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一到,梅森将戴拉从一群仰慕者中解危出来,并向男女主人互道晚安。行经旺尼身旁时,又看着旺尼夸张的道别演出,并在戴拉右颊上吻别。
“好不容易再度相遇,”他说。“我不能再次失去你,”并用加强语气补充道:“我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戴拉。”
渥伦夫人道:“你可要说到做到,旺尼,好好把握机会,别让他人有机可趁。”
旺尼说:“你等着瞧吧。”
梅森转头四望时,捕捉到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神正瞪视着戴拉。他知道这位眼光燃着恶意的女士名叫却斯特,但也有人叫她阿黛尔。这位律师提醒自己记得在回到办公室后,向戴拉问有关阿黛尔的事。
渥伦热切地与梅森握手道:“我们非常感谢旺尼和戴拉。请相信我,和你见面真是莫大的荣耀,梅森先生,我希望以后还能常见面。”
梅森行个礼向主人道谢后,挽着戴拉离去。他们来到车位前,梅森为戴拉关好车门,开始发动车子。
戴拉笑道:“你好像刚看完牙医似地苦着个脸。”
梅森将车子驶出车道。“我厌透闲聊,更讨厌久站及在人群中穿梭走动。还有一些女人忽而热情无比,忽而正经八百地有如猫头鹰般的严肃,真是令人嫌恶。”
“只有一人如此,”戴拉道。“其他人都很和悦。”
“一个人就很够了,”梅森道。“那个左手端着酒杯的女人一直缠着我,右手还勾着我的衣领,一副怕我调头走掉的样子……那个金发、水桶身材,把你看成眼中钉的女人是谁?”
“是阿黛尔·却斯特,”她道。“贝林顿将她介绍给大家认识。她一开始就摆出一副讨厌我的样子,但她不是唯一的一个,另外有个名叫萝莎莉·哈维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她,绿眼、深色头发、穿着一件……”
“我注意到了,”梅森打断道。“她与这件事多少有点关联吧?”
“她是旺尼的秘书,”戴拉道。“已为旺尼工作五年了。我猜她感觉到事情怪怪的,并充满好奇,但她并不敢直接追根究柢问。”
梅森道:“这两个女人的敌意是可以理解的,贝林顿为了在你面前求表现,冷落了他的女伴,导致阿黛尔不悦。至于旺尼,在他为你做过宣传后,他在月光下失魂断肠的故事,刺伤暗中崇拜他多年的秘书的心,这也不难理解他秘书的态度了。至于其他人,有没有透露任何敌意的迹象——贾德森·旺尼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身为企业经理,旺尼可是渥伦的得力助手。”
“就他所担任的职位而言他有点太年轻了,是不是?”
“这要看你怎么想了。他非常聪明,相信我,他擅于深思熟虑。”
“深思什么?”
“有关你何以现身于晚宴的问题。”
“是的,”梅森道。“我猜想旺尼一定要费很大的劲,才能为这段偶遇的故事理出个头绪,尤其又考虑到我平时极少涉足社交活动的事实时。今晚的聚会到底是什么性质?戴拉。”
“我也不知道,”戴拉说。“从那座屋子的摆设,可断言他们时常接待客人。但这次的宴会是个‘综合体’,贝林顿是因生意的理由受邀,有些人则来自渥伦的企业,此外也有邻居,还有渥伦太太的桥牌社社友,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我猜想你不怎么享受今晚的时光吧?”
“至少我赚了五百元,”梅森道。“别把我看成是一个满腹牢骚的老家伙,戴拉。但是身为一名专业人士,很少能在那类的社交聚会中享受乐趣。今晚至少有五个人找我搭讪,闲聊肤浅的法律名词和我的事业生涯,最后还把他们自己遇到的法律问题拿来问我的意见。就像在社交场合中的医生,也总是无法避免遇到他人叙述自己的病症,然后寻求忠告。”
“在你逛到游泳池后,你和渥伦上哪里去了?”戴拉问。“我试图盯着你,但你在淋浴间附近忽然不见了。”
“我们穿过一扇门来到一个浴室,”梅森说。“再由浴室通往萝娜的卧房。”
戴拉将眉毛提得高高的。
“渥伦要我看一只收着四万七千元现金的皮箱,这皮箱被萝娜收在橱柜中。”
“你看到箱子了吗?”她问。
“箱子是看到了,”梅森答。“但是在我们打开时,里面放的却全是报纸。”
“那表示她已付了勒索金吗?”
“渥伦是这么想。”
“你不这么认为吗?”
梅森道:“当一个人付出勒索金时,他只需把钱交出去。倘若渥伦夫人遭人勒索,她会拿出箱子置于牀上,打开箱子取出四万七千元现金给勒索人,再将空箱子放回橱柜。如果一个人拿出箱子的钱,却塞入旧报纸,使箱子的重量近似原来的,那这种行径比较像是窃盗。”
“天啊,如果真有人偷走那四万七千元……”戴拉的声音逐渐化为游丝。
“的确是,”梅森道。“但事情没有那么单纯。若是有人要用那笔钱来陷害渥伦夫人,那事情就大了。如果渥伦夫人准备付出勒索金,打开皮箱看到的却是报纸而不是钱,那她可有麻烦了。你总不能用一堆报纸去付给勒索人吧?”
“我当然不能。”戴拉说完,沉默下来,她开始想像渥伦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开皮箱那一刻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戴拉道:“但谁会拿走钱呢?”
