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帷幔徐徐拉开。
“你好,我亲爱的勃脱莱!午餐订在中午十二点,你怎么来晚了。不过没什么,迟到了几分钟。怎么,认不出我了吗?想必我变了不少!”
勃脱莱与亚森·罗平打交道时,曾遇到过许多料想不到的事,就是在决定胜负的时候,他也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等待遭遇各种打击。然而眼前这种场面,是他根本不曾想到的,他感到的不再是惊讶,而是极度的惶恐和颤抖。
他面前的这个人,竟会是他,空剑峰的主人,凡耳梅拉!凡耳梅拉!这个人曾使他经历了全部事件,让他受到残酷的教训,而且使他不得不把这个人当作是亚森·罗平的人。为了打败亚森·罗平,他曾经与凡耳梅拉一同去调查亚森·罗平一伙。为了解救蕾梦蒂小姐,在阴暗的剑峰堡的走廊里,凡耳梅拉几乎打死了亚森·罗平的一个部下。在他的心目中,凡耳梅拉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是你……是你……怎么会是你?!”
勃脱莱恐慌不已。
“怎么不是我,”亚森·罗平高声说道,“你认为早就认识我了吗?不,那不过是我的牧师面孔,马希庞的面孔。啊,有人处在我的境遇时,也会和我一样,施展些小小的社会才能罢了。如果亚森·罗平不能随意变成一个新牧师,一位铭文学家,或是某个文学院院士,那他就不是亚森·罗平了。但是,亚森·罗平,名副其实的亚森·罗平,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好好看看吧,勃脱莱!”
“但是……假如是你……那么……小姐……”
“喔,对了,勃脱莱,你提醒了我。”
他再次拉开帷幔,挥了挥手,叫道:“亚森·罗平太太。”
“呀!蕾梦蒂小姐!”小伙子低声叹道,仍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不,”亚森·罗平更正道,“是亚森·罗平太太,要是你高兴如此称呼她,也可以叫她凡耳梅拉太太,我的爱妻。我们按照传统礼仪举行了正式婚礼。幸亏有你帮忙,我亲爱的勃脱莱!”
他把手伸向勃脱莱,“向你致以最诚挚的谢意,希望你别恨我。”
令人奇怪的是,勃脱莱没有一点怨恨,也没感到羞辱,更不觉得苦恼。他深深地感到,眼前的对手,浑身上下具有一股超人的力量。败在他的手下,他丝毫不觉脸红。他握住对方伸来的手。
“请贵客入席吧。”
佣人端上饭菜。
“对不起,勃脱莱,厨师放假了,咱们将就着吃点冷菜吧。”
勃脱莱不想吃,可还是坐下了,他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亚森·罗平的风采。他究竟是不是个超人,他是否意识到厄运就在他的眼前,他知不知道贾尼麻这些个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亚森·罗平接着说道:“是的,我最亲密的朋友,幸亏有你,从第一天见面起,蕾梦蒂跟我就相爱了。很妙,是吗……劫走蕾梦蒂,再把她关起来,然后开上许多玩笑,为什么?为了表示我们的爱。然而,当我们真正相爱时,我们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再过动荡不安的分居生活。要实现这个愿望,对我亚森·罗平来说,那时还很困难。假如我从小就是凡耳梅拉——问题早解决了。接着,你让我想到了你,你一直不死心,并且找到了空剑峰,索性就利用一下你的死心眼吧。”
“还有我的愚蠢。”
“啊,谁没受过骗呢!”
“这么说,是你利用了我,在我的帮助下达到了目的?”
“可以这么说。凡耳梅拉是勃脱莱的朋友,况且他又从亚森·罗平手里抢走了他的心上人,谁会猜疑凡耳梅拉就是亚森·罗平呢?啊,多美妙的回味,细品起来实在其味无穷。那些被查到的花篮,我给蕾梦蒂的假情书,接着又是我——凡耳梅拉,在结婚之前,小心谨慎地对我——亚森·罗平,采取了突然袭击。就在那天晚上,人们还为你举行了庆功宴,谁知你突然瘫软,倒在我的身上,呵,多有意思的回忆!”
沉默中,勃脱莱凝视着雷梦蒂,她在听亚森·罗平讲话,一直没插嘴。她望着亚森·罗平,眼里流露着眷恋和冲动,但又带着不安的迷惘和伤感的神色。勃脱莱无法断定,究竟是什么情感在起作用。亚森·罗平回头看她时,她亲切微笑着,把手从桌上伸过去,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勃脱莱,我的寒舍不大,”亚森·罗平高声道,“你觉得如何,有点儿别致吧?设施标准不高,却很舒适……你瞧,墙上的人名,原来都是空剑峰的主人,他们来过这儿,留下了自己的踪影。”
墙上,自上而下,有一行字:西泽查理大帝罗尔征服者纪姚姆英国国王理查德路易十一弗朗索瓦一世亨利四世路易十六亚森·罗平。“以后谁还会榜上留名呢?”他接着说,“啊,不会有了。从西泽到亚森·罗平,该结束了。今后嘛,会有大批无名游客,来这里参观这座奇妙的城堡。谁也不曾想到,假如没有亚森·罗平,这里的一切将永远无法流传于世!噢,勃脱莱,就在我走进这个被人遗弃的地方时,我是何等骄傲呀!当这个隐藏的秘密被我发现时,我便跟在成群国王的后边,落脚到了空剑峰,并且拥有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是我主宰了它!”
