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先回避下。”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道冷静得可怕的声音,“我和白总单独谈谈。”
陌生的语气让白昙后背发凉,他第一反应是质问白韵竹,直到这时才看向身旁的崔灼,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崔灼……”
“你也回避。”早上还缠绵得难舍难分的嘴唇说出了冰冷的话语。
青棠的人纷纷离席,白韵竹挥了挥手,万维的人也离开了会议室。白昙说了句“我不走”,执拗地坐回了椅子上,白韵竹见崔灼没表态,说:“他在这里也没事。”
崔灼把资料扔回了会议桌上,总算看向了白昙:“你提议的?”
“不是,我是随口说的。”起初的慌乱过去后,白昙总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他叫白韵竹“姐”,崔灼一点反应也没有?“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吗?”
崔灼环抱起双臂后仰靠在椅背上,略微退开了些,没什么表情地远远看着白昙:“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白昙彻底迷糊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总之我们要中止委托协议。”白韵竹隐隐觉察到两人的氛围不对劲,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干脆继续聊起了正事,“费用你们好好算算,该给的我们不会少给。”
“廖经理是你们的人?”崔灼随手翻了下手边的客房部投诉表,已经接受这个事实,语气平平地说,“你们为了在审计中查出问题,不惜安排人伪造投诉率,看来中止合作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库存和回扣的事崔灼不确定,但应该和投诉一样,都是万维的人搞的鬼。既然白家已经处心积虑到这份上,断不可能再收回这个决定,那么说再多都是废话。
但崔灼死也要死个明白。
“酒店里确实有很多万维的人。”白韵竹说,“交接工作已经在准备了,希望我们能和平结束合作。”
“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白昙皱眉问,“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自然不方便当着崔灼的面说,白韵竹没回答,然而崔灼却接话道:“你知道廖经理调去客房部之前,是秦涵的秘书吗?”
对着自家亲姐,白昙可以强硬地质问,但一对上崔灼,他的气势便弱了下来:“知道。”
“他不主动调走,怎么有空缺让你来当秘书?”崔灼替白韵竹说了出来,“你们家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不是的……”那时候白昙只是去偷师而已,他们家根本没那个想法。
但听崔灼这么一说,白昙也有些不确定了,他提出要赶走青棠是在元旦的时候,到现在不过个把月的时间,白韵竹真的可以安排人在酒店内部搞鬼,完成这么复杂的计划吗?
他拿过扔在会议桌上的资料翻了翻,只见收受回扣是从他入职之后开始的……
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原来家里真的早就在做准备了。
看着白昙的表情从坚定,到不确定,再到面如死灰,崔灼冷眼旁观道:“真是蠢得可以。”
听到这话,白韵竹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更加确信这两人不对劲。她开口道:“你上次叫我们开会,果然是在试探。”
“是。”崔灼说,“想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么不要脸,我提议他当总经理,你们就答应。”
不要脸?
白昙愣愣地看向崔灼,顶着业主小儿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争取总经理的位置,好像是挺不要脸的……
原来崔灼一直是这么想他的吗?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对于不要脸的说法,白韵竹倒是接受良好,商场如战场,他们家确实使了阴招,被骂几句也无所谓,“你当时就是希望我否定你的提议,然后不要小白当总经理是吗?”
“是。”崔灼说。
“不重要了。”白韵竹说,“收回酒店之后,小白就是当之无愧的总经理。”
崔灼淡淡看向白昙:“你满意了。”
白昙一整个处于懵圈当中,原来那天在办公室开会,崔灼是不希望他当总经理吗?难怪白韵竹觉得不对劲,而他还傻傻地觉得崔灼是在支持他。但崔灼之前确实是支持他的啊,是因为识破他的身份,改变想法了吗?但又是什么时候识破的,既然识破了,为什么昨晚还……
所有的疑问汇聚成了一个问题:崔灼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昙无论如何也琢磨不明白。
“后续的交接……”白韵竹继续往下说,却被崔灼打断。
“会有人负责。”崔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瞥了眼白昙,对白韵竹道,“最后问你个问题,你知道白昙的男朋友是谁吗?”