梅森道:“勒索者,此人知道她已备好现金待付,所以偷偷潜入将钱偷走。随后,否认他与偷窃有关,并强索款项。”
“是有可能。”戴拉叫道。
“或者是,”梅森接着说下去。“某个不愿她付出这笔勒索金的人,将钱取走,并以旧报纸代替。”
“某个不愿见她付出这笔勒索金的人?”她复述道。
“正是。”梅森道。
“那可能就是她的丈夫了。”她叫道。
梅森的穆静让人为之动容。
戴拉思索各种可能的情况后说道:“当她向勒索人付款时,若她吐露钱被窃走的事实,他会说她是个骗子……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了……但你却接受了订金,要来保护她,老板,这事情就在眼前了!渥伦一定是亲自拿走钱的人。”
“我们无法证实此事。”梅森道。
一路上他俩默然无语,直到回到办公室。
“我想你今晚过得很快乐吧?”梅森打开办公室的电灯开关时说。
“我过得棒极了。”她告诉他。
梅森说:“也许我们该多参加些社交活动。通常我们从一个凶杀案换到另一个,就像蜂鸟忙不迭地从一处飞到下一处……”
“别拿凶杀案和忍冬草相比,”她打断道。“而且,别这么冷酷。这只不过是一件平常的勒索案而已。”
梅森摇头道:“这不是一件寻常的案件,戴拉,我甚至不确定它是否是一件勒索案。”
“为什么?”
梅森道:“我从未遭逢过如此百般躲避我的客户。”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渥伦先生不但带你看遍房子,在今晚也和你交谈不下十余次,况且……”
“哦,”梅森打断道。“那只不过是暖身交谈而已,那没什么。你可曾注意到渥伦费尽口舌向我强调他没法挪空交谈?我几乎找不到一种方法可以接近他而又不砸掉他想要我为他完成的工作。”
戴拉取出咖啡过滤壶,填入咖啡,接上电源。
“德瑞克的外烩倒是办得挺出色的。”她说。
“的确是,还有上好的香槟。”
“你看我们还有受邀出席其他聚会的可能吗?”
“我怀疑,渥伦只要我们熟悉状况,然后就和我们保持距离。”
她笑道:“你别忘了,我还有渡轮上的老情人,贾德森·旺尼。”
“不错,”梅森道。“你有他,但他只听渥伦的话行事。我总感觉他用全副的热忱去演好他的角色,直至活动终了。”
“全副的热忱是没错,”她说。“因为他想要探究出事情的原委。提到演戏,你可知道渥伦过去一直期盼自己能成为一名演员,到现在,他仍然使用录音机,站在镜子前面演练?”
梅森转换个舒适的坐姿,将脚跨在另一张椅子上,点燃香烟道:“这种人总是做得太过分,使他看来像个笨拙的演员。他自以为很棒,以致表情和举止都显得夸张了些。”
梅森办公室门外传来德瑞克敲门的暗码。
戴拉打开门让他进来。
“哈罗,外烩厨子,”梅森道。“我们没料到你回来得这么早。”
“我因为工作结束得快而提早离开,”德瑞克咧嘴笑道。“当你成为执行长时,你可以把脏碟子留给别人善后。”
“他们不会去洗那堆碗盘吧?”梅森问。
“他们没有在当地洗,他们将碗盘带回中央厂去处理。每个盘子用人工烘乾后,还用毛巾磨光,好让它们看不出来有丝毫的指纹残留其上,每个杯子都是既滑又亮。”
“指纹人员的工作效率高不高?”
“非常高。”
“好吧,你发现了什么?保罗。”
“我们比对了半天,直到最后,才查出指纹的所有人。”
“那是怎么回事?”
“最后这个被留下比对指纹的人,原先并不是我们所特别感兴趣的人。我们在采完所有的杯盘指纹样后,最后才去处理剩下的一份。”
“是谁的指纹呢?”梅森问。
德瑞克说:“是渥伦夫人的指印。”
“萝娜·渥伦的?”梅森若有所思地说。“我早该想到的。”
“你怎么可能猜到是她?”戴拉问。
“还记得渥伦的奇特态度和那些奇异的指示吗?他要我保护他太太不受到指纹留印人的侵扰,不管留印人是谁,也不计较开销多少。接着他异常谨慎地告诫我们,不必将指纹的发现结果告诉他。”
“你的意思是说,”戴拉道。“他花钱的用意是要你保护他太太不受她自己的侵扰?”
梅森点头并转向德瑞克道:“保罗,你所采到的指纹数量,足够被送去做分析用吗?”
“我几乎取到每个人完整指纹的数量,”德瑞克说。“有些指纹虽然污损了,但我们尽量为每个人采到十枚清晰的指纹。”
“包括渥伦夫人的吗?”
“我确定我们有她的。”
“好吧,”梅森道。“找你的警界朋友跟联邦调查局联络,看看她有没有犯罪纪录留档。”
“犯罪纪录!”德瑞克道。“你疯了吗?”
“我不认为如此,保罗,除非你有把柄,否则你不会去做勒索勾当。”
“但她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德瑞克提出理由反驳。
“愈不简单,把柄就愈大。”梅森告诉他。
“你给我多少时间?”德瑞克问。
“我今晚让你有五小时的睡眠,”梅森说。“你明天上午九点给我回报,那接近华盛顿区的正午时间。”
“那么,警察和联邦调查局就得加快速度进行了,”德瑞克指出。“为了筛取那十枚指纹做分析,看来今晚我的眼皮难得合上多久了。”
梅森指着咖啡壶道:“戴拉会在我送她回去以前,给你足够的咖啡,好让你保持清醒,保罗……”
德瑞克叹口气,将咖啡杯挪给戴拉说:“请为我加大量的奶精和糖,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