妻子向他扬手示意,中止了他的谈话。
“有响声……”她说道,“就在咱们底下,听见了吗?”
“是海涛声。”亚森·罗平说。
“不,不是,我对海涛声很熟……是其它声音……”
“你认为是什么声音,我亲爱的勃脱莱?”亚森·罗平笑道,“我只请了您。”
他又对佣人说:“夏罗磊,先生上来时,所有楼梯的门都锁好了吗?”
“都锁好了。”
亚森·罗平站起身:“咳,蕾梦蒂,不要紧张……看,瞧你吓的脸都变色啦!”
他对爱人和佣人交待了几句,随后拉开帷幔,她们走了。
楼下的响声逐渐大起来,随后便传来阵阵敲打的闷响。
勃脱莱猜道:“贾尼麻等不及了,已经开始砸门了。”
亚森·罗平神态自若,毫不理会地接着说道:“等我找到空剑峰时,它已经变得满目疮痍。我由此想到,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路易十六和大革命以后,从没有人找到过这个密窟。地道快塌了,台阶风化了,海水漫进室里。没办法,我只好重修加固。”
勃脱莱忍不住问道:“刚来时,里面什么也没有吗?”
“几乎没有。跟我一样,君主们并没把它当作仓库。”
“用它来藏身吗?”
“是的,外战和内战时间,有可能。而它的真正用途,或许是充当法兰西国王的保险箱。”
砸门声越来越大。贾尼麻也许攻破第一道门,正向第二道门逼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敲击声更大了。有人在砸第三扇门。再过两道门,他们就会进来了。
勃脱莱透过窗户向外探望,看见空剑峰附近有几只小船在水面上游荡,一艘鱼雷艇宛如一条乌黑的大鱼,滞留在距他们很近的海面上。
“太吵啦!”亚森·罗平叫道,“还让不让人说话?勃脱莱,如果你不反对,咱们上去吧?我想领你看看空剑峰,也许你会感兴趣。”
他们走上一层。楼梯口上的门,与底下几层一样,亚森·罗平顺手将它关上。
“这是我的藏画室。”他介绍道。
满墙挂的都是世界名画。
勃脱莱看到画上的签名,都是世界名画家,其中有;拉斐尔的《阿戈努德的圣女》,安德烈的《鲁克罗琪亚的画像》,狄仙的《莎勒梅》,勃笛彻利的《圣母与天使》,还有陀雷托、卡博切奥、朗卡兰特、维腊思凯的名画等。
“杰出的赝品。”勃脱莱赞美道。
亚森·罗平愣住了。
“什么?赝品?难道你疯了!赝品在马德里,我亲爱的朋友,在佛罗伦萨、威尼斯、慕尼黑、阿姆斯特丹。”
“可这些是……?”
“是真迹,都是欧洲大博物馆里珍藏的真作,是我通过合情合理的手段,用美妙的复制品把它们换来的。”
“但是,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暴露?是的,人们发现时,会看到每幅画的后面都有我的名字,他们就会明白,是我,为国家收藏了这么多的艺术珍品。无论如何,我仿效的是拿破仑在意大利做过的事……啊,你看,勃脱莱,日斯菲尔先生收藏的卢兵思的四幅著名油画都在这里。”
接连不断的砸门声,在空剑峰里回响。
“这里待不住了,”亚森·罗平说道,“咱们上去吧。”
两人又上了一道楼梯,进入一扇门。
“壁毯室。”亚森·罗平说道。
墙上没有壁毯,壁毯都成卷地捆着,上面贴着标签,同一包包的古旧的织品堆放在一起。亚森·罗平解开包包,里面露出华美的锦缎、高级天鹅绒、淡而柔顺的丝绸,还有用金丝和银丝织成的教堂装饰品。
他们又上了一层楼。勃脱莱依次参观了钟表室,然后走进藏书室。呵!多么珍贵的精装书,都是从大图书馆里偷来的孤本书、绝版书。接下去便是盆景室,古董室。
房间越来越小。砸门声也逐渐变小。贾尼麻落后了。
“这是珍宝室,也是最后一间。”亚森·罗平说道。
这个房间有点特别,呈圆形,较高的顶部呈锥状体,距地面大约十五至二十公尺。
这是空剑峰顶。
悬崖一侧,一扇窗户也没有;朝向大海的另一侧有两扇玻璃圆窗,充足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地面上有硬木地板块拼成的同心花图案。墙边立着几只玻璃柜,里面放着几卷画。
“这里收藏了艺术珍品中的精品。”亚森·罗平说道,“刚刚瞧过的东西,都要卖掉。把一部分销出去,再把另一些买进来,这就是我做的买卖。在这个收藏室里,全是珍品,价值连城。勃脱莱,你看这些珠宝,迦勒底的护身符,埃及的项链,克尔特的手镯,阿拉伯的金链。勃脱莱,你再瞧瞧塑像,希腊的维纳斯,科林斯的阿波罗……你看看,这些是塔纳格拉的小塑像。勃脱莱,全部精品都集中在这里了。
“在玻璃柜外面,无论什么地方,你别想再找到一个名副其实的塔纳格拉小塑像了。噢!能有资格讲这种话,真是一种享受呀!勃脱莱,你曾记得否,托马斯集团在南方打劫教堂吗?不管他们是不是临时的,都是我的代理人。瞧,这就是安巴扎克圣人的骨灰盒,都是真的。勃脱莱,或许你还记得,喧嚣一时的罗浮宫失窃案。波斯帝王的王冠,被当今匠人打造的复制品替换了。啊!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法尔纳王冠。勃脱莱!这就是珍品中的珍品,上帝箴言录。还有达文西《永远的微笑》,都是真品。你蹲下瞧,勃脱莱,少女的全身就在你面前。”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楼下的打击声更响了。贾尼麻与他们两人只隔两三扇门了。
海面上,清清楚楚地浮动着油黑的鱼雷快艇的脊背和巡逻快艇。小伙子问道,“那些宝贝呢?”
