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吨重的钢制渔船“富士丸”号,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暴风雨的早上被颠覆了。
“富士丸”于离岸仅仅五百米远的地方翻露出红色的船腹。
在它颠覆之前,曾发出过“SOS”的求救信号,因此海上保安厅命令急救船只出动,但因波浪太大,极难靠近。
在海边聚集了附近的渔民和他们的亲属。他们一边躲闭着阵阵冲上岸的巨浪一边紧紧地盯着在风浪中挣扎的“富士丸”。尽管只有五百米,但不断涌动着的白色巨齿一般波浪,使得想救它的渔民们望洋兴叹。
为了采记“富士丸”事件,来自S报社北陆分社的记者泽木到达了现场而那已是收到“SOS”信号的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海风“呜呜”地狂吹,加上巨浪滔天的声音、令人在相距一米远的地方必须大声说话才能听得到。
“有幸存的人吗?”泽木问身边的一位渔民。
“不知道。”这位渔民摇了摇被太阳晒黑了的脸。
泽木在离开分社之前,只知道“富士丸”上有包括船长在内的十五名船员。而且分社长交待给他要了解一下为什么只有“富士丸”在暴风雨的天气里出海。
这一带的渔民们也出动了渔船,试图接近翻了船的“富士丸”号;但每次都被巨大的波浪冲了回来。
到了下午,救急船又出现在了海面上。
聚集在海边的渔民和家族们一齐高声欢呼起来;但它似乎无法靠近“富士丸”。
“真是笨蛋!”
渔民之间相互诉说着沮丧的话。在翻了的“富土丸”附近有暗礁,所以救急船无法靠过去——一名渔民解释道。
天空的云层厚了,不一会儿下起了冰雨。
翻船已经过了七个小时了,在泽木的眼中只能看到浮沉于波涛之中的船腹,似乎看不见有幸存者出现在其中。
由于海上救援无望,下午两点左右驶来了一架直升飞机。
从盘旋在半空的直升飞机吊下来一根绳索。两名身穿潜水服的男人渐渐地顺着这根绳索下到了“富士丸”的船腹上。
其中一个人敲了敲船体。
过了一会儿,他朝直升飞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向聚集在海边的泽木一行人用力地摇了摇手。
看来还有幸存者。渔民们不禁热烈欢呼起来。但似乎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解救办法,只是来确认一下有无幸存者似地,又爬上直升飞机走了。
直到傍晚,用于切割船体的工具运到了海边。但夜色降临,海风更大了,救护作业彻底绝望了。
渔民在海边点燃了一堆簧火,泽木也在这堆火旁挨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风势也渐渐地小了。正式的救护作业开始了。放上了机械的渔船驶近了“富士丸”,开始切割船体。
花了两个小时,才在船体上开出了一个圆洞。于是一个人从这个洞里钻了出来;接下来又出来了两个人。
这三个人马上被送到了海边。等在那儿的救护车立即把他们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这三个人分别是:
作业长洪田喜三郎 四十岁
无线电技师大矢治 三十岁
厨师长藤野一彦 二十八岁
三个都十分虚弱了,但总算捡回了性命。
泽木到了医院,确认三个人没有了生命危险后便返回了分社,书写稿件。
奇迹,三名幸存者
报纸上刊登上三个人站在齐胸的海水里相互鼓励的话。
三个人获救了,其余十二名全部死亡。这样,“富士丸”的海难事故应当说终于结束了。
但是,在两天后进行打捞、收容遗体时又出现了新的事件。
当发现船长西崎德太郎(五十二岁)的遗体时,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大号折刀。
海难事件成了杀人事件。
泽木又回忆起当时分社长交待给他这个任务时说的话,其他渔船都是好天“搭帮”出海;为什么“富士丸”偏要在暴风雨的天气中单独出海。虽然冬季是鱼最多的时候,也是渔业交易最忙的时候。
迄今为止一直被人们认为是一起单纯的翻船事故,由于船长的胸口插上了一把匕首,便使人产生了怀疑:“SOS”的信号到底是因为要翻船而发,还是因为船长被害而发,人们不得而知。
解开这一答案就只有靠这三个幸存者了。
辖区的警方也派了两名刑警在医院询问了这三个人。
泽木也和其他记者呆在医院里,等着警察询问的结果。
两个多小时警察才结束了第一次询问。但他们看到记者时脸色却非常不快。
“这三个人都不知道船长被害的事情。”
年长的刑警对着记者耸了耸肩。
“真的吗?”记者中理所当然地提出了疑问。
警察用不解的神色说道:“那三个人是偶然在船体颠覆的时刻集中到无线电室的。所以其他舱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三个人的口供一致,所以我们不再追查了。”
“这么说,发‘SOS’的是大矢治了?”
