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坐在布莱德摩街二四二〇号住宅的客厅中。
渥伦夫人面向他坐着,泪眼似已哭乾。
梅森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要你明确地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我要知道你和柯里斯特·吉顿的关联为何,也要知道在你到达那座废弃的商店后发生的事情。不要遗漏任何一件事,尽你的全力吧。”
“这会把我置于死地,”她说。“我合盘托出后,就再也不能面对渥伦了。”
“别傻了,”梅森说。“渥伦对你十分忠心的。”
“等我说出实情后,他就会改变态度了。”
“他不会的,”梅森说。“他在和你结婚以前,已经知道你的过去。”
她眼睛睁得大大地道:“他知道什么?”
“知道你曾被审讯和开释,也知道你和吉顿有关联。”
“他都知道了吗?”
“是的。”
“老天,他从何得知的?”
“贾德森·旺尼经过调查,得知你过去的背景。当渥伦发觉他已爱上你时,就感到你有意隐瞒过去的一些事,所以他要查出个究竟。”
“但他为何从没告诉我这些?”
“他认为你会因事情密而不宣感到好过一些。”
“梅森先生,你并不是要让我好过一些,才这么说吧?”
“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梅森说。
“噢,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她说着,泪水自眼中汩汩流下来。
“不要哭,”梅森说。“你没有时间哭,也没时间自怜了。”
“我并不是自怜,只是我想到渥伦,他一向对我多么好啊。”
“好吧,”梅森说。“他是个大好人。现在告诉我所有实情。这是你目前最能配合他做的事了。”
她说:“我一向认为在道义上,我有义务为吉顿的四万七千元负责。”
“你为他保管那些钱吗?”
“老天,我没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感觉到警方当局会出其不意地找他麻烦。那时,四万七千元存放在他的银行帐户中。他将钱取出后,放入保险柜中,并要我看管它。我害怕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其中有不轨的意图。但当我抬头看到吉顿先生时,我想,他是这么好、这般清醒又性格机灵的生意人,以及……嗯,我从未想过——会是个恶棍。他将四万七千元放入保险柜后,要我取出并拿去藏起来,但我并未照办。那个晚上,盗匪就闯入办公室,找到保险柜号码,将四万七千元拿走了。”
“若吉顿留着那些钱,”梅森说。“当局会将它充公,因为那些钱是不法运用邮件的所得。”
“当局也许难以证明这点,不过,无论如何,我未遵办吉顿给我的指示,因为我不敢做,结果却弄得他无法保住那四万七千元。”
“所以当你得知他要出狱时,”梅森说。“你就打算赔偿他这笔钱,是吗?”
她说:“我先生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生意人,长久以来,我陆续透过证券买卖存了一笔钱,并等待着柯里斯特·吉顿出狱的日子。我打算去找他,并告诉他:‘我违背了你的指示,因此让你损失那笔钱,使你没法在出狱后立即有一笔可用的资金。为此,我筹了四万七千元给你,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运用这笔钱创造出财富。到时,你再将本金还给我就行了,我的先生对这件事也将毫无所悉。’”
“说下去,”梅森说。“发生什么事?”
“我将钱放在我橱柜的一只皮箱中,结果钱却被偷了。也许是一位家仆干的。但我却没法作声,以免这件丑闻被抖出来,那将会……嗯,我知道渥伦无法忍受和那类丑闻牵连在一起,他很看重既有的社会地位与社交生活。”
“好吧,”梅森说。“你皮箱中的钱被偷以后,你怎么做?”
“我尽速地把还能筹到的钱凑在一起,总数只有五千元。”
“你接到吉顿的消息吗?”
“是的,他打电话告诉我商店的地址,要我开车过去。我告诉他,我准备了一些钱要给他。他说那个社区很破败,并问我有没有左轮手枪,我说我丈夫有一把,他说假若我随身带着大笔数目的钱,最好也带着手枪自卫。”
“继续说。”梅森道。
“我开车过去,毫无困难地找到地点。我把枪放在皮包中,走进那座废弃的商店,见到吉顿,我十分惊愕他的改变。我褪去右手手套,打开皮包打算将钱取出来给他,我把钱放在桌上,以及……嗯,我不知道,梅森先生,究竟是他变了,还是我成熟了?从前我为他工作时,他是一位机灵、富吸引力、随时迸出智慧火花的生意人。当我们在商店中交谈时,我发现眼前这人竟是个厚颜无耻、逞口舌之能的自负之徒。他丝毫没有诚意,并且……嗯,还打算利用这种关系来谋利。”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从前我为他工作时,很崇拜他,把他视为偶像……嗯,他以为可以把我操弄于股掌之间,并且……嗯,这就是诸多不轨意图中的一项。”
“你怎么做?”
她说:“突然间,我意会出整件事情的真正意图,那是个令人十分憎厌的处境。我立刻拿起皮包,离开该地。”
“那么枪呢?”