“噢,我的孩子,这才是你关心的!看来出自人手的艺术珍品,还是比不上天然宝石,想必跟着进来的人也和你一样……好,就让我满足你的愿望吧!”
他抬起脚,用力朝地板上跺了跺,一块圆形花纹木地板被振动了,像盒子盖一样敞开了,露出一个在岩石上凿成的圆槽。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朝边上挪挪步,跺了几脚,又露出一个空槽。他接连打开几个,里面都是空的。
“噢!”亚森·罗平冷笑道,“真晦气!在路易十一、亨利四世和里舍利厄年代,五个槽原是满满的。只要你好好想想,路易十四和凡尔塞宫的奢侈挥霍,接连不断的动乱战火;你再想想,生活放荡的路易十五,还有他的庞巴度和杜巴莉,全让他们挥霍掉了。他们伸出贪得无厌的手,把石头掏成了洞。你瞧,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是,勃脱莱,终究还剩点儿,因为还有第六个洞。这第六个槽……没人敢碰它们,那是用来应付紧急情况的宝贝。你瞧,勃脱莱!”
他俯身揭开盖子,槽里面放着一个小铁箱。亚森·罗平从衣袋里取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打开铁箱。
里面的奇珍异宝,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青色的碧玉,紫红色的宝石,嫩绿色的翡翠,光灿灿的黄晶。
“你瞧,你瞧,勃脱莱,他们拿走了所有的金币、银币、埃居、二卡托、多布朗,然而对宝箱却丝毫没动。看看这首饰托,全是不同时代、不同世纪、不同国家的产物。还有王后的化妆品,每人一份。苏格兰的玛格特,萨弗佤的夏罗特,英格兰的玛莉,梅地希的卡特林娜,奥地利的公主们:埃勒奥偌尔,伊莉萨白,玛丽·代莱丝,玛丽·安东奈特,等等。勃脱莱,你瞧这些珍珠,大钻石,多大的大钻石,你说哪块配不上王后!连法国摄政王王冠上的钻石,也与之无法相比。”
他站起身来,伸出一只胳臂,发誓道:“勃脱莱,你要向大众宣布,保险箱中的宫廷宝石,亚森·罗平没动一块。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我没有权利这样做,因为它属于法兰西。”
楼下边,贾尼麻加快了行动,从打击的声音可知,他已经到了通向古董室的倒数第二扇门了。
“就让保险箱开着吧!”亚森·罗平说道,“也让这些洞槽,这些小坟穴开着吧……”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几个玻璃柜,又抬头看了看几幅画,边走边想边说:“要离开这里了,心里实在不好受,太叫人留念了。有生以来,我一个人陪伴它们度过了最美好的日子,从此,我再也摸不到、见不到它们了。”
他的脸在颤动,表情沮丧。勃脱莱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怜悯。此人心中的感受、痛苦、欢乐、骄傲和屈辱的程序,一定不会比一般人差。
他站在窗旁,手指天边说道:“更令我痛心的是,我必须跟眼前的一切告别。这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蓝蓝的天空,是何等的壮丽。左右两边的埃特勒达悬崖,以及上游门、下游门和马立博德三座拱门,对它们的主人来说,就是凯旋门,然而,我就是他们的主人!从西泽到亚森·罗平,多么辉煌的伟业!”他放声大笑道。
“神秘国土的君主。不,应该是伊佛多君主,笑话,应该说是世界君王,是的,这才是我的本意!我站在空剑峰之巅,驾驭着全世界,世界就像猎物一样,全被我攥在手心里。勃脱莱,你拿起法尔纳王冠,下面有两部电话,右边的可以跟巴黎通话,左边的可以跟伦敦通话,都是专线。通过伦敦,我可以跟美洲、亚洲、澳洲取得连系。那些国家里,有我的商店、代理人、信息员。都是些国际交易,艺术品、古董的世界大交易。啊!勃脱莱,有时,我的极大的权势常使我沉醉,简直让我忘乎所以。”
楼下的门被砸开了,贾尼麻带领部下冲了进来,到处搜索。
