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开除,好可怕的两个字,对循规蹈矩的“乖孩子”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白昙的人生轨迹彻底走向脱轨,若是放到还崇拜秦涵的时候,怕是天都塌了。

但自从对秦涵祛魅后,白昙已经可以客观地看待他和这位上司的关系,所以他现在很平静,平静到想要对秦涵说一句: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开除我。

考虑到舒婧还在场,不想让场面走向失控,白昙把这份平静用沉默延续了下去。然而另一边的崔灼才懒得管那么多,站出来对秦涵说:“这事我也知情,你干脆把我一起开除。”

说完,他拉住白昙的手腕离开了秦涵的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无视其他高管探究的目光,一直走到无人的茶水间,把日常敞开的玻璃门关上后,他这才对白昙说:“别待在青棠了,没意思。”

对崔灼来说当然没意思,但白昙有来自家里的压力,不可能像崔灼这么潇洒。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种话?”白昙问,“副总经理吗?”

“白昙。”崔灼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之前那些话都是说给秦涵听的。”

“所以如果不是我刚好听到,你一辈子都不打算跟我坦白。”

崔灼动了动嘴唇,烦躁地想要解释,但知道这事没得补救,又把无意义的解释咽了回去,最后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说:“我不想我们为了秦涵吵架。”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秦涵。”白昙在意的也根本不是这一点,“你喜欢我吗?崔灼。”

“当然。”崔灼说。

“有喜欢到心脏要爆掉那种感觉吗?”

这个形容对崔灼来说显然很陌生,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被白昙精准地捕捉到了。

“你没有。”不等崔灼接话,白昙已经替他回答了,“我来估算下,有百分之二十吗?”

情侣之间非要掰扯个明白你到底喜欢我多少,是发网上都是要被骂矫情的程度。但白昙就是很在乎这一点,他甚至可以不介意崔灼隐瞒利用他的事,只要崔灼回馈给他对等的喜欢,以前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

但很可惜,崔灼难以给他这样的回馈,并且对于白昙“斤斤计较”的行为,他也不甚理解,皱眉问:“喜欢就是喜欢,多少重要吗?”

“重要。”白昙说,“就假设你是百分之二十,那我对你的喜欢也应该降到百分之二十,这样我们在一起才公平不是吗?但现在对我来说不公平,所以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其实说到这里白昙已经暴露了,他说“讨厌死”崔灼了,但实际上他的喜欢还是远超百分之二十,所以他才会跟崔灼说这么多,想要为自己鸣不平。如果真是讨厌到极点,直接不搭理便是,又何必把喜欢掰扯清楚?

不过白昙也没那么天真,觉得说两句就能让崔灼拉升对他的喜欢,来达到公平的理想状态。

感情本就没道理可言,喜欢多的一方天然弱势。白昙不想在被崔灼利用的情况下还甘愿处于弱势——会显得他真的很蠢,所以喜欢不假,讨厌也是真,只是这讨厌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讨厌,是由于太过喜欢,以至于讨厌对方没那么喜欢自己。

这两者并不冲突,反倒呈正相关。白昙有多喜欢崔灼,就有多讨厌他,所以可能真的只有降低喜欢,即降低讨厌,他才能心安理得地跟崔灼重新在一起。

要是换个人来跟崔灼说什么公不公平,他只会觉得烦,因为在他世界中情情爱爱的事向来不值得他花费时间。但白昙是特殊的,听着白昙对自己的控诉,崔灼不由陷入了沉思,他到底有多喜欢白昙?

以他的性子,的确很难体会到什么“心脏要爆掉”的感觉,也说不上来具体百分之多少,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只喜欢白昙,对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而且当前的喜欢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朦胧,他很明确他不想再错过白昙。

“先别收回你的表白。”崔灼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平衡的状态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崔灼也是个新手,需要花时间去摸索。然而兔子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软软糯糯好糊弄了,对于他的请求,直接就是一句:“不行,你现在是我前男友了,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崔灼噎了一瞬,还是不习惯掰扯情情爱爱的事,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你还想留在青棠吗?”

无论如何,崔灼肯定不可能让白昙被秦涵开除。白昙想走想留他都会如他的愿,只是兔子似乎把他完全排除在了未来规划之外。

“管好你自己。”白昙说,“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从茶水间出来后,白昙问了下方思源在哪儿,最后两人在地下车库碰了面。

把方思源的一堆东西扔进后备箱里,白昙让方思源上了副座——本来属于崔灼的专属座位,终于找着机会问他:“你是有多想不开给舒婧发裴艾维的床照?”