“他男朋友?”白韵竹一边奇怪崔灼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一边下意识觉得崔灼既然知道,那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碍,便说,“不是康乐部前主管……”
“姐!”白昙猛地站起身打断。
崔灼合理猜测白昙并没有向家里出柜,最后这个问题,无非是不爽到极点,想让白韵竹知道他的乖弟弟是个弯的,把局面搅得更乱而已。结果白昙早就跟他姐出柜了,而且对象还不是他。
倒没有特别生气,就是觉得整个事都很操蛋罢了。
“去找你的健身教练吧。”崔灼推开椅子,转身就走。椅子撞向了办公桌,发出了“砰”的撞击声。
白昙连忙拉住崔灼的手腕,想把心中的疑问都问清楚,但崔灼却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哪怕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崔灼都从来不会这么对他。
“崔灼……”
回应白昙的是会议室玻璃门关上的吱吖声。
“昙宝,”白韵竹终于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不太确定地问,“你男朋友不会是崔灼吧?”
“姐。”白昙难过得快哭了,“就是他。”
“你怎么不早说?”多了这层关系,就不只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把自家男朋友坑了,白韵竹不用想也知道白昙的立场有多尴尬。
“我是想等审计结束后说的。”
为什么不早说呢?白昙也想问自己。
他好像已经预知很多事难以解释——就比如崔灼说他不要脸,不细想还好,一细想他不就是不要脸吗?——所以总是下意识回避自己低劣的一面,觉得不去想就不用面对,即便已经下定决心去面对,也给自己找借口往后拖延。
如果早点说就好了。白昙心想。
但他很快意识到问题并不在他的身份——不知为何崔灼已经知道了,问题是他们家已经打起了万维青棠的主意,而这件事白昙本身也是不知情的,他又该怎么坦白?
或许崔灼说侮辱他的智商,也是在暗示白昙,竟然想坦白这种事,这不是明晃晃地要求崔灼,就算我坑了你们家,你也不能生气吗?
试问谁不能不生气?
可白昙真是不知情的啊。
不,这已经不重要了。
崔灼了解白昙,就白昙这一系列反应,他肯定知道白昙确实不知情,但他照样骂白昙蠢,是因为白昙还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中,殊不知他的懦弱和拖延造成了当今这个局面。所以崔灼生气的不是白昙抢走了酒店——事实上这事也不是白昙干的,而是白昙并没有认真思考两人的未来,导致了这件事情发生。
“你昨晚如果回家开会,或者早点告诉我这个事,”白韵竹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说,“我就会劝你跟崔灼分手了。”
白昙心里一沉:“所以我们家确实早就有这个打算吗?”
“当然,既然我们自己家要开酒店,为什么要让青棠来分一杯羹?”白韵竹说,“一开始的打算是从长计议,花两三年的时间去筹备,但你突然当上了代理总经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当上代理总经理确实是计划之外的事,秦涵被调走后,本该由崔灼接管酒店,但崔灼懒得管,便把白昙推了出去,他渐渐获得了高管认可,并深入了万维青棠核心。
“你亲自出面搞定裴艾维,也是因为默认要收回这家酒店,是吗?”白昙说。
“是。”白韵竹说,“我们两家分割开来,指不定他们会不会抢走客户。正好裴艾维那边合约快要到期,我当然得亲自出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白昙不由有些生气,“你还有心思安排人在背后搞鬼,让审计出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家里早就打算踢走青棠?”
“我说了,之前是打算从长计议,没想这么快跟他们闹掰。你本身藏不住事,这事不适合告诉你。”白韵竹说,“后面是你自己提议抢回酒店,我默认你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所以才没有跟你细聊。”
“最近搞审计,我也很忙,昨晚开家庭会议就是要讨论这事,但你跟崔灼鬼混去了。”
感受到白昙的责怪,白韵竹不像往常那样无条件宠溺,就事论事地说了起来。站在家里的角度,已经谋划那么久的事,不可能因为白昙和崔灼谈恋爱——这事还没法向爸妈交代——就放弃。
所以白昙的对象是其他人没事,但偏偏就不能是崔灼,白韵竹理解白昙有多崩溃,但她还是得说一句:“现在事情就摆在面前,你得想清楚,你确定还要和崔灼继续吗?”
“姐,你不了解他。”白昙垂着眼眸,低声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