亚森·罗平停了一会儿,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该结束了……一位少女披着长发,曾从这里走过,眼睛很美却很忧郁,然而她的心地却是纯洁的。该结束了……我把这座巨大的城堡毁灭了,剩下的毫无价值。唯有她那金发……她那忧郁的目光……她那纯洁的心灵,才是世上最可贵的。”
一些人冲上楼来,猛烈地撞击最后一扇门。亚森·罗平忽然抓住年轻人的胳膊。
“勃脱莱,你清楚吗,最近几个星期,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把你杀掉,为什么我还让你活着呢?你了解吗?为什么你能畅通无阻来到这里呢?那天夜里,我发给部下他们应得的报偿,你在崖畔遇上了他们,你很清楚,对吗?来空剑峰,就是冒险。只要我在这儿,我仍是个冒险家。别人占有了空剑峰,我的这段历史就该结束了。一种宁静美好的生活行将开始。到那时,蕾梦蒂用自己的眼睛看我时,我将问心无愧了。”
他转身冲门怒吼道:“别吵啦,贾尼麻,我的话还没讲完咧!”
声音越来越大,门外的人似乎在用一根大木头撞击。勃脱莱瞧着亚森·罗平,不知所措,关注着形势变化。他弄不清楚亚森·罗平想干什么。就算他想让出空剑峰,为什么非要自己干呢?他在想什么?从贾尼麻手里逃走吗?蕾梦蒂在哪儿呢?
此时,亚森·罗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压低声音说道:“耿直的……耿直的亚森·罗平……就要与冒险生涯永别了……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难道不能吗?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取得同样的成绩……噢,别吵我了,贾尼麻!你这个三等傻瓜,你不清楚我在发表历史性演讲吗?勃脱莱将为后人把它记录下来。”他又笑着说:“贾尼麻对这段具有历史意义的谈话,永远不会理解。”
他拾起一支红粉笔,把板凳靠在墙边,站上去,在墙上写下几行大字:亚森·罗平,把空剑峰珍藏的所有珍宝,送给法兰西王国。只有一个条件:请把这些珍宝陈列在罗浮宫的“亚森·罗平”大厅里展览。
“眼下,”他说道,“我心安理得了,我与法兰西两清了。”
外面的人到了门边,把门板捅了个洞,一只手伸进来打算开锁。
“该死的!”亚森·罗平说道,“这回贾尼麻得逞了。”
他冲到门边,拔出钥匙。
“咳,老弟,这扇门相当坚固……眼下我有足够的时间……勃脱莱,咱们该分手了,……感谢你!……因为你确实给他们的袭击增添了不少困难……你还是个新手,经验不足嘛。”
他朝一幅范·德尔维顿的三迭式画像走过去,拜了拜耶稣诞生前的三王图。然后掀开右边的画,背后露出一扇小门。他扭住门的把手。
“贾尼麻,祝你旗开得胜,向你家人问安吧!”
砰地一声枪响,他迅即闪避。
“他妈的,混蛋!枪法不错,打个正着!三王图算倒了楣!叫你打成了摊子上的烟丝了!”
“投降吧,亚森·罗平!”贾尼麻叫道,他把枪捅进门洞,目露凶光,“别动,再动我就结果你!”
“问问我的剑吧,要看它愿意不愿意啰。”
“别动,再动我就打死你。”
“得了吧,在这儿你能把我怎么样。”
亚森·罗平躲开了。贾尼麻从门洞口向内射击,亚森·罗平所处的位置,使他无法向贾尼麻还击。亚森·罗平的处境很糟糕,他打算从三王图背后的小门冲出去,可是贾尼麻就在对面。一出去,必然撞到检察长的枪口上,他的枪里还有五发子弹。
“行哟,”贾尼麻笑道,“近来我的名声不太好。你干得很好,亚森·罗平老弟,最后还想露一手,太不识相了。根本犯不上跟你说废话。”
他紧靠着墙壁。又一块门板被敲下来。贾尼麻活动的空间更大了。双方相距仅有三米。亚森·罗平躲在一个黄色玻璃柜后面。
“快帮帮我,勃脱莱!”老检察长咬牙切齿地叫道,“开枪呀,傻愣着干什么!”
勃脱莱没动。他激动地观望着,不知干什么才好。他打算全力参加战斗,毫不留情地打死猎物,可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阻止他动手。贾尼麻的叫声惊醒了他。他握住枪把。心想:“我要动手,亚森·罗平就完了……我可以这样干……我有责任……”
两人相互对视。亚森·罗平目光专注、镇定,似乎有点诧异。大祸临头,他好像只关心年轻人心中的道义感。勃脱莱是否会乘人之危,给他最后一击?