方思源显然没想到这事还能连累到白昙,吐出一口气,说:“抱歉,把你也害了。”

“我没事。”白昙说。

白昙真心不怪方思源,因为他和崔灼被带出来,明显是舒婧去告的状,在“手撕小三”的同时连同之前“金屋藏娇”的账也一起算了,否则秦涵怎么会知道他们两人也参与其中?不过舒婧他也没想去怪,毕竟可以理解她生气。

“妈的,再也不当圣母了。”方思源骂了自己一句。

“你就非要去管他们两口子的事?”白昙问。

“你知道我最看不惯渣男。”方思源皱眉说,“他老婆不是元旦后才走吗?都还没走呢,那老东西又来找我,真他妈想把他几把拧下来。”

方思源喜欢糖爹,但讨厌渣男,他最不清醒的时候是平安夜那晚从3918出来,还抱着一丝期望说不定裴艾维只是做做样子,不过他很快认清现实——他以为的现实,以为裴艾维说夫妻各玩各的是在骗人——决定和这人划清界限,然而没过两天裴艾维又来找他,这他真忍不了,想要提醒下舒婧,结果倒好,这对夫妻还真是各玩各的,他好心提醒反倒成了小丑。

“你就没别的方法提醒吗?非要发床照。”白昙说。

“我不发证据难道就凭一张嘴说啊。”方思源郁闷得不行,“我发的不是短信,是邮件,如果不是裴艾维跟他老婆通气,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是我。”

“……所以是裴艾维在惩罚你?”白昙问。舒婧应该也正有此意,便配合地出面了。

“那傻逼就爱玩驯服play,肯定等着我去求他。”方思源说,“开除就开除,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求他谁是狗。”

“但你发床照真的很像小三想上位。”白昙客观地说。

“我上他娘的位,你没听秦涵说我在申请宿舍吗?那房子我都不住了。”方思源烦躁地掏出烟盒,摁下车窗,多问了一句,“你介意吗?”

白昙沉默了一下,说:“给我一根。”

方思源瞬间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立马收起了烟盒,也不再抱怨那对夫妻了,问:“你昨晚说要告诉我什么秘密来着?那会儿那老东西知道我发了他床照,正打电话训我,没来得及问你。”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我跟崔灼在一起了。”白昙一脸平静地说。

方思源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没劲地撇了撇嘴角:“就这?”

“然后今早我跟他分手了。”

方思源双眼一亮:“说说。”

“最开始……”白昙也不再隐瞒了,把他和崔灼之间的种种都告诉了方思源,还真说了一个多小时,“总之他没那么喜欢我,所以就跟他分手了。”

“重点是他们两兄弟拿你当工具使吧。”方思源神情复杂地把收起来的烟盒又拿了出来,递了一根给白昙,“还是你比较惨,我好歹有心理准备。”

“但我应该不会被开除。”白昙接过烟说。

“干!”方思源骂道。

“这个怎么抽?”白昙问。

“点火的时候你就吸气。”方思源把火机举了过来,白昙拙劣地模仿着别人抽烟的动作,然而刚吸了一口气就把他呛得不行,“咳咳!”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学了。”方思源一把抽走了白昙手里的烟,“教坏你我都良心不安。”

“没关系。”白昙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在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是崔灼后,他发现他似乎对“坏”就是没有抵抗力。

当然,不是干坏事那种坏,准确来说应该是“叛逆”。

比如他喜欢摇滚乐队,比如他最好的朋友是连大学文凭都没有,整天几把挂嘴边的方思源,比如他在“好孩子”和“坏孩子”之间选择了崔灼,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想要做叛逆的事,只是不敢,才投射在了他的喜好上面。

“别,学坏可不是什么好事。”方思源说。

见方思源不教了,白昙也不强求,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虽然白昙可以让自己留下来,但方思源干的这事确实说不过去,他也没法保他。并且被白勇和李婉知道他交这种朋友,少不了挨一顿批,更别说帮方思源开脱了。

“再说吧,反正不想待在这儿了。”方思源朝着车窗外吐了口烟雾,问,“你呢?让你家里人跟秦涵求情吗?”

白昙没有多说:“嗯,我们两家还挺熟的。”

“家里有背景就是好。”方思源感慨了一句,又问,“你家酒店什么时候开起来?”

白昙没有立马回答,方思源又补充道:“我可不是想去你家上班啊,就是问问,我他妈不想当酒店人了。”

白昙没回答是他真不知道,说:“可能就今年吧。”

“行。”方思源说,“那你待会儿还回去上班吗?”

“不了。”白昙掏出手机,给他姐发了条微信过去:【你下午几点飞机,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