“对。”
“是因为船要翻才发‘SOS’的吗?”
“本人是这么说的。”
“可作业长浜田喜三郎和厨师长藤野一彦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也都进了无线电室?”
“作业长说是要听天气预报才进的无线电室的。厨师长说是给大矢治送早餐。也许是假的,但我们没有反驳的证据,目前只能这样相信他们的话。”
“‘富士丸’单独出海的理由是什么?”
“作业长浜田是这样说的,一个多星期来因为暴风雨而打不着鱼,渔民们和渔行的老板都很着急,尽管知道海上风浪很大,也只好冒险出海了。渔民们知道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可这个季节鱼还是不少的嘛!到底是为了捕什么出海的?”
“说是为了捕青花鱼。”
泽木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同时呲了呲牙,他总觉得这次事件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因为他不能说服自己船长被害与渔船颠覆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不信警方的调查也无能为力。
回到分社,分社长像正等他回来似地说道:“你马上去一下N寺。”
“去采访葬礼?”
“对。”
“武田君去了吧?”
泽木提到同事的名字。分社长“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武田君来了消息,说有一具尸体可疑,也希望你去一下。”
“除了船长以外还有他杀的遗体?”
“不,不是。共有十二具遗体。但他们的家属在辨认时发现有一具不认识。”
泽木拿上照相机去了N寺。
并不宽大的正殿里摆了十二只白色的木棺,使这殿堂里有一种不祥的气味。家属们都哭泣着看着这些木棺。
武田看到泽木后马上走了过来。
“说有一具不对?”
泽木一问,年轻的武田记者便紧张地点了点头。
“是啊。有一个叫吉牟田晋吉的渔民,二十三岁,他母亲说不是她儿子。”
“真的不是?”
“是吧?因为其他家庭的人也说那个人不是吉牟田晋吉。我看他的脸和手脚的皮肤都细白,其他人不那样。”
“可他是谁呢?”
“谁都不知道。警察也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随身物品,还是没有弄清他的身份。”
“那个真的吉牟田晋吉哪儿去了?”
“下落不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泽木歪着头想了想。
“富士丸”上共有十五人。其中一个人是冒牌的渔民。那十四个人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出海的吗?而这件事和船长被害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出现在船上的?真正的吉牟田晋吉又到哪里去了?
泽木在殿堂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黯然地看着这一切的渔行老板。这个人六十来岁,身体肥胖。
对泽木的提问他回答道:“因为船长说不要紧我才让他们出海的。如果我知道要出这种事说什么也要制止的。”
“其他渔民有没有恨船长的?”
“没有。西崎君是个地地道道的渔民,大家全都非常尊重他,根本没有人会恨他。”
“可西崎船长的胸口上的确插了一把刀哇。”
“是啊,所以我也是糊里糊涂的呀!”
“关于那个冒充吉牟田晋吉的人老板知道多少?”泽木又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渔行的老板一口否定了。从他的口气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泽木又一个一个人地问了一下这些遗属,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事情,也不知道真正的吉牟田晋吉现在在什么地方。
下一步,除了问医院里的那三个人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泽木赶到医院一看,警察已经先赶到了,但幸运的是还没有看到其他记者。
“让我和你们一块见一下这三个病人吧?”泽木请求道。
两个刑警互相看了一下,似乎认为记者比较难缠,不好拒绝,便勉强同意了。
三个病人躺在一个大房间里。他们从刚翻的渔船里被救出来时,都和死人一样,面色苍白;但这会儿个个面色红润,连回答问题时的声音都有了气力。仅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就是些身体锻炼得很好的人。
“我们希望你们能坦率地回答问题。”一名刑警说完了之后便问道,“吉牟田晋吉是你们一起的吧。”
于是这三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连泽木都看出来了。
当然警察也都看出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你们知道那个冒充他的男人。”
警察问完了看了一遍这三个人的脸,他们坐在床上,默默地相互看了看。
“怎么啦?认识吗?”