哗啦一声,门倒了下来。
“快帮帮我,勃脱莱,把他抓住。”贾尼麻拚命地大叫。
勃脱莱把枪举起。
瞬间,当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时,亚森·罗平已经贴着墙边,从贾尼麻枪下掠过,飞身过门,把勃脱莱推倒在楼板上,随即又把他拉起,猛地抱住。
亚森·罗平躲在他的背后。勃脱莱成了活盾牌。
“一对十,我赢了,贾尼麻,你看,亚森·罗平怎能没办法呢。”
他马上退到三王图背后,一手抱住勃脱莱,腾出另一只手把小门打开,随即把它关上。他逃脱了!眼前有一条顺峭壁而下的石台阶。
“咱们走吧!”亚森·罗平把勃脱莱推到前面说道,“陆军吃了败仗……他们要动用法国舰队了!在滑铁卢和特拉法尔加战争之后,舰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啊,孩子,噢,太好玩了!此时,他们正打那张三王图呢……可惜呢,太迟啦,孩子……走吧,勃脱莱……”
台阶凿在空剑峰外面的岩壁上,蜿蜒向下,像儿童玩的螺旋滑梯,环绕着空剑峰。
他俩一前一后紧靠着,三步并做两步,飞速而下。一道道光线,从墙壁上间距相等的缝隙中射进来。勃脱莱从这儿可以看见几十米之外,飘游在海面上的渔船和乌黑的鱼雷快艇。
他们径直向下走去,路上,勃脱莱一言不发,亚森·罗平则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我很想了解此时贾尼麻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打算从其它楼梯口下去,把楼梯的出口堵上?不对,他没这么笨……他只要在口上安排四个人就够了。”
他止住脚步。
“你听见了吗……上面有人在叫唤……对了,他们可以从窗户向外面招唤船队……你瞧,船上的人忙了起来了……他们在打信号……鱼雷快艇出发了……多棒的一艘鱼雷快艇!我见过,是从勒哈弗尔驶来的……士兵们,准备好,……啊,舰长……你好呀,屠安舰长!”
他拿出一块手帕,从窗口伸出去,不断地晃动。随后又向下走去。
“敌舰正向这里冲锋,”他说道,“马上就要过来了,啊哈,真有意思!”
他发现底下有人在讲话。此时,他们已靠近海面,没多久,便走进一个宽大的岩洞。两盏灯在黑暗中摇摇晃晃。猛地,一个女人扑到亚森·罗平身上。
“快,快呀,我们都急死了……!你上哪去了?哟,怎么还有一个人?”
亚森·罗平马上答道:“勃脱莱……知道吗,我们的好朋友勃脱莱,非常友好……眼下来不及了,以后有空我再跟你说。夏罗磊,你在这儿吗?好极了,船呢?”
夏罗磊答道:“准备好了。”
“发动吧。”亚森·罗平说。
片刻,马达轰鸣,此时,勃脱莱差不多习惯了洞中的黑暗,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小码头上,岸边停靠着一艘小艇。
“这是机动艇。”亚森·罗平向勃脱莱说明,“你很惊奇,对吗,勃脱莱老弟?你了解吗,下面是海水,每当海水涨潮,水就漫进洞里,因此,我拥有了一个既安全、又秘密的小港口。”
“这里没有通道,如何进出?”勃脱莱问。
“有,可以进出。”亚森·罗平说道,“待会儿你会看见。”
他先把蕾梦蒂送到艇上,又走来接勃脱莱。勃脱莱有些犹豫了。
“你不敢吗?”亚森·罗平问道。
“有什么可怕的?”
“怕叫鱼雷艇打沉吗?”
“不是。”
“我明白了,你想不能离开贾尼麻,要跟正义、道德、上层社会在一起,不能跟着亚森·罗平,跟耻辱、肮脏、低贱在一起?”
“对。”
“晚啦,我的孩子,你不能选择了……眼下,一定要使人们相信咱俩都死了……让咱们获得宁静,给诚实的人,给未来的生活以宁静吧。将来,等我自由以后,你可以任意跟外人谈论。我不会担忧的。”
勃脱莱察觉到亚森·罗平挟住了他的胳膊,明白反抗没有用处。况且,为什么要反抗呢?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已经使他产生难以抗拒的好感,难道自己不能有这种好感吗?这种好感非常实在,他不禁对亚森·罗平说道:“你要清楚,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你;福尔摩斯也在找你……”
“别管他!上来吧!”罗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勃脱莱顺从了,被领到小艇上。
他发现小艇形状怪异,从未见过。
他们踏上甲板,走到翻板边,从直梯下到船舱,翻板就关上了。
梯子下面有一间狭窄的小室,灯光通明。蕾梦蒂在里面。三人坐下后,便没有多余的地方了。亚森·罗平通过一个话筒,发出指令:“开船,夏罗磊!”
