帮你换被单,全新的!”殷之遥说完,噔噔噔地跑上了楼,冲进了乔正阳的房间里:“保证一点味道也没有!”
程妄回头看看自己的家,反正他常年一个人,倒也不是不能留宿一夜。
何况乔正阳霸占着他的床,打呼放屁的...他可受不了。
这样一想,程妄倒是释然了。
虽然跟一小姑呆在同一个房子里不太方便,不过转念一想,只要把自己设想成乔正阳的身份,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殷之遥殷勤地把乔正阳的床单被套通通换了,捏着鼻子将他的臭袜子也扔进了垃圾桶。
程妄坐在床边,对她说道:“只陪你今晚一夜,下不为例。”
殷之遥连连点头:“嗯!哥哥晚安!”
“晚安。”
她走到门边,又小心翼翼回头望他,见他背过身开始解衬衣纽扣了。
似心有所感,程妄回了头,和她窥视的目光撞个正着。
“......”
他衣领纽扣胡乱地开着,走过来,“砰”的一下,关上房门,还没忘吐槽了一句:“小流氓。”
殷之遥没忍住笑出了声,喜滋滋地回了房间,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下楼梯。
开放式的厨房边,程妄正在专注地剥鸡蛋。
明亮的日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白得宛若神明,脸庞锐利有棱角,穿着碎花小围裙,清冷的气质平添了几许柔和。
殷之遥现在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他招呼了一声:“小鬼,过来吃鸡蛋。”
低醇上扬的嗓音,将她从半梦半醒间拉了回来。
她惊呼一声,赶紧噔噔噔地跑回房间,跑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洗了脸,然后细致地用各种乳液面霜擦了脸。
还给自己毛毛躁躁的头发扎了一个小啾啾,别上一颗小雏菊的夹子。
收拾打扮妥当之后,殷之遥穿着宽松而规整的校服,走下楼梯。
程妄已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正一口吞掉了鸡蛋的乔正阳。
殷之遥错愕地问:“他呢?”
“回家收拾书包了?”乔正阳慢不经常地说道:“够能耐啊臭丫头,竟然让程大少爷亲自给你下厨做早餐,老子跟他兄弟这么多年,都使唤不动他。”
殷之遥看到乔正阳吃掉了程妄刚刚亲手剥开的鸡蛋,简直要气绝身亡了,又回想到昨天晚上他害自己如此狼狈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端起牛奶泼在了他身上。
乔正阳赶紧挪开,还没来得及反抗,胸口重重地吃了她一记小粉拳,被揍得倒在了地上,疼得嘴角直抽抽...
“你...你...在程妄面前装得跟个小兔子似的,人一走,你就原形毕露!”
“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你小心点!”
殷之遥早饭都没吃,拎着书包气呼呼地回了学校。
第一节 课还没下课,殷之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在喻白拎了一块包装精美的蛋糕,递到殷之遥面前,说道:“喏,拿去吃吧,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个早上了。”
殷之遥惊喜地拆开蛋糕,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卡片:“送给亲爱的喻白,爱你的――”
殷之遥还没有念完,喻白夺过了卡片,随手一撕,扔进了垃圾桶。
她八卦地问:“这是...男生送的?”
喻白似乎见怪不怪,平静地“嗯”了声。
殷之遥喜滋滋地吃着蛋糕,时不时羡慕地看着她:“白白,是不是男孩子都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呀。”
“为什么这样问。”
“我就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被人喜欢,是要变得跟你一样吗。”
“只有傻瓜笨蛋男,才会喜欢我。”
喻白用纸巾擦了擦小姑娘嘴角的蛋糕:“我不是好女孩,你不要学我,做你自己就好了。”
殷之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变得更好、更优秀一点。”
优秀到足以配得上心底的那个人。
喻白用笔端敲了敲她的脑袋:“变好不是变成别人期待的样子,而是变成你自己最好的模样,真心喜欢你的人,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做出来的的伪饰。”
殷之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傍晚,殷之遥没有回乔家,而是坐公交车径直回了谢渊家。
昨天的事她可不想再一次发生,为了避免麻烦,在苏文芮回来之前,还是住在谢渊家里更安全。
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殷之遥翻找了书包好半晌,将包里所有的书本都倒了出来,都没找到数学练习册。
该不会是落在学校了吧!
她看看时间,这会儿七点半,学校应该还没有关门,回去拿还来得及。
可这一来一回,今天晚上就必须得熬夜写作业了。
她抱着一丝侥幸,给程妄打了电话:“程妄哥,你还在学校吗?”
她走出校门的时候,特意望了望操场,看到程妄打篮球的身影,不知道他回去了没。
程妄单肩挂着校服,运动之后满身是汗,正要溜达着走出校园,听到小姑娘的询问,说道:“怎么了?”
“我...我数学练习册可能忘在教室了,今晚的作业,明天课上老师会讲。”
“丢三落四。”
他的语气里虽然含了责备,但立刻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电话里,殷之遥踟蹰地说:“如果你还在学校的话,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去我的抽屉里找找,然后把折页的部分拍照发给我。”
“只需要拍照?”
“嗯,我家离学校有点远。拍照就好了,我先把题做了,这样即便交不了作业,老师讲题的时候,我也能跟得上。”
程妄已经走进了校门,嘴角淡淡扬了扬:“看来是真的有在用心学习。”
“是啊。”
她是真的想要好好学习,想要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靠近。
程妄挂了电话,朝着高一12班走去。
好在,班级里还有正在上晚自习的同学。
他没有打扰其他同学,轻手轻脚地从后门走进教室,蹲下身打开了殷之遥的书桌柜。
柜子里书本胡乱塞着,门一打开便掉了几本书出来。
程妄将书本捡起来,嫌弃地喃了声“小邋遢鬼”。
很快,他便在柜子里找出了数学练习册,又给她重新整理了一下书桌,将书本按照科目分门别类地重新装好。
关上书桌柜,程妄看到一张贴在柜门侧面的粉色爱心便利贴,便利贴上用小学生的字体,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句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破碎的爱心】
看着这句话后面的红笔表情包,程妄嘴角抽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