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预想当中的反应并未出现,崔灼瞥了眼白昙:“你不伤心?”

白昙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打算追秦涵了。而意识到自己对同一件事的不同反应,他愈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过比起告诉崔灼他的心态变化,当下他更加关心的是:“你说秦涵是gay,我也觉得他是,那他为什么还要去相亲呢?”

“他是个深柜。”崔灼说,“不去就暴露了。”

一直以为秦涵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没想到他也会小心伪装自己。在这一点上,崔灼似乎要强不少,至少不会因为顾忌世俗的眼光,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向。

——来自某只屁股歪到天边去的兔子的内心想法。

电梯抵达员工楼层,白昙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崔灼说:“帮我带只小猪包。”

崔灼按着关门键,说:“自己下去吃。”

白昙没在意,他觉得崔灼只是随口一说,最终还是会给他带的。然而当他换好工装,来到办公楼层,却见自己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我的小猪包呢?”白昙推开崔灼的办公室门问。

崔灼懒懒地靠着椅背,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没带。”

什么啊。白昙皱起眉头,在心里嘀咕。

难道昨晚的那个吻是他的错觉吗?明明两人都很有感觉来着。还是说崔灼已经后悔了?

脑海中倏地冒出这种可能性,白昙不由得心脏一沉。

昨晚两人都很清醒,无法把一切都怪到酒精头上,更无法再假装不记得。崔灼自然得给个说法,为什么要主动吻白昙,但看他那副样子,明摆着是不想给,这倒是挺符合他不负责任的作风。

看来白昙刚才的感觉并没错,崔灼就是对他冷冷的。多半是怕被白昙赖上,事先给他打好预防针。

才迈出去的一只脚隐隐有了退回来的倾向,尽管白昙早就知道崔灼就这德性,但当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却发现与其他人无异时,这种感觉还是让他很不好受。

没事的。白昙坐回椅子上,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

不努力怎么知道没结果呢?他还是相信昨晚的那个吻不是出于情欲,而是两情相悦的真实表达。

只是现在去员工餐厅已经晚了,今早就只能饿肚子了。

会议室中,开早会的时间已到,但所有高管面面相觑,因为会议桌主位千载难逢地空着——秦涵没来。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比如秦涵休假、出差等,都是崔灼代为主持。但没打招呼就缺席早会,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小白,秦总呢?”有人问。

“没接电话。”通话因无人接听而断掉,白昙拿下手机看了看,又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仍然是无人接听。

坐在对面的崔灼直接站了起来:“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白昙连忙跟上。

两人快步离开了会议室,没注意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

敲响3909的房门,许久都无人应答。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房间,实在是很不寻常。

崔灼让前台送来了房卡——不排除秦涵就在屋子里,只是没能应答,两人推门而入,接着就见秦涵正倒在沙发边,身边全是空空的酒瓶。

“秦涵!”崔灼立马拧起眉头,迈着长腿来到了客厅。而白昙用身体挡住前台同事好事的目光,交代“在门口等着,别进来”,接着果断地关上了房门。

直到走进房间,白昙才发现屋子里有不少圣诞装饰,虽说很符合节日的氛围,但出现在工作狂秦涵的房间里,总感觉有一丝怪异。茶几上有一只礼物盒,丝带被扔到一边,敞开的盒子里是一块昂贵的手表,和秦涵平时戴的是同一款。

如果是收到的礼物,怎么会有人送秦涵已经有的东西?那应该是秦涵送别人的了。看茶几上有两只红酒杯,也证实了白昙的猜测。但收礼物的人并没有把礼物拿走,并且看着眼前这混乱的情况,似乎相当不顺利……

来不及思考太多,白昙跪到沙发边,帮着崔灼把呼吸正常但毫无意识的秦涵扶到了他背上——叫救护车动静过大,白昙知道崔灼这是要带秦涵去医院。

虽说这两兄弟平时不对付,但秦涵真出了什么事,能看出崔灼还是很紧张。

避免员工八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白昙只能简单叮嘱几句,说“秦总只是身体不舒服,没什么大事”,接着开车把两兄弟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秦涵是轻微酒中毒,还好没有呕吐堵住气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在急诊室输了一会儿液,秦涵总算醒了过来。考虑到他还有严重的胃病,医院把他转到了消化内科,接手的医生开了一堆检查单放在床上,但秦涵只瞥了一眼,对白昙说:“待会儿输完液我就回去。”

亲弟弟就站在旁边,白昙也不懂为什么秦涵要对着他说,这种事他又做不了主。

“该检查就检查,该住院就住院。”崔灼环抱着双臂,一脸的不耐烦,“这么大个人了对自己酒量没点数吗?”