勃脱莱感到在乘电梯,心里一阵难受,彷佛人在空中,脚下塌陷。片刻,又觉得船在下沉,真空在慢慢扩大……
“呃,我们在往下沉吗?”亚森·罗平冷笑道,“别怕,我们正从岩洞的高处,驶向通往海平面的小洞,从那儿,潮水一退,便可以入海了……渔民们都了解这一点。喔,再等十秒钟,就能过去了,通道不宽,只能容下这只小潜艇……”
“但是,”勃脱莱问道,“渔民从底下进洞。为什么不清楚上面有个岩洞,从那儿经过台阶盘上空剑峰?渔民一进洞,不就知道里面的情况吗?”
“你没说对,勃脱莱!露在外面的小岩洞的拱顶,上面有一块活板,颜色与岩石没什么两样,潮水退去时,它是关着的。涨潮时,活板被潮水顺势托起;退潮时,它会自动关上。因此,咱们只能在涨潮时出去……嘿,的确很妙……是我设计的……说真的,西泽、路易十四,所有我的祖先,都做不到这点,他们那时没有潜艇,只有通向小岩洞的石台阶,我把最后几个台阶拆掉了,换上了活板。这是我为法兰西献上的又一件礼物……蕾梦蒂,亲爱的,请把身边的灯灭掉,它对我们没用了……相反……”
事实正是这样,当小艇驶出洞时,一道水色般的白光从小艇上的两扇窗户和拱顶上的玻璃上透进来。小艇的拱顶凸立在甲板上,从这里可以观察海面。
一道黑影从他们头上掠过。
“敌舰围住了空剑峰,不久就要进攻了,但是,不论空剑峰有多空,他们怎么进去呢?”
亚森·罗平又把话筒拿起来:“不要离开海底,夏罗磊,我们去哪儿,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朝亚森·罗平港……飞速前进。嘿,有水才能靠岸,别忘了,还有一位夫人跟我们在一起呢。”
小艇驶过海底岩层。海藻在波涛冲击下,直立起来,跳着优美的舞,活像一棵棵大树,抵挡着海波的冲击,过后又变成浮动的长发,……此时,又有一道更长的黑影从上面掠过……
“鱼雷快艇,”亚森·罗平道,“大炮很快就要开口了……屠安和贾尼麻打算怎么着?打掉空剑峰吗?我们见不着屠安和贾尼麻了。海陆两军会面了,啊,太遗憾啦!……嘿,夏罗磊,咱们睡大觉吧!”
潜艇沿海底飞快前行,驶进沙土地段。接下去,又到了新的岩石地带。此时,潜艇开到埃特苗达右侧入海口的“上游门”。成群的鱼四下逃避,然而却有一条大鱼紧靠着船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一帆风顺。”亚森·罗平说道,“你看我这核桃壳如何,勃脱莱?不错吧?啊?你没忘记‘红桃七’案件吗?没忘记工程师拉公博的悲惨下场吗?喔?我惩罚了谋杀他的凶手之后,把他留下的资料和图纸交给了国家,为国家建造新式潜艇,这是我献给法兰西的又一个礼物。我从这批数据中,扣下一张小潜艇的图纸,这样,使你今日有机会跟我们一起航海……”
他又对夏罗磊说道:“安全了,把我们送上去吧。”
潜艇慢慢上升,玻璃罩浮出水面……他们距海岸还有一里地,所以,不会被外人看到。勃脱莱这时才察觉,潜艇是高速前进的。
他先看见了费康,接着又看到了诺曼底海滩,随后便是比埃耳、小石镇、弗磊达、洽雷立、弗耳、基贝威尔。
一路上,亚森·罗平不断开着玩笑。勃脱莱也没感到疲倦,一面看着他,一面听他讲,欣赏着他那激情、快乐、幽默、生机勃勃的欢乐、无牵无挂的嘲讽。他也关注着勃脱莱。蕾梦蒂无言地依偎着心上人,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时抬头看看他。有几回,勃脱莱察觉她的手指在颤动,眼睛里流露出忧郁的神情。她每抬一次头,似乎都在对亚森·罗平所讲的调皮话,作出一种忧虑而无言的答复。可以看出,这种轻松的言谈和对生活的捉弄,使她感到痛楚。
“别聊了……”她悄声道,“咱们在捉弄自己……那数不清的苦难正等着咱们呢!”