“我把它留在桌上,而我的右手手套大概掉在地板上吧,我想。因为我找不到了,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法思考,只能行动,试着尽快离开那儿。”
“你离开时,他还活着吗?”
“当然,他活生生的。”
“你可知道那时的时间?”
“我只知道吉顿要我两点十五分赴约,我也准时到达。我们只谈了一、两分钟的话,很快地,情势就变得十分令人难受——至少就我的观点而言。在那种处境下,很难感受到时间的长短,梅森先生……他们说吉顿是死于我的枪下。”
“显然是,”梅森说。“但他们还未找到证据。一旦他们有了证据,我将要进行交互讯问对质。”
“但是,那是在场的唯一一把枪了。”
“假若是你的丈夫射杀他,”梅森说。“那他应当被你们的枪所伤,但你丈夫告诉我,他没有射杀他。”
“我丈夫不会为这种事情说谎的。”
“在谋杀案中,事件通常不按牌理出牌,迥异于一般的案件,”梅森说。“当一个人的生命遭受危害时,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渥伦夫人抑住泪水说:“你真的认为他有生命危险?”
“是的。”梅森说。
“那……那都是我的错,”她说。“我……”
梅森说:“你要清楚一件事,渥伦夫人,覆水难收——在水流过下游注入湖泊后,你再也不可能要它流回原来的位置。该来的事情就让它来吧。把心力集中于目前的事情,忘掉过去……你没有把钱交给吉顿吧?”
“一分钱也没有。”
“你是否告诉过他,说你准备了一些钱要给他?”
“是的,我在电话中对他提到。我说这笔钱的数目不如我打算筹的多,但这是在不惊动各方下,我所能筹到的全部数目了。接着,我开始向他诉说,我因为未遵守他的指示把保险柜的钱藏匿起来,而感到抱歉,但我也指出,若我保管钱的事实被当局查出,情况将会变得多糟——接着,我和他碰面,梅森先生,我从他的眼神意会到,他从前要我做的一切,不外是意图让我也涉入案中,使我俩能共同博取陪审团的同情,进而获得开释。结果,我们两人遭到控诉的罪名如此迥异,以至于陪审团将我开释,却判了吉顿徒刑。假若遭受指控的事件分界不清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顿然失去对吉顿的崇仰,他让我觉得,他像是个别脚的演员。”
梅森说:“你不知道你和他谈了多长的时间吗?”
“只一、两分钟。”
“他没告诉你,他出狱以来在做什么吗?”
“没有。”
“你只接到吉顿这唯一的一通电话吗?”梅森问。
“没错,在他被判刑至出狱为止的这段时间,我们完全失去联络,直到他打来那通电话,才再联络上。我得说他还是满考虑我的立场的,他不愿因这件事的曝光,而把我牵连进去。”
“当然,他不愿事情曝光,”梅森说。“因为他要藉机勒索你丈夫。”
“他要……什么?”
“他要勒索你丈夫,”梅森说。“这就是他的意图之一,他……”
“噢,他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他不可能那么卑劣的。”
“别愚弄你自己了,”梅森说。“他来我办公室,要我向你丈夫拿钱,以财务资助他,换取他不曝光这件事情。”
她的嘴无力地张着道:“为什么……这整件事是为了什么!”
“你一点概念都没有吗?”
“没有。”
“好吧,”梅森说。“你已经交代你的背景,还有你到商店后所发生的事情。现在注意,别向任何人透露任何口风,对任何问题皆不予评论。”
“但现在,一切事情都会被掀开,”她说。“我和吉顿的关系,还有……”
“不,不会的,”梅森说。“倒不尽然。我打算予以重重反击。我要促使他们召开初步侦查庭,我倒要看看,当局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可据以控诉你丈夫。”
“我担心,”她说。“即使他们对我的过去一无所悉,这也将会是一件致命的案子。”
“当局不见得在初步侦查庭就要对质动机。”梅森说。“你的那把枪从哪儿来的?”
“我丈夫买的。”
“在哪里买的?哪个时候?”
“他多年前买的。”
“透过朋友买,或是向军火经销商买的?”
“我想是军火经销商吧。他要家中备一把枪。”
“好吧,”梅森说。“我们尽力去做吧。你要站稳立场,对任何事皆不予置评,并以精神过于疲惫的说词,推卸掉所有的访问。别让任何记者进入屋内,也别亲自接电话。万一被任何人逮住欲加采访,除了‘不予置评’的答覆外,千万别误入圈套做任何回答。每当开口说话时,只回答那几个字。你认为你能做到吗?”
“是的,当然可以。”
“事情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容易,”梅森说。“人们会出其不意地对你抛出一串问题,或是斩钉截铁地做不符事实的陈述,打算引你上钩。记住只要以‘不予置评’回覆所有问话。如此一来,你才能帮助你丈夫,否则,你可能反而无意间就伤害到他。”
“我会尽力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