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瓦格纳的音乐就是基于生理学上的考虑。起初,我为什么要将这一反对隐藏在艺术模式的名目下呢?观点在于,我只要一听到瓦格纳的音乐,整个人就无法轻松舒畅地呼吸,我的脚立刻会愤怒地反抗,我的脚需要的是节拍、舞蹈和行走,脚首先需要音乐赋予的快乐,才能好好走路、跨步、跳跃或舞蹈。
但是,每当他的音乐一响起,我的胃、心脏、血液,以及大小肠都在抗议,在其音乐影响下,我不自觉地变得粗暴。因此我自问:我的身体究竟想从音乐中得到什么?我想答案是“松弛”。
凡是动物,其生理功能大致都要借着轻快明朗、毫无拘束而又自信十足的旋律来做调剂;如此,沉重晦暗的日子才会经由明亮美好而调和的音乐发出光彩。我的忧郁欣然地渴望在隐匿之处安歇,在完美的顶峰找到休憩之所,考虑到这一点,我才需要音乐。我不喜欢什么戏剧,更不中意戏剧中狂欢引起的高潮,对“观众”的心满意足也不以为然。我为什么喜欢演戏的那套疯疯癫癫的戏法呢!
我这么说,别人一定能看出我心中是绝对反戏剧的;然而,瓦格纳却正好相反,他是个倾心舞台和演戏的人,也是最狂热的戏迷,他对戏剧的狂热程度无人能及,甚至其他音乐家也甘拜下风!假如瓦格纳的理论为:“戏剧是目标,音乐则是达到目标的唯一途径。”那么,他的行动却自始至终与理论大相径庭:“姿态是目标,戏剧或音乐就是达此目标的不二法门。”瓦格纳把音乐当作阐述或强化戏剧情节和演员感官投入的手段,他的歌剧只不过是一些戏剧姿态的表现场合罢了!
瓦格纳和所有伟大的演员及音乐家一样,具有所有艺术家的天生特质,包括自大、独断的性格在内。有一次,我曾颇费周章地向一位瓦格纳迷表明这种看法,并加述了几项理由:“要对自己更诚实些,现在我们又不是在戏院里。即使在戏院中,我们也只有置身群众之间时才会诚实,独处时依然撒谎,甚至连自己都欺骗。我们前往戏院时,已把真正的自己留在家里,同时也将所有的言论权和选择权都放弃了,只有与上帝共处在四面高墙之内的家中时,我们才有鉴赏能力和勇气,一旦出门,必定陡然大变。
“从未有人把他最敏锐的艺术鉴赏力带进戏院里去,甚至连为戏院工作的艺术家也不例外。这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男男女女、形式主义者、投票的动物、民主主义者、邻居,以及芸芸众生。因此,个人的艺术良心就屈服在‘广大群众’的喜好之下,其愚蠢也产生了放肆腐化的效果,某人受到旁人的影响,成为其中一分子。”
瓦格纳迷是如何回答我基于生理学观点而反对瓦格纳音乐的理由的呢?他说:“原来你不够健康,无法欣赏我们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