警察又问了一遍。作业长浜田像是代表三个人似地答道:“知道是知道,但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什么叫别的原因?”
“噢,最近渔民人手非常少,尤其是年轻人都讨厌总出海。在这个季节我们就得雇好多人手。也就是这样的。”
“那这个人也是这个原因了?”
“我想是的吧。”
作业长征求似地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大矢治和藤野一彦也表示同意似地冲着警察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是的吧’,这是什么意思?”警察又继续问道。
浜田看了看那两个人后又答道:“因为我们都认为他肯定是船长临时雇来的,所以也没有怀疑什么。”
“那吉牟田晋吉去哪儿了?”
“嗨,那小伙子还年轻嘛,是不是去逛街找乐去了?渔民嘛,有了钱就去镇子上去找那种乐。”
浜田边说边向警察苦笑了一下。
另外两个人似乎知道的还不如浜田多,对警察的提问大多是摇摇头。
从泽木看来,这三个人好像隐瞒着什么的样子。
“肯定隐瞒了什么。”
分社长也同意泽木的意见。
“首先,我们要查明真正的吉牟田晋吉在哪儿,以及那个冒牌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他的目的是什么。”泽木回忆着在N寺里看到的那具瘦瘦的男性遗体说道,“看那个男人皮肤苍白的样子不像是出海打渔的人。”
“那你认为那个男人是什么目的上了‘富士丸’的?”
“不知道。但也许医院里的三个人知道。”泽木答道。
于是他决定再去医院,监视那三个人的行动。
他认为,如果那三个人隐瞒了什么,肯定会在出院后有什么举动,也许会从中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两天后,这三名渔民出院了。对前来迎接他们的家人,他们强作欢颜,因为在他们的笑容中隐约包含着一种阴郁。
三个人分别被带回了各自的家。泽木决定监视其中的长者的浜田。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个星期过去了。
警方在追查吉牟田晋吉的下落,追查那个冒名顶替的男人,打探杀害船长的凶手,但一无所获。
第八天的早上。
信心十足地监视着浜田家的泽木,在朝雾中发现了慌慌张张朝海岸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浜田喜三郎。
这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浜田不停地搓着双手,嘴里吐着白色,他急匆匆地朝镇子里走去。
泽木小心地跟在他的后面。
浜田时时站住回头看看身后,所以泽木好几次都不得不慌忙隐藏起来。
一进镇子的大街,浜田的脚步就更快了。由于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这个人口虽然才三万人的小镇的大街上也到处是人。浜田逆着这些人流来到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再一次看了看周围之后便进了这栋小楼。
泽木也朝这栋楼走了过去。在这栋小楼的门口有一块写着金色字的牌子。
三喜兴业株式会杜
“三喜?”
泽木小声念了一下后便回忆起了这个名字。他在不上班的时候来镇子里的一家弹子房玩过。那家店名就叫“三喜”。而且镇子上还有一家叫“三喜”的酒吧馆。
这个“三喜兴业”在镇子上有好几家产业,而且听说好像还是什么黑社会的产业。作业长浜田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于是泽木便藏在阴暗处,等着浜田出来。
等了快一个小时,浜田才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泽木跟在他的身后又走了一段路后追上来冲他说了一句:
“浜田先生。”
这一叫不要紧,浜田的样子十分狼狈。
他瞪圆了双眼盯着泽木,然后莫名其妙地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你干嘛在这儿?”浜田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一直跟着你来着。我看你进了三喜兴业株式会社的大楼。”
泽木一说,浜田立刻表现出害怕的神色。
“你看见我了?”
“啊,看见了。你去‘三喜兴业’干嘛?”
