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后,白昙调休了一天。他在家不太会睡懒觉,休息日也就比平时起得稍晚一些,但这些天高强度运转,整个人疲得不行,时间过了九点他也完全不想起来。
于是没多久后,李婉便来到他的房间,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刺眼的光线随着窗帘拉开瞬间充斥整间卧室,白昙恼火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妈,我都二十四了,你能不能别老是随便进我房间!”
“什么你的房间,这是我跟你爸买的房子。”李婉理所应当地说完,拍了下白昙的屁股,“赶紧起来吃早餐。”
白昙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用冷水抹了把脸后,那股因睡眠不足带来的不爽才消散了些。他来到餐厅坐下,问李婉道:“我姐最近在干什么?好久没见她了。”
“她在工地上做监工,你看看你,在家还能睡懒觉,比你姐轻松多了。”李婉吩咐保姆把热好的早餐端上桌,又对白昙说,“你还知道你二十四,你爸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走南闯北了。”
惯例的家庭教育又开始了,白昙一声不吭地啃着包子,听李婉说起了他已经能倒背如流的白勇的光荣事迹。
白勇曾经是公交司机,后面辞了职给私人老板开车。他脑子灵光又肯吃苦,渐渐成了老板的左右手。后面因为一次工程事故老板丧生,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没人处理。他主动担负起债务,花几年时间处理好了那堆烂摊子,自那之后他便开始腾飞,到今天已然成为建筑行业数一数二的大老板。
所以白昙虽然很烦白勇的说教,但他向来不会反驳,因为他内心也觉得白勇很厉害,如果当年换作是他,他不一定能有那个魄力,主动承担起几百万的债务。
等李婉念叨完,白昙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到手机,这才发现崔灼一小时前给他发来了消息:【没上班?】
一小时前是开早会的时候,应是发现白昙早会缺席,所以发消息问问。
白昙在对话框里打下“休息”二字,正准备发送时猛然惊醒——他已经跟崔灼绝交了,为什么要回复?
他赶紧删掉文字,决定晾着崔灼,想看看崔灼会不会继续发来消息。结果毫不意外,一整天下来,崔灼愣是连问都不问一句,他为什么不回复。
看样子单方面绝交的策略是行不通的,崔灼压根不会意识到两国邦交已经断了,或者说意识到了他也不在意,到头来还是白昙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所以在吃过晚饭后,白昙决定正式向崔灼提出交涉,如果他还想恢复邦交,那就必须拿出一点诚意——哪怕口头道歉也好,但若他还是这样一意孤行,那两国友好就将不复存在。
白昙点开崔灼的对话框,开始输入文字:你没有发现我在生你的气吗?
打完之后觉得有些矫情,他又调整了一下措辞: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让我很受伤,我觉得你有必要道歉。
这样就很严肃了,如果崔灼不认真对待,那白昙只有正式发出绝交通知了。
谁知文字还没发送出去,屏幕突然跳转到了来电界面,白昙看着硕大的“崔灼”二字,还没反应过来就按下了接听键:“喂?”
“在哪儿。”崔灼问。
他问得实在太过理所当然,显得白昙刚才的内心戏很多余。
“在家啊。”白昙说。
“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说完这句崔灼便挂了电话,白昙简直莫名其妙,把刚才反复斟酌才编辑好的文字全部删掉,换成了一个问句:【去哪儿?】
崔灼没有透露,催促道:【地址】
白昙心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回复道:【你不说我就不去】
这下崔灼半天没再回复,白昙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在电话上就该提生气的事,现在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几句,看上去相安无事,他要是再提崔灼一周前说过的话,倒显得他没事找事了。
正好崔灼也没再回复,白昙正想着先放一放,晚点再交涉时,对话框里又弹出了一条消息:【你不好奇?】
白昙皱起了眉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很好奇。
崔灼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带他去?
是崔灼自己要去,只是缺个伴,还是主要是让他去?