秦涵别开了脸没接话,白昙还是头一回见秦涵被崔灼教育。不过看秦涵那毫不在意的表情,显然没把崔灼的话放在心上,估计输完液他还是会离开。

“秦总。”白昙忍不住开口道,“身体重要,酒店那边没什么事,你还是在医院多待一会儿吧。”

没指望这简单一句就能让秦涵听进去,白昙正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都得阻止秦涵离开,谁知秦涵突然看了过来,说:“好。”

诶?白昙愣了下。

“小白。”秦涵又说,“我没吃早餐,有点饿,你能帮我买点吃的过来吗?”

“好。”白昙自然义不容辞,“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秦涵说,“随便帮我带点就好。”

双人病房里的另一张病床上正好没别人,等白昙离开后,崔灼拎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问:“你情人把你甩了?”

屋子里的情况太显而易见了,但凡智商正常的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既然秦涵专门把白昙支开,崔灼也懒得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秦涵沉默着看向了窗外,所有的云淡风轻在此时都冷了下来,再看向崔灼时眼里毫无情绪:“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崔灼皱眉问。

“你出柜了,他们就知道逼我去相亲,”冷淡的双眸里还是起了不小的波澜,压抑的情绪隐隐有爆发之势,“凭什么你就什么都不用管?!”

崔灼简直气笑了:“我出柜是因为谁?谁他妈给我说爸妈思想开放,一定会接受?”

“你说得对。”秦涵的表情又冷了下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鼓励你出柜。”

秦涵比崔灼大三岁,自他有记忆开始,秦书华和崔雪就偏心他这个弟弟。两人出差回来,礼物永远是崔灼先挑,偶尔他也想要崔灼要的东西,两人就会说他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弟弟。好像有了哥哥这个身份,懂事就理应是他的标签,哪怕他也只是个屁大点的小孩儿。

原本已经接受“无论崔灼犯什么错,爸妈都会更宠爱他”的人生设定,直到秦涵无意间发现,原来他的弟弟也是个同性恋。

和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崔灼不同,秦涵对爸妈的反应很敏感,知道这是爸妈决不会接受的事。但崔灼到底是被宠惯了,居然真听进去了秦涵的话,觉得在爸妈面前出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秦涵的目的就达到了,受宠的小儿子变成了不受宠的那个,他重新回到了爸妈的视野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视。

至于崔灼?直接放养国外了。那几年秦涵不知道过得有多舒心,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只想让爸妈知道选择他没错,他才是更值得两人关注的那个儿子。

心态的转变发生在一年前,那时候秦涵二十九岁,已经无法再回避人生大事,被爸妈硬逼着去相了一次亲。就是这次相亲让他意识到,虽然他从崔灼那里夺回了爸妈的注意,但所有的责任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他要负责接管家业,他要负责传宗接代,而崔灼呢?反而潇洒自由。

也就是说,在两人还未成年、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崔灼享受了爸妈的宠爱,度过了幸福的童年;而到了该成家立业、担起责任的时候,他却可以不管不顾,继续享受自由的人生。

秦涵呢?小时候不受宠,长大了还得继续懂事,凭什么?!

现在崔雪又逼着秦涵去相亲,偏偏这消息还被贺超看到了。两人再一次大吵一架,看着贺超摔门而去,秦涵不禁冒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也不管第二天还要上班,喝了个酩酊大醉。但现在躺在医院里,一想到被自己的下属看到了丑态,他又渐渐恢复了理智。

他还是无法像崔灼那样不管不顾。崔灼不在意事业,不在意世俗眼光,不在意爸妈的看法,他不一样,他全都在乎。

“如果不是我鼓励你出柜,这次去相亲的指不定是谁。”秦涵说。

这也是秦涵后悔的原因。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告诉崔灼爸妈不会接受,让他跟自己一样隐瞒性向,现在也不至于就他一人被崔雪逼迫。

所以秦涵始终认为,崔灼今天能过得这么自由,全是拜他所赐。然而他这坚定的、用来自我安慰的想法,被崔灼一句话就摧毁了。

“你当我是你?”崔灼说,“就算当时不出柜,现在也早出了,谁他妈会去相亲?”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秦涵,说到底,还是他太胆小了,而他始终不愿意直面这一点。

人在面对自己的懦弱时,通常会武装自己,秦涵也不例外。他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干脆把小白带回家跟爸妈出柜吧。”

崔灼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敢碰白昙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