潜艇驶上迪厄埔海面,怕被渔民看见,又潜入水底。过了二十分钟,小艇沿海边斜驶过去,到达一个怪异的岩石断口旁,随即开进一处小港湾,沿堤靠向岸边,徐徐升上水面。
“亚森·罗平港!”亚森·罗平叫道。
此地距离迪厄埔五海浬,距特勒波耳三海浬,两侧被断崖护住,与外界彻底隔绝。
海滩斜坡上,铺着像地毯般的细沙。
“上去吧,勃脱莱,蕾梦蒂,我来搀你……夏罗磊,你回空剑峰,看看贾尼麻和屠安在干什么,晚上回来向我报告,我非常感兴趣。”
正当勃脱莱以莫名的好奇心,等待着从这个亚森·罗平港的小港湾出去时,他看见悬崖下面的两条铁梯。
“勃脱莱,”亚森·罗平喊道,“要是你学过地理和历史,你就会清楚,我们正处在比威尔镇的巴尔封伐尔峡谷的底部。那是一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一八〇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晚上,乔治和他的六个同伙,为了劫持最高行政官波那巴特,在法国沿海登陆,顺着我将带你们上去的攀梯直上。以后,此路渐渐崩塌,接着便由凡耳梅拉——亚森·罗平个人出钱重修了,并且买下了偌威耶特农场。那一伙人第一次夜里聚会就在那儿。从今往后,亚森·罗平将离开纷争的尘世,同母亲和妻子住在那所农庄,过乡绅的优雅生活。文明大盗就要变成文明农庄主了!”
扶梯上面,有一条被雨水冲成的山沟。他们从沟底登上梯子,向斜坡上爬去。
亚森·罗平介绍,从前这斜坡上有木桩,并被长长的绳索连着,当地人可以攀着绳索,下到海里。过了将近半小时,他们攀上一块高地,不远的地方有几处海关人员的哨所,都是些简陋的房子。这时,一名关务员拐过小路迎面走来。
“有什么动静吗,高梅尔?”亚森·罗平问道。
“没事,主人。”
“有形迹可疑的人吗?”
“没有,主人……不过……”
“不过什么?”
“我的老婆……她是偌威耶特的裁缝……”
“啊,是的……塞沙丽娜……怎么了?”
“今天上午,她发现好像有个水手在村子里闲逛。”
“水手?长什么样。”
“是外地人……英国人。”
“噢!”亚森·罗平马上警惕起来,“你告诉塞沙丽娜了吗?”
“告诉了,主人,我叫她注意了。”
“好吧。你就待在这儿,两小时以后,夏罗磊回来……有事马上通知我,我在农场等着。”
他边走边对勃脱莱说:“太叫人不放心了……会是福尔摩斯?嗯,要是他,那就麻烦了。”
他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琢磨有不祥之兆。咱们是不是折回去。”
眼前,有一片蜿蜒起伏的平原,左边,一条幽静的林荫小道,连接着诺维耶特农场。在这儿,可以看见农场的房子。这就是亚森·罗平为蕾梦蒂准备好的田园别墅,他们未来的隐居地。他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抛弃未来的幸福生活?还是朝既定目标勇往直前?
他揪住勃脱莱的胳臂,指着走在前面的蕾梦蒂说道:“你瞧她的全身,不管是动是静,是说是笑,都会燃起我对她的爱恋。她那婀娜多姿的体态,常让我神不守舍。即使看那走路的样子,我也会感到无限欣慰。噢,勃脱莱,她可能忘掉以前的亚森·罗平吗?她讨厌那种生活,我能把往事从她印象中抹去吗?”
他抑制住激动,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她能忘掉!为了她,我把一切都放弃了。我放弃了神圣的空剑峰密窟,放弃了财富,放弃了权势,放弃了我的自豪……放弃了一切……爱成为我唯一的希望……让我去做一个老实人,她爱这样的人……但是,做一个老实人又能如何呢?总比其它好些,恐怕这是他一时萌生的念头。”他中止了自嘲,用严肃、激烈、克制的语气低声说道:“噢,勃脱莱,你了解吗,她对我有好感时,会瞥上我一眼,这种快感,超出我全部冒险生涯中所尝到的任何快乐。这时,我感到自己太不中用了,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他难过了?勃脱莱似乎察觉,他的眼睛里早已布满爱的泪水!他们向农场走去,来到一扇破门旁。亚森·罗平停下脚步,失常地说道:“我的心里怎么这样不好受,莫非是空剑峰的事还没了结?命中注定我不能走现在走的这条路?”
蕾梦蒂转过身来,惊慌地说道:“快看,塞沙丽娜来了……”是的,关务员的老婆从农场里慌慌张张地跑来。
亚森·罗平马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呀!”
塞沙丽娜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人……客厅里有人。”
“上午来的英国人?”
“是的,化了妆。”
“他瞧见你了吗?”
“没瞧见。他瞧见你母亲了。他正要离开时,凡耳梅拉老夫人揪住了他。”
“以后呢?”
“他说是凡耳梅拉的朋友,来找你的。”
“以后呢?”
“老夫人说你外出了……过几年才能回来……”
“他离开了吗?”