“有……有点别的事儿。”
“可你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呢!”
“我有个朋友在那儿,没事儿在一块儿聊聊天。”
“这么一大早特意去那儿和朋友聊聊?”
“见朋友还要有固定的时间吗?”浜田用阴险的目光盯着泽木反问道。
泽木没有回答,他取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当然你有这个自由,不过,是和这次的‘富士丸’事件有关系吧?”
“你有点太过份了……”
浜田大声地喊了起来。但他的脸色更加狼狈了。
“果然有关系了。”泽木又加重了一句。
浜田一听使用更大的声音说道:“我没有必要回答!”
说完,他转过身子快步走开了。
泽木打算追上去,但又停了下来。他觉得这个样子追上去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但他认为“三喜兴业”与船长被害事件肯定有什么关系。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好像警方还不知道浜田去“三喜兴业”的事情。所以尽管是特别的新闻材料,分社长还是不同意向总社报告,因为还没有弄清浜田到底为什么要去那里。
“要不要对‘三喜兴业’进行彻底调查?”分社长对泽木和武田说道。
“三喜兴业”在这个镇子上共有三家弹子房和四家酒吧,还有一家电影院。在这个三万人口的小镇子上也算上最大的连锁产业集团了。而且今年年中开业的、全镇最大的体育中心也是它的下属。
泽木从警察那里得知,“三喜兴业”与这个地方最大的暴力团K组之间有密切的关系。
“三喜兴业”社长的名字叫大西清一。是原来K组的骨干,但据说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泽木目前知道的关于“三喜兴业”的事情仅仅这些。
当泽木他们调查结束的时候,在当地渔民之间传着这么一条奇怪的消息。
据说有人要给“富土丸”死者的遗属们平均每家五十万日元的捐赠款。
泽木马上去了警察那里,警方认为这个消息是真的。
“据说装有五十万日元的信封都给了这些家庭了。”
警察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歪着头思考着。
“是白色的信封,没有落款。每个信封中五十张一万日元的票子。里面只有一张写了‘不胜悲痛’的纸片。”
“凡是死了人的家里都有?”
“是的。”
“死的船长家呢?”
“唉,怪就怪在唯独船长家里什么也没有给,而且活着的那三个人也没有给。”
“给钱人的线索一点也没有?”
“没有。开始我们认为是渔行的老板,但不是;如果是他,他才不会匿名呢!”
“这五十万应当怎么处理?”
“原则上应当以‘捡到的物品’交给警方。”
“那就到不了死者家属的手里了?”
“是啊。”
“这么说,赠款者不是善意的?”
“如果赠款人是出于善意,那他就应当写上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五十万元交给遗属手里是合法的了。”
“那他那为什么不写上呢?”
“我们也不知道。”警察们也摇了摇头。
五十万日元一事在这一带渔民中流传着。人们在赠款人的问题上猜来猜去,但谁都找不到答案。
报纸便以“忧伤的遗属获得奇怪的圣诞老人赠款”为题,报道了这件事。
如果一家五十万,那么十家就是五百万,这不是一笔小的数额。这到底是谁给的,又是为什么?
泽木再一次找到了浜田。
浜田一看见泽木,脸上就流露出胆怯的神色。
“你也听说那五十万日元的事了吧?”泽木问道。
浜田默默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们三位活下来的人没有受到照顾?死了的船长也是。这是为什么?”
“这样的事情我不会知道的。”
“真的?”
“当然真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吉牟田晋吉的下落?”
“为什么问我?”
浜田脸色一变。这反而使泽木加深了对他的怀疑。这个作业长比起那两个人来,肯定知道吉牟田晋吉的下落。至少他知道那个冒牌男人的事情。
“吉牟田晋吉在哪儿?”
正当泽木问时,武田一头闯了进来。
“吉牟田晋吉死了!”武田大声说道。
“在哪儿?”
“在大街上,听说发现时是被车压死了。”
“肯定是吉牟田晋吉吗?”
“没错。他家里人都认尸了。”
“去看看!”