若是前者,无论如何也找不上白昙,因为白昙又不会喝酒,崔灼玩的地方他根本去不了。那就只能是后者了,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因断绝邦交临时筑起来的城墙一点也不坚固,仅仅是这一个问题就攻得城墙摇摇欲坠。
白昙坚持了一阵,最后还是因太过好奇不得不缴械投降,把小区定位发了过去。大约半小时后,他收到了崔灼【出来】的消息,他告诉李婉酒店有事要加班,然后从家里溜了出来。
崔灼在小区门口接到了白昙,不等他问到底要去哪儿,便把头盔按在了他头上:“上车,要迟到了。”
虽然还不知要去哪儿,但白昙很不喜欢迟到,于是麻利地爬上了后座。
在晚高峰时期,崔灼又把车骑到了公交车道上。良心的谴责让白昙没法直视隔壁车道上老实排队的车辆,索性全程把脑袋埋在崔灼的背上,只求快点达到目的地。
最后崔灼把车停在了一个livehouse前,门口霓虹灯闪烁,仿佛是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白昙还在认这地方的招牌,崔灼已经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人头攒动的场内。
台上有摇滚乐队在唱歌,风格和胶囊乐队相似,有种放纵不羁的狠劲,是白昙喜欢的类型。看周围人手里拿着的灯牌,这乐队似乎有点名气,白昙勾住崔灼的胳膊往下拉,好奇地抬起下巴问:“他们是谁啊?”
四周太过嘈杂,崔灼先埋下脑袋,把耳朵凑到白昙嘴边,在听清他的话后,再转头靠近白昙耳边,说:“狗尾巴草乐队,最近好像比较火。”
一说乐队名,白昙有了些印象,他关注的滚圈公众号有推过来着,说这乐队势头很猛,大有赶超胶囊乐队的意思。
“你怎么想着带我来看他们?”白昙又抬起下巴,凑到崔灼耳边问。
崔灼听歌都懒得记名字,绝不是会关注乐队的那种人。并且白昙曾两次邀请他去看胶囊乐队的演出,第一次为了还人情,他去了,第二次直接把白昙推给了秦涵,说明他本身对这类演出就兴趣缺缺。
所以白昙的疑问仍然没得到解答:崔灼带他来看摇滚乐队干什么?
“你不是塌房了吗?”崔灼靠近白昙耳边,说这话时台上刚好演唱完,他的话白昙听得特别清楚,“塌房的乐队就别喜欢了,给你介绍新的。”
白昙一愣。
“前面站得很松,你自己挤进去。”崔灼又说,“我跟朋友在二楼喝酒,完了来找我,我送你回去。”
白昙面前就有缝隙,可以轻松挤到舞台边。但他没有动,所以他旁边的、后面的、四面八方的其他人都在往前移,只有他站在移动的人群中,回头看向了往人群反方向走的崔灼。
崔灼很高,即便灯光昏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和周围兴奋的人们相比,他就像遛弯溜错了地方一样,离开时连头也懒得回一下,可以看出他对这乐队完全不感兴趣。
但他还是把白昙带来了。
还专门了解了乐队的风格,知道这是白昙喜欢的类型。
虽然崔灼没有明说,或许他也没想那么多,但白昙自动理解为崔灼这是希望他不要不开心,摇滚乐队还有很多,好听的歌也有很多,不值得为垃圾的乐队付出感情。
安慰人这种事实在不像崔灼的风格,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把白昙带过来,然后就扔在这里不管了。
不过白昙还是受到了安慰,因为他一直以为崔灼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一眨眼,崔灼的身影消失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后。
舞台上已经开始了下一首歌,四周的人都举起双手嗨了起来,而白昙却埋下脑袋,掏出手机给崔灼发起了消息:
【这是你的道歉吗?】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了】
绝交什么的果然不至于,又不是不知道崔灼这人嘴毒,至少他行动上还是诚意满满不是吗?
消息发完,白昙又回头看了下,只见崔灼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栏杆后。
他看了眼手机,接着看向楼下,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正抬着脑袋的白昙。在这种适合放纵的地方,其他人都又蹦又跳,像是群魔乱舞,就白昙站在那里,显得格外乖巧。
该玩的时候不知道玩,看自己干什么。
崔灼收回视线,一边往卡座走去,一边回复消息:【我为什么要道歉?性骚扰你的又不是我】
白昙看着新消息倒也不恼,他就当崔灼道过歉了,毕竟这乐队的歌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