“没有。他朝那扇窗户,田野外面打了个口哨……似乎在叫人。”
亚森·罗平有些迟疑了,一声尖叫从空中传来,蕾梦蒂叹道:“是的,是你母亲的叫声。”
她扑过去,拚命把他拉住:“快别去……咱们跑吧……你先走……”
猛地,他止住脚步,神情慌乱。
“不行,我不能走……这是罪过呀……对不起,蕾梦蒂……老母亲在那儿遇到了不幸……勃脱莱,你待在这儿……万万不能离开她。”
他顺着农场边上的斜坡路飞奔而去,他转了个弯,径直跑到面向田野的一排栅栏跟前。蕾梦蒂挣脱了勃脱莱,紧跟着跑到那里。
勃脱莱藏在树后,发现三个人顺着农场里的一条荒凉小道朝栅栏走来。领头的个子很高,后边有两个人架着一个老人。老人使劲挣扎,痛苦地喊叫。
透过苍茫的暮色,勃脱莱看清,那人就是福尔摩斯。年事很高的老人,满头白发,脸色灰白。四个人走到栅栏旁,福尔摩斯伸手开门。
亚森·罗平飞奔过去,挡住福尔摩斯。
他表情阴冷,一言不发,浑身充满杀气。两人仇视良久,一动不动,终于,亚森·罗平阴沉沉地说道:“让你手下人把老人放开。”
“不行!”
两人看上去都不想把对方逼上绝路,可又都在摩拳擦掌。谁也不想讲废话嘲讽、挑衅对方,一片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蕾梦蒂紧张过度,关注着事情的结果。
勃脱莱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死死揪住。
片刻,亚森·罗平再次说道:“把老人放开!”
“不行。”
“你听好了,福尔摩斯……”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没再往下说。用恐吓对付眼前这位高傲顽固的大人物福尔摩斯,是不起作用的。
他豁出去了,飞快地伸手掏枪。英国人早有准备,跳到老人身旁,举枪对准老人的太阳穴。
“别动,亚森·罗平,不然我就开枪了。”
身旁的两位助手也拔出手枪,指向亚森·罗平……
亚森·罗平感到周身麻木,抑制住忿怒,两手插进口袋,挺起胸脯,冷冰冰地说道:“福尔摩斯,我再说一遍:把老人放开。”
福尔摩斯冷笑道:“或许谁也无权碰她!算了吧,别装蒜了!算了吧,你既不是亚森·罗平,也不是凡耳梅拉,这些名字是被你盗来的,跟你窃取基姆拉思的名字没什么两样。你母亲也是冒牌的,她叫威克杜娃,是你的合伙人,是她把你养大的。”
福尔摩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使蕾梦蒂大为震惊,亚森·罗平恨透了他,瞥了蕾梦蒂一眼。他趁对方一走神,突然拔枪射击。
“哎哟,混帐东西!”福尔摩斯叫了一声,缩回受伤的胳膊。
他马上命令手下人:“开枪,快开枪。”
亚森·罗平早已扑向两人。不到两分钟,便把右边的人打倒在地,造成胸部骨折,又把左边的人扑到栅栏上,造成下腹破裂。随即喊道:“动手啊,威克杜娃,快把他们捆起来,眼下该对付这个英国人了。”
福尔摩斯一边弯腰,一边骂道:“好你个恶棍……”
福尔摩斯用左手拾起枪,对准他。
砰!……一声惨叫……蕾梦蒂冲到两人中间,挡住英国人……她捂住胸口,尽力想站稳,却又支持不住,倒在亚森·罗平脚下。
“蕾梦蒂!蕾梦蒂!”
他扑倒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
“你不能死!”他说道。
瞬间,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恐怖,福尔摩斯对自己的举动,深感惶惑不安。威克杜娃喃喃地叫道:“孩子……孩子……”
勃脱莱走上去,弯腰察看。
亚森·罗平默默地重复着:“她死了……她死了……”似乎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因悲痛,脸色骤然变得阴冷憔悴。他像个悲痛欲绝的孩子,疯狂地挥着手,跺着脚,摇晃着身子。
“你个混蛋!”他恶狠狠地大叫道,猛扑过去,按倒福尔摩斯,双手像一把钳子,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英国人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喘息声,一动没动。
“孩子,孩子!”威克杜娃哀求着。
勃脱莱迅速跑来。亚森·罗平已放下手,倒在对手身旁,沙哑地抽泣着。
眼前出现的这幕可怕的悲剧太悲惨了,勃脱莱终身难忘。他知道亚森·罗平对蕾梦蒂的爱有多深,他知道这个大冒险家,为了得到心爱人的欢心,不惜放弃了一切。
夜幕降临战场。三个英国人,嘴被堵着,手脚被捆绑着,倒在原野上。偌威耶特的农民,从田里踏上归途,歌声打破了沉寂的旷野。
亚森·罗平站立起来,聆听着单调的歌声,瞧了瞧那座他曾准备与蕾梦蒂一起过平静美好生活的农场,又看了看被爱情杀死的不幸的心上人。她,洁白如玉,永远不会回来了。
村民们围了上来。亚森·罗平俯下身子,伸出强健的胳膊,托起死者,随即腰一弯,放在自己的背上。
“咱们走吧,威克杜娃。”
“走吧,我的孩子。”老妇跟在其后。
“再见了,勃脱莱!”他说道。
他背着最宝贵的、却又可悲的心上人,沉默无言地、慢慢地向大海走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