泽木说完又盯了一下浜田,他的脸更加惨白了。
吉牟田晋吉的尸体已经被警方运走了。
遗体上盖着床单,他的母亲在一旁低声哭泣着。
“情况怎么样?”泽木问警察。
一名警察摇了摇头。
“很严重呀!几根肋骨都被撞断了。恐怕是当即死亡。”
“肇事汽车呢?”
“刚才在海边发现了。”
“什么?”
“是啊,是一辆偷来的车。我们马上查了一下车内指纹,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吉牟田晋吉一直呆在哪儿知道了吗?”
“不,不知道。”
“调查他的随身物品了?”泽木又问道。
“啊,不过可以说有用的什么也没有带着。目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名警察又摇了摇头。
泽木和武田一块儿走出了警察署。
一出门,泽木就凑到武田耳边小声说道:“我刚才看出那个警察了。”
“什么?”
“他们肯定掌握了死了的吉牟田晋吉的事情。”
“可他们不是说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吗?”
“瞎话还不好编?”
“你是说他们在骗我们?”
泽木看了一眼样子有些吃惊的武田,苦笑了一下,“你看没看他们的脸,如果没有线索他们的表情会那个样子吗?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或许他们知道了在这之前吉牟田晋吉在什么地方,或是知道了肇事者的线索。”
“真的?”
“如果我猜的对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行动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泽木只撂下这一句话便回分社了。
泽木的判断对了。一个小时以后,武田用兴奋的声音打到分社:
“我现在在镇子上呢!”他对泽木说道,“他们已经行动了,我跟着他们到这儿了,你猜他们去哪儿了?”
“是‘三喜兴业’?”
“不,是它下属的一间酒吧。”
“后来呢?”
“警察见了酒吧的老板娘,让她看了一下吉牟田晋吉的照片,问她他是不是藏在这里了。因为吉牟田晋吉身上有这家店子的火柴盒。”
“老板娘当然否认了。”
“对。不过好像有了证据。”
“这么说,那个冒牌的人与‘三喜兴业’肯定有关系。”
“我也这样认为。”
打电话的武田一直十分激动。
分社长在泽木旁边听到了这些情况也十分兴奋。
“事件的背后有‘三喜兴业’!”分社长大声地补充了一句。
泽木也冲着分社长点了点头。
“问题是我在想那个顶替吉牟田晋吉上了‘富士丸’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次事件的形式也有了许多变化。”
“我想说不定是‘三喜兴业’或K组利用‘富土丸’掩护一名全国通缉的杀人要犯潜逃的呢!”分社长用征求的目光看着泽木。
“这可就大意外了。”
泽木的表情也顿时严肃起来,也许“三喜兴业”或K组要掩护一名负案重犯潜逃,航空和陆路都走不通,才计划走海上的呢。会不会是不知道这个计划的船长成了障碍才被杀的呢?
“我再去一次N寺,了解一下那个男人遗体的情况。”泽木对分社长说道。
当他到达N寺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在举行葬礼时,电视台的转播车也来了。当时的喧闹声已达到了极点,但随着遗体分别被其家人领回,殿堂内已十分安静。只有那具无人认领的遗体应当还静静地放在那里。
泽木对住持说他想再看一下这名死者。
“我想你们要尽快办理认领他的手续。要不一直这样放着对他太不负责任了。”住持不高兴地对泽木说道。
泽木默默地点了点头,便随寺院的住持径直来到存放棺木的殿堂后面。
棺木上放了一束新鲜的花束。
“这花是谁送来的?”
泽木一问,住持面对棺木一边双手合十一边说道:
“这一带的邻居和其他遗属送来的。”
说完,住持掀看了盖子。
“啊!”
他大叫一声,脸色都变了。泽木连忙上前扶住了住持那肥胖的身躯,朝棺木里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的遗体不见了!
“是谁?”
泽木看着住持,住持也用呆然的样子看着泽木。
“不知道。”
“今天有可疑的人来过吗?”
“可疑的人?”
“对,比方说黑社会那样打扮的人?”
泽木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三喜兴业”这几个字。
住持摇了摇头。
“没见过有那种打扮的人,来的都是街坊四邻和其他遗属,都是熟人。”
“这是真的?”
“我不说假话。”住持坚定地说道。
丢失了遗体的事情,立即在周围传开了。
两名警察也赶来了。
住持吓坏了,他表情僵硬地对警察说道:“我当住持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哪!”
警察和泽木问得一样,也问住持有无可疑的人来过没有。而住持回答的也一样:没见到一个可疑者,来的人都是熟人。
遗体丢失一事成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也成了头条新闻。
分社也接到了总社的命令,要求立即找到偷盗尸体的人。
“你还认为是‘三喜兴业’干的?”分社长问泽木。
泽木考虑了一下答道:“从常识来看是这样的。我认为他们不希望警方介入调查死者才将尸体盗走的。但N寺的住持说他没有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或是他不认识的人。”
“住持不会是在说谎吧?偷走遗体这件事可不是随便就能干了的。”
“可我认为住持没有说谎。”
“为什么?”
“棺木上放了一束鲜花呢。如果是‘三喜兴业’或K组的人偷走了尸体,干嘛还要放一束花呢?”
“你认为有可能是什么人干的?”
“这我得好好想一想。”泽木答道。
住持说寺内没有见生人来过,如果这是正确的话,偷遗体的人就应当是当地的人。这样一来,偷这具尸体对谁有用呢?
警方也认为有可能是“三喜兴业”的人偷了尸体,并对“三喜兴业”下属的弹子房、酒吧、电影院等处进行了严密搜查,但没有找到遗体,也没有发现有运送遗体的迹象。
两天过去了。
在这两天里,泽本和武田全力以赴寻找那具男性尸体,但一无所获。
在“富士丸”中杀害船长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又没有开车撞死吉牟田晋吉凶手的线索,也许警方知道了几条重点线索,但根本不会告诉泽木他们的。
第三天,从总社发来了一份通知,顶替吉牟田晋吉上了“富土丸”而死亡的男人,有可能是被通缉在逃的杀人案犯。
“他叫村越达二,二十五岁,是关东一带的黑社会T组的‘准干部’(日本黑社会中的排位,是骨干分子,比一般成员地位略高一些)。他的相片也到了分社。”
的确和那个冒充吉牟田晋吉的人长得很像。
“我认为是同一个人。”泽木向分社长说道,“T组与和‘三喜兴业’有关系的K组同属一个系统,都是暴力团。这个在东京杀了人的凶手村越达二很有可能是请求K组帮忙逃到什么地方去而利用了‘富士丸’。”
“也就是说,吉牟田晋吉收了钱,下了船,然后让村越达二上了船?”
“对,这样一来,会不会是船长没被收买?”
“所以才被杀死?”
“只能这么认为。也许是村越要乘船逃往北海道什么地方,但船长反对才被杀的。也许杀害船长的真是这个家伙!”
泽木认为是这样的。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能认为这是最好的解释。
如果“富士丸”没有翻船,杀人犯村越达二肯定早就逃到了北海道或其他的地方了。
“反正找不到尸体就不好确认是不是杀人犯村越达二。”分社长面露难色。
“我来试试吧!”
听泽木这样说道,分社长看了看他,“有什么线索?”
“我重新想了一下住持的话,他说来的都是熟人,也就是说,偷走村越达二的人是本地人。”
“可除了‘三喜兴业’的人以外,别人为什么要偷一具与自己无关的尸体?”
“也许是为了钱。”
“钱?”
“对,我想到那三个奇迹般逃生的人。作业长浜田喜郎、无线电技师大矢治和厨师长藤野一彦。这三个人也许都知道村越为什么上船。而且出院后浜田不是还偷偷地去了趟‘三喜兴业’吗?”
“这倒是。”
“后来不是又给每一个死者的家庭付了五十万日元吗?”
“听说是作业长浜田从‘三喜兴业’要来分给大家的。”
“这样看起来就合乎道理了。因为只有被杀死的船长家里没有收到一分钱,也可以理解了。”
“不过……”分社长又歪着头想了想,“‘三喜兴业’为什么把钱给了浜田?如果把村越达二平安送走才应当得到报酬,可船翻了,村越也死了呀!”
“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三喜兴业’原本打算给浜田他们三个人的保密费也就拉倒了,于是又加上了让他们偷出村越的遗体算是交换条件。”
“你是说偷遗体的是活着的这三个人干的?”
“对,我是这样认为的。”泽木说道。
泽木又一次去了N寺,见到了住持,问他村越遗体被盗的那天浜田三个人来寺里了没有。
“来了。”住持答道,“他们来向死者参拜,还送来了鲜花。”
“三个人一块儿来的?”
“嗯。”
“有什么可疑的样子吗?”
“没有。”
“三个人来后一直呆在一起?”
“嗯。浜田先生说有秘密的事情,他还借了里间屋和我说话。”
“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好像说浜田家祖坟的事情,有了新的地点,还要多选几处呢。”
“那时那两个人呢?”
“一直呆在正殿里。”
“有多长时间?”
“一个来小时吧。”
也许就是那时他们偷走了遗体。泽木这样想。
然后他们偷偷地用车把遗体运走了。他们三个人中,有车和会开车的只有大矢治,也许是他开来的车。
于是,泽木又去了大矢治的家。
大矢正在家口清洗他那辆半新的车。泽木若无其事地说道:“清洗车可费劲啊。”
大矢没有搭茬儿,还在默默地清洗着。泽木便又试探了一句:“不好好清洗的话,死人味儿可除不干净。”
突然大矢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泽木认为自己的推理对了。
于是他故意到此为止,回到了分社,然后通知了警察。
等到天暗了下来,他便和武田一块儿再次去了大矢的家。
还真让泽木赶上了。大矢的家里正好有浜田和藤野两个人。他们暗中监视着。不一会儿这三个人就乘上大矢治的汽车驶向附近的山里。肯定是他们从泽木的口气中嗅出了什么而且十分害怕,要把尸体挖出来重新埋到别处。
泽木和武田跟在他们后边,半路上警察也赶到了。
和泽木预料的一样,浜田三个人一进了松树林里就用铁锹在一个地方拼命挖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三个人默默挖坑的样子令人十分可疑。
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用床单裹着的硕大的物体。当这三个人正要将物体抱起来的时候,警察们从大树的阴影处冲了上去,泽木的闪光灯也闪个不停。
床单里果然是那具被盗的尸体。
三个人没有一点儿反抗,便向警方彻底坦白了一切。
因为他们从根本上讲还不是那样真正的歹徒。
三个人的供词是这样的:
连续的暴风雨天气,使作业长浜田一筹莫展。于是“三喜兴业”便通过吉牟田晋吉给他带话,说有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如果要用“富士丸”把一个男人带到北海道,那么每个人就可以得一百万日元的报酬。虽然浜田知道这不是一件“好活”,但为了赚钱便答应了。
于是那一天“富士丸”上来了一名“三喜兴业”带来的男人,取代吉牟田晋吉出海了。中途浜田向其他渔民挑明了此事。一个人可以轻易得到一百万,当然大家都赞成,但只有船长一个人坚决反对。于是这个男人便突然掏出匕首杀死了船长。
船内一片混乱。
为了逃难,浜田和大矢,还有藤野三个人躲进了无线电室,渔船失去了控制后很快就翻了。
他们奇迹般地获救后,浜田按事先的协议去“三喜兴业”要钱,但“三喜兴业”方面以运送的男人死了为由,只同意向每个人支付说好的半数金额,即五十万日元。并且条件是把那个男人的尸体偷出来埋到山里。
三个人给每名死者的家庭带去了五十万日元,但对盗尸一事却迟迟不敢下手。这时吉牟田晋吉突然被车撞死,于是又从“三喜兴业”方面传来了口信儿:如果不尽快偷出尸体,你们三个人的下场也和吉牟田晋吉一样。
这三个人更怕死于歹徒之手,便从N寺里偷出了尸体,按命令埋到了山里。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供词。几乎和泽木的推理没有多少差别。
第二天,警方闯入“三喜兴业”,逮捕了以社长大西清一为首的五名骨干分子。罪名是杀人、恫吓和隐匿凶手。
事件结束了,但冬季的大海依然波浪涛天,汹